第九章 血刺猬

守夜者3:生死盲点  作者:秦明

碎玻璃、钢钉、美工刀片、来源不明的乳白色液体……无论是谁,只要踏入一步,就会成为死神的祭品。


人生布满了荆棘。

——伏尔泰


1

如果不是实在找不到太阳,这似乎就是一个晴天。天空很亮,虽然不能说是蓝色,但至少看起来像是清澈的。虽然寒冷但不刺骨的空气却没有一丝流动,就连午间开始逐渐飘洒起来的小雪花,都没有了风的约束,自由自在地随意飘舞。

即便是在喧嚣的菜市场门口,这样的天气,还是能让人感受到一丝恬静。雪花慢悠悠地落在地面上,开始是迅速融化,随后慢慢地积攒出了薄薄的一层“地毯”。

可是,受到车内空调和引擎温度的影响,万斤顶周身火热,车上却是存留不住一片雪花,就像是车内的几个小伙子的心情,心急火燎的。

“这是唯一出口,应该就要从这里出来了。”萧望指着菜市场大棚的唯一一个出口说道。说出来的虽然是安慰的话,但语气里却充满了担忧。

凌漠知道,萧望曾经在东北追捕幽灵骑士的时候也经历过大棚追逐,那一次因为豁耳朵的本事,萧望败了,还险些殃及无辜群众。这时候,萧望的担忧也是正常的,他不敢贸然冲进市场也是正确的。

毕竟,对手的手上还有六公斤硝铵炸药。

在万斤顶拉开心矫托中心防火门的那一刹那,萧望和凌漠就蒙了。他们知道,在求生欲面前,他们是根本控制不住局面的,即便眼前大部分是精神病人或心理障碍患者,也是一样。当人群冲出了防火门,和周围的围观群众掺杂在一起的时候,他们意识到了刚才程子墨的那一声提示的意思。

可是,四处都是意识到危险并疯狂逃命的群众,黑暗守夜者的人都在哪里?谁也不知道。而且,此时的萧朗和唐铛铛正身处险境,让人揪心不已。

作为策划者的萧望此时必须做出决策,是上楼拉出萧朗和唐铛铛,还是赶去追逐几名夹杂在群众中的黑暗守夜者成员。短暂思考之后,他选择了后者。

萧望知道,此时即便是上楼,也拉不回犟得像头牛一样的萧朗。而且,萧朗跟随司徒霸学习的业务之中,也有拆弹一科,只是不知道这个小子用心了没有。这个用心还是不用心,牵扯的后果实在是太严重,他可不想一时间就没有了弟弟,以及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

人群之中,似乎能看得到几个隐约和阿布的画像有所相似的面孔,但又不能确定。不过,那个光头大块头的扎眼外表,却瞒不过萧望的眼睛。他们很明确,大力士就在人群之中,穿着蓝色的心矫托中心工作服外褂,外褂的里面显然是揣了什么物件,看起来凸凸棱棱的。他用手拽着胸前的衣襟,护着褂内的物件,拎着一个黑色的手提包在人群中若隐若现。

萧望咬着牙,掉转了万斤顶的车头,向人群消失之处,驱车追去。

因为对萧朗和唐铛铛的极度担心,让萧望的意识有一些恍惚。这一恍惚,导致万斤顶在追逐的路上,错过了一个路口。而正是这一个小小的失误,给了大力士喘息之机。浪费的这十几秒的时间里,大力士钻进了一个胡同。

这个时候,距离万斤顶离开心矫托中心已经十分钟了。而直到现在,也没有听见爆炸的声音。不论是黑暗守夜者的爆炸装置是假的,又或是萧朗成功地拆除了炸弹,至少萧朗和唐铛铛是安全了,特警和拆弹专家都已经抵达了,无辜的司法鉴定人也安全了。既然是这样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萧望的心神也就重新恢复了平静。

萧望驾驶着万斤顶,朝大力士逃窜的胡同里追去。还没到胡同口,就感觉到一个黑影扑面而来。萧望来不及急打方向,却一脚踩住了刹车。一辆Polo汽车[一个汽车品牌。]从天而降,横在了万斤顶的前面。

“我的天哪!他举得动一辆汽车!”聂之轩难以置信。

而凌漠还来不及讶异,转瞬全副心神便已贯注在眼前的状况上,毕竟这一条窄窄的胡同,被一辆轿车完全堵住,任凭他们再有本事,也无法驾驶万斤顶冲出重围。

“大力士意识到我们只追他,而不掌握其他成员的资料。所以他这一举其实是在吸引我们,给他的同伴,尤其是崔振更多逃离的时间。因为他自信自己一个人很容易就能够逃脱。”萧望一边倒车一边说,“这附近几条胡同都是平行贯通的,他堵住这一条,并没有什么用,我们完全可以绕道而行。”

“也没有别的办法,我们不能根据画像来判断每一名黑暗守夜者成员的行踪。我们唯一的办法就是抓住大力士,不管他是不是在设计引开我们,我们也只有被引开。”凌漠手持着电子地图,说,“你左拐绕过这个胡同,上大路更近。”

当万斤顶绕过胡同,通往大路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在前方骑着一辆摩托车的大力士。此时他已经脱掉了外褂,露出里面的一件棉马甲,赤裸着双臂。他背后背着两把97式霰弹枪,那一辆不知道从哪里抢来的破旧摩托,在平坦的公路上发出了巨大的轰鸣。

这造型,看上去就像是《虎胆龙威》里的约翰·麦卡伦。这样的景象,刺激了萧望,他深踩油门,驱车追赶了上去。

万斤顶不是靠速度制胜的车辆,超重的车身严重影响了它的动力,所以即便追出了十几公里,依旧没能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也就是在这十分钟的时间里,萧望已经通过车载电台联络了后方指挥部,百名特警已经分出十几路出发,在他们前方的各个路口都设置了卡点。想是这家伙已经插翅难飞了。

又行驶过五公里,萧望从万斤顶上清晰地看到远处有警灯在闪烁,数名特警持枪据于车后,用障碍带和破胎器把这条大路封死了。他们前方的车辆,也纷纷被特警召至路边临时停靠。

而前面的这个“山寨版约翰”却一点也没有惊慌的表情,他驾车行驶到大路的一个小路口,一个急刹,摩托车发出了一声难听的嘶吼,尾部一个旋转,车头掉转了九十度。大力士朝疾驰而来的万斤顶诡异一笑,从背上取下两把霰弹枪,扔在了路中间,然后重新转动摩托车把手,朝小路疾驰而去。

好嘛,这是一招“丢枪保帅”啊。

其实大力士的这个举动很好解释。这两支霰弹枪远距离几乎没有作战能力,从之前萧望了解到的情况,每支枪里只有两发子弹,还已经打掉了一发,几乎只能算作“纸老虎”。而且,这两支枪很长、很重,不仅携带困难,而且目标太大。背着它们走到人群当中,如果不是装酷,那就是真傻了。

可是,把它们丢在车来车往的路中央,不把万斤顶停下来把它们拾起来也是不可能的。而且,为了保存证据,还不能简单地“拾起来”。这就需要耗费时间了。在这种分秒必争的追逐战中,这样的举动,足以让大力士获得足够的逃跑时间。

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萧望只能急刹住万斤顶,等着聂之轩下车拍照固定,并用物证袋把两支霰弹枪给提取了。

再看小路的路口,早已没有了大力士的影子。不过萧望并不气馁,毕竟这附近所有的路口都已经完成了设卡堵截,大力士这么一个外形“出众”的人,不可能逃得出天罗地网。

果真,两名闻讯跟上的骑警,在聂之轩提取枪支的时候赶了上来,并且在萧望的指引下驶上了崎岖的小路。

通过对讲机,骑警向萧望报告,大力士的摩托车在一个集贸市场附近被发现,通过现场访问得知,大力士进入了集贸市场。分析认为大力士此举是为了躲避追踪,越过附近的关卡。不过,这个集贸市场只有一个出入口,所以扎住了这个口袋,他无处可逃。骑警同时向特警部门申请了支援。

就在万斤顶绕过崎岖小路来到集贸市场门前的时候,萧望再次接到了守夜者组织内的通报:现场爆炸险情已经全部解除,除程子墨受轻微外伤,其他无人受伤,不过,要命的是,现场拆除的炸弹,只用了六公斤硝铵炸药。

换句话说,大力士离开心矫托中心的时候手里拎着的那个黑色袋子里,还装有六公斤硝铵炸药。

这就麻烦了,毕竟他现在在一个人口密度很大的地方,手中又有大量炸药。显然,刚刚在萧望脑海中成形的强行抓捕方案是要泡汤了。为了不打草惊蛇,萧望决定让特警在周边潜伏,他们将万斤顶开进一个车库,并且在车内观察集贸市场出入口的状况。同时,几名民警在集贸市场里假装排查,并离开。

这是一个诱捕的方案。

所以,当民警们假意结束搜查,从集贸市场里撤出之时,就轮到万斤顶上的这三个小伙子发挥自己的眼力了。

此时的萧望已经可以全身心投入工作了,毕竟现场那边传回来的好消息让他彻底放心了。而且,活蹦乱跳的萧朗肯定是闲不住的,此时,他正从现场往这边赶。面对大力士,如果论单打独斗,恐怕只有萧朗有胜算了。

等了大约二十分钟的时间,萧望发现了一个人。

这个人穿着一件黄色的外套,戴着兜帽,看不清眉目。唯一的疑点就是这件外套似乎和他的体形并不搭配,紧紧地裹在身上,袖子似乎也短了一截。

“凌漠,你看看那个人。”萧望指着前方说道。

“是他!步态很相似。”凌漠肯定地说。

“看来他乔装打扮了。”聂之轩说,“鞋子也换了,刚才是皮鞋,现在穿着一双红边的耐克运动鞋。”

说完,聂之轩拿出了自己的警务通,在看着什么。

“就是炸弹不知道哪里去了。”萧望担忧地看着那个男人慢慢地离开集贸市场,说道。

“不管怎么说,现在我们要去跟上他。”凌漠说。

萧望点点头,对着对讲机说:“目标现在离开集贸市场,但没有看到炸药,我们跟上人,特警部门和拆弹专家秘密封锁集贸市场,秘密疏散群众,找炸弹。记住,动静要小,不要打草惊蛇。”

说完,萧望等三人套上自己的便服,下了车,默默地跟着大力士向一片居民区走去。

“萧朗,你过来的时候从安居小区的北门进来,我们跟着他从南门进了,他身上已经没有武器了,伺机就可以动手。”萧望一边低头跟踪,一边用对讲机指挥着,“特警分出一个小队,把小区周围守好了,等我信号就进攻。”

大力士像是脑袋后面长了眼睛,竟然感觉到了自己被跟踪。他越走越快,到后来竟小跑了起来。看路线,他是想穿过安居小区。可是,距离小区北门越来越近的时候,他迎头撞上了骑着骑警的摩托就冲进小区的萧朗。

两人已经交过一次手了,都知道对方并不那么好对付,所以默默地对峙了几秒钟。空气凝结了几秒钟时间后,大力士就先发制人了。

似乎是感觉到了靠近的危险,大力士突然扯掉了外套,露出了他的那件马甲和健硕的臂膀。同时露出来的,还有他捆在自己腰间的六公斤硝铵炸药。

“好吧,算你狠。”已经迅速拔枪并瞄准的萧朗又把手枪插回了枪套,“今天看来是和炸药杠上了。”

“特警进场,进攻。”萧望一见这样的情况,下令道,“嫌疑人身上有炸药,不要开枪!”

大力士见萧朗重新收起了手枪,于是突然发力,向前急冲了几步,举起拳头就朝萧朗挥舞了过去。他这是想冲过由萧朗形成的屏障,而逃离这个封闭的小区。

以大力士的力量,加之这几步的助跑作用力,这一拳的威力实在可怕。已经尝过大力士厉害的萧朗倒是毫不慌张,但显然也来不及拔枪,他双臂抱于胸前,做出一副准备接下这一招的架势。这可急坏了另一边的萧望,萧望很清楚,即便萧朗是钢筋铁骨,也是挡不住这一下子的。

在那只铁拳就要击打到萧朗身体的一刹那,萧朗一个侧身闪过,紧接着一个扫堂腿朝大力士的下盘攻去。大力士没想到这个和自己一样强壮的小伙子还这么灵活,一个不注意,就被绊了个踉跄。萧朗并没有停止攻击,而是转身一个后摆腿,把他那个坚硬的脚后跟朝大力士的面门摆了过去。

这一连串的散打招式,萧朗完完全全地从司徒霸那里汲取到了精髓。大力士避无可避,硬生生地挨了这么一下。纵使他力量超人,但脆弱的鼻骨也顶不住这一下重击。大力士重重地摔倒在地,鼻孔里呼呼地往外冒着血。

大力士倒也不是软蛋,他倒地后,直接一个鲤鱼打挺就重新站起来准备再战,可是看见了北门口正有特警持枪进入,他稍一权衡,便转头向小区的深处跑去。因为小区结构复杂,他瞬间就消失在了一座居民楼楼角。

“没事,封闭小区,他出不去。”萧朗说。

“快,别让他跑去了群众家里,威胁到群众的生命安全!”萧望指挥道,“所有人按楼排查!”

“不用了。”聂之轩刚刚才收起了手机,说,“我跟着足迹找就可以了。”

“足迹?”萧望看了看地面,惊讶地说道。

确实,因为下了几个小时的小雪,地面上已经有薄薄的一层积雪了。可是,这种公共场所,足迹杂乱到了分不清鞋底花纹的地步,而且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大力士的鞋底花纹是什么样的。

聂之轩看出了萧望的疑惑,微微一笑,说:“刚才我看到了他换的鞋子,还是蛮有特征的,就去我们‘全国足迹数据库’里找了一下,找到了一模一样的鞋子的鞋底花纹。虽然这里鞋印杂乱,但是我们只需要找几个特征点,就可以追踪他了。”

聂之轩也来不及详细解释,就按照自己脑中的形状,在雪地里寻找了起来。

雪是天然的足迹模型,在雪地里寻找固定的鞋底花纹,比平时要容易许多倍。聂之轩并没有费多大工夫就找到了一趟鞋印的方向,并且带着大家伙直接追到了一栋楼的单元门下。

“雪就是好。”聂之轩微笑着说道,“直接踩在雪地里,就是立体足迹,等进入水泥地面了,脚上黏附的雪又形成了水渍足迹,所以,他跑不了。”

一行人沿着楼道里的水渍足迹,直接追到了301室。显然,大力士进入了这个房间。而且,极大的可能是敲门入室的,里面有被挟持的无辜群众。

对待顽固的犯罪嫌疑人,喊话谈判是没用的,所以特警队长直接选择了破门硬攻。可是,还没等特警队长下令破门,这扇木门突然嘭的一声爆裂了,门后的特警直接被震倒了,几名警察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堆积在楼道里,若不是最后的萧朗稳稳抓住了楼梯扶手,那画面就比较尴尬了。等大家反应过来,才发现是大力士破门而出,腋下夹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向楼上奔去。

“他挟持了一个小孩!”萧朗眼尖,说,“这孩子,家长没教他,陌生人敲门是不能开门的吗?”

此时是下午三点多,孩子放学了,但家长都还在上班。居民楼里有人的住户不多,但大力士还是敲开了一扇门,并挟持了小孩。

既然孩子被劫持,那就是大事了。一行警察不由分说,直接向楼顶追去。

楼顶的一角,大力士抓着小男孩的颈项部,蹲在楼顶护栏的后面,抚摸着自己腰间的炸药。小男孩因为恐惧和寒冷,瑟瑟发抖。

“狙击手上六号楼楼顶。”特警队长看了看周边的环境,冷静地在对讲机里悄悄布置着。

“换我当人质好不好?这还是个孩子。”凌漠这个读心者此时直接转换成了谈判专家。

“换人质?你别是电视剧看多了吧?真是搞笑!你当我傻啊?”大力士嘶哑地回答道。

“你们不也自称‘守夜者’吗?‘守夜者’是为群众守护光明的人,难道拿一个小孩子挡子弹,是‘守夜者’干出的事情?”凌漠直接攻心。

“你们不逼我,我当然不会。”

“不管什么理由,你终究是做了。至少,你违背了你们组织的原则。”

凌漠看着大力士涨红的面孔和额头上迸出的青筋,心里越来越有把握了。

然而,就在此时,似乎楼下有几声车喇叭响。大力士微微偏了偏头,继续和十米开外的警察们僵持着。

而大力士脸上的微表情却引起了凌漠极度不安,他小声问特警队长:“小区是不是还封锁着?”

“小区各处全部都有人,小区门口都设置了关卡。”特警队长说,“跑不掉的。”

话音刚落,大力士猛地把小男孩推开,翻身就从楼顶跳了下去。

大家都被惊呆了,毕竟这是六楼楼顶,不管大力士有多抗摔,这种高度跌下去想毫发无损那也是不可能的。

凌漠和萧朗最先冲到了楼边,向下望去。

楼下停着一辆貌不惊人的垃圾车。这种带斗的垃圾车在小区里非常常见,以至于它刚才是不是就在小区里都没人注意到。它什么时候悄悄来到了楼下,也没人知道。但是,垃圾车的斗里,堆满了垃圾袋,这就成了一个天然的缓冲垫。而此时,大力士正仰面躺在垃圾车的垃圾堆中。不过,他的表情并不是得意扬扬,而是似乎有些痛苦。

“快!快!封锁!狙击手找机会射击!”萧望大声地叫道。在他的想象中,一旦感受到人掉进了车里,这个来接应大力士的同伙就会加足油门,冲卡逃离。

然而,垃圾车并没有开走。

它静静地停在那里,直到楼下的持枪特警把它团团围住。

2

冲下楼的萧朗敏捷得像一只猴子,他三步并成两步蹦上了垃圾车的车帮,也顾不上垃圾车里翻涌而出的腐臭味,拿枪指着仰面朝天躺在垃圾中央的大力士。这时候看得清楚,那就是大力士,腰间绑着剩下六卷硝铵炸药的大力士。

与此同时,凌漠带着几名特警用枪逼住了垃圾车的驾驶室,可是驾驶室里并没有人。

“傻眼了吧,跑不了吧?”萧朗站在车斗侧,轻蔑地说,“天罗地网你钻得出去吗你?你以为你是那个医生会缩骨啊?”

在心矫托中心的机房里偷听到几个黑暗守夜者成员说话的萧朗,此时知道那个会缩骨、会用毒、会分尸、会DNA检验的唐氏综合征患者,在他们的组织里,也被称为“医生”。可是,和萧朗想象中不一样,车斗里的大力士丝毫没有动弹,也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他依旧保持着他那副可憎的嘴脸,朝萧朗瞪着眼。

“哎哟我去,你还敢瞪我!没看到我拿枪指着你吗?”萧朗生气地说,“就算是你们那个皮革人,也挡不住我这92式的子弹吧?你还以为是转轮枪呢?这么近,我就打你头,可不怕引爆炸药了。”

大力士依旧一动不动。

“嘿,你小子装死呢吧?”萧朗接着说,“你是不是看谍战剧看多了?嗑了氰化钾自杀了吗?我才不信呢!你要想死早就死了。”

大力士静静地躺着。

萧朗看出了异常,他伸出自己的右脚,小心翼翼地准备跨进车斗里,却听见了“咔咔嚓嚓”的碎裂声,就像是玻璃的碎裂声一样。

“不对,这垃圾袋底下有问题。”萧朗又收回了自己的右脚。

聂之轩显然也听见了破碎的玻璃声,知道事情可能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他立即翻上垃圾车的一边,将自己的假腿探了进去。果真,一样发出了一阵破碎的声音。聂之轩用假肢把周围的垃圾袋拨开,露出了下方密密麻麻的破碎玻璃,破碎的玻璃上还有乳白色的浆液。

“糟糕。”聂之轩叹了一声,以假腿为支撑点,探过身子去摸大力士的颈动脉。

“哎,小心点。”萧朗警惕地握了握枪柄。

“不用小心了,他死了。”聂之轩沮丧地说道。

“死了?”几乎所有在场的人都大吃了一惊。

“摔死的?”萧望问道。

聂之轩未置可否,但在他的心中已经确认,并不会是摔死的。毕竟六层楼的高度,摔在有厚厚垃圾袋衬垫的车斗里,至少不会当场死亡。无论是失血还是颅脑损伤,死亡都会有个过程。

为了安全起见,聂之轩用自己的假手翻动了一下大力士的尸体。尸僵还没有形成,所以翻动起来并没有那么费力。一翻过大力士的背面,聂之轩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大力士的后背血肉模糊,他马甲的背后已经被碎玻璃扎成了碎布条,不少碎玻璃都插入了他的后背,横七竖八的创口交织在一起,随着尸体的翻动,还有血液汩汩流动。尸体已经被聂之轩翻身侧卧,还有数不清的碎玻璃扎在或者黏附在他的后背,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血刺猬。即便是刚刚死亡,大力士尸体皮肤较薄的地方,以及口唇、指甲都有紫绀的迹象。

这样的尸体征象引起了聂之轩的警觉,他突然想到了玻璃上乳白色的液体,于是小心地把身边的垃圾袋挪开,用假肢沾了一点乳白色的液体,放在鼻下闻了闻。

可是,他没有萧朗那么敏锐的嗅觉,在这种垃圾腐臭味之中,很难分辨出这种乳白色的液体究竟是什么。但是,看着车斗里铺得满满的碎玻璃和上面沾染的可疑液体,结合尸体的征象,聂之轩也猜到了八九不离十。

“有人设了个计,在车斗里设置了涂满毒药的碎玻璃。一旦他跳上车,弄破了皮肤,就会中毒。”聂之轩说,“所以,他是中毒死亡。”

听聂之轩这么一说,在场的警察们又开始紧张起来。萧望开始布置对小区进行封锁,另一队人挨家挨户进行排查,还有一队人以垃圾车为中心,向周边进行搜索。

“可是,他被逼上楼顶到跳楼就是转瞬之间的事情,凶手又是怎么预料到这一幕,然后提前做准备的?”萧朗不解道。

“没人说要跳楼才会死。”凌漠说,“只要能骗得他们的人跳上垃圾车,这么尖锐的碎玻璃总会擦破皮。那么,凶手杀人的目的就达到了。”

“所以,刚才在楼顶听见的下面的几声喇叭响,是他们的暗号?”萧朗说,“凶手用暗号骗得大力士跳楼了?”

“肯定是这样。”凌漠沉吟道,“可是我们的动作那么快,并没有看见有人从车内离开啊。”

“看不见也知道,肯定是那个什么‘医生’干的,他在心矫托中心的时候就想炸死我们和他们。”萧朗说。

这话一说完,萧朗和凌漠对视了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两个人同时趴在地上,朝车底盘下方望去。

底盘下虽然没有藏着人,但是车底盘挡住的一个小小的窨井盖却被掀开了。

“缩骨。”凌漠说道。

“又是走下水道跑的,他是属老鼠的吗?”萧朗说。

“利用车体的掩护,按过喇叭后,就钻到车下,打开窨井,然后利用缩骨的能力,从下水道逃离。”萧望失望地说道,“收队吧,抓不到了。”

“是抓不到了,但是这辆车子,我们得拉回去检验。”聂之轩说话的时候,眼神里闪烁着微光,那是一种自信的微光。

除了聂之轩之外的所有守夜者组织成员都围坐在会议桌旁,看着大屏幕上播放出的监控录像。

唐铛铛从心矫托中心提取回来的监控硬盘里,找到了很多视频片段,并且按照时间轴完成了拼接,基本搞清楚了在心矫托中心发生的一切。

“在我们进入监控室后,我们基本放弃了对其他监控的观察,而是只观察四楼的会场里的情况。”唐铛铛说,“毕竟当时子墨在会场里,我们必须把窗口放大,从而观察子墨的一言一行。”

“这就导致楼下发生的事情,你们没有及时掌握。”凌漠说,“‘医生’此举,也是险招。”

“这人似乎就喜欢走险招。”萧朗耸了耸肩膀。

视频里,一个看起来似乎有点儿瘸的人,从一楼的操控间里走了出来。

“这就是‘医生’,错不了。”凌漠说,“他可能是预先知道了黑暗守夜者的下一步计划。为了防止在爆炸前被我们剿灭,用了一个声东击西的战术。看时间轴,他是先到西南面的加油站里故意露了一下脸,然后立即避过监控赶到了位于东北的心矫托中心。也就这一举,他成功地吸引了我们的所有警力。”

接着,“医生”走出操控室,向二楼走去。因为二楼到四楼之间有很多监控盲点,唐铛铛干脆就直接把有“医生”的影像接在了一起。从视频上看,“医生”直接从一楼上到了四楼。此时的时间点,正好是那个被诱饵引诱来的鉴定人抵达的时间。黑暗守夜者的几名成员都在整装警戒,其中几人去楼下“迎接、护送”鉴定人上楼。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鉴定人吸引的时候,一个黑影混进了会场,在毫不起眼的角落里,似乎做着什么。而在此时,最有可能发现“医生”的崔振,正坐在程子墨的身边盯着她。

“原来‘医生’是在这个时候进入了会场,然后在爆炸装置上做了手脚。”凌漠恍然大悟。

“这连我们都没注意到。”萧朗摇头叹息,“子墨的伪装救了我们,但是也牵制住了崔振。”

就是鉴定人被挟持进入会场的这个时间差,“医生”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并且重新回到了楼下。对于正常人来说,那扇被黑暗守夜者成员锁闭的楼梯间的铁栅栏门是无法进出的。但是对于会缩骨的“医生”来说,那根本就不是事儿。所以在鉴定人就位后,“医生”又轻而易举地走到一楼每一个已经关闭的防火门后,像是在做什么。然后回到了操控室。操控室里没有监控,但是从操控台的破坏情况来看,是“医生”彻底摧毁了防火门的解除装置,让整个心矫托中心成为一个地牢。

“他用缩骨能力进出自如,但是其他人就不行了。”萧望说,“按照常理,这十二公斤硝铵炸药,足以让这座地牢里的人完蛋。”

接下来,就看见几名戴着口罩的黑暗守夜者成员慌张地跑到一楼,尝试打开防火门。在大力士撞击防火门未果之后,他们一起向位于一楼角落的操控室转移。再然后,就看见数十名工作人员和病人如潮水一样涌向大门,直到万斤顶拉开了防火门。

“‘医生’的行为很明确,就是要让他们死。”凌漠说。

“而且他肯定也是黑暗守夜者的人,不然不会知道他们的暗号。”萧朗说,“他能用暗号引导大力士跳楼。”

“还有,就是为什么他仅仅有自己一个人,却能随时掌握黑暗守夜者的行踪?”萧望说,“如果他们是敌对方,为什么‘医生’总是能在关键的时刻出现在关键的位置?”

“会不会是有什么信号追踪的设备?”凌漠问,“别忘了,他们几乎每个人都有通信设备,而且即便那个人形干扰器发挥作用,他们的卫星信号设备也能正常使用。如果有设备能追踪这些通信设备,不就能掌控他们的行踪了?”

“说得有道理。”萧朗点头认可,“那赶紧把‘医生’抓了,然后所有人就全部得归案。”

“‘医生’是必须抓的,也是唯一的线索。”萧望说,“对了,之前在崔振家地下室发现的电脑检验的结果怎么样?”

“哦,这些天我一直在研究。可是,电脑烧毁得太严重了,硬盘已经无法进行数据恢复了。”唐铛铛低头沮丧地说道。

“没事的,没事的,不是你的错。”萧朗安慰着。

“不过,至少从一些痕迹可以证实,硬盘在被摧毁之前,处于开机状态。而且,有数据拷贝的迹象。”唐铛铛说。

“你看,那还是有发现的嘛!我们大小姐最棒了!”萧朗说。

“当时现场里,只有‘医生’。那么,拷贝走数据的,只有‘医生’。”凌漠说。

“说明现在‘医生’的手上有黑暗守夜者的资料,我们更要不惜一切代价抓住他了。”萧望说,“其他成员应该暂时成不了气候,他们的枪和炸药都被我们缴了,至少短期内不能去危及无辜群众了。”

“要抓住‘医生’,还是得分析他的动机。”凌漠说,“他分尸、藏尸的行为说明什么?寻找崔振、摧毁电脑的行为说明什么?锁闭爆炸现场的行为说明什么?”

“不想给警察线索?不想让黑暗守夜者被警察抓活的?”萧朗被凌漠这么一梳理思路,似乎瞬间通透了。

凌漠默默地点了点头,说:“应该就是这个道理。他尽可能切断我们追查黑暗守夜者的线索,在我们接二连三重新接上线索之后,他试图杀人灭口和毁灭证据。面对诸多黑暗守夜者成员,他不自信能单打独斗取胜,于是将计就计,在爆炸物上做手脚,把设置好爆炸物的黑暗守夜者成员们,干脆都锁到了房子里。这样,一切证据线索都全部毁灭了。警察也会结案。”

“他是在想隐藏什么?”萧望若有所思。

“为了隐藏这些,可以不惜葬送所有黑暗守夜者成员的生命。”凌漠补充道。

“这家伙,看来不好抓啊。”萧朗感叹道,“要不,我们欲擒故纵,让他把黑暗守夜者都灭完了,再去抓他。”

“胡扯。犯罪分子的生命也是生命。”萧望训斥道,“杀害犯罪分子的行为也是犯罪。”

“这我知道,我就开个玩笑。”萧朗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3

“开什么玩笑呢?”聂之轩推门走了进来,从他汗渍还未干的发梢可以看出,他刚刚经历了一场紧张而又繁重的尸体检验工作。

“怎么样?”萧望站了起来,算是迎接聂之轩,也算是表达了自己内心的急切。

聂之轩一笑,说:“首先,大力士的DNA在傅姐的数据库里找到了。他的大名叫金刚,是1999年农历六月初八丢失的婴儿。父亲是个挑山工,母亲在家里做农活。”

“挑山工?嗨,你说他们这些演化能力究竟和他们原本的基因有没有关系啊?”萧朗问道,“而且这个名字还真是巧,金刚不就是那个力大无穷的大猩猩嘛。”

“可能会有一点儿关系。”凌漠沉吟道。

“他身上也有通信设备。”聂之轩说,“是他的一个项链坠,看起来就是普通的金属牌子,但其实是通信设备。我们直接封存了,不然怕一动又自毁了。”

“封存也没用吧。”萧朗说。

“现在萧局长正在寻找无线电装置方面的专家,要是找到合适的,再试试检验。”聂之轩说。

凌漠的眉毛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我们更关心,他是怎么死的。”萧望问道。

“毒死的,和我判断的一样。”聂之轩说。

“真是毒死的?是什么毒啊?”萧朗问道。

“是植物毒素,叫见血封喉。”聂之轩说,“这种植物叫作箭毒木,生长在雨林之中。”

“雨林?我们这里也不是雨林啊。”萧朗打岔道。

萧望挥挥手,让萧朗不要插话,听聂之轩把话说完。

“箭毒木是剧毒之物,它的汁液呈乳白色,含有剧毒。但是这种毒即便是涂抹在人的皮肤上,也不会直接毒死人。不过,如果一旦接触到人畜的伤口,就可以毒死人畜了。”聂之轩接着科普道,“所以它才有了‘见血封喉’这个别名。古代人就经常说到见血封喉毒,说的就是这种毒。这种毒药会被古代人涂抹在弓箭之上制成毒箭。这种毒药入血之后,可以直接作用于人畜的心脏,导致心律失常而迅速死亡。”

“这和大力士,啊不,是金刚的死亡过程也吻合了。”程子墨说。

“那这确实是一起处心积虑的杀人案件了。”萧望说。

“当然,这种毒素不好搞,但是车斗里的量可真不少。”聂之轩说,“而且,车斗的垃圾袋下方,都堆积了大量的碎玻璃。有啥用啊?就是为了人为地将目标皮肤给割裂开。啊,对了,不仅仅是碎玻璃,还有很多钢钉和美工刀片。不管是玻璃、钉子还是刀片,上面几乎都可以看到喷洒有乳白色的液体,经过检验,也都可以检出箭毒木的毒素成分。”

“也就是说,只要进入了车斗,就很难不造成伤口。而一旦造成伤口,就不得不死。”萧望说道。

“我的天哪,这个‘医生’果真善于用毒,幸亏我精明,不然给他毒两次,太没面子!”萧朗回忆起自己差一点就一脚踩进了车斗,心有余悸,“感觉最近我是在水逆期啊。”

“人家水逆是不顺,你的水逆是要命啊。”程子墨掩嘴笑道。

“所以说,‘医生’做了准备,不管是从楼上跳进车斗,还是从平地上翻入车斗,只要进去了,难免一死。”凌漠已经确定了这个“医生”就是行凶者。

“不仅是准备,而且是精心准备。”聂之轩说,“把垃圾车清空,然后在车斗里均匀布置好各种玻璃、刀片和钉子,保证进入车斗一定受伤。然后在这些物件上喷洒上毒药,再找来一大堆垃圾物品把这些物件严严实实地给遮盖起来。这可不是一个小工作量,没有一定的时间和秘密的场所是做不到的。”

“也就是说,‘医生’并不是在锁定心矫托中心之后去制造了毒药车?”萧朗问道。

“显然不是。”凌漠说,“他提前就准备好了。不过有了炸药这一节,他就干脆用更简单的办法灭口了。只是他发现我们‘救’了黑守成员,于是又拿出了之前的方案。”

“我关心的是,既然要有充分的时间和秘密的场所,就说明这个‘医生’在南安市应该有一个隐秘的居所。”萧望说,“如果找到这个隐秘的居所,就可以抓到他了。”

“这个我们也想到了。”聂之轩说,“所以我在尸检的时候,就让南安市局技术室的同僚们,对垃圾车的垃圾进行了全面的清理。”

“真是难为你们了。”萧朗想起那刺鼻的腐臭味,说道。

“清理的结果是,我们在垃圾堆里找到了一些能够提供线索的垃圾袋和购物小票。”聂之轩说,“总的来说,重点怀疑区域是西市区和南厂区两个区域。”

“垃圾确实能够给警察提供很多的线索。”萧望说,“可是,为什么是两个区域呢?而且这两个区域一个在西,一个在南,中间还隔了两个区,距离现场也都不近。”

“现场的垃圾车,首先我们明确了车源。”聂之轩说,“这是一辆从经济开发区某街道市政部门偷来的车。确实,我们在诸多垃圾袋中,也找到了有这个街道特色的垃圾。不过,除此之外,我们还发现了一些在西市区西市超市的购物小票和塑料袋。同时,也有南厂区某集贸市场特色的垃圾袋。就说明这么多垃圾里,除了垃圾车被盗的时候自带的垃圾以外,还被凶手加入了两个区两个街道的垃圾。”

“这是他伪装的一个手段吗?”萧望问道。

“我觉得不会。”聂之轩说,“如果他想伪装,直接在垃圾车里加入一些没有地域标识的工业垃圾就可以了,何必跑两个区找来这么多有地域标识的生活垃圾?无标识总比有标识更可靠吧?”

“有道理。”萧望点头认可,“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但是我们现在可以肯定的是,凶手藏身的地点,极有可能就在这两个区域里。”

“不仅如此,我们还能知道,如果藏在西市区,那么就在西市超市附近的三个街道里。如果是在南厂区,那么就肯定在南厂区集贸市场附近。”

“我们完全可以兵分两路,同时调查这两个区域。”萧望说。

话音刚落,萧闻天走进了会议室,面色冷峻地说:“等等再兵分两路,现在水上分局发现了黑暗守夜者租的小船,还有一具未知名尸体,你们现在就去现场!”

已经是晚上了,小雪已经慢慢停息。忙碌了一整天、冒了无数次险情的守夜者成员们似乎丝毫没有倦意。水上分局的小艇载着守夜者成员在夜幕下的芦苇荡中穿行。很快,看到南安河西北岸有一片芦苇遮盖的区域周围闪烁着警灯,水上分局派出的多艘冲锋艇已经把这个区域包围了起来。

进入这个区域不久,守夜者们就看见在芦苇荡的深处,漂着一艘小船。看船体的特征,确实是金刚在某船民处租的小船。即便仍在十米开外,因为有冲锋艇上探照灯的强力照射,也可以清楚地看到船舱内殷红的血迹和一具苍白的尸体。

等船靠近,聂之轩戴好了手套,小心翼翼地跨进了船舱。

“这人赤足,手掌和脚掌中央有环形的肉垫。”聂之轩已经很有经验,最先寻找尸体与常人有异的地方,“我觉得,有这种特征性的改变,可能会让他的手掌、脚掌具备吸附能力,从而获得攀爬能力。”

“攀爬?壁虎吗?”萧朗突然想起了炸药库上方那处被剪开的铁丝网,说,“那个不可能的高度,只有攀爬能力超强的人才有可能上得去!”

聂之轩点了点头,说:“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掉下来?这个船舱应该就是死亡的第一现场。船舱周围有明显的喷溅状血迹,他的损伤位于头部的后肋骨,后肋骨粉碎性骨折,头部也基本是全颅崩裂了。人力难以形成,出血没有想象中多,是高坠损伤。”

“喷溅状血迹表示了第一现场的位置。”凌漠沉吟道,“他是从围墙上直接跌落到三四十米下的船里而导致了高坠死亡。”

“为啥会掉下来啊?”萧朗问道。

“注意保护好他的通信设备。”萧望提醒聂之轩。

凌漠眉头稍动。

聂之轩点点头,从他的勘查箱里取出一台便携式X光机,沿着尸体和船从上向下扫描着,说:“现在我们在疑似黑暗守夜者成员的尸体检验之前,都先扫描一遍,看看有没有疑似通信设备的东西。金刚的项链就是这么发现的。”

话音未落,聂之轩找到了通信设备所在。他小心翼翼地把放在船上的皮鞋放进一个防震动的物证盒中。

“在鞋子里?”萧朗哈哈大笑,“这人要打电话的时候,是脱下鞋子放在耳边吗?那给别人看起来是不是有点傻?”

“在鞋跟里,也许可以从鞋跟取出,然后再通信。他应该是将鞋脱在这里后去攀爬的。”聂之轩把物证盒递给凌漠,又开始转头检验尸体。

“死者有个手表,摔坏了。这个真好,法医最喜欢的就是死者身上可以表明时间的物体毁坏,因为那一般都是死亡时间。这比法医估计的时间要准多了。”聂之轩把尸体手腕上的一只机械手表取了下来,说,“手表上显示是七点整。”

“七点?他七点钟就上墙了?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坠落死亡了,这时候才会派另一个可以藏在冰箱里的成员混进炸药库?看来我们之前分析对了。”萧望在之前凌漠分析的可能性基础上推测道。

“不不不。”聂之轩的头摇得像是拨浪鼓,说,“根据尸斑、尸僵和尸体混浊等尸体现象来分析,死者的死亡时间也就在12小时左右。”

说完,聂之轩抬腕看看手上的手表,显示现在是晚上八点整。

“你看现在是晚上八点,也就说明,这人是今天早晨七点整死亡的。”聂之轩说。

“那,顺序就要重新捋一捋了。”凌漠说,“是一拨人把那个耐寒的家伙掩护进了保安室冰柜躲藏,然后等待炸药库早晨七点钟清点数目的时候盗取。然后在保安员仍在库内清点的时候逃离到墙下,等待‘壁虎’剪开铁丝网,用绳索把他拉上墙头,再在‘壁虎’的帮助下从悬崖下到船里逃离。全部过程因为有树林里躲藏的人形干扰器帮助,在关键的几个时间点干扰监控。”

“这个设计,就和炸药库运营的bug紧紧贴合了。”萧望说,“他们非常了解炸药库的具体情况,也是经过了深谋远虑而实施的计划。只是因为意外情况,‘壁虎’坠落,导致耐寒者无法出炸药库,只能再次藏身于冰柜。”

“也就是说,如果第一道大门一直不开,等到晚饭时间的话,保安员一打开冰柜,就发现他了。”萧朗模拟着保安员打开冰柜后的场景,说,“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可是,我们的到访,让保安员打开了第一道大门并到半山腰迎我们,给了耐寒者逃离的机会。”萧望说,“看来我们不只在心矫托中心救过他们,之前就救了他们。”

“对,就是这样的情况了。”萧朗说,“耐寒者未能逃离,他们接应的车辆其实一直在山下等待。就是后来我发现的那一辆银白色轿车了。”

“可是如果人形干扰器一直在等待,不应该一直信号屏蔽吗?”程子墨问,“监控好像不是一直都没有。”

“说明人形干扰器是可以‘收放自如’的。”萧望肯定地回答道。

“现在的问题是,‘壁虎’的坠崖,是意外还是谋杀?”凌漠目不转睛地盯着正在工作的聂之轩,说。

“是需要进一步检验,但是这个损伤很有可能就是他坠崖的原因。”聂之轩指着死者后背的一处黑色小圆点,说,“这是一支毒镖留下来的损伤。”

“毒镖?”萧朗最先做出了反应,毕竟他曾经是毒镖的受害者。

“如何确定?”萧望问道。

“你看,这一处黑色的小点,其实是一个针孔。”聂之轩用假肢持着一把止血钳,小心翼翼地从黑点处夹出了一个什么。

在冲锋艇灯光的照射下,聂之轩的止血钳钳头上有一根细针闪闪发亮。聂之轩接着说:“这是断在针眼里的针头,而且,尸体的背后针眼附近还有一小块挫伤,对应的船舱里,有碎裂的塑料片。”

说完,聂之轩又用镊子夹起一块小小的塑料片,说:“尸体后背针眼有明确的生活反应,说明是生前扎入的,在其坠落后,后背的毒镖被撞碎了,但是仍在后背留下了挫伤。针眼附近软组织有发黑的迹象,说明镖内有毒。”

“是‘医生’,他发射了毒镖,把‘壁虎’给打下来了。”萧朗肯定地说。

“看起来是这样的。”萧望沉吟道,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说,“可还有个问题。从我们掌握的‘医生’活动轨迹来看,他一直想隐瞒什么,生怕我们抓住黑暗守夜者的线索,甚至不惜牺牲掉黑暗守夜者的成员。可是,这一次他为什么不等‘壁虎’把耐寒者救上了墙头再动手?要知道,把耐寒者留在冰柜里,直到被保安发现、被警察逮捕,黑暗守夜者真的就暴露了。”

“我觉得,这是因为黑暗守夜者分了两次行动,而‘医生’并不掌握第一次行动。”萧朗说,“他都不知道有个人藏在了炸药库的冰柜里,那肯定就不会等了呀。我们都知道‘医生’可能有监控其他黑守成员通信器的设备,如果他们第一次行动没开通信器,‘医生’当然就不知道有个耐寒者藏在冰柜里了。”

“不,我觉得,是因为现实情况所迫。”凌漠在冲锋艇的船帮上展开了一张地图,说,“你们看,南安河的走向是从西北到东南。而非常巧合的是,西北的南安河码头,距离西市区的集贸市场不远;而东南的码头,又离南厂区的工业园很近。”

“垃圾车内的线索指向?”萧望说。

“对。这样我们就可以捋顺了。”凌漠说,“‘医生’从经济开发区偷了垃圾车,开回了他平时的窝点——位于西市区的集贸市场附近,制造了一辆毒物车,并且找了一些垃圾补充进去。今天早晨,他监控到了黑暗守夜者的行动,于是驾驶垃圾车上了南安河上的某艘货船,在货船经过炸药库的时候,射飞镖打死了‘壁虎’,然后在南厂区下船。下船后,他觉得垃圾车内的垃圾不能完全遮盖碎玻璃,于是又找了一些垃圾填充。这样,两个相隔甚远的区域的生活垃圾在一辆垃圾车里,这一点就解释通了。这个时候,他还顺便在西南边的加油站附近露了个脸,把警力都吸引走,然后再驾车去心矫托中心实施作案。”

“也就是说,从这条路线上看,是唯一可以解释‘医生’全部活动轨迹的方法。”萧望点头认可。

“从地形上也基本可以确定,想用飞镖打下几十米高墙头上的人,只有可能在河中心,在任何地方都不行。现在问题来了,‘医生’只有可能是在货船上射镖。”凌漠说,“射镖的时机他是掌握不了的。船在移动,如果他不发射,就错过了发射位置,那么他一个也打不掉。那个时间点,耐寒者没有能够上墙,‘医生’干脆打掉一个是一个。总之,他最重要的目的就是防止他们偷出炸药惹出更大的动静。”

“可是我们无意中救出了耐寒者。”萧朗补充道,“‘医生’从监视器上发现这帮黑暗守夜者成员从上午九十点钟就开始向心矫托中心移动了,就知道他们得手了,于是干脆引开警力,然后去心矫托中心冒险把那里变成一座人间地狱。”

“在全部解释通了的同时,我们还知道了‘医生’平时的生存据点大概位置。”萧望激动地说,“我真为你们骄傲!”

4

“告诉我,你已经侦查到线索了!”凌漠用炙热的眼神看着风尘仆仆刚钻进万斤顶的程子墨,说。

“嘿,你对我这么有信心吗?”程子墨坐了下来,第一件事是往嘴里丢了个口香糖,然后含糊不清地说,“你让我喘口气。”

“喘什么气,你不是一直在喘气吗?”萧朗急着问,“你别卖关子了,快点说。”

万斤顶停在南安市西市区集贸市场的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里,已经在这里静静地等待了一整个晚上。

第二天一早的天空已经放晴了,空气虽然依旧寒冷,但是异常干净。所以,一大早天还没全亮,就已经有很多小商贩来到了市场,买菜的、卖菜的,还有那些起来晨练的人群,让市场很快熙熙攘攘起来。

守候了一晚上,万斤顶和十几辆公安侦查车内的警察们,也没有发现“医生”的踪迹。而且在他们悄悄布控这个区域的时候,已经是晚间了,根本无法开展走访调查工作。毕竟大半夜的去敲门调查,弄不好就会打草惊蛇。

按照之前的分析,这个“医生”很有可能是隐藏在崔振背后的更大的boss,而且他行踪诡异、刁滑奸诈、心狠手辣。一旦让他知道警方已经掌握了他的活动区域,很有可能就再也不会回到这里来了。如果再想找到他的线索,会付出更多的代价。

所以,这是一次无法重来的行动。

“嘿,说老实话,按照捕风者的标准来看,我是不如你的。”程子墨大大咧咧地拍了拍凌漠的肩膀,说,“可是你非要当读心者。”

凌漠没说话,依旧盯着程子墨的眼睛。他已经从这个短发女孩的眼神中读到了骄傲和自信,虽然程子墨的开场白很谦虚。

“不过,你们都已经根据垃圾车的勘查和炸药库附近的地形推断出‘医生’就生活于此,而且他又是一个唐氏综合征患者,那我这个捕风者再侦查不到一点什么,就真的算是失职了。”程子墨甩了甩耷拉到面颊的发梢。

既然市场附近已经热闹了起来,而且单纯地守候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萧望决定,让捕风者程子墨化装成附近居民,混入市场进行侦查,通过访问来确定“医生”的日常居住地。

“你真是磨叽,快点说。”萧朗急得直跺脚。

程子墨白了萧朗一眼,打开手机地图,说:“喏,就是西三胡同里中间的这一家。这一家两间平房一个院子,就是因为有院子,他才有隐秘的场所来改造垃圾车嘛。”

“那还说个啥!”萧朗从万斤顶枪库里拿出自己的92式手枪。

“别急!”程子墨说,“我去打探过了,‘医生’不在家里。”

“你怎么知道?”凌漠问道。

“我找附近几个晨练的阿姨套了一下话。”程子墨说,“具体过程我就不多说了,总之,大家都隐约知道西三胡同的盲女有一个相好,这个相好就是个‘孬子’。她们所谓的‘孬子’,其实就是指唐氏综合征患者。”

“她们知道不知道‘孬子’住不住这里?”萧朗问。

“她们都不确定,说是这个‘孬子’不和邻居多沟通。但是,大家都能经常看到他。他经常会买一些生活用品来找盲女,看起来,两个人感情非常好。”程子墨说,“然后,我就和那些阿姨聊这个盲女的事情。这个盲女就是出生在这里的,从小在这里长大,没上过学,但是人很好。盲女十五六岁的时候,她父母不知道怎么就死了。从此,盲女就一个人生活,靠政府低保和帮邻居做一点针线活儿生活。两年前吧,就和这个‘孬子’有来往了。”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唐氏综合征的患者了?”萧望说。

“反正我一形容‘医生’的模样,有一点瘸什么的,她们就想到这个所谓的‘孬子’了。”程子墨说,“不过从调查上来看,这个盲女的背景是没有问题的,可能对‘医生’的事情不知情。我刚才也冒险去她家后院趴了一会儿,听见盲女在打电话,应该是在和‘医生’通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什么的,那一头应该说最近都不回来,然后盲女在哭,就这样。”

“那先把盲女控制起来再说。”萧朗刚准备下车,被萧望一把抓住。

萧望说:“又犯老毛病,沉稳点儿。”

“我们之前说了,这是一次不能重来的行动。”凌漠说,“如果他的房子有监控、盲女有途径向‘医生’报警或者周围有人盯梢,我们控制盲女的行动就直接暴露了,就打草惊蛇了。”

“那怎么办?你没听见说最近都不回来吗?我们就这样傻等?还是坐等他再杀一个黑守成员?”萧朗说。

“我在想,不知道萧朗之前的提议,可不可行。”凌漠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有提议吗?哪一条?”萧朗莫名其妙。

“你说过。”凌漠说,“我们欲擒故纵,让他把黑暗守夜者都灭完了,再去抓他。”

“不行。”萧望斩钉截铁。

“我那是玩笑话,你怎么又当真呢。”萧朗不好意思地说道。

“不,这个玩笑,倒是给了我一个启发。”凌漠说,“‘医生’为了掩盖什么,不是要追杀其他黑守成员吗?他不是有仪器设备可以定位其他黑守成员的通信设备吗?那么,假如有一个黑守成员的通信设备突然出现在了他相好的盲女家附近,他会怎么想?”

萧朗恍然大悟,说:“对啊!我们有金刚和‘壁虎’的没有自毁的设备!如果他们来了盲女家,敌对的‘医生’一定会以为他们来报复自己的媳妇了!如果像群众说的那样,两个人感情很好的话,‘医生’一定会来救的!”

“金刚的不行,因为‘医生’已经知道金刚死了。”凌漠说,“但是‘壁虎’死没死,‘医生’是不能确定的。”

“你确定‘壁虎’的通信设备是开启状态吗?”程子墨问。

凌漠点点头,说:“‘医生’之所以可以发现‘壁虎’爬上了围墙,一定是因为‘壁虎’的设备是开启的。毕竟,‘壁虎’要和耐寒者交流营救。‘壁虎’遭遇不测,从墙头跌落,也是没有时间去关闭通信设备的,所以现在一定是开着的。”

“那只鞋子在哪儿?”萧望问凌漠。

“一直在我们万斤顶上。”凌漠说,“这个时候,‘医生’会以为‘壁虎’在集贸市场附近逗留,可能不以为意。但是我们把鞋子放到盲女家里去的话,他一定就绷不住了。”

“刚才我偷听到的电话,很有可能就是‘医生’觉得危险,才打电话确认盲女的安全。”程子墨说。

“这是个好主意啊。”萧望由衷赞叹,随即发出了指令,“把‘壁虎’的鞋子扔到盲女的院子里去,然后在胡同周围设伏。两边的楼房上都安排上狙击手和瞭望手。”

“对了,在丢入鞋子之前,请信号屏蔽车过来,把这里的手机信号屏蔽了。并且摸清楚盲女家的固定电话,也让电信给处理一下。”凌漠微微一笑,说,“防止他打电话给盲女求证。”

一切准备就绪后,所有的警察又陷入了默默的等待。谁也不知道未来的这几个小时内会发生些什么,但每个人都期盼着发生点什么。

自愿当瞭望手的萧朗,此时已经登上了胡同附近唯一的高楼——一栋四层楼房的房顶,并且在房顶架设的一台电视锅[电视锅,又叫卫星锅,是有线电视接收卫星信号的装置。]背后藏身。他一手持枪,一手拿着对讲机,摩拳擦掌等待着异常情况的出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知不觉一个小时就过去了。站在楼顶的萧朗,即便是身强体健之人,也感觉到寒冷空气的厉害。这个时候的萧朗,哆哆嗦嗦地、小心地挪动着即将冻僵了的双脚,基本就是靠意志力在支撑。

然而,就在一瞬间,所有的寒冷几乎都被自己体内飙升的肾上腺素驱赶殆尽,他看见了一辆飞驰而来的摩托车。

虽然骑车的人戴着头盔,看不到面容,但是萧朗清晰地记得,在心矫托中心监控中的“医生”就穿着一件带着斜杠的夹克衫。而眼前这个人,正是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而且,在这种小路崎岖的人口聚集区,如此高速行驶的摩托车,还会是谁骑着的呢?

“各组注意,‘医生’进入视野,‘医生’进入视野。”萧朗压抑着内心的兴奋,说道,“听我指令,一旦进入包围圈,立即合围。”

为了不让周围无辜群众受到伤害,将抓捕行动的影响降到最小,在这个人口密集的区域,特警们设置了一个不大的包围圈。对于怎么合围抓捕,这就是特警们的必修课了。

眼看着摩托车离包围圈越来越近,萧朗握着枪的手心都开始出汗了。二百米,一百米,五十米,时间定格了。

在摩托车行驶到距离包围圈还有四五十米距离的一个胡同口的时候,突然警笛声大作。

“呜呜呜呜……”刺耳的警笛声引得周围群众都侧目寻找,可是却找不到一盏闪烁着的警灯。

“谁开了警笛!谁特么傻?”萧朗从电视锅后面跳了起来,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在高楼之上,直接朝楼下的遮阳棚就跳了下去。

摩托车上的人也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他一脚撑地,猛捏刹车,摩托车在原地旋转了两圈,掉转了车头。“医生”猛加油门,向这个胡同口驾车冲去。

“糟糕!胡同口有铁丝!”萧朗凭着敏锐的视觉,最先发现“医生”冲向的胡同口,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布置了一根横着的非常细的铁丝。

这一招够狠啊,用警笛声逼得“医生”不得不向这个胡同口转移,然后在胡同口设置铁丝。以“医生”这么快的速度,一旦撞上铁丝,必然会被铁丝立即“分尸”。

“子墨!铁丝!”萧朗急得哇哇大叫,用手远远地指着胡同口奔跑着。

此时的程子墨相对于目标胡同较近,听见了萧朗的叫喊,向胡同口看去,铁丝太细,看不真切,但是胡同两侧墙壁上固定铁丝的螺丝,她倒是看得真真切切。程子墨由不得多想,抽出手枪,迅速瞄准,嘭的一声开了枪。

随着枪声响起,固定铁丝的螺丝应声爆裂,铁丝就像是一条眼镜蛇一般,摆着尾巴掉落。恰巧在此时,“医生”的摩托车抵达了胡同口。他虽然没有撞上铁丝,但是被脱落的铁丝尾巴狠狠地抽打在头盔上,竟然直挺挺从摩托车上摔了下来。摩托车倒是没有停歇,由于惯性,它向前滑倒摔出几十米,闪着和地面摩擦而形成的火花,撞到了胡同一侧的墙壁上,嘭的一声,引发了爆燃。

经过遮阳棚的缓冲,跳下地面的萧朗也没有受伤,一个骨碌爬起来,用百米冲刺的速度朝几十米开外的胡同里跑去,和程子墨一起接近“医生”。

此时的“医生”显然也因为剧烈的摔跌而受伤,他费劲地靠在了胡同墙壁上,艰难地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支注射器。

“不要!”眼尖的萧朗明白了“医生”的意图,一边加速奔跑,一边喊道。

“医生”微微一笑,狠狠地将注射器插入了自己的肩膀。

只有几秒钟的工夫,萧朗狂奔到了“医生”身边。而也就这几秒钟的工夫,“医生”已经完全瘫软。

萧朗一把拔掉了插在“医生”肩膀上的注射器,忍不住痛心地喊道:“为什么啊?干吗要自杀?”

随后赶来的萧望也同样沮丧,他知道一定是有黑暗守夜者成员早就设伏于此,等到“医生”靠近之后,发出了警笛的声音,逼得“医生”只能掉头逃跑。而在之前,黑守的成员们悄悄地在这个胡同口设置了铁丝,在极高的相对速度产生的作用力下,一根细铁丝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让人无法躲避的刀。虽然萧朗和程子墨的机敏并没有让黑守直接得逞,可是“医生”在摔伤后无法逃脱,却果断选择了自杀。

正在此时,萧朗感觉到身后一个身影闪动,于是想都没想,矫健的身躯就像是被弹簧弹了出去一样,直接追了过去。

随后赶到的凌漠一行人,把“医生”扶起,摘掉了他的头盔,果真就是这个处心积虑的唐氏综合征患者。

“没法救了,生命体征停止了。”聂之轩熟练地检查了“医生”的状况,遗憾地摇了摇头。

“他在看哪儿?”凌漠却注意到了“医生”的表情。

“医生”是一副唐氏综合征的面容,不大的眼睛一直瞪着远处地面,嘴角像是浮现出一丝笑容,或者说,是一丝欣慰的微笑。

作为读心者的凌漠,顺着“医生”的眼神,看向远方,那是一团火球,一台正在燃烧着的摩托车。凌漠很快明白了问题所在,他一边冲向摩托车,一边大声喊叫着周围的特警找水、找灭火器。

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把摩托车的火灭掉的时候,摩托车已经几乎烧得只剩下架子。

“我去,我实在没勇气往水里跳,都快结冰了。”萧朗此时从远处跑了回来,说,“设置铁丝的那个彪货,我眼看就要抓住他了,他直接跳南安河里去了。”

“他不一定是设置铁丝的,但一定是伪造警笛的。”凌漠一边在摩托车残骸里找着什么,一边说,“就是那个冒充孩子喊叫声的声优,既可以模仿声音,又可以在水下潜行。所以啊,你没跳下河是对的,跳下去也追不上。”

“要不是天气太冷,我还真跳下去追了,你怎么知道我追不上?我游泳速度也不一般!”萧朗辩驳道。

“组织有序、策划缜密、因材施用。”萧望说,“这个崔振比我们想象中要狡猾得多啊。”

“好了,找到了。”凌漠把手探进了摩托车已经烧毁的储物盒内,拿出了一个黑黝黝的皮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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