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失控

守夜者4:天演  作者:秦明

有时候,看着生龙活虎的弟弟,我会有一种羡慕的感觉。

但我知道,能够站在这里,就已经是上天对我最好的安排。

我不能倒下。

为了所有人,我都不能。

——萧望


1

静谧的月光洒在守夜者组织的操场上,安安静静的。

萧朗坐在警犬训练场最高的障碍平台上,将一摞材料拥在怀中。他直视着面前的训练场地,纹丝不动,月光洒在他的肩上,像是给他披了一件白银铠甲。

窸窸窣窣的,由远而近。这个脚步声对于萧朗来说,再熟悉不过了。

要在以往,萧朗一定会像弹簧一般蹦起来。不过今天,他依旧纹丝不动地坐在障碍平台上,即便思绪已经被这脚步声打断。

月光把来人婀娜的身影投射在操场上,似乎可以看出身影有些迟疑,却下定决心似的继续向萧朗走去。

她婀娜却不笨拙,几个动作就攀登到了障碍平台的顶部,坐在了萧朗的身边。

一阵清香扑鼻而来,但萧朗依旧岿然不动。

“萧朗,对不起,昨天我不该那样吼你。”唐铛铛抱歉地说道。

“没事儿,我又不是小心眼儿。”萧朗坦然,心里暖乎乎地说道,“再说了,你说得也对,这事儿都是因我而起。”

“不,聂哥说得对,这事儿是意外事件,而且我们都有责任。”唐铛铛低着头、红着脸,说道。

“你们哪有责任?凌漠那小子是我的马仔,也应该由我来负领导责任。”萧朗连忙说道。

“你做的未必是错的,而且事发后,我们都蒙了,只有你还在继续指挥,才保证了危险消除。”唐铛铛说。

“嘿,我说大小姐,你今天怎么像变了个人啊?”萧朗哈哈一笑,说,“从小到大都没见过你主动来和我道歉啊,也没见过你这样夸我啊。”

“你今天跑了,我们都担心得要死,我真怕你也出什么事儿。”唐铛铛的眼眶微微泛红。

“我保证,从此以后,我不会再是那个冲动的毛头小伙儿了。”萧朗仍眉头紧锁,但语气里充满了安慰,“这一天一夜,唉,我哥的话就一直在我耳边萦绕。在事发之前,他跟我说‘我们家人,都要好好的’,当时我还觉得他太过紧张,甚至有点迂腐,现在想起来,真的是心如刀割。他说得真对,家人都好好的,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铛铛,你也是我们的家人,你也要好好的。”

唐铛铛咬了咬嘴唇,使劲儿点了点头。

“当然,最幸福的事情,未必是最重要的事情。”萧朗接着说道,“我现在越来越懂得‘守夜者’这几个字的分量了,夜晚很美好,但如果少了守夜的人,万家灯火平安夜就只是一个美好的幻想。所以,我们选择了这条路,很多时候,在家人的安全和更多人的安全之间,就必须做出艰难的选择。两者兼顾,自然最好,如果不能两全……唉,我真希望自己替我哥挨那一下。”

“能不能,你们俩都别挨那一下?”唐铛铛看了他一眼,语气里有些心疼。

“你知道我不是那意思。”萧朗做了几次深呼吸,微笑重新回到了他的脸庞,“我这体格,我这胆魄,谁也伤不了,对不对?我找算命先生算过,我能活到一百岁呢。”

唐铛铛也勉强笑了笑,说:“不知道望哥怎么样,医生说要全靠他自己的意志力。”

“我哥啊,虽然体格不咋样,但意志力那一定是惊人的。”萧朗攥了攥拳头,说,“他一定可以坚持到我们找到解药!”

“嗯!”唐铛铛使劲点了点头。

“你刚才是不是想哭?”萧朗说道,“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两只眼睛放大炮!”

“还以为你成熟了呢。前一句话老气横秋的,后一句就那么幼稚。”唐铛铛白了萧朗一眼。

“你还记得不,我们小时候的事情?”萧朗仰望着星空,说道,“小时候我们两家去农村度假,我带着你去水塘抓龙虾。”

“结果我掉水里去了。”唐铛铛点着头说道。

“于是我就跳进水里救你,结果发现那水塘其实还不到一米深。”萧朗哈哈大笑,说道,“你落水的时候一个劲儿地哭啊,我下水让你别挣扎,站直了,你这么一站直,发现水还没到你脖子,你就扑哧一下笑了。”

“确实很搞笑嘛。”

“后来我哥来找我们,发现我俩在偷偷烤火烘干衣服,就把我给狠狠骂了一顿。”萧朗的眼眶内似乎闪着泪花,说,“然后他自己跳到水里去,回家说是他贪玩落水了,我俩是为了救他,所以衣服没有他的衣服湿。然后,他就被老萧狠狠打了一顿。”

“从小到大,也不知道望哥给我们扛了多少事儿。”唐铛铛有些伤感。

“现在是时候让我们为他扛事儿了!”萧朗对着星空说道,像是在起誓,“时间过得真快,我们都成人了。哎,对了,你还记得我们坐的这个地方吗?”

“什么?”

“当时我们刚到守夜者组织,我忽悠你在这个警犬赛道跑了一圈。[见《守夜者:罪案终结者的觉醒》一书]”萧朗回味着往事,说道。

“哼,你就知道欺负我。”唐铛铛忍俊不禁,“等这案子结了,我要养只警犬。”

“你想想,天气这就转暖了,转眼就快一年了。”萧朗说,“你说这时间该有多快啊。一年了,这案子也该有个结果了。对了,在案发之前,你是认识崔振的,你觉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半晌,唐铛铛没有答话。

萧朗疑惑地转头看她,发现她秀眉紧锁,咬着嘴唇,一副恨恨的表情。大小姐连生气的表情都这么好看,萧朗不禁有些走神。

“以前对我很好吧,我以为她是个好人,结果只是在利用我们。”唐铛铛摇摇头,说,“我不想再提那个人了。”

“不提,不提。”萧朗连忙说道。

“嗯,你这一下午,跑哪儿去了?大家都很着急。”唐铛铛岔开了话题。

“还能去哪儿?查案呗。和凌漠一起。”萧朗说,“当时我就想啊,究竟从哪里才能揪住崔振或者黑暗守夜者的小辫子。崔振吧,现在到处藏匿,在任何一个地方都有可能,不好找。老八那边的黑暗守夜者,应该还挟持着一些孩子,必须有一个大本营。可是他们转移时的线索,被崔振那边的人拿走了,我们是什么也没有。对驼山小学的现场勘查,也没有找到任何线索。所以吧,这条线算是断了。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黑酒吧的这条线了。既然是黑暗守夜者的人在投毒,那应该会留下他们的线索。如果我们能抓住这条线索,顺藤摸瓜,应该可以找到黑暗守夜者的下落。”

“所以呢?”

“所以,我们就跑到现场去了。”萧朗说,“可是老萧在那儿,正在组织人员对现场进行无害化处理。毕竟毒品里有真菌的孢子,说白了就是真菌的卵,要是这些东西进入人体,还会导致中毒发病。所以,老萧找了卫生检疫的专业人员,对现场进行处理。”

“你没进去啊?”

“没进得去,所以我就去了南安市局的刑警支队,他们正在对现场所有人员进行调查嘛。”萧朗说,“我就想从这些调查结果中,找出一些问题来。”

“找到了吗?”

萧朗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说:“我和凌漠还在想一些问题,一直没想明白。”

“那你说说呗,我帮你想想。”唐铛铛屈起双腿,把膝盖抱在怀里。

“你看,首先啊,我对这二十多个人的身份,一个一个地分析了一遍。”萧朗说,“这些人中间,有些是学生,有些是公司职员,还有些虽然无业,但是也没有其他黑历史,身份信息、生活信息都清清楚楚的。总的来说,他们都不可能是黑暗守夜者的成员,也不可能为黑暗守夜者的人工作。警方对那些已经清醒过来的人进行了询问,目前这些人大多数对自己吸毒的违法事实是供认不讳的。但是,没有人承认是自己带着毒品进来的。几乎所有承认了吸毒的人,都称毒品是黑酒吧老板颜雪提供的。哦,颜雪就是黑酒吧老板的绰号。”

“那就审讯这个颜雪呗,他不承认啊?”

“他倒是想承认。”萧朗说,“所以说吧,无巧不成书啊,这个颜雪,就是那两个死者之一。”

“死啦?”唐铛铛眼珠一转,说,“那会不会是黑暗守夜者的人灭口啊?”

“这种可能我也考虑过。”萧朗说,“所以,我就去了市局的刑事技术部门,调阅了尸检的情况。根据法医尸检的情况来判断,这两名死者,和其他的伤者一样,都是因为受到真菌感染,自身抵抗力有限,最终导致肺部、颅内重度感染而死亡的。”

“想一想这种传染病源真可怕。”唐铛铛打了个寒战,说,“法医也不容易,对待这种烈性传染病的尸体,万一没做好防护,自己就染上了。”

“是啊,法医不容易。”萧朗暗叹了一声,说道,“这个颜雪吧,也是个吸毒人员,曾经被公安机关打击处理过。但是打击处理的,都是他吸毒的违法行为,而不是贩毒。也就是说,并没有依据能证实他有贩毒的犯罪行为。”

“黑酒吧里的人,都被警方控制了,或伤,或死。但是每个人都不承认带毒品进来,一致反映是颜雪提供的毒品。”唐铛铛说,“如果没有对口供,没有形成攻守同盟的话,这么多一致的证词,应该还是比较真实的。”

“是啊。”萧朗说,“颜雪这个人,没有正经的工作,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他的这一家黑酒吧,通过我们的调查,确定是每周只有周五、周六、周日的晚间开放。而且,都是做一些熟人的生意。所谓的熟人,就是那些经常会来的瘾君子嘛。开放的时候,卷闸门都是从里面锁着的。熟人给了暗号,里面的人才会开门迎客。他行事谨慎,所以才一直没有被警方发现。对颜雪这个人的活动轨迹进行分析,可以确定他没有主动购买毒品的行为。”

“对了,他还在酒吧里装了监控,监控里看不出是谁提供的毒品吗?”唐铛铛问道。

“你还挺聪明嘛。”萧朗拍了拍唐铛铛的脑瓜,说道,“我后来就看视频,结果发现啊,这个颜雪平时是不打开监控的,只有在营业的时间里,才会打开监控。这样的话,监控作用就大幅减小了。而且从监控里来看,几乎看不出有人在吸毒,但是可以看到事发的全过程—有一桌人突然发病,然后造成酒吧里的混乱,似乎有撕扯、撕咬的过程,但不是很严重。因为很快所有人都昏迷、昏厥了。既然都看不出吸毒的动作,更别说看到毒品的来源了。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事发当晚,所有进了黑酒吧的人,都在我们的控制当中。”

“也就是说,视频监控和调查结果,都不能确定是谁提供的毒品。”唐铛铛说。

“是的。”萧朗说,“颜雪自己也是吸毒人员,不营业的时候,他也是需要‘过瘾’的。既然确定他没有出门购买毒品的行为,那么,我觉得应该是有人在非营业时间,来他的店里兜售毒品。因为不是营业时间,所以没有被监控录制。还有,最近来他店里的人,一定就是提供毒品的人。”

“那就找附近的监控?”

“我也试了,不行。”萧朗摇摇头,说,“附近所有路口的监控,都不能锁死进出黑酒吧的通道。也就是说,没有哪一个监控摄像头可以确定拍到的人一定是进入黑酒吧的。这可就麻烦了,毕竟这附近是繁华的商业区啊。就事发当天下午,半天的时间,经过监控的人至少上万,总不能挨个儿排查吧?”

“那就……通话记录?”

“我也调取了颜雪的手机、固话的通话记录。”萧朗说,“最近一个月,他都没打过什么电话。可想而知,这个人是该有多宅啊!后来我也想明白了,既然是有人来他店里兜售毒品,也没必要电话联系。电话联系也是给别人留把柄不是?”

“我知道了!买毒品,会不会是网上交易啊?或者是手机支付?”唐铛铛拍了一下大腿,问道。

“那就更不可能了。”萧朗说,“当然,这一点我也想到了,所以也专门请网监的同事查了他电脑上所有的网购交易记录,现场提取的颜雪的手机,也交给技术部门进行了检测。你猜怎么着?”

唐铛铛摇了摇头。

萧朗接着说:“这家伙的电脑除了打网络游戏,完全没有网络交易记录,手机也是。这人除了打网游花两个钱,基本不在电脑上、手机上买任何东西。当然,这可能和他作为吸毒人员的习惯有关。毕竟,他干吸毒这种挨千刀的事情,害怕被查出互相的关系,所以我猜啊,现场肯定有很多现金,这些瘾君子都是现金支付的,颜雪买毒品也是现金支付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只有去现场勘查了?”唐铛铛问道。

萧朗耸了耸肩膀,说道:“现场勘查就更不切合实际了。毕竟那是个营业场所,进出的人太多了。人一多,寻找足迹、指纹、DNA就变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你想想啊,足迹被踩来踩去、指纹被摸来擦去、DNA被不断污染,哪里还能找到什么痕迹物证?”

“照这样说,根本就没办法判断是谁在事发日期附近、又在非营业时间来到这黑酒吧里了?”唐铛铛问道。

“这就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了。”萧朗说,“除非是对周边居民进行彻底调查,不然恐怕是找不到任何线索了。我还专门把他电脑里面的资料翻了一遍,根本就找不出任何可能提示出售毒品的人的信息。”

“那调查,能有希望吗?”

“没希望。”萧朗说,“警方一下午都在调查关于这个黑酒吧的事儿。住得近的人,应该是收了颜雪的好处,所以也不举报,其他的居民,甚至都不知道这里有黑酒吧。不管怎么样,所有人要么就是不知情,要么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没关注过,反正都无法给警方提供有用的线索。既然现在是这样,再过几天,还会是这样,调查这条路,也没什么希望。”

“那怎么办?”

“真想去殡仪馆,把颜雪叫起来问问。”萧朗幽幽地说道。

唐铛铛一激灵,反应过来后气得捶了萧朗一下:“又吓唬我!”

“后来吧,我就想了一招。”萧朗说,“让民警对在周边曾有过贩毒活动的人进行调查,逐一排查,看能不能有什么结果。”

“似乎,这是唯一的办法了。”唐铛铛说道。

“感觉也是希望渺茫。”萧朗说,“贩毒的犯罪分子,本身就抵制警察,更不用说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还能往枪口上撞了。所以吧,我还是想去现场,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灵感。”

“你不用睡觉的吗?”唐铛铛看了看表,此时已经九点多了。

“不困。”萧朗站起身来,说,“趁着年轻,多干点事情。什么时候闭眼了,有的是时间睡觉。”

“呸呸呸,乌鸦嘴!”唐铛铛连忙皱着眉头说道。

“开玩笑的,我都说了我能活到一百岁!”萧朗看上去像是满血复活了一般,说,“我这就去看看。”

“好啊,我陪你去。”唐铛铛站起身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等等,我得去把凌漠那家伙叫上。”萧朗眼神里闪过一丝忧伤之色,说道,“我哥一直强调,让我不要和凌漠分开。我一直都认为他实在是太迂腐、太古板。现在想起来,他真是有先见之明的。他让我俩不要分开,是为了我和凌漠两个人的安全。如果不是我和凌漠擅自分开,也不会有昨天的事儿。”

“你不要想那么多了。”唐铛铛安慰道。

“不过,在叫上凌漠之前,大小姐你要帮我做一件事情。”萧朗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

还没等唐铛铛询问是什么事情,她就被萧朗风风火火地拉到了守夜者组织的实验室里。萧朗指着物证保管柜里的手环、皮带扣等物证,说道:“我之前还抱希望,崔振或者黑暗守夜者会继续使用这些通信设备,但是经过检测发现,他们已经弃用了这些卫星通信装备,或者说,他们更换了通信装备,反正我们是追踪不到了。”

“他们具备这些技术,更换设备是很简单的事情,所以除非咱们能再次获取他们的设备,不然肯定是无法追踪的。”唐铛铛说,“你就别打这些设备的主意了。”

“必须得打这些设备的主意。”萧朗说道,“这些手环,是可以监测一个人的生命体征的,对不对?”

“是啊,运动手环能监测很多生命体征,甚至可以监测人的睡眠状况。”唐铛铛说。

“而且这些手环可以无视信号屏蔽,通过卫星信号来定位、联络,对不对?”萧朗问道。

唐铛铛不解地点了点头。

“所以,能不能以这个手环为参考,你也做一个这样的通信设备?”萧朗试探道。

“可是,我们守夜者是有内部通信设备的呀。”唐铛铛说,“而且,经过几次被干扰器屏蔽之后,我们也改进了设备,不需要重新做吧?”

“我的意思是专门给凌漠做一个。”萧朗说,“就是那种可以监测他的意识状态,又可以随时和他联系,可以定他位置,还可以让他一键报警的那种。”

“你是怕他再次昏厥?”唐铛铛说,“可是凌漠那性子,能配合你吗?”

“这你不用管,就问你技术上能不能实现。”萧朗问道。

“其他的,倒是不难。”唐铛铛说,“可是监测他的意识状态这个,我又不是学医的,也不懂啊。”

“这么晚了,你打我电话什么事儿?”聂之轩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怎么样,能不能在天亮之前,给我弄出来?”萧朗微笑着看向唐铛铛。

“有了聂哥的帮助,我觉得没问题!”唐铛铛会心一笑。

2

“这是什么?”凌漠坐在万斤顶的副驾驶上,摆弄着手中的卡通手表,问道。

“这是铛铛和聂哥的心血。”萧朗嘿嘿一笑,说道。

“我问你这是什么东西?”凌漠问道。

“这是新型的联络器,你知道的,对手有干扰器,我们的通信能力就会下降。所以,给你配了一个更加抗干扰的联络器。”萧朗故作不以为意地说道。

“Hello Kitty?”凌漠说,“你把我当什么了?”

“这、这没办法。”萧朗瞪了一眼坐在后排憋笑的唐铛铛说,“时间紧、任务重,实在是找不到其他的手表外壳了。你看,我的不也是这么卡通吗?”

萧朗伸出胳膊,手腕上一块外壳是蜡笔小新的卡通手表从袖子里钻了出来。卡通的手表和他粗壮、黝黑的手腕十分不搭。

“你的呢?”凌漠转头问唐铛铛。

“他们不需要,现在咱们守夜者主要是我俩打前锋,所以我俩有这个就行了。”萧朗连忙打断了问话,岔开话题道,“反正现在还没到穿短袖的季节,藏在袖子里也看不见。等把案子结了,我们再好好琢磨琢磨怎么改进、美化这个联络器。”

“怕是没有那么简单吧。”凌漠说,“你是不信任我,要监测我?”

“没有,没有,你这是说哪里的话。”萧朗连忙说道,“就是个通信器而已,没别的意思。”

凌漠没再搭话,把手表放到作训服外面的口袋里。

“哎,你放那儿没用啊!”萧朗急道,“后面的金属片得接触皮肤,不然没用。”

“没用?没什么用?”凌漠斜着眼看萧朗,逼问道。

萧朗知道自己说漏嘴了,连忙解释道:“这个、这个……心心相印你懂不懂?你戴上这个,咱们就心心相印了。”

“你可别恶心我了。”凌漠“嘁”了一声,扭过头去,问道,“去现场,是找贩毒人的线索吗?”

“那块手表,你得按一下按钮才能打开,而且要贴皮肤……”萧朗一边开车,一边还是想劝凌漠戴上手表。

“知道了,怎么那么婆婆妈妈的?”凌漠说,“我看了你昨天发给我的信息,去现场能有用吗?”

萧朗知道如果自己再坚持的话,就显得太不信任凌漠了,于是没有再纠结手表的事情,说道:“现场刚刚做完无害化处理,还没进行勘查。所以,我想去试试,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指向毒贩身份的信息。即便找不到,激发一下灵感看看。毕竟,这是我们寻找黑暗守夜者的唯一线索了。”

凌漠点了点头,认可了萧朗的意见。

万斤顶再次开到了事发小区的门口,三个人出示了警察证,进入了围着警戒带的黑酒吧。

黑酒吧里,除了伤者、死者被移走,其他都还一如既往,凌乱不堪。

萧朗他们穿好了勘查装备,进入现场。

“除了东边房间内的保险柜,其他地方警方都没有动。”萧朗一边随手翻着警方提供的现场勘查笔录的复印件,一边说道。

“现场的物品都是正常经营场所应该具备的物件。”凌漠说,“这些能提取DNA的东西,也都没意义了对吧?毕竟有那么多人进来,还有监控。”

“那就看看保险柜。”萧朗来到了东边房间,蹲在保险柜一边,说,“警方高度怀疑保险柜里有剩余毒品,于是找技术人员把保险柜给开了。果然,里面有三十克海洛因、七十克冰毒,还有二十万现金。这些毒品里面都是有危险孢子的。”

“这么多毒品,肯定不会是存货。”凌漠说,“以我的经验来看,这种个体毒贩子是不会存这么多毒品的,风险太大了。”

“你以前干这事儿?”萧朗问道。

凌漠白了萧朗一眼,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你的意思是说,他刚刚进的毒品?”萧朗眼睛一亮,但随即又失望了,“可是,监控里看不到什么可疑的人,就没用。还是要找来兜售毒品的毒贩子的线索。”

“别急,慢慢找。”凌漠说,“我搜东边的房间,唐铛铛看中间的平房,萧朗你去西边的房间看看。”

“嘿!请尊重你的领导的指挥权!”萧朗挥着拳头说道。

“好好好,你指挥。”凌漠摊了摊双手,说道。

“凌漠搜东边的房间,唐铛铛看中间的平房,我去西边的房间看看。”萧朗说完,转身就走,还在嘀咕着,“西边房间好像就是监控房—我受伤的地方。”

“你们俩说的有什么区别吗?”唐铛铛莫名其妙地问道。

三个人在各自管辖的区域里进行着勘查,不过这个黑酒吧本身卫生条件就不好,加上发生了事件,更加显得乱七八糟。看来看去,除了那些打碎的玻璃杯、酒瓶、香烟盒、打火机,也没有什么其他的物品,更不用说可以提示不同人员身份的物品了。

萧朗在西边的房间里查了一圈,同样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于是他走到了电脑桌的旁边,坐了下来。

电脑的显示器孤零零地放在桌子上,电脑主机已经被警方抱走。显示器的旁边,还有被萧朗扯断的电源线,以及一个路由器。

萧朗想着当时自己灵机一动,用电击的方式挣脱了美女蛇的纠缠,自信满满。他拿起路由器左右看看,突然脑瓜里灵光一闪。

“大小姐!快来!快来!”萧朗大声叫道。

唐铛铛应声赶了过来,问道:“怎么了这是?”

“我在想,路由器里的数据,有可能恢复出来吗?”萧朗问道,“假如毒贩子和颜雪是老熟人,经常来这里,那么为了上网,就有可能会连接他家里的路由器。只要连接过一次,以后每次来不都会自动连接吗?对不对?那么最近登录这个路由器的手机,排除掉来他店里消费的瘾君子,其他人不就可疑了吗?毕竟这个颜雪没什么亲戚朋友。”

唐铛铛见路由器的电源灯还在闪烁,而萧朗正准备拔了电源,将路由器递给她,于是连忙说道:“别动!不能断电!”

萧朗连忙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动不动的,像是捧着佛像一般地捧着路由器说:“怎么了啊,大小姐?”

唐铛铛被萧朗的动作逗乐了,说:“没事,别断电就行。路由器如果不断电的话,里面的日志都可以拷贝出来,但是一旦断电,这种家用路由器就会自动清空日志了。”

说完,唐铛铛从车里取来了自己的电脑,连接上了路由器,不一会儿,路由器里面的登录日志逐条拷贝到了唐铛铛的电脑上。

唐铛铛看了看电脑屏幕,说:“嗯,不错,现场勘查的时候,没有把路由器断电。这个路由器至少有十天没有断电了,所以有十天的日志。”

“是吗?”萧朗心中一喜,说道,“那……能不能看出来啥?”

“这些数据,我需要分析一下。”唐铛铛一进入工作状态,就心无旁骛了,说,“你们在现场继续搜,我一会儿给你回复。”

萧朗和凌漠显然都没有心思再去仔细搜查现场了,于是在现场百无聊赖地走来走去,东看看、西看看,酒吧里所有的物件似乎都被他们看了一遍,才听见唐铛铛在门口叫他们。

“怎么样,怎么样?”萧朗率先跑出了现场。

“有发现了。”唐铛铛一脸严肃地说道,“在日志中,我发现事发当天下午三点,有一个号码自动登录了路由器。然后用这个号码检索,居然发现在一周前的下午三点,它同样自动登录了路由器。”

“每个周五的下午三点,都有人来这里兜售毒品?”萧朗问道。

唐铛铛点了点头,说:“根据对路由器里面数据的分析,其他号码的可疑程度都不如这个号码。所以,我就把这个号码传给了萧局长,希望他可以通过市公安局的资料库进行调查。刚刚返回调查结果,这个号码的机主叫作沈伊宁,男,二十七岁,绰号‘猴子’,曾经因为贩毒被判过刑,两年前刑满释放,现在无业。”

“那还说啥,肯定是他!找他呗!”萧朗兴奋得几乎都要跳起来了。

万斤顶引着皮卡丘和两辆特警巡逻车,风驰电掣一般地开到了南安市环城河公园的一个停车场。南安市的环城河相传是从三国时代就保留下来的,是连通南北两条大河的活水,只是地势高低不明显,所以水流也不明显。沿着环城河修建的环城路,也算是南安市的“一环”。整条环城河都是开放的,称之为“环城河公园”。即便位于城市的中心,但是河、路两侧树叶茂密,也是曲径通幽。

根据唐铛铛协调相关部门对猴子的手机号码的定位,确定猴子的手机关机点就在环城河公园附近,关机时间是周五的晚上十一点十七分。

猴子在兜售完毒品之后,就驾车来到了这里,随即关机。

“在路上的时候,我们要求市局给我们提供周边监控的情况。”唐铛铛跳下了皮卡丘,对站在环城河岸边大石头上眺望的萧朗说道,“我们能看到猴子名下的车辆‘南A74474’从附近大路开上了环城路,但是一直没有找到他的车离开的影像。这里树叶太繁茂了,缺乏修剪,很多摄像头被遮挡,我也不确定这辆车会不会恰巧避过了摄像头离开。”

凌漠蹲在萧朗的身边,在面前的石头上铺开了一张南安市的交通图,用红笔在交通图上点点画画,说:“如果说一个人避过这附近的摄像头,是有可能的。但是一辆车很难,毕竟车是要在路上开的。”

“可是这里一览无余,没有车。”萧朗说道。

“你们来看看,这是什么?”正蹲在河岸边勘查的聂之轩叫道。

几个人围了过去,见聂之轩正用镊子夹起一根折断的枯黄的草,说:“河岸边发现了大量折断的草。只是现在是春天,草的生长速度快,所以新草冒出来,折断的草倒是不那么显眼了。”

“河岸边折断的草。”程子墨沉吟道,“你是说……车子冲到河里了?”

大家面面相觑,心里都有一丝不祥之兆。

“萧朗,你人缘好,路子宽,能不能去市局申请蛙人协助?”聂之轩问道。

在“毒丧尸”事件发生时,指挥员萧望被感染昏迷后,现场状况险些失控。幸亏有了萧朗的冷静判断和决策,才防止了危机进一步扩散。在大家的心里,都已经默默认同了萧朗的领导才能。所以,聂之轩不自觉地征求萧朗的意见。

萧朗咬着嘴唇想了想,说:“不用。”

他弯腰捡起几块石头,向环城河里抛去。几块石头划出不同的曲线,随着啪啪啪的落水声,落在了距离折断小草不远处的河里。

“叫打捞车来吧,车在水里。”萧朗的眼神里尽是担忧,“现在就希望车在水里,但人不在。”

“你咋知道车在水里?”程子墨好奇地问道。

“环城河水不深,石头落水未来得及缓冲就坠落到车上。”萧朗说,“我听见了金属回音。”

“真的假的?你的耳朵真的比猫还灵啊?”程子墨难以置信。

“最好也请救援队的人来,防止车里的人爬到了车外,死在水里。”萧朗坐在河边的斜坡上,低着头说道。

不一会儿,两辆打捞车、两辆冲锋艇和数十个打捞救援人员赶到了现场。一直安静的环城河边,突然变得热闹了起来。

萧朗一直坐在斜坡上,低着头等待着。直到一个多小时之后,随着打捞车长臂的上摆,一辆黑色的吉利小轿车破水而出。

萧朗抬头看了看远处半空中的小轿车,说:“车里没人,但是玻璃全碎了,还得继续在河里捞人。”

打捞出来后,小轿车被平放在了河边的草地上。聂之轩、凌漠和几名痕迹检验员、汽车维修专业人员围着小轿车进行了勘查。

“车子是没问题,没被人破坏。”聂之轩走到萧朗的旁边,说,“应该是直接开进水里的,是驾驶事故。”

“驾驶事故?”萧朗问道。

“嗯!”聂之轩点点头,说,“是人为的,我分析啊,毒驾嘛,这种事故很容易发生。”

萧朗还想问点什么,只见河岸边几名蛙人出水了。

“周围都看了,三具尸体,都在水底。”蛙人队长一边指挥着岸边人员拉牵引绳,把尸体拉出水面,一边对走过来的萧朗说道。

“确定只有三个人?”萧朗问道。

队长点了点头,说:“环城河平时有人维护,所以水下条件很好。事发时间不长,尸体没腐败,都沉在水底。这里的水流速度还不至于将尸体移动到太远的位置。我们已经保守地对周边都进行了勘查,确定只有这三具尸体。”

“辛苦了。”萧朗和队长握了握手,对聂之轩说,“聂哥,死因很关键,就看你的了。”

三具尸体被打捞到岸边,并排躺在草地上。警方用打捞出的汽车和警戒带作为遮挡,给聂之轩围出了一块适合进行尸检的场地。三名死者都是男性,衣着完整,身上看不到明显的损伤,尸僵似乎已经开始缓解,三人的口鼻处都被蕈状泡沫[蕈状泡沫,指的是在尸体口鼻腔周围溢出的白色泡沫。蕈是一种菌类,这种泡沫因为貌似这种菌类而得名。蕈状泡沫的形成机制是,空气和气管内的黏液发生搅拌而产生大量的泡沫,泡沫会溢出口鼻,即便擦拭去除,一会儿也会再次形成。蕈状泡沫一般是在溺死案件中出现,也可能会在机械性窒息和电击死中出现。]覆盖着。

聂之轩围着三具尸体走了一圈,对萧朗说:“确定了,这个,就是猴子。”

萧朗顺着聂之轩的手指,仔细看了看尸体的面貌,确实,和户籍资料上的照片一模一样。他沮丧地走开,回到了河边斜坡上坐下,低头思考着。好不容易发现的线索,再一次断掉。这究竟是阴谋还是巧合?黑暗守夜者的尾巴,明明已经被自己攥在了手里,现在又落空了。

自己还有能力再抓住那条尾巴吗?他没有把握。

太阳慢慢地爬到了头顶,即便是春天,也依旧那么刺眼。

时近中午,聂之轩终于完成了自己的工作。他脱掉了解剖服,仍戴着一副乳胶手套,走到萧朗身边,说:“尸表检验完成了。”

“怎么样?”萧朗抬起头来,似乎刚刚打了个盹儿。

“根据三个人口鼻部的蕈状泡沫、咽喉内的泥沙、手指间的水草,可以判断,他们三个的死因,都是溺死。”聂之轩说,“之所以逃离车辆但没能上岸,可能和吸过毒有关。吸毒后,行动能力下降,意识模糊,所以潜意识支配他们逃离车辆,但是他们没能力游到岸边。”

“溺死?”

“这个可以确定。”聂之轩说,“溺死的征象非常明显,三个人身上除交通事故损伤外,没有约束伤、抵抗伤和威逼伤。应该是自然状态下入水的。”

“那……性质呢?”

“教材上都说了,溺死多见于自杀和意外,罕见于他杀。”聂之轩说,“而且他们身上都没有伤。”

“也就是说,一场意外交通事故,把我们的线索又给断掉了?”萧朗十分沮丧。他非常相信聂之轩的专业能力,既然聂之轩给了这样的结论,肯定是不会错的。

“只是还有一个疑点没能够解释。”聂之轩接着说,“如果这个疑点解释不了,那么罕见于他杀不代表不可能他杀。”

萧朗猛地从地面上弹了起来,问道:“什么疑点?”

聂之轩被吓了一跳,他无奈地微笑,然后朝萧朗招招手,示意他跟自己来。

守夜者4
车祸中的死者受伤情况示意图

三具尸体此时已经被除去了衣服。聂之轩引着萧朗走到了猴子的尸体旁,指着猴子左腰部的圆形皮下出血和两个膝盖的皮下出血,问道:“交通事故损伤,是形态复杂的损伤。但是对于法医来说,研究交通事故损伤还是很有意思的。比如说猴子的尸体,你能看出什么吗?”

萧朗机械地摇摇头。

聂之轩说:“左侧腰部有圆形的皮下出血,提示是圆形横截面的物体撞击留下的。你说,车上什么东西的横截面是圆形的?”

萧朗想了想,马上说:“挡位操纵杆的头。”

聂之轩点了点头,然后意味深长地看着萧朗。

萧朗看着聂之轩的眼神,先是不解,然后恍然大悟地说道:“我明白了!如果是猴子自己开着车,那么发生撞击之后,操纵杆的损伤应该在他的右侧腰部。既然这个损伤在左侧腰部,那么说明他是坐在副驾驶上的!”

聂之轩赞许地给萧朗竖了一个大拇指,说道:“另外能证实这个观点的,是他膝盖部位的皮下出血。这说明汽车碰撞的时候,他的双膝碰撞到了硬物。如果是坐在后排,前面的座椅后背是软的。所以只有坐在副驾驶,才能让膝盖和前储物盒撞击,形成这样的损伤。”

“那这两具尸体呢?”萧朗似乎燃起了一丝希望,他连忙问道。

“这一具尸体的主要损伤,是腕骨。”聂之轩拿起尸体的右手,掰动了两下,说,“可以感受到明显的骨擦音[骨擦音,指的是法医按动尸体可能存在骨折的部位时,感受到内部有骨质断段相互摩擦产生的声音和感觉,称之为骨擦音(骨擦感),是初步诊断死者是否存在骨折的一个方法。],而且能感受到手骨的脱位。腕骨是指骨、掌骨下方的骨骼,由八块小骨骼组成。这个位置的撕脱性脱位骨折,一般的打击是形成不了的。”

“那是怎么形成的?”萧朗急着问道。

“必须是一个迅速、强烈的拉扯力量形成的。”聂之轩说。

“明白了,他是坐在副驾驶座后排的。”萧朗眼珠一转,说,“出事的时候,他的右手正拽着车顶拉环。”

“聪明!”聂之轩又赞了一句,说,“驾驶员,是不可能用右手拉拉环,左手开车的。”

“是啊,他的右手边应该是挡位操纵杆啊。”萧朗说道。

“另一具尸体,损伤就比较有意思了。”聂之轩接着说道。

说完,聂之轩从现场勘查箱内拿出一把手术刀,轻轻地将死者额部正中的皮肤切开。随着刀锋的行走,一团乌黑的血块从皮肤中鼓了出来。

“表面上看,他是没有伤的,但是其实在皮下有着一个大血肿。”聂之轩说,“皮肤没伤,皮下血肿,这说明他的额部撞上了一个表面光滑、质地柔软的东西。”

“那会不会他就是驾驶员?”萧朗心中一沉,说道,“他撞上了前挡风玻璃?”

聂之轩微笑着摇了摇头,说:“不,玻璃的质地可不柔软。这是其一。其二是,既然车玻璃已经全碎了,那么肯定是在入水之前撞击树木、石头的时候震碎的,这时候车玻璃要是再接触死者头部,就会割裂出头皮裂创了。其三,最关键的是,如果额部都撞上了前挡风玻璃,那么即便没有系安全带,他的胸部怎么可能不和方向盘接触?”

聂之轩指了指尸体的前胸部,说:“死者的前胸部别说皮下出血了,就连一点点擦伤都没有,这可能吗?”

“所以,他的额部头皮血肿,是和驾驶座椅背部相撞而形成的。”萧朗沉吟道。

“同样能证明这一点的,是他臀部的一个条形擦伤。”聂之轩说,“后排座椅的安全带卡扣就在坐垫和靠背之间,可以形成这样的损伤。而如果他是驾驶员,则不可能形成这样的损伤。”

“那就是说,这辆车出事的时候,并不是猴子在亲自驾车。”萧朗说,“当时驾驶这辆车的驾驶员,并不在这三人之中。”

聂之轩点了点头,说:“蛙人说水下不可能有其他人,这就是一个巨大的疑点。”

“给车上的人吸毒,在他们吸毒后,驾驶员开车冲入河里,然后自己上岸逃跑了。”萧朗一拳重重地捶在了地上,随即又喊道,“大小姐!大小姐你在哪里?”

唐铛铛闻声抱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跑了过来,说:“咋了?大呼小叫的。”

“之前,我记得你说从监控里能看到事发车辆从大路开上了环城路,对吧?”萧朗问道。

唐铛铛点了点头。

萧朗接着问:“那监控的截图,你有吗?”

“没有,但是我可以给你截。”唐铛铛蹲在地上,把电脑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一边操作,一边说,“不过这个监控年代久远了,啥也看不清啊。”

说完,唐铛铛把一张十分模糊的截图给萧朗看。电脑屏幕上,看得出是一辆黑色的小轿车,能模模糊糊地看到车牌照,但是车内的情况什么也看不出来。

“既然知道时间点,那你能不能找一张在此之前的别的监控的清晰截图给我?”萧朗一口气说了很多定语,让唐铛铛有些蒙。

“就是顺着它的路径倒推,找清楚的截图。”萧朗又补充解释了一下。

“可以倒是可以。但是,这是南安的老城区,监控都是年久失修的。”唐铛铛一边嘟囔着,一边开始操作。

过了十几分钟,唐铛铛再次转过电脑屏幕,说:“这一张呢?这一张算是最清楚的了。”

萧朗眯着眼睛对着屏幕看了良久,说:“你再给处理清楚些。”

“这本身条件有限,我就是本事再大,也改变不了它像素极低的本质啊。”唐铛铛又嘟囔着操作了十几分钟,说,“喏,这次呢?”

“这个好,这个好,大小姐真厉害。”萧朗的脸凑得离屏幕很近,说,“你们看,开车的这个人,是不是戴着一顶蓝色的棒球帽?”

图片中,铛铛已经将车辆的前挡风玻璃部位放到了最大,玻璃后侧的两个人影模糊不清。尤其是在夜间路灯的照射下,更加无法判断形状和颜色。

“肯定是戴了帽子的。”唐铛铛看了看屏幕说,“这个以我看监控的经验来判断,是可以确定的。不过是不是蓝色可不好说,因为晚上的监控画面会有色差。”

“反正不会是绿色的,对吧?”萧朗继续盯着画面,说道,“衣服好像也是那种制式的衣服,感觉和帽子很搭。”

“你的意思是说,这人的衣着应该和他的职业有关?”程子墨在一边插话道。

“衣服上似乎还有什么字儿。”萧朗继续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说,“第三个字是‘谷’,对不对?前两个实在看不清。”

“五谷丰登?哦,不对,那是四个字儿了。”聂之轩扶着脑袋说道。

“你们不觉得,这顶棒球帽很熟悉吗?”一直在一边没有说话的凌漠突然发声了。

“别卖关子了,你在哪里见过?”萧朗急忙问道。

凌漠拿出手机,找出一段影像,展示给大家看。

画面里,一个戴着棒球帽的人,摇摇晃晃地走到了一栋大楼的下方,突然,一块巨大的广告牌坠落,将他覆盖在了广告牌下。

“啊!是他!”萧朗叫了起来。

“都是晚上的监控,色差也应该差不多。”凌漠说,“反正我是觉得,一模一样。”

聂之轩思考了一下,连忙又从勘查箱里拿出了一副白纱手套戴上,然后钻进了事发小轿车的驾驶室里。

不一会儿,聂之轩举起假肢上戴着的白纱手套,说:“你们看,这是什么痕迹?”

白纱手套上,有墨绿色的划痕。

“和天台上的一样!应该是这个人脚底黏附的痕迹!”程子墨抢先说道。

“这个污渍是我在刹车踏板上发现的。我一会儿再提取方向盘上的DNA,回头看傅姐能不能做出来,比对一下就行了。”聂之轩说。

“叫阿姨!”萧朗说,“对了,之前微量物证的鉴定结果,也不知道出来没有。我差点儿把那事儿给忘了。”

“我问问。”聂之轩拿出了手机。

“现在只需要寻找这个人平时出没较多的地区,有没有和‘谷’有关的地方。”凌漠重新摊开南安市的市政交通图,一边用手比画着,一边说,“他既然出现在国际大厦附近,那么这个区域就是我们掌握的、他会出没的地区。嗯,这附近,还真有个‘谷’。”

“什么?”萧朗凑过来看。

“欢乐谷。”凌漠用手指重重地点了两下地图。

“我知道,我知道,我高中的时候经常去的地方。”萧朗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

“问到了。”聂之轩说,“DNA之前做出来了,确定这个人不是被盗婴儿,在DNA库里也找不到这个人的身份信息。不过这个墨绿色的污渍,倒是检验出了成分,是一种不太常用的机油,一般用于大型机械或车辆,比如火车。”

“比如,过山车!”凌漠的眼睛一亮。

3

“过山车?”一名胖乎乎的经理坐在欢乐谷的办公室里,说道,“我们这里有三辆过山车,还有几台大型机械,很多工作人员是什么活儿都干的,干活儿的时候也都用这种机油—所以你光告诉我这种机油,我可没法告诉你是哪一个人。”

“也就是说,并不是只有一两个人专门负责维修,才能接触到机油?”凌漠问道,“肯定是经常接触机油的人,鞋底才黏附了很多。”

“我们的欢乐谷是非常专业的,每个设备都有人维修的。”胖经理说,“不过,我们不可能让维修工只干维修、检修的工作,那样是劳动力浪费,对吧?所以,他们也会负责检票、清洁、维持秩序之类的工作。”

“广告牌现场,有血。”聂之轩低声提醒着萧朗。

“那也不能一个个做DNA啊。”萧朗的脑袋没转过来弯。

“最近这几天里,有没有职工因为受伤而请假?或者有没有谁身上有明显的损伤?”凌漠倒是先想到了。

“我查查。”胖经理拿出一个考勤本,看了看,说,“没有,最近没人缺勤。我们欢乐谷考勤严格得很,要是请假,扣的工资多。嗯,受伤嘛,也是没有的,我每天早晨都是要训话的,所以要是有明显的外伤,我肯定看得到。”

“现场那么多血,聂哥你觉得会是什么情况?”萧朗低声问聂之轩。

“不是锐器切割伤,而是钝器的拍打伤。”聂之轩沉吟道,“身体非裸露部位的挫裂创,可能性也是不大的。当时我觉得最大的可能是头皮损伤,他又戴着帽子,所以视频里看不出来罢了。现在看起来,最大的可能,应该就是鼻骨骨折,导致大量流鼻血的情况。”

“哎,流鼻血这个,要是止住了也就看不出来了吧?”萧朗有些沮丧。

还没等聂之轩纠正,胖经理就连忙说:“你要说流鼻血,那我还真是有印象。我们这里的一个职工,叫白羽,他就是在工作的时候流鼻血,然后被同事们耻笑,说是看到美女起了色心呢。”

“看到美女流鼻血有科学道理吗?”萧朗一跳而起,哈哈笑道,“告诉我,这个人在哪儿?”

“也不是说完全没有科学道理。”聂之轩按住萧朗,说,“现在只是怀疑这个白羽,如果等不及DNA,就需要其他办法来验证他的嫌疑。”

“有数的。”萧朗对聂之轩眨了眨眼。

“他今天是车班,嗯,就是今天他负责开厂车[厂车,指的是旅游景区里的车,挂厂车的牌照,只能在景区内行驶。]。”胖经理说,“需要我帮你们把他给叫来吗?”

“不需要,您忙您的,这事儿您就当没发生过。”萧朗给聂之轩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要盯着经理,防止泄密,然后拉起凌漠离开了会议室。

“这人既然给了猴子毒品,肯定就不是第一次。而且,他也有可能是吸了感染真菌的毒品,才会有演化能力的。”萧朗说,“我来用毒品的话头刺激一下他,你看他的反应,不就知道了吗?”

“我以为你胸有成竹呢,弄了半天还是得靠我。”凌漠笑了笑,显然是认可了萧朗的计划。

“你是马仔,我这是在给你表现的机会!”萧朗一马当先,向胖经理给他们指出的厂车站点走去,寻找第23号游览车。

今天是星期一,所以欢乐谷的游客并不多,但也有大型设备正在轰隆隆地运行,欢乐谷里的工作人员都穿着有“欢乐谷”字样的工作服,戴着棒球帽,懒散地在欢乐谷各个区域等候着游客,在人群中比较显眼。

厂车站的23号游览车的驾驶座上,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身材瘦小,和当时被广告牌砸中的身影极为相似。他的塌鼻梁上,似乎还有一些青紫,这和聂之轩分析的情况非常吻合。不过,为了慎重起见,不打草惊蛇,萧朗和凌漠还是决定不贸然行动,按照既定计划,先行试探。两个人径直走到游览车旁,萧朗对男人说:“走,去激流勇坠。”

萧朗事先看了各个游乐项目的名称,此时随便说了一个。

男人头也不抬,指了指前面的22号游览车,说:“那一辆。”

“那一辆有人。”萧朗说道。

“对啊,人坐满了走啊。”男人莫名其妙地抬头看了看萧朗。

“我俩有事要说,你的车我包了。”萧朗说完,数了数游览车有13个座位,拿出130块钱递给男人。

男人犹豫了一下,左右看看,发现站点的工作人员并没有注意到他,于是接过钱,放进了口袋。

“我知道了,你们俩是那种关系。”男人坏笑着坐直了身子,发动游览车。

萧朗莫名其妙地坐到游览车的第二排,等车子开出去一小会儿后,对凌漠说:“我说的那批货,是蓝色的,纯度极高。”

开车的那男人似乎哆嗦了一下,挪动了几下肩膀。

“而且价格便宜。”萧朗一边说,一边盯着前排男人的后脑勺,“如果我们能进一批,转手至少是三倍的收益。”

男人的头皮似乎动了动,像是在竖起耳朵偷听,同时他的肩部微微一抖,扶着方向盘的左手还在不自觉地轻轻抖动。还没等萧朗给凌漠递过去询问的眼神,凌漠就认真地点了点头。他确定这个司机和毒品有关,这个男人应该就是那个被广告牌砸到的演化者。

萧朗俯过身去,用两只铁钳一般的手抓住了男人的肩部,说:“靠边停车。”

没想到男人猛地一脚油门,游览车嗖的一声就蹿了出去。同时,男人一抖肩膀,挣脱了萧朗的束缚,萧朗也因为惯性的作用,向座位后仰倒了过去。萧朗完全没有想到,一辆游览车,也能有这么大的加速度。

男人将油门踩到了底,在萧朗和凌漠试图重新站起身来的时候,猛打了一把方向盘,差点儿将凌漠从敞篷的游览车上甩出去,幸亏萧朗手疾眼快,一把将凌漠抓了回来。

男人就这样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猛打着方向盘,后排的两人想要抓稳扶牢都困难,更不用说去控制男人了。路上的游客都惊叫着向两边躲避,但游览车的遮阳棚还是剐倒了一名游客。

看着在地上翻滚的游客,萧朗知道不能任由他这样继续发疯了似的开下去。可是,在这种人员密集的地方根本不能拔枪,自己怎么也克服不了惯性和重力的作用,只能拼命维持自己不被甩下游览车。

好在,他们开出了欢乐谷的主路,此时路边已经没有游客了。又持续开了五百米的距离,男人不再打方向盘了,因为在他们的前方,就是一大块广告牌。眼看着游览车和广告牌越来越近,就要撞上了,男人也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显然,这个男人知道自己防撞能力超强,所以想用这种方式让后排的二人受伤,自己可以借机逃脱。

这种游览车上连安全带都没有,如果就这样一头撞上广告牌,两人肯定得从后排飞出去。于是萧朗尽力调整好自己的姿势,瞅准了机会,在撞击发生前五秒,抱着凌漠就从游览车的侧边跳了下去,然后顺势在地上滚了十几圈。利用滚来缓冲,这也是司徒霸教会他的。

等到冲击力被缓冲殆尽,萧朗和凌漠一骨碌爬了起来,见互相都没有受伤,就向那一大块被厂车冲倒的广告牌冲了过去。

厂车被压在广告牌下面,而白羽早已不知所终。

“在那里!”凌漠左右观察了地形,周围很空旷,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消失,他一定是钻进了前面的人造山洞。

进了山洞,眼前陡然一黑,但是可以看清楚前面有十几个人排成的队伍,可能是在排队等候进行娱乐项目。年轻的男女靠在栏杆上,一边等候,一边说笑着。

“明明跑进来了,怎么看不见了?”萧朗四顾,眯着眼睛寻找着。

“在那儿!”凌漠一边小声说着,一边指了指前方。

人群当中,有一个穿着破旧白色背心的瘦弱男人。虽然凌漠对视频研究过很多次,也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但是还不至于从一个背影就能认出一个人。但是萧朗很快就明白了凌漠的意思,有谁会穿个破旧的背心来欢乐谷游玩呢?这明明就是一件贴身衣物。很显然,白羽此时已经脱掉了工作服,扔了棒球帽,想通过衣装的改变,来骗过他们的眼睛。

萧朗观察了一下,发现白羽手中没有武器,自认他没有机会空手挟持人质,于是站在人群后面高呼一声:“警察,都蹲下!”

然而,在这种其乐融融的环境之中,谁会关注到警察呢?排队的人们转头看了看萧朗,连一个惊愕的表情都没有,就开始继续聊天了。

尴尬的萧朗,只能看着白羽向人群中挤了过去,不得已和凌漠二人黑着脸,在众人的指责中,也跟着挤了过去。

白羽也知道他们追了过来,于是他一个跨栏动作,跳过了栏杆,从山洞洞壁侧面的一个小洞钻了进去。

萧朗和凌漠两人二话不说,飞奔到洞口,也钻了进去。

山洞之内,是一截向上的水泥楼梯,这应该是检修工人的通道,不知道通向哪里。二人一口气爬了两百多阶楼梯,再钻出洞口,只见前面是一条小河。

这就是游览点“激流勇坠”了,是游客乘船从高处冲下,激起几米高的水浪的一种娱乐设备。

白羽此时已经在小河的里面,向坠落点旁边的小屋艰难地行走。

一艘船已经从瀑布上坠了下去,伴随着游客的惊呼声和巨大的水花。

“站住!再走我就要开枪了!”萧朗高声喊着。当然也只能这样喊喊,他并不会拔枪,谁知道会不会误伤游客。

一前一后追逐了一会儿,刚才已经完成了旅程的小船,此时已经换上了一船新的游客,被机械铰链拉上了顶点,距离萧朗和凌漠不远。这里只有一条水路,要是被那艘满员的重船撞上,恐怕真的要粉身碎骨了。

白羽从小屋里拉出了一条船,回头朝萧朗和凌漠二人冷笑了一下后,跳进了船里。

“他要冲下去!”萧朗一边说着,一边寻找其他的小船,可是这个项目的两艘船,分别在他们的一前一后。前面的,追不上了,后面的,速度越来越快,等到他们身边,估计还没来得及跳上去就会被撞飞。萧朗左看右看,发现小屋的门口,摆放着两个大洗澡盆,他急中生智拿起洗澡盆,自己拿一个,另一个递给了凌漠。

随着轰鸣声,白羽的船冲了下去,激起了巨大的水花。

萧朗回头一看,满载游客的小船速度已经起来了,距离他们还有百米,不一会儿就会抵达身边。他知道自己的洗澡盆还存在一个初始加速度的问题,于是大喝一声:“凌漠快跑!”

两个人猛跑几步,把盆推到瀑布边,然后跳了上去。

坐盆当然比坐船要困难多了,在下坠的那几秒钟,萧朗努力保持着平衡,让盆的前沿略微翘起,还要把这个维持平衡的技巧高声喊给身后的凌漠听。

随着白羽的小船激起数米高的水浪,萧朗的盆因为速度更快,紧接着就坠入了水里,他也最终没能维持住平衡,扑进了小河。

当萧朗重新从小河里站直了身子,找到摔得眼角青紫的凌漠的时候,水浪已经平息,而白羽再次消失在水浪之中。

“快看看,去哪儿了?”萧朗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也顾不上春风吹拂他湿透的衣服而带来的寒意。

“这里地形就复杂了。”凌漠也是摔得有些蒙,在努力恢复着状态。

“在那儿!”萧朗向远处指了指,说道。

远处,是名为“龙翔九天”的设备,就是这个欢乐谷里最大的过山车了。在过山车轨道的一根支柱上,一个人影正在向上爬行。

过山车的轨道上,还有一辆二十几米长的巨大龙形过山车正在飞速行驶着。

“擅长攀登,就是他了。”萧朗从小河中脱身,向过山车跑去,“这疯子不要命了吗?”

“你爬不上去!”凌漠追在萧朗的身后,提醒道,“就算爬上去了,也太危险了!过山车的轨道蜿蜒崎岖,视觉死角太多了!就算真的站到轨道上,当你看到车的时候,就没有时间躲避了!”

过山车的支撑柱有三层楼高,萧朗一边跑,一边想着,以自己的能力,确实是很难顺着这根光滑的柱子爬上去。

“你快看看,这过山车轨道的走向。”萧朗说。

“他应该是想上轨道,然后到前面的假山顶,从假山跑到欢乐谷围墙上,跳出去后就可以逃跑。”凌漠说道,“围墙太高,我们翻不过去。”

“那能不能坐过山车和他相遇?”萧朗说完,转念一想,又说,“不行,已经有一辆过山车在运行了,虽然有两辆,但是同时运行,还要中途停车,太危险了,会撞车的!”

“对,不能拿游客的生命冒险。”凌漠气喘吁吁。

“那边的网状墙可以帮忙!”萧朗转换了奔跑的方向,一边看着正在攀爬的白羽,一边向假山和白羽攀爬点之间的一个紧挨着支撑点的网状墙跑去。

所谓的网状墙,其实就是一张巨大的网,然后网上可以点缀各种假花假草,作为装饰。这一面高大的网状墙,不仅仅有装饰的作用,还有固定射箭馆的背景幕布的作用。

守夜者4
萧朗、白羽追逐位置示意图

射箭馆位于过山车轨道下方,设置这个幕布,是为了阻挡来箭。幕布紧贴着网状墙,在网状墙上进行固定。整个射箭馆的四周都被幕布遮挡,幕布的外面是用来固定的网状墙,网状墙的上缘就固定在过山车轨道的下方。萧朗要攀爬的位置,是射箭馆外面,也就是幕布的背面。射箭馆里的人,并不会知道幕布后面有人在攀爬。

在守夜者组织里,爬网状墙是必训的项目,可是训练的网状墙都是双头固定的,不会特别摇晃,而且在训练的时候,也没有人向你射箭。

“不行!太危险了!”凌漠想拉住萧朗,但是速度有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萧朗一个跳跃,跳上了网状墙,拼命向墙顶爬去。网状墙根本不能受力,萧朗一爬上去,就开始剧烈摇晃了起来。萧朗一时无法继续攀登,只能紧抓住网眼,防止自己掉下来。

啪!一支箭射了过来,重重地击打在网状墙上,幕布瞬间凸起了一块,就在萧朗的头边。

“小心点!”凌漠连忙全身趴到幕布上,想用自己的重量尽可能固定住网状墙的下缘,让萧朗更方便攀爬。

啪。又是一声。一支箭射在了凌漠趴着的位置,虽然尖锐的箭头不能穿透幕布,但是沉重的力量就像是一柄重锤击打在凌漠的胸口,让他一阵咳嗽。他咬着牙,继续压着网状墙。

“嘿!里面的人!射箭往靶子上射!”萧朗一边爬,一边喊道,“别往幕布上射啊!箭法那么臭,来射什么箭!”

“即便他们能听到,你也应该喊让他们别射了啊,笨蛋。”凌漠胸口剧痛,哑着声音说道。

“你再坚持一下,我马上到顶了。”萧朗说。

啪。又是一声,凌漠又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你确定你爬上去有用吗?万一他从中途跳下去,你也没法追啊!”凌漠喊道。

“不会,这人虽然是演化者,但是他不敢从高处往下跳。”萧朗斩钉截铁地说道,“如果敢跳,刚才就不用坐船下来了。”

啪!又是一声,这一下正好击中了凌漠的额头,他一个后仰,摔倒在地,萧朗立即感觉到他的蜡笔小新手表振动了起来。此时萧朗已经爬到了十几米的高空,好在固定点在上方,越往上爬,网状墙摇晃程度越小。他也不管那么多了,三步并作两步,爬到网状墙的顶端,双手搭住过山车的轨道,一个翻身,跃上了过山车轨道。

这一上来,恰好遇见了沿着轨道向假山奔袭的白羽。白羽万万没想到萧朗可以从中途更高的支撑杆爬上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着实把白羽吓了一跳。

他左看右看,发现自己在半空当中,没有支撑杆可以下去,跳下去也必然是死路一条。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大眼瞪小眼,相距几十米,两人互相僵持着。

“没必要这么卖命吧?”白羽气喘吁吁地说道。

“你别跑不就行了?”萧朗得意扬扬。

突然,萧朗感觉到了轨道的颤动,并且听到了过山车的轰鸣。他回头一看,龙形过山车伴随着游客的尖叫,正从更高的位置疾驰而下。萧朗一惊,按这个速度,三五秒钟的时间,自己就会被过山车撞飞。他连忙一个俯身,看准了轨道下方的栏杆,猛地跳了下去,双手牢牢抓住了栏杆,吊在半空。过山车疾驰而下,擦着萧朗跳出的身体而过。

“完了,白羽真的要飞了。”萧朗心想。

他稳定住身体,朝白羽的方向看去,没想到这家伙身手也很矫健,居然学着自己的样子,吊在几十米开外。两人又对视了一眼,几乎一模一样的动作,一个翻身回到了轨道之上。

白羽转过身,向距离他最近的支撑杆跑去,然后顺着支撑杆出溜下去了。

“你会爬树,我不如你,你会出溜,我还能不会吗?”萧朗一边念叨着,一边也从身边的支撑杆滑了下去。两人一前一后转瞬便到了地面,继续追逐起来。

远处,是一个名为“心惊胆战”的娱乐设施,萧朗知道,这就是南安市曾经的网红景点—鬼屋。据说这里的道具制作得非常精细,毫无瑕疵,看上去就像真的一样,加上声光效果好,所以是一个比较受大众欢迎的找刺激的场所。

当然,萧朗并不怕这些,拔出手枪,毫不犹豫地跟了进去。

鬼屋里似乎有女孩的尖叫声,萧朗没买票,但闸口的工作人员也不可能阻拦一个持枪的人。萧朗双手撑住闸门,轻松一跳就进了鬼屋,向黑暗的深处走去。

“警察办案!游客都蹲下!”萧朗在黑暗中喊着。当然,他觉得游客可能并不会听他的,说不定还以为是鬼屋设计的剧情呢。

没走几步,听觉灵敏的萧朗就听见不远处似乎有风声。刚刚进来的时候,萧朗就看了一眼鬼屋的游览图,知道这个鬼屋是一个循环通道,入口处也是出口处,并没有其他入口。一个不通风的建筑,也没有打开风声效果,那从哪里来的风声呢?

循着风声,萧朗走到了鬼屋的中间一段,原来是一扇通气的窗户被打开了。一男一女两名游客此时依偎在墙角,脸色发白。萧朗看了看他们,知道也来不及问出些什么了。他知道鬼屋这种环境,此时开窗通风肯定不正常,而且窗户外面的防盗窗被暴力撞开,这就是很大的疑点了。显然,白羽撞开防盗窗逃离了。

萧朗二话不说,跃上了窗台,正准备跳出屋外进行追捕的时候,他似乎觉得不太对劲。就在那一刹那,萧望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凡事不要冲动,先动脑子再动身子。”

蹲在窗台上的萧朗控制着自己体内正急剧分泌的激素,调匀了自己的呼吸,瞬间感觉自己的眼睛似乎更加明亮了。他观察四周,发现这扇窗户的后面,是用铁丝网围起来的护栏,防止有人逃票进入园区。从这种细密结构的铁丝网上攀登出去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即便白羽是个演化者也一样。即便他能够攀登,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攀登出去,且消失于视野。最重要的是,窗户的下面,是松软的土地,而土地上,并没有凹陷进去的足迹。

“他还在里面。”萧朗坚信自己的判断,重新回到了鬼屋内。

那对年轻男女见这个人举着手枪,跳上窗台又跳了回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鬼屋还是在剧组,更是惶恐到不知所措。

“没人出去对不对?”萧朗问他们。

男女二人一脸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萧朗跺了跺脚,继续往前冲。很快,面前出现了大量的僵尸。这些做工细致的妖魔鬼怪,要么立于通道一侧,要么悬于房梁之上,要么躺在通道当中。在昏暗的环境里,根本就看不清僵尸们的表情神态。别说是逼真的僵尸模型了,就算是做工简陋的人体模特放在这个环境里,也无法分辨哪些是假人、哪些是真人。

“如果我是白羽,也会在这堆僵尸中一躺,这简直就是天赐的藏身之地啊。”萧朗在僵尸堆几米外停下脚步,默默地将手枪重新插回腰间。他知道,作为一名警察,总不能对着每个僵尸开枪,来逼白羽现形。

萧朗就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屏住呼吸想判断出哪个僵尸才是白羽。可是对方显然也是有所准备,并不会发出任何声音来让萧朗发现。

僵持了一会儿,萧朗向前走了几步,悄悄地从身边的一个布景下方的花坛里抓出了一把沙子,慢慢地靠近僵尸堆,猛地将沙子向僵尸堆里投掷了过去。这种细密的击打感,并不会对人体造成任何危害,但是人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任何人对于突如其来的感觉,都会有下意识的反应,尤其是那些精神高度集中的人。

藏匿在僵尸堆中的白羽也不例外,他下意识地躲避了一下,虽然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但就是这么个微小的变化,被萧朗一眼看到,他猛地向白羽扑去。

白羽也是反应够快,他一个低身的同时,将地上的一具僵尸向萧朗投掷了过去。这具僵尸不轻,正好和萧朗撞了个满怀,萧朗一个趔趄,坐在地上。

刚才那一对小情侣正好走到这里,没看见有人投掷,只看见一具僵尸把萧朗扑倒,于是吓得哇哇直叫地掉头就跑。

白羽瞅准了机会,从萧朗身边掠过,向出口处逃去。萧朗推开僵尸,对白羽紧追不舍。一路上,白羽不断地将通道边的装饰物、幕布、灯架推倒,这才和萧朗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

萧朗刚刚出了鬼屋,就看见园区大路上,有几个女中学生正嘻嘻哈哈地向这边走来。萧朗不再喊什么“我是警察”了,因为游客们根本就不觉得这里会是个抓捕现场。萧朗掏出手枪,对着天空就是两枪。

几名女生听见响声,吓得尖叫了起来,也互相缩着身子向一旁躲避。

“躲起来,别出来!”萧朗喊着,见白羽和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远,奔跑的方向也终于是个无人区了,于是果断瞄准,对准白羽的大腿开了一枪。

萧朗很确定自己打中了他,可是,白羽并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

萧朗先是一愣,但很快知道了原因。这个白羽是个演化者,他的演化能力应该就是骨骼硬化加上失去痛觉。不过,这个人对自己的演化能力似乎不怎么熟悉,不仅不怎么熟悉,而且有些意外和恐惧。萧朗准备利用这个特征。

“嘿,你跑什么!你都流血了!”萧朗一边奔跑,一边叫喊着。

这一招似乎很灵验,白羽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血浸湿的裤子,轰然倒在了“大摆锤”的下面。

萧朗这次学精了,他抬头看看“大摆锤”,发现里面并没有游客,机器也没有运行,这才跑几步追了上去,先给白羽反身上铐,然后又对他大腿受伤部位进行包扎,说:“你真不知道疼啊?”

白羽瑟瑟发抖,摇了摇头。

“没事,这点血,没伤到大血管,估计是打骨头上了,没穿透。”萧朗说道。

说得通透,让白羽的颤抖更加剧烈了。

“我在‘大摆锤’,你们先去看看凌漠怎么样。”萧朗对着对讲机说道。

话音刚落,萧朗突然闻见一股恶臭,是一股熟悉的恶臭。这一瞬间,他的脑海里只有两个字—“臭鼬”。

萧朗连忙脱下依旧湿漉漉的衬衫,绑缚在脸上,遮住口鼻。还没来得及给白羽做防护,听觉灵敏的萧朗突然听见了一阵异响。他没多想,直接抱住白羽连续打了几个滚,离开了原来的位置。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大摆锤”从天而降,狠狠地砸在了他们刚才的位置。

萧朗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来不及平复死里逃生的情绪,赶紧向身边“大摆锤”的控制室冲了过去。

又是一阵轰鸣,一辆藏在控制室后侧死角内的摩托车猛然冲出,掠过萧朗,向园区大门径直驶去。驾车的黑衣人穿着黑色皮衣,戴着头盔,看不到眉目,头也不回地冲出大门,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萧朗回头看了看在地面上挣扎的白羽,又看了看已经消失在大门外的摩托,擦了擦口角的泥土,狠狠地吐了口唾沫,重新回到了白羽身边,说:“看到了吧,有人要灭你的口。要想活命,配合点,跟我走。”

白羽被送往公安医院进行治疗,守夜者成员们回到组织休息。毕竟他们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睡上一觉了。

星光点点的操场上,萧朗的身影显得很孤独。

这几天他真是一个小时也没闭过眼,而且一直在进行着高强度的体力活动。他此时也是非常困倦,只是他知道暂时还不能睡觉。

刚才,他的蜡笔小新手表再次报警,提示凌漠的生命体征有所变化。只是,这一次的变化是红灯缓慢闪烁,并不是预示着凌漠要晕倒的信号。按聂之轩的说法,这种常规的报警,不需要过多关注。不过,这一次,萧朗必须关注。

因为,凌漠的定位并不是在宿舍区,而是在档案室。

萧朗越过了操场,来到了守夜者组织的档案室门口。和之前那次一样,档案室的门锁被打开了,可见,凌漠真的在里面。

萧朗蹑手蹑脚地走到了亮着灯光的档案室窗口,从窗口向内看去。

凌漠正坐在借阅桌的前面,背对着窗口,似乎正在认真阅读着什么。凌漠的手旁,放着两张照片,一张正是已经死亡了的犯罪嫌疑人“医生”的照片,而另一张,则是一个孩童的照片。虽然孩童并不像“医生”那样呈现出典型的唐氏综合征面容,但是他的眉目,总感觉和“医生”有些相似。

萧朗的心中很是笃定,那应该是“医生”小时候还没有被盗走时的照片。

萧朗屏住呼吸,静静地站在窗口,默默地看着凌漠。就这样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凌漠终于挪动了自己的身子。他站了起来,平举着“医生”小时候的照片,静静地看着。

看了好一会儿,凌漠揉了揉眼睛,将桌上的档案整理好,放进了档案柜第三排第二列的中央,然后回到座位,整理着自己的笔记。

“这小子不是记性好吗?还要用笔记本?看来信息量是不小啊!”萧朗暗暗记住了档案柜的位置,先行一步。

即便萧朗依旧是蹑手蹑脚,但从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里走出来的凌漠,似乎还是听见了脚步声。他下意识地停止了自己的动作,听了听,又想了想,继续收拾起他的笔记。

操场的虫鸣声越发响了起来,让这个春天的夜晚似乎有些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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