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马普尔小姐走访

复仇女神  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1

回金猪旅馆这一路没人说话。旺斯特德教授走在马普尔小姐身边,由于她走得不是很快,于是他们就悄悄地落在了其他人后面。

“接下来会怎样呢?”终于马普尔小姐先问道。

“您指法律上,还是我们?”

“我想两者都有吧。”马普尔小姐说,“因为其中一个必定会影响另一个。”

“那两个年轻人提出的新证言大概会让警方进行一番深入调查。”

“没错。”

“深入调查是必要的。验尸也该延期,你不能指望验尸官对一起意外死亡事件做出明确的判断。”

“是的,我理解。”她说,“对他们的证言,您怎么看?”

旺斯特德教授的双眼从突出的眉毛下放射出锋利的一瞥。

“在这个问题上您有什么想法,马普尔小姐?”他语带暗示,“当然了,”旺斯特德教授说,“我们早就知道了。”

“是的。”

“您的意思是,您想知道我对他们,以及他们感受的看法?”

“有趣,”马普尔小姐说,“非常有趣。红黑格子的套头毛衣。非常重要,我是这么想的,您觉得呢?非常引人注目。”

“是的,确实是。”

他又从眉毛底下瞥了她一眼。“您到底在暗示什么?”

“我想,”马普尔小姐说,“这样的描述可以给我们提供一条很有价值的线索。”

他们回到金猪旅馆时才十二点半,桑德邦太太建议午饭前先用些茶点。雪利酒、番茄汁和其他饮料快要喝完的时候,桑德邦太太发表了一番讲话。

“我已经从验尸官和道格拉斯检察官那儿得到可靠消息,”她说,“鉴于医学证据已十分充分,明天十一点,教堂将举行葬礼,由我和当地牧师考特尼先生来操办。我想后天最好就恢复行程。由于我们浪费了三天时间,所以安排上会有些改变,我认为可以重新组织一些简单的路线。我听说我们团队里的一两个人想乘坐火车回伦敦,我非常理解这种感受,并且不想对你们有任何影响。这是一起非常悲惨的事件,我依旧认为坦普尔小姐的死亡是个意外。之前那条路上也发生过类似事件,虽然这次看上去不是地理或气候因素导致的。我想进一步的调查马上就会开展。当然了,也可能是一些背包客,在徒步旅行中无意间推动了那些石头,当他或她这么做的时候,并没有考虑到下面走路的人,没有意识到这很危险。如果真是这样,只要那个人主动承认,整件事很快就会真相大白。不过我觉得,目前大家并不这样认为。已故的坦普尔小姐看样子不像有仇人,或有人想置她于危险之中。我建议我们不要再讨论这桩意外了,当地政府会进行调查的,这是他们的职责所在。我想我们去参加明天在教堂举行的追悼会,之后继续旅行。我希望旅行能让我们从打击中解脱,接下来还有很多有趣而著名的古宅和非常美丽的景观。”

紧接着是午饭,没人再提那个话题,或者说不再公开讨论了。午饭过后,服务员把咖啡端进休息室。人们分坐几处,讨论着以后的安排。

“您会继续旅行吗?”旺斯特德教授问马普尔小姐。

“不了,”马普尔小姐若有所思地说,“不了。我想——已经发生的这些事会让我在这儿多逗留一段时间。”

“是金猪旅馆,还是‘旧园’?”

“这取决于我是否会收到‘旧园’的邀请。我不愿意自己提出来,因为最初的邀请只是让我在旅行中途在那儿住两个晚上。我想,也许留在金猪旅馆对我更好一些。”

“您不想回圣玛丽米德吗?”

“还不想。”马普尔小姐说,“我想这儿还有一两件事要我做。其中一件我已经做完了,”她遇上了他询问的目光,“如果您想——”她说,“跟其他人继续旅行,我会告诉您我现有的信息,并提出一条可以从侧面进行调查的小线索,也许会有帮助。而我想留在这里的另一个原因,稍后我会告诉您。我想再打听打听——在当地打听。可能不会有任何收获,所以我现在不太想说。您呢?”

“我该回伦敦去,那儿有工作等着我去做。除非,我在这儿能帮上什么忙?”

“不用了,”马普尔小姐说,“我想目前没有。我想您也想自己进行各种调查。”

“我参加旅行是为了跟您见面,马普尔小姐。”

“您已经见过我了,知道我所知道的事,实际上几乎知道我所知道的一切。而您手上还有其他线索,我明白。但在您离开这儿之前,我想会有一两件事——唔,有帮助,或者有结果。”

“我明白,您有想法了。”

“我记得您说过的话。”

“您闻到了罪恶的气味?”

“这很难,”马普尔小姐说,“要想知道空气中有什么不对劲儿,是很困难的。”

“但是您确实感觉到有什么不对了?”

“哦,是的,非常清晰。”

“尤其是在坦普尔小姐死后。当然了,无论桑德邦太太怎么认为,她的死都不是一次意外。”

“是的。”马普尔小姐说,“不是意外。我想我没有告诉你,坦普尔小姐曾有一次跟我说,她是个朝圣者。”

“有意思。”旺斯特德教授说,“是的,很有趣。她没告诉您她要朝拜什么,要去什么地方或者朝拜什么人吗?”

“没有,”马普尔小姐说,“如果她能活得久一点,没那么虚弱,她也许就能告诉我了。但不幸的是,死亡来得太快了。”

“关于这一点,您没有更进一步的想法了?”

“没有。只有一种确定的感觉,她的朝圣之旅被某个邪恶的计划打断了。有人想要阻止她去某个她想去的地方,或者阻止她去见某个她想见的人。现在只能希望上天来给我们启发了。”

“这就是您要待在这儿的原因?”

“不仅如此,”马普尔小姐说,“我想知道关于那个叫诺拉·布罗德的女孩儿更多的事。”

“诺拉·布罗德。”旺斯特德教授看上去有点迷惑。

“跟维里蒂·亨特同时失踪的一个女孩儿,记得吧,您跟我提起过她。一个有很多男友的女孩儿,而且我听说她很喜欢结交男性朋友。傻姑娘。但是显然对男性很有吸引力。我想多了解一些关于她的情况,”马普尔小姐说,“可能对我的调查点帮助。”

“照您的方式做吧,马普尔探长。”旺斯特德教授说。

2

追悼会在第二天早上举行,旅行团的所有成员都去了。马普尔小姐看了看教堂四周,有几个当地人。格林太太和她姐姐克洛蒂尔德都在,最小的那个——安西娅——没来。有几个从乡下来,马普尔小姐觉得他们或许不认识坦普尔小姐,只是对如今被人们称为“暴行”的这件事带有病态的好奇心。一位上了年纪的牧师,七十多岁,打着绑腿,宽肩膀,一头高贵的白色长发。他有点跛,跪着站着都比较困难。马普尔小姐觉得他的脸真是和善,好奇他是什么人。她猜想也许是伊丽莎白·坦普尔的一个老朋友,从很远的地方赶来参加追悼会的。

走出教堂时,马普尔小姐跟同伴们说了几句话,非常清楚地知晓他们都要做什么了。巴特勒夫妇要回伦敦。

“我告诉亨利我就是不能继续旅行了,”巴特勒太太说,“你知道——我总觉得我们拐弯的时候,某个人,你知道,随时会冲我们开枪,或者向我们扔石头。或许是个讨厌英格兰著名建筑的人。”

“唉,玛米,好啦,”巴特勒先生说,“别乱想了!”

“哎呀,你是不知道现如今的情况,到处都是抢劫和绑架。我觉得哪儿都没有保障。”

老拉姆利小姐和本瑟姆小姐要继续旅行,她们的焦虑已经消除了。

“我们已经为这次旅行花了很多钱,仅仅因为这次悲惨的意外事件而错过了什么,那将非常可惜。昨天晚上我们给一位非常好的邻居打了电话,他们会照看猫咪的,所以我们不用担心。”

拉姆利小姐和本瑟姆小姐仍然认为那是一场意外,她们觉得这么想可以让自己感觉舒服一些。

莱斯利-波特太太也会继续旅行。沃克上校和沃克太太认为没有什么事能阻止他们去参观一种罕见的吊兰,它们就在后天要去的花园里。建筑师詹姆森也想去参观他所感兴趣的各种建筑。不过卡斯珀先生说他要乘火车离开。库克小姐和巴罗小姐似乎还没决定好。

“在这儿散散步挺好的。”库克小姐说,“我觉得我们应该在金猪旅馆再待上一阵子。您也想这样,对吗,马普尔小姐?”

“我确实是这么想的,”马普尔小姐说,“我不认为自己有能力继续旅行了。这件事发生之后,我觉得休息一两天对我还是有好处的。”

这几个人分开后,马普尔小姐独自走上一条不起眼的小路。她从手提包里拿出两页笔记本纸,上面写着两个地址。第一个是布莱克特太太的,她住在一座漂亮的带花园的小房子里,就在这条通往溪谷的斜路的尽头。一位灵巧的小个子女人开了门。

“是布莱克特太太吗?”

“是的,是的,夫人,这是我的名字。”

“我能否进来跟您说一会儿话?我刚参加过一场追悼会,感觉有点头晕。我能在这儿坐一会儿吗?”

“哦,老天,真让人难过。请进来吧,夫人,快进来。好的,您坐在这儿,我给您倒一杯水——还是您想要一壶茶?”

“不用了,谢谢您。”马普尔小姐说,“一杯水就好。”

布莱克特太太端着一杯水回来了,轻松愉快地谈起了慢性病、眩晕及其他毛病。

“您知道,我有个侄子就这样。他还不到那个年纪,没超过五十岁,但动不动就忽然晕过去,除非立刻坐下来——您可不知道,有时候他会直接晕倒在地上。可怕,可怕。而医生似乎也无能为力。这是您的水。”

“啊,”马普尔小姐啜饮着,说,“我觉得好多了。”

“您参加的是那位可怜的女士的追悼会吧。有人说她是被谋杀的,有人说是一次意外事故。我想说那肯定是意外,可那些审讯官和验尸官看什么都觉得是犯罪,他们一贯如此。”

“哦,没错,”马普尔小姐说,“我听说了很多这种让人难过的事。还有一个叫诺拉的女孩儿。我想是诺拉·布罗德。”

“啊,诺拉,是啊,她是我表妹的女儿。很久以前,是啊,她出去了就再没回来。没什么能约束这些女孩儿。我经常对我表妹南希·布罗德说:‘你就知道一天到晚在外面工作。’我还说:‘诺拉在干什么?你知道她喜欢跟男孩子们在一块儿。哼,会有麻烦的,等着瞧吧。’果不其然,我说对了。”

“您是说——”

“啊,那种通常会出的麻烦,是的,怀孕。听着,我认为我表妹南希还不知道。但是,当然了,那时我六十五岁,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看女孩儿的表情就知道,而且我想我知道那个男孩儿是谁,但不是太肯定。也许我弄错了,因为他还待在原来的地方,诺拉的失踪让他非常伤心。”

“她离家出走了,是吗?”

“哦,有人送了她一程——一个陌生人。那是人们最后一次见到她。我不记得汽车的样子了,它有个可笑的名字,叫‘审计’之类的。不管怎样,有一两个人看见她在那辆车里,她是坐着车出去的。有人说那个被杀了的可怜女孩儿也坐过同一辆汽车,但是我不认为诺拉也遇害了。如果诺拉被杀了,那现在应该发现尸体了。您认为呢?”

“看上去是的。”马普尔小姐说,“她是那种在学校表现不错的女孩儿吗?”

“哦,不是,她不是。她懒散,读书也不够聪明。她十二岁的时候就在想着男孩子们的事了。我认为最终她会跟某个人私奔。不过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从来没寄过明信片。我想,她发现自己有孕在身就跟某个人私奔了。您知道,我认识一个女孩儿——不过是在我年轻的时候——跟一个非洲人私奔了。他跟她说自己的父亲是一个酋长,这话很好笑,但我认为确实是个酋长。不管怎么说吧,是非洲或阿尔及利亚的某个地方。没错,是阿尔及利亚,那儿的某个地方。反正她去了,去见识各种神奇的东西。她说那男孩儿的父亲有六头骆驼和整整一群马,他们会住在一座奇特的房子里,墙上挂着毯子,看上去很有意思。于是她就走了。三年之后她又回来了。没错,她度过了一段恐怖的时光。可怕。他们住在一间肮脏的小土房里。没错,就是那样的。他们没什么东西可吃,除了一个被他们称为‘科斯科斯’的东西。我一直以为是莴苣,但好像不是,更像是小麦布丁。哦,太可怕了。最后他说她对他不好,还跟她离了婚。他说他只要跟她说三次‘我要跟你离婚’就行了,而他确实这么做了,然后就离开了。之后,某个社会团体帮助了她,给了她回英国的钱,然后她就回来了。啊,差不多是三四十年前的事情了。说回到诺拉,那不过是七八年前的事。我希望有一天她会回来,吸取教训,并发现那些花言巧语根本算不上什么。”

“还有没有其他人来过这儿呢,除了她——她母亲——我是说您的表妹,还有谁?”

“哦,有很多人对她好。你知道,住在‘旧园’的人,那时格林太太还没在那儿。克洛蒂尔德小姐总是对上学的女孩子特别好。是的,她送过很多精美的礼物给诺拉,一条非常漂亮的围巾和一条好看的裙子。非常好看,是夏天的连衣裙,一种软薄绸做的。啊,克洛蒂尔德小姐,她人很好。她努力让诺拉对学校感兴趣,她做了很多事。我经常劝她不要这样,因为您瞧——呃,我不喜欢这么说,不是因为她是我表妹的孩子——我叫她妈妈表妹不过是因为她嫁给了我侄子——我的意思是,诺拉跟男孩子们交往的方式很可怕。谁都可以缠着她,真让人难过。要我说,她最后肯定是个站街女,我认为除了这个她没什么将来了。我不想说这些事,但事实如此。不管怎么说,她也许比住在‘旧园’里、被杀害了的亨特小姐要好。太残忍了。他们认为她跟某个人私奔了,而警察,他们很忙。他们一直在问问题,询问跟这个女孩儿接触过的年轻人。有杰弗里·格兰特、比利·汤普森,还有兰德福德的哈利。全都没工作——如果他们想工作,会有很多机会。我年轻那会儿事情可不是这样的,女孩子们举止得当,男孩子知道如果想有点成就就必须工作。”

马普尔小姐又聊了两句,然后说她完全恢复了,很感谢布莱克特太太,就离开了。

接下来她要去拜访一个种植莴苣的女孩儿。

“诺拉·布罗德?哦,她好多年前就不在村子里了。跟某个人私奔了。对男孩子们来说她是个尤物。我总在想她死在了哪里。您有什么事要找她吗?”

“我从一个国外朋友那儿收到一封信,”马普尔小姐谎称,“一个不错的家庭,他们在考虑要不要雇用一位叫诺拉·布罗德的小姐。我想她遇到麻烦了,嫁给了一个坏蛋,那人抛弃了她,跟另一个女人私奔了。于是她想找一份工作,赚钱照顾孩子们。我的朋友对她一无所知,但我想她是在这个村子里出生的,所以我想知道这儿有没有人能——呃,告诉我一些她的事。你曾跟她是同学?”

“哦,是的,我们在同一个班里。跟您说,我并不赞成诺拉的行为,她是个为男生疯狂的人。我曾有过一个帅气的男朋友,那时候我想稳定下来。我告诉她,随便跟男人在一起,搭他们的车或者跟他们去酒吧——她在那儿应该虚报了年龄——对她没什么好处。她是个成熟过早的女孩儿,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大。”

“头发是黑色的还是金色的?”

“哦,她有一头黑发。很漂亮的黑发。总是披着,您知道,和其他女孩子一样。”

“她失踪之后警方担心吗?”

“是啊。您瞧,她什么都没说就走了。某天晚上,她就那么走了,再也没回来。有人看见她钻进了一辆汽车,不过没人见过那辆车,也没人再见过她。就在那时,冒出许多谋杀案,您知道,不是在这附近,而是遍及全国。警方抓捕了很多年轻人。人们认为诺拉死了,但一直没找到尸体。我想她可能还活着,也许在伦敦或者其他大城市里跳脱衣舞之类的,赚大钱。她是那种人。”

“我认为,”马普尔小姐说,“如果您说的是同一个人的话,那她非常不适合我的朋友。”

“如果想适合,她就得做出改变。”女孩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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