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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牢城  作者:米泽穗信

向瓦林能登放炮的人只能潜入宅邸、藏身屋顶,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但那人即便顺利射杀能登,仍然没有退路。就算他能暂时避开村重和御前侍卫的视线,却怎么也不可能避得开宅邸里的众多近侍和侍女们。可假如逆转思路的话,难不成是宅邸里有人打从一开始就同放炮者沆瀣一气?

宅邸是村重日常起居之处,衣食住行一切事由皆在此筹备,更是村重休憩睡眠和接见客人的场所。负责安排宅邸中人做事的正是千代保。放炮者和宅邸中人串通,早早就潜入了宅邸等待向能登放炮的时机。若是如此,这件事绝无可能瞒得过千代保。

既然宅邸里有放炮者的同伙,那么铁炮来源就不言自明了。郡十右卫门说在能登死去的那一天,没有一挺铁炮进入本曲轮,铁炮库借出铁炮去全部记录在案。也就是说铁炮早在那一天之前就被带入本曲轮了。

守卫本曲轮的铁炮足轻每天都要先去仓库借出铁炮,任务结束后再还入仓库。铁炮库不会存在遗留在外的铁炮。因此哪怕得到铁炮足轻帮助,宅邸中人也没法携带铁炮潜入宅邸。如此想来,放炮者的身份便只剩下一个了。

村重缓缓转头。肤白胜雪的千代保亭亭玉立在阴影之中。村重说:

“放炮者是杂贺众吗?”

“是。”

说完,千代保静静走到村重身边坐下。村重盘腿,千代保半跪,二人一同朝释迦牟尼像合掌。

马上拔刀砍了她吧!冲动如潮水般袭来,又如潮水般退去了。村重道:

“竟不否认吗?”

千代保用清澈的声音回答道:

“既然摄津国主大人这么问了,妾身又怎能说谎呢。没错,确确实实是妾身委托杂贺众的人朝瓦林能登大人放炮的。”

本曲轮的守卫除了村重的兵就是杂贺众,杂贺众会携带自己的铁炮。尽管十右卫门在能登死的那一天解除了杂贺众的守备任务,可在那一天之前,杂贺众是能够带铁炮进入本曲轮的。想必有名杂贺之人在前一天守备任务结束后假装出城,但其实是潜入宅邸藏了一晚。

这番推理所得出的结论令村重感到困惑。

向瓦林能登放炮之人背后定有反贼指使,只要抓住放炮者就能揪出那个把村重赶出有冈城的反贼,为此村重命令十右卫门彻查,还下地牢拜访官兵卫,甚至不惜向神佛乞求智慧,终于让他想通了放炮者及其指使者。可是千代保真的是谋叛者吗?千代保会像村重当年放逐池田胜正那样将他从有冈城里赶出去吗?

困惑、怀疑。少顷,村重不禁对自己的推理产生了一丝动摇,但他想不到第二种可能,于是说道:

“是谁收买你了吗?是谁教唆你向能登放炮的吗?”

就像村重预料的那样,千代保摇了摇头,说:

“无人唆使。一切皆是妾身单独所为。”

“春天那场夜袭时,替换检首头颅的人也是你吗?”

“主公英明,慧眼如炬。对,是我吩咐侍女捡回那颗丢弃的凶相头颅,再替换掉桌上的首级。”

“你助长了城内一向门徒的气焰,一名南蛮宗信徒被活活烧死了。”

村重说完,千代保的表情顿时蒙上一层阴影。

“确实,这令妾身心痛万分。这可能听起来像是托辞,但妾身没有一天不在祈祷那人能抵达南蛮宗的极乐彼岸。”

值此乱世,要说为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之死而心痛,怎么看都像是谎言。可在信奉“兵者诡道”的武家村重眼里,千代保所言却透着真诚,绝非虚言。

“那么,冬天那件事呢?安部自念被刺杀的那天,是谁教自念站在那里的?”

千代保微笑着说:

“那也是妾身。”

“自念知道自己会死吗?”

千代保似乎没有意料到村重会这么问,略微一怔,说:

“当然。为洗刷家族的耻辱,自念大人本就怀着颗前往西方极乐的心,他很痛快地应承了妾身的要求。真不愧是武家之子,品行高洁,令妾身钦佩至极。”

村重毫无愤怒之意。比起怒火来,他的胸中倒充满了疑窦。村重如坠五里雾中。

冬、春、夏,三处事关有冈城存亡的紧要关头。村重想尽了千方百计,如何与人谈话、如何分配长枪和铁炮,他绞尽脑汁才勉强保住城池不失。然而千代保却于村重肘腋之下处处生变。究竟为何?

“罚……”

村重呢喃道。难道被牢里的官兵卫说中了?

“千代保。莫非,你想下达佛罚?”

“主公,妾身岂敢。”

千代保稍稍将身子向后倾,说:

“妾身仅是一具愚钝的凡体肉胎,怎敢妄自代替神佛惩罚!妾身只不过是……”

千代保双手合十,像是在请求某人的同意,接着徐徐俯首道:

“只不过是想令他们相信佛罚的确存在罢了。”

“他们是谁?”

“自然是……”

灯火摇曳,千代保的面容宛如观音。

“百姓。”

“百姓?”

村重哑然。

百姓。那些植稻种菜、织布锻铁、造房打井,不论酷暑或严寒都能活下来的人。哪怕被有冈城的木栅栏包围,哪怕被织田大军团团围住,在这一无所有的笼城里仍有成千上万的百姓。

“你是为了让百姓相信佛罚存在,所以引导自念自杀,替换武士首级,射击瓦林能登?”

“正是。”

千代保维持合掌姿势,款款说道。

村重突然想起来千代保是本愿寺坊官的女儿。加贺、南摄、伊势、三河、能登……各国都有一向一揆的火苗,千代保也有份吗?村重顺口问道:

“你是想靠佛罚煽动百姓,在北摄掀起反叛吗?是受你父亲的指使吗?”

“主公。”

千代保放下双手,用深沉又平静的语调说:

“妾身早已回答过,没有任何人教唆,一切皆是妾身单独所为。主公说我煽动百姓,可真是太抬举我了。”

“我不明白,不明白啊,千代保。”

村重语带愠怒,不觉焦躁起来。面对自己这位年轻的侧室,村重还是头一回表露出愤怒。此时此刻,千代保在村重眼中已不再是美丽的侧室,而是正体不明的存在。

“巧言令色的家伙,竟敢愚弄我村重。别再装神弄鬼了,你杀害自念、调换首级,绝不仅仅是为了让人相信佛罚。你到底想干什么?”

“主公。”

千代保眼带忧愁,答道:

“妾身所答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诓骗之处。主公您之所以不明白,大抵是您出生于武家,是个刚猛武士的缘故。”

“千代保,不要东拉西扯了。你难道以为自己能逃得了罪责吗?你在有冈城里闹出这么大骚动,我身为大将,想不斩你都不行了。”

“主公,求您在处决妾身时一刀了之,不留痛苦。妾身早知必死,但,多少还是怕疼。”

接着,千代保端正坐姿说:

“主公。请恕妾身问您一个愚蠢的问题。您认为百姓最害怕什么?”

“当然是死。”

村重不假思索地当即回答道。

“人最怕的就是死。”

“那么主公您最害怕的也是死吗?”

“我?”

村重身形微微晃动,笼手的甲片发出一声“咔嚓”。这笼手不知挡住了多少次敌人的刀刃,将村重从断手致死的命运里解救出来。

“我是武士,当然不会说怕死,但不怕死的武士只会枉自送命。可是若要说一个人最害怕死,那他就成不了武士。”

“您所言极是。武家之人披坚执锐,手持长枪或铁炮,总有办法对抗死亡。有些百姓同样会购买武具,哪怕是破甲钝刀,多多少少也能抵抗。”

千代保说道:

“至于那些什么都没有的贱民,如鸡犬虫豸一般,只能等死了吗?”

释迦牟尼静静看着面对彼此的千代保和村重。

“不,鸡犬虫豸尚且能躲进山里、藏在草中,不至于被人随手杀掉。可百姓假若妨碍了什么人物,即便藏进草丛仍然会被抓出来杀死。人命比鸡犬虫豸更为卑贱。”

“这亦是世间定数。人间万苦,人最苦。”

“是,诚然。”

烛光逐渐变得黯淡,只剩下不到小拇指长度的蜡烛在苦苦支撑,阻挡着从四面逼近的黑夜。

“主公,恕妾身直言。主公您说百姓最害怕死亡,但妾身不敢苟同。百姓最恐惧的东西不是死亡。妾身曾经亲眼见过。”

“亲眼见过?”

“在伊势、长岛见过。”

佛堂的黑暗吞噬了千代保的话语。

伊势长岛。

那是距离织田大本营尾张国仅仅咫尺之遥的地方。那里曾经发生过如火如荼的一向一揆。八年前,揭竿而起的一向门徒在木曾川河口无数滩涂上构筑城砦,遂既扼守住了要害地段。当时织田信长正率兵征讨伊势国,忽然腹地冒出了敌人。

战斗非常激烈。初战就逼得织田信长的弟弟彦七郎信兴不得不切腹自尽。攻打美浓的大功臣氏家卜全与织田家老林新次郎也在此战中被杀。陆陆续续,更多织田武将在修罗场般的战斗中死去。再没有像攻打长岛这样令织田损兵折将的战役了。简直像是用鲜血洗刷鲜血。

“本愿寺派家父赶赴长岛,无可奈何之下,家父带着妾身一起上路了。”

千代保说道。

“当时战斗刚告一段落。人们传言说织田绝不会放过长岛,一定会集结兵力再次卷土重来。但在这之前织田不会发动进攻了。家父相信了这番传言,便乘此时机前往长岛。长岛城弥漫教人难以置信的凛凛威风。矗立在河州上的长岛城恰如被河水托起一般。任何试图靠近长岛的船只都会遭到毫不留情的弹丸箭雨。那里的围墙很高,望楼很多,像妾身这样不了解战争的人真是想象不出这座城池到底怎样才会陷落呢?

妾身不清楚城内究竟人数几何。五万?十万?也有人说不过是一万出头的样子。拿着薙刀、铁炮的僧侣武士,还有那些拿着各自趁手兵器的门徒,聚在一起豪言壮志说绝不会让魔王攻破长岛城。前进才是极乐,后退就是地狱。他们的斗志冲天,响彻云霄。”

千代保再度合掌。

“然后,织田就来了。连天魔都无法逾越的天堑木曾川上填满了安宅船*,织田军焚烧的篝火炙烤着整片天空,每晚都能听到织田军队的吼声,长岛城的围墙很轻易就被无数铁炮大筒给射穿了。城里原本昂扬的威势如同海市蜃楼般消散了,渐渐开始有人提出质疑说战死沙场真的就能往生极乐吗?”

(安宅船:日本战国时代的一种大型近海战船)

千代保的澄澈嗓音一瞬间颤抖了。

“妾身与父亲在战乱中失散,我脚软无力又没有能证明身份的贴身信物,这样下去的话,只有死路一条。长岛城角落有一所残垣断壁的房屋,妾身就和数千名同样无力的弱者栖身在那里。城中兵粮短缺,每日只有稀粥果腹。铁炮声昼夜不停地响。小屋里有饥饿瘦到脱相的人,有失去手足的人,有老人,有小孩,有疯癫的人。宛若堕入饿鬼道一般。当时所有人,包括妾身在内,都觉得活不过去了。”

村重察觉到千代保的指尖在微微颤动。

“于是,我们开始念佛。我们合起那双皮包骨的手掌,从早到晚地念佛。救苦救难的阿弥陀佛,求您救救我们,请带我们极乐往生。主公,在那一刻大家都接受了死亡这件事,您知道我们最害怕的是什么吗?”

村重理解了。死亡并不是最可怕的事。可他仍然答不上来。

千代保用曼妙动人的声音说道:

“我们害怕的是连死亡都无法终结苦难。”

“……”

“主公。所谓极乐,有人认为那就是个丰饶的世界,但这和妾身听到的不一样。极乐净土或者说无量光明土就是光明,只有光明……那是除了光明,什么都没有的世界。正因如此我们才感到心安,才希冀着哪怕早一日都好,只求早一日抵达极乐彼岸。百姓不光饥贫难言,万一被杀气腾腾的军队视作了阻碍,要么被杀,要么被粗蛮对待,苦难至斯。生老病死就是痛苦的轮回,我们已经不敢去想了,片刻都不愿。这世上再没有一群人会像那一天那一间朽烂小屋里的人们那样信念如一地念佛了。

……尽管如此,大家仍然不确定自己的祈祷究竟能不能传到佛祖耳中。就像主公您曾经也说过的,那一天长岛城内刀出都萦绕着想不听都不成的一句话。前进才是极乐。可对于手无寸铁的我们来说,还能往前进吗?前进又能进到何处去呢?在僧俗双方浴血奋战的关头,我们只躲在角落苟且偷生,这能算是弘扬佛法、为护法而战吗?我们这些连前进都做不到的人,极乐世界会接受我们吗?像这样自我怀疑的心绪给虔诚念佛的每个人蒙上了阴影。就这样,战争已近尾声。”

长岛一揆的结局,村重早已知晓。他甚至在梦里见过。

“那些号称要为佛法而死、挥舞薙刀的人和织田缔结了和约。我们准备船只打算出城,这主公您也知道。那时城中之人死绝大半,不是战死,而是饿死。身后就是尸山血海,我们这些弱小妇孺坐在离开长岛城的小船里面面相觑。直到今天,妾身仍不敢相信当时自己是多么的幸运。为何老天要救我呢?我们的身体还远未从那度日如年的苦难中苏醒,以致忘记了喜悦。大家心中都纳闷这一定是什么陷阱吧?在横渡河流的那一叶扁舟上,鸦雀无声,弥漫着不安情绪。突然有人开口说,我们后退了。”

屋外吹进一阵风,烛火随风摇动。

“恐惧迅速铺开了整条船。”

前进才是极乐。

“后退就是地狱,我们这不是在后退吗?我们这样逃走真的好吗?信奉一莲托生的我们难道不应该共同念佛赴死吗?这样偷偷活下去……难道不是后退了?等待我们的是地狱啊!就在这一刹那,织田军放炮了。”

千代保的声音隐隐约约变得仿佛像从地底传来似的。

“饿鬼道之后是无间地狱。我们一度自认为必死,随后侥幸逃命,现在再度面临死亡。然而这一次我们没法极乐往生了,我们要堕入地狱了!烈焰长河之上,只听得人们的尖叫声……阿弥陀佛,我们没有逃避,没有后退!没有后退啊!求求您,求求您送我们去极乐吧!但这或许是妾身的幻听也说不定,因为我已无法辨明周围的声音了。也可能大家只是在心下默念。我的身边再一次尸横遍野。”

“……”

“主公您出身武门,害怕的是枉死,即没有价值的死,因而您理解不了百姓。妾身认为,明知苦难仍将持续却不得不死才最是残酷。”

织田在炮击长岛城的出城船只之后,包围了剩余城砦,放火烧城。

据说有两万人死于这场大火。

“回过神来,小船已经靠岸。岸边既没有织田军队,也没有一揆众。妾身眼前只有间空无一人的渔夫小屋。父亲说这是因为我有佛祖加持,才逢凶化吉、化险为夷。妾身当时逃进了山里,在山上目睹了织田军把长岛城的活口抓到本阵尽数斩杀的情形。我只觉得见到了恶鬼罗刹现世。”

千代保继续说道:

“妾身死里逃生,逃回大阪后见到一位高僧,河内国门真庄愿得寺的住持。我向他讨教佛学,问他那时后退的人是否会堕入地狱?我自己又是否会堕入地狱?听说那位高僧曾经犯了什么罪而遭到本愿寺放逐。总之,他回答了妾身的问题。高僧说末法之世,凡愚之人不可自救,因为弥陀本愿便是普度众生。前进才是极乐这句话就是教人自救,这就和宗门教义相悖了。至于后退就是地狱这句,阿弥陀怎会教出这种胡话来!多么愚蠢的便宜话啊!那位住持如此怒斥道。

为佛法参战,不从者即破门,破门即堕入地狱。一向一揆经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如果说这些话都有悖于宗门教义的话,那大家岂不是自讨苦吃?

每当贫僧听到众生被那些只言词组的经纶所迷惑,顿感耳边有无常狂风呼啸。妾身永远忘不了那位高僧的这句叹息。此后妾身嫁给主公,过了一段梦幻般的日子,可天不遂人意。在织田形成包围圈的那一刻,妾身便暗自发誓。胜败无凭,万一主公您败了,决不能让伊丹百姓沦落至长岛那样的死法。神佛必定是为了伊丹百姓,才把我从长岛的无间地狱里拯救出来,妾身深信这一点。

然后,笼城就开始了。

只要是妾身能搭上话的人,妾身都会劝他们说不论前进与否,皆可往生极乐。大多数人听了妾身的话就会帮助妾身。至于那些妾身搭不上话的人,妾身就要让他们相信神佛就在他们身边。”

村重想到了,千代保不光受到宅邸里的侍女、小厮爱戴,城里许许多多的士兵、百姓都仰慕、崇敬她。只要千代保在场,许多人都会恭敬地低下头来。原来那不仅因为千代保是村重侧室,而是因为他们都接受过千代保的教诲,愿为千代保效劳。

所以千代保才能创造出神佛之罚。

“背弃大阪的安部之人质离奇死亡,不敬佛法的南蛮宗所取首级露出凶相,刺杀无边的大恶人被不知所踪的弹丸击中。百姓必会将这些事看作冥罚,进而言之,他们就会认为神佛一直在看着他们。这样一来,妾身就能让这些迈向死亡的百姓安心。”

村重从未相信过那些事是神佛之罚,一瞬都没有。但,城内的确流传着神佛之罚的流言。

“主公您自然不会相信妾身这些小动作是冥罚。您是披坚执锐、刚猛足以自救的武士,当然用不着伪造冥罚这种手段。您一定觉得妾身所为滑稽可笑。

然而,恐怕这座城里大多是不可自救的弱者。末法乱世,只言词组便可迷惑世人,或许伪造祥瑞拯救人心才是世所常见吧?“

村重竟找不出半个字来反驳千代保。

此时此刻,城中百姓依旧安稳。平民屏声静气地捱过了夏天,光是这一点就透着说不出的诡异。村重居然完全没察觉到古怪。事到如今,村重方才陡然觉察到了不对劲。当时,知晓无边之死的百姓,他们那股怒火、那份悲伤,究竟消失到何处去了呢?

没错。落雷劈死了杀害无边的凶手能登,百姓就是因为知道了这件事,所以才能安静下来——大罪人已受天谴。天道有常,报应不爽。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佛祖在天上看着呢——百姓怨气得到了纾解。

假如能登被铁炮击杀,说不定就没有这样好的效果了。但不可否认的是,对百姓而言那仍会是一根救命稻草。

“妾身一心想着将死之人,若是妨碍到了主公施展武略,就请您责罚吧。妾身本该在那一天的长岛就往生极乐了。”

说完,千代保闭上双目,虔诚念佛。

灯火下的释迦牟尼佛一言不发。

村重来到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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