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雨洒落在宛如火星的红色大地上。

瑞树朝穹顶外踏出一步。

远看像是细雨，而透明的塑料雨披上都是零碎的细小雨滴。带着血色的小水珠，画出淡淡的红色轨迹，从眼前的帽檐上滑落。

“我送你过去。”身穿防护服的光一，隔着头盔，含混地说。

“谢谢。”

晚霞般的天空映照着满是红水坑的地面，细细的波纹时隐时现。瑞树小心地走着，避免踩到红褐色的泥泞。

她忽然生出一股冲动，想要回头看看穹顶，但还是忍住了。那里已经和自己没关系了。

“接下来你要怎么办？”光一问。

“总之先回第七自治居住区吧。”

思来想去，也没有别的选择。

“……哦。我去开摩托。”光一转身要走。

“不用。”瑞树摇摇头，“你不可能为我申请到使用许可。而且还会让你更受排挤。”

“没关系。”

“我走着去吧，行李又不重。”

除了身上穿的衣服和鞋子，瑞树只被允许从穹顶带走一个装了随身物品的背包。

两个人默默走了一会儿。

“……关于那个红绒螨，已经没必要隐瞒了。我去问了加布里埃尔。”

加布里埃尔是热海穹顶最聪明的AI的昵称。

“他怎么说？”

“我原来的推测有点太简单了。随着红绒螨数量的激增，它们会疯狂吞噬血泥藻的孢子，这也会促进血泥藻发生戏剧性的变化。预计血泥藻体内将会积累对螨虫有毒的成分。”

“……哦。”

血泥藻果然不能靠一种办法根除。

“……不过，红绒螨也将随之进一步进化。红皇后的游戏还会持续下去。”

“然后呢？”

最终到底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红绒螨不能独立推翻血泥藻的统治，不过它会成为大堤上的一个蚁穴。血泥藻和红绒螨的相克过程，将会使异常简单的动物相和植物相慢慢恢复多样性。随后，其中将会产生新的血泥藻的捕食者。”

瑞树回头看着光一。

“新的捕食者？”

几乎所有物种都灭绝的今天，除了红绒螨，还有什么能成为新的捕食者？

“加布里埃尔预测，如果把覆盖整个地球的血泥藻看成资源，那么就会出现捕食血泥藻的竞争。最终必然会在血泥藻内部诞生出捕食血泥藻的物种。”

是吗……瑞树叹了一口气。如果血泥藻自身分化，占据不同的生态位，那么想要根除它就更加困难了。不过，如果这样能重启竞争，状况终究会有所变化。

“血泥藻的统治时间将会比之前预计的大幅缩短。”

瑞树心中略微升起了一点期待。

“会有多久？”

“短到难以置信……以前预计会持续一千万年，现在认为可能只会持续几千年。”

瑞树笑了。

“这可太好了！”

“嗯。不过我们这辈子是看不到蓝色的地球了。”

“至少有了明确的希望。总有一天，地球会重新恢复以往的样子。”

瑞树的笑容让光一垂下眼睛。

“怎么了？”

“你，怎么办？”

瑞树微微一笑。

“没事的。只是回到以前的地方而已。”

“……可是……”

“我会有工作的。你知道吗，医生这种职业，不管什么时代，都不会失业，只要不嫌弃繁重的工作。”

光一看了瑞树一眼，随后又难过地转开了视线。

“对不起，是我太没用了。”

“没有的事。你的努力让我简直不敢相信。不管怎么说，结局本来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你推翻了我的死刑。”瑞树满怀感激地说，“你不但救了我的人，还救了我的心。”

“心？”

“那场魔女审判开始的时候，我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水上町长被杀时的样子，一直印在我的脑海里。我觉得自己的未来完全消失了。与其被驱除出穹顶，在红雨中垂死挣扎，还不如死刑来得轻松……但是，看到你战斗的样子，我又觉得那样不行。我还活着。只要活着，就要战斗。而我真正应该战斗的对象，不是那些无耻的穹顶特权阶级，而是RAIN。”

透过头盔，瑞树看到光一瞪大了眼睛。

“如果真想找到RAIN的治疗方法，就应该投身到最前线去。你让我意识到，从前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内疚，而在假装研究罢了。所以我一定要找到有效的治疗方法，在我死于RAIN之前。”

光一停下脚步，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紧紧咬住嘴唇。

“怎么了？哦对了，就到这里了。”

瑞树伸出手去，要和光一握手道别，光一却一动不动。

“瑞树，我……”

“好了，不要再说了。”

“不，不是，我是个懦夫。你被赶出穹顶，可我还是要留下来，在里面度过一辈子。怎么想这都不对。”

“光一……”

“我要和你一起走。一起去第七自治居住区。”

“别这样。”

“RAIN的治疗方法，我们两个人一起研究，肯定能更快出成果。我很聪明的，你知道的吧？”

瑞树向光一伸出手去。

“瑞树？”

“我不能让你这么做。”

“为什么？我们不是一直……”

“将来，如果我真的发现了RAIN的治疗方法，要想实施它，也需要穹顶内的协作者。如果你不在穹顶里，我上哪儿找这种人呢？”

“可是……”

光一哭了。

“到那时候，我一定会联系你的。你就耐心等我的好消息吧！”

瑞树强行拉起光一的手。

“再见了。”

她一边转身，一边道别。光一没有回应。

红雨的雨势更大了。带着哗哗的雨声，打在瑞树的头上、肩上、背上。

总有一天，这雨会变透明的。

虽然不知道要过多少代，但我的基因将会一直战斗到那一天来临。

瑞树轻轻抚摸自己的小腹。此刻孕育在子宫里的新生命，一定会继续这场战斗。

她站在山丘上回头去看，只见光一依然伫立在刚才的地方。

在他背后，还有宏伟的热海穹顶，笼罩在血雾中。

瑞树转了一圈，用力挥手，朝故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