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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鸟  作者:西西

屋顶上面

有一个烟囱

烟囱上面

有一个鸟巢

鸟巢里面

住着一家小鸟

天气渐渐冷了

鸟儿都不见了

妈妈说

鸟儿它们

都飞到南方去了


南方在哪里?我不知道。有一次,爸爸说,素素,如果下次爸爸再到青岛去,带你也去青岛好不好?我说,青岛在哪里呢。爸爸说,青岛在北方。那么,青岛在北方,我们住的地方就是南方了。可是,我们住的地方,一定也不是南方,因为烟囱上的小鸟,都飞到南方去了。南方一定还有其他的地方。

南方,南方是不是隔壁曹家四阿哥去过的地方?那一次,所有的小孩子都围着他,因为他从南方回来了。在那边,他说,天气也不比这里热,不过,天气热的时候,那边会发风,风暴发起来,树也拔走了,山上的木屋也吹倒了,海水会涨,把路面都淹没。关于南方,曹家四阿哥可以讲三天三夜也讲不完。他还说在那里,一伸手挥动,就有一辆汽车停到你的面前;在那里,有许多好吃的水果,譬如橙子,荔枝,龙眼和杧果;在那里,可以乘搭一种两层楼的船,从这边不一会儿就到了那边。海上有许多帆船,还有海鸥飞。

曹家四阿哥在南方的时候,常常寄书报回来,印刷得多好看的画报呀,都是七彩的人儿,好像电影般透明,比图书馆里的图画书还要好看。还有,曹家妈妈给大伙儿看过一张圣诞卡,上面印的花朵和蜡烛都是凸出来的花纹,好像一张纸上,竟也有楼梯似的。曹家四阿哥去的南方,就是小鸟们去的南方吗?

飞到南方去的小鸟,大概也可以找到荔枝、龙眼和杧果。不过,风暴发起来,树也拔掉了,它们住在哪里才好呀?到了南方,小鸟会找到像我家那样的一个烟囱吗?还是,住在别人的屋檐下面?可惜小鸟不能答我的话,即使它们过了冬又会回来了,但是回来了又怎样,它们不会像曹家四阿哥那样,告诉我们南方的故事。

天气渐渐凉了,我们这些小孩子跑到屋子外面戏耍的时候更多了。天气热的时候,太阳很猛烈,妈妈总是说:外面热,不要出去,在家里玩吧。我就和几个小朋友躲在家里,拿些小锅小碟小碗煮饭做菜,或者坐在一边穿珠子,做豆袋。可是天气凉了,大家就跑到屋子外面,把桌子撑开在树荫下,撒一桌子的蚕豆弹,或者踢毽子。有时候,别的小朋友都回家去了,我就自己坐在门外,看着树叶从天上落下来。有时候,树叶先落在屋子的瓦片上,然后再落到地面上来。

叔叔的家像奶油蛋糕,又有白得像雪花一样的厨房,不过,我还是喜欢自己的家,我家屋顶有一个烟囱,叔叔的家就没有烟囱了。我的同学和小朋友住的屋子也没有烟囱。为什么会有烟囱呢?我想,一定是我看童话故事看得多了的缘故。

第一次跟着爸爸到这屋子来,妈妈还住在姑姑家里。爸爸说:我们先回去,找到了房子再接你来。于是妈妈依旧住在姑姑家里。我跟着爸爸,坐了好几天的篷船,又坐过火车,在一个陌生人的家里,住了几天,最后,坐在爸爸踩的脚踏车后面,到了这座有烟囱的屋子里来。那时候是傍晚,我们走进大客厅,爸爸扭亮了灯,房间里四周空空的,一件家具也没有,地上铺了一叠又厚又阔的不知什么。爸爸说:我们晚上就睡在这里,好吗?我问爸爸地上的是什么,爸爸说:那是榻榻米。地上一共有八张榻榻米。爸爸说,我们就先睡榻榻米,睡到买到床和其他的家具再说。

我第二天早上醒来,走到屋子外面看看,才知道屋子的样子。屋子只有一层,屋顶上有许多的瓦片,屋顶的角落上有一个烟囱,烟囱是红砖砌的,瓦片也是土红色。这屋子最奇怪的地方还不只是它的烟囱,而是它的墙,面向马路那边的墙,原来满满地贴满了卵石子,一颗颗别人放在水仙花盆里的小圆石,原来都黏在屋子的墙上。啊呀,这么多的小圆石,可以种多少水仙花呀。不过,有些圆石已经落掉了,大概叫别人挖了去,种花去了吧。圆石墙的中心,有五个巨大的玻璃窗,玻璃窗的外面,都有双扇的百叶木头窗子,油漆虽然掉了许多,却仍是绿绿的,非常好看。这屋子,就像我从图画书里看来的一模一样。爸爸说:素素,你喜欢这屋子吗?我连忙不停地点头。

也是在第二天早上,我在屋子里发现了另外一个奇异的地方,这座小屋子原来并没有厨房,却有很大的洗手间。这个洗手间,有两个大的洗脸瓷盆,盆上都有两个水龙头。爸爸说,一个是热水,一个是冷水。但我扭来扭去,两个都是冷水。爸爸说,要等烟囱上冒烟了才有热水哩。除了两个瓷脸盆,又有两个男人用的小便盆和两间有小门的厕所。

除了叔叔家里,小朋友和同学们家里好像都没有抽水的厕所,住在我家隔壁的小朋友,以及曹家妈妈家,都没厕所,我听见他们晚上沙沙沙地洗擦马桶。有时候,我早上上学还看见有些人家门口仍放着马桶。

爸爸指指洗手间的另一扇门问我:你猜这是什么小房间?那门也是一扇上下都漏通的大木门。我蹲下身子,只看见房间内暗暗的,什么也看不见。爸爸于是打开门,亮了一盏灯。啊,在我的眼前,仿佛站着一个水管阵,比爸爸还要高,排在小房间内,其中一根管由地面伸到八九尺高,管的中间有五道横的水管,向外弯成半个地球的圆形,水管上有许多小孔。爸爸扭开了一个水掣,细孔里密密地喷出水来,头顶上的一个圆圈是花洒,就像浇花一般,水都洒下来。小房间的地上角落里有一个小洞,水从洞里很快地流得干干净净。我听见爸爸说:这是浴室。

我在姑姑家是怎样洗澡的呢?嗯,是这样的:坐在一个木盆里,两只脚要缩起来;擦过肥皂冲下来的水,好像泥浆,洗来洗去仍黏在身上似的。叔叔家里有一个浴缸,是白色的,整个人坐进去,可以睡觉,但我宁愿不要那个大浴缸,我喜欢这个奇异的喷水花洒浴室,站在水管中间,仿佛被水抱着一般,左边,右边,背后,头顶上都有水落在自己的身体和头发上,洗澡真是多么的快乐呀。

这真是一座奇怪的屋子,没有厨房,却有好大的洗手间;没有睡房,却有一个大客厅。是什么人建了这么一所房子来住呢?爸爸说:不是建来住,是建来工作用的。爸爸又说,这是人家办事的地方。大厅是办公室,工作、打字、抄写时用的,因为工作的人多,就要一个大的洗手间了。

对于这间有烟囱的屋子,我是一点一点地认识的,如今,它已经是我的老朋友了。只要有同学和小朋友到我家来,我就会给他们讲屋子的故事。我会指着屋子对面的小屋告诉他们,那屋子,住着王家伯伯和王家伯母,他们是给这所大园子看门的。他们屋子的旁边有一列矮屋子,现在是锯木厂,本来,是养马的地方。你知道那些马养在这儿做什么?到了星期六,它们就要到跑马厅去比赛。很多的人看跑马,可以赢钱的哩。园子里那么阔的空地,是给马儿出来散步的,本来长了很多草,地面很平,现在可变了烂泥地了。我家屋子旁边的那几列两层高的小屋子,都是马夫住的,每个马夫分派一间。那些屋子我去过,楼下是一个大房间,有楼梯通到楼上去;楼上也是一个大房间。住在屋子里的人,多数在楼下吃饭,在楼上睡觉。我喜欢楼上的地方,因为楼上有一个窗,屋顶是斜的,从窗子里可以爬出去,爬到屋顶上玩,也可以在屋顶上喂麻雀。

至于我住的屋子,就是马会职员工作的地方了。我的意思是,那是以前的事了,现在呢,工作的职员没有了,马夫没有了,马匹也没有了。养马的地方变了锯木厂,马夫住的屋子住了曹家四阿哥他们,职员工作的办公室,就是我的家。至于曹家伯伯以前是不是马夫,王家伯伯以前是不是也是看园子的人,我就不知道了。我很想问问他们,可是一见到他们,我总又忘记了。

我第二天早上从榻榻米上爬起来,才认识这所有烟囱的房子,也是在那时候,王家伯伯和王家妈妈到我们家里来了。他们都是和善的老人家,头发已经白了,走起路来好慢好慢的。王家伯伯提着热水壶和茶杯,王家妈妈握着扫把和畚箕,他们说:你们又没炉子又没杯子,哪里有茶喝呢,我们给你送茶过来了。他们说,你们要不要扫扫地呢,这些扫把、畚箕你们就留着用吧。

于是,我们就在这个地方住下来了。屋子里什么也没有,只有地上的一叠榻榻米。要不要买些杯子碗碟呀?爸爸说:等妈妈来了再买吧。要不要买些桌子椅子呀?爸爸说:等妈妈来了再买吧。不过,爸爸给我买了书包,买了上学的课本,找了学校。每天早上,我们从榻榻米上爬起来,用冰冷的水洗脸,王家伯伯就把替我们买的豆浆和烧饼送过来。妈妈不在家,他好像是我的妈妈似的。不过,他不会梳小辫子,每天早上,爸爸给我梳了两条小辫子,还结了红丝绳;然后我背着书包,坐在脚踏车后面座位上,让爸爸踩车子送我上学。

要到同学都回家了,爸爸的脚踏车才来哩。那时候,我已经在校园内荡过无数次的秋千。爸爸来了,会按响脚踏车上的小铃:叮,叮。这个铃,比叔叔家的门铃好听得多了。我一听见铃声,就跑到脚踏车的后面座位旁爬上去坐好。爸爸一面踩脚踏车一面问:下午吃了什么呢?我总是答:阳春面。爸爸说:为什么不吃排骨面?我只是说:阳春面好吃。

晚上我不用自己一个人走到学校对面小食店去吃阳春面,爸爸会带我上杏花楼去,我们两个人一起吃饭,和许多的人一起讲广州话,说什么中秋节快要到了,说买些莲蓉月饼了吧,什么什么。

中秋节来了,妈妈也回来了。妈妈来了,我们就不再睡榻榻米。屋子里的家具一件一件齐备起来。所有的窗子都挂上了帘子,一层蓝布幔,一层白纱的通花帘子,风吹的时候,纱窗帘飘呀飘呀的,看着看着就会睡着了。妈妈回来了,一切都改变了许多,壁炉的架子上,银花篮、五子登科花瓶、跳舞姑娘旋转的玻璃钟都摆出来了,五斗橱上是无线电,唱着袅袅的歌。食物橱里罐儿、瓶儿,数也数不完。桌子上的花瓶里插上了菊花,沙发上放着绣花的软枕,梳妆台的玻璃底下压着钩织的花垫子,香水瓶、指甲油、花露水、胭脂和水粉都在那里整日整夜地照镜子。

屋子的东边是马路,西边是一块空地,连着隔邻一幅灰麻麻的墙。妈妈说,筑一道篱笆吧,可以在小园子里种种花。于是篱笆筑起来了,种了一些不知名堂的绿叶子,我每天跑到小园子里浇浇水,自己插过几条葱。后来,什么花也没有长出来,因为妈妈怕毛虫,我也怕毛虫。长着绿叶子的地方结果堆满了木柴和煤炭。

冬天来了,妈妈说,你要不要去敲煤炭?我提了铁桶,跑到后园去,拿着大铁锤把大煤炭使劲地敲打,打成许多小小块,然后用铁铲铲了放在铁桶里,又使劲地挽到妈妈房间的火炉前面来。敲一次煤炭,我总要弄得满脸满手是煤屑,鞋子也黑了,衣裙也花糊了,妈妈也笑了。

妈妈回来后不久,外公、外婆也来了,他们是和明姨一起来的。家里热闹多了。后园子那么大,爸爸说盖一所木头房子吧。于是,一盖盖了三间大木屋,一间给外公外婆和明姨,一间做了吃饭的房间,另外一间是厨房,因为屋子都是木头盖的,盖了又没有油上别的颜色的油漆,所以是黄颜色。

后园有一棵大树,盖房子的时候,大家都说,让树站在屋子里好了。于是房子盖好,树就站在饭厅的中间。爸爸说,不如开两个天窗吧。于是,天晴的时候,我们把天窗打开,抬头可以看见大树的叶子,有时候下雨,窗子没有关上,雨点和树叶一起都落进屋子来。

长一棵树在屋子里是很有趣的,吃饭的时候,我一面吃饭一面看树,仿佛野餐。下雨了,雨水沾着树干流下来,整棵树都湿了。天晴呢,一群群的蚂蚁沿着树干往上爬,也不知道要一直到哪里。我常常抬头看那棵树,它并不是法国梧桐;只有很小的长条子叶子,好像从来不开花。我虽然不知道它的名字,但它是我的老朋友,我们每天见面,也没说什么话,就这样安安静静地活着,我是一天比一天长得高,它却仿佛一变也不变,也不知道到底多少岁。树上并没有鸟巢,我家屋前屋后都有一棵大树,但是鸟儿都不在树上做巢,鸟儿只在烟囱上做巢,烟囱上面是怎样的呢?

妈妈和外公外婆他们来了之后,家里就热闹了,谁也不用睡榻榻米,早上洗脸也不用冰冻的冷水,王家伯伯也不用给我们一早送豆浆和烧饼来了。早上,大家围着那棵大树一起吃粥,吃一些些咸菜,吃一些些脆花生米,吃一些些腐乳,吃一些些萝卜干。我们一家一共是六个人。不过,有一个人是常常来的,那是一个大男孩。他从来不敲大门的铁环,总是按竹篱笆那边的铃,叮叮,叮叮,竹篱笆就呀的一声打开来。有时候,我并没有听见有人按铃,但我总看见那个大男孩和明姨一起坐在饭桌子边做功课。

好像是每次烟囱上的鸟儿飞到南方去一次,我们家里就多了一些人,一次是妈妈,一次是外公他们,而现在,却是妍妍了。妈妈最近才忙呢,老是做许多小小的衣裳。她最喜欢打毛线,打了那么多的小帽子、小袜子、小毛线衣,都是奶油一般的颜色。外婆也忙得不得了,自己缝小棉袄,在饭桌子上把丝绵这边拉那边拖,扯得很薄很薄。连王家妈妈也在一边说:该买多少鸡蛋呀,要乡下新鲜的鸡蛋才好哩。

为了妍妍,每一个人都忙起来,外婆整天老在厨房里不知道煮些什么汤水,锅子里飘出来一股奇怪的气味。外公上市场去买菜,常常买了鸡回来,养在后园,在泥地上扒小虫吃。不过,过几天,这吃了很多虫的鸡就给我们很多人一起吃掉了。我有时想,我一定把鸡吃了的那些长条子的虫也吃进肚子里去了,这样想下去,我对于吃鸡就不大起劲了。

叔母有时也来,但她不再和母亲一起带我去看戏,原来她们一起去看医生,当她们去看医生,就不带我去了。不知道为什么,大家好像忙得很,只有明姨依然是不声不响地,坐在饭桌子前做功课,一个大男孩照旧每天来。明姨虽然是我的姨妈,但她年纪并不大,仿佛是我的姐姐。我另外有一个姨姨,那个大姨姨的年纪和妈妈差不多,她才像一个姨姨,她和叔母差不多年纪,不过,她不像叔母那样穿高跟鞋、滚边的旗袍,也不戴耳环,不涂红红的指甲油,也从来没有和妈妈一起去看戏。

大姨姨很少上我们家来,有时候来了我也不知道,她总是打从篱笆那边的门进出。她没有熨头发,直的头发梳在脑后面,老是穿灰灰黑黑的短衫裤、平底鞋,我不知道为什么她很少笑,常常和外婆两个人坐在黑暗的角落,打着一把葵扇。有时候我看见外婆给她一个布袋,装满了不知什么,然后她静静地缓慢地打开篱笆门走了。

这个姨姨很少和我说话。明姨比她年轻得多,但明姨也很少和我说话,她似乎从来不到前面的房间来,也从来不和我一起玩耍,可能是我喜欢的游戏她并不喜欢。我喜欢给纸娃娃做衣服,用布做小豆袋,或者,做毽子。后园养的鸡,给我拔掉了不少毛。只要有鸡毛,我就可以做毽子了。拿两三个铜钱,几块布,用一支硬的鸡毛管,剪散了末尾,插在铜钱的孔里,把布块叠在铜钱上四周缝起来,在管上插上鸡毛,就是一只毽子。

大家都很忙碌的日子,我着实做了不少毽子,又整日在街上看别人打陀螺,抛藤圈。我从来没有打过陀螺,打陀螺的都是男孩子,他们也根本不让我们女孩子参加。我也没有抛过藤圈,那些藤圈是很奇怪的,落在地上会跳起来,明明套在一个泥老虎的脖子上了,却又会弹出来掉在地上。我很喜欢摊子上的一只七彩泥鸡,但知道我一定套不着。

爸爸他有时候也带一个玩具回来给我,因为星期天我们已经不上公园去。而且,妈妈总是说要多休息,我们连杏花楼也没有去。爸爸带给我的玩具有些是有花的瓷茶壶和茶杯,真的可以把水放在茶壶里倒出来。我最喜欢的玩具却是一个万花筒,对着窗子看,一面团团转,可以看见一大圈的彩色花。有一颗很大的珠子,永远滚来滚去很霸道的样子,但它也是很好看的,像一个有颜色的月亮。其他的小碎石子就是许多的星星,在天空中转来转去,每次的形状都不一样。

妈妈生了小妹妹,我们家里当然又多了一个人,其实,是多了两个人,因为过了两天,家里又多了陈妈,她是妍妍的奶妈。妈妈的身体不好,一直躺在床上,陈妈每天给妍妍喂奶,给妍妍洗澡,搽爽身粉,换尿布。陈妈的身体比妈妈胖得多,吃饭也比妈妈吃得多。王家妈妈说,陈妈自己也有小孩,就和妍妍一般大。不过,我从来没有见过陈妈的孩子。陈妈像我那不爱笑的姨姨一样,不喜欢说话。有空的时候,她也不和我玩耍,只坐在一边做鞋底,一针一针密密地缝。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不去买鞋子穿,要自己做,妈妈从来不用自己做鞋子,她总是带我到那间叫作拔佳的铺子里去买皮鞋,我们一家人都穿皮鞋。

家里现在一共有多少人呢?爸爸、妈妈、外公、外婆、明姨、妍妍、陈妈,还有我,一共是八个人了,如果加上常常和明姨一起做功课的大男孩,是九个人。不过,还有一个人常常来,他就是我们家的林医生。我生了病,妈妈总是说:到林医生那里去看看吧。我们家里不管谁生了病,都去找林医生。

早几年,林医生还隔天到我们家来,给妈妈打针,也给我打针。我一见到他就害怕。妈妈说,那些针是牛奶针,是把牛奶打进我的身体里去吗?为什么牛奶要打进皮肤里面而不是喝进嘴巴里?爸爸说:哪里是牛奶,是钙针呀,不过像牛奶罢了。爸爸说,打了钙针,牙齿就会长得很好。

以前,我最怕见到林医生,虽然他很和气,总是笑着和我说话,又给我吃糖。现在,我不怕了,因为他已经不再给我打针,只是替妈妈打针。他大概替妈妈打了几个月针,妈妈的身体才好。有一次听见妈妈说:唉,生孩子真不容易呀,差点连命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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