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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黄雀计划 作者:鬼庖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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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突降大雨,超出了C市下水道系统的承受负荷,很多路面被雨水淹没。 在催路鹏把化妆箱送检之前,肖沂曾经犹豫过那么一瞬间,雨是不是太大了,是不是应该等雨停了再去。但是案情当头,时间紧迫,这个念头出现不到一秒钟就被冲走了。 因为车速太高,路面太滑,在一个急转弯处,路鹏驾驶的警车发生了侧翻,连续翻滚了几次后,滑过对面的车道,翻下了马路。而马路的另一边,则是C市的一条人工河道。 对面车道被侧翻连累的司机报了警,行人和司机合力把挣扎而出的路鹏捞了上来,送上救护车。 肖沂赶到医院的时候,人还没醒。 医生告诉他,路鹏全身多处软组织损伤,左颞顶部头皮下血肿,左上臂挫裂伤,CT检查显示左侧硬膜外血肿,右侧脑挫伤。经抢救,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但进入了深度昏迷,预计两三天内能恢复意识。 肖沂帮路鹏办完住院手续,预交了各种费用之后,回到病房。 路鹏躺在病床上,脸上毫无血色,苍白得几乎和身下的床单一个颜色。肖沂看着他眼窝上淡淡的青色,明显消瘦了一圈儿的脸,心里突然想到了上午那个一闪而过的问题:多久没给路鹏安排过轮休了? 答案是十八天。 李其华是第二个赶到医院的。他推门进去,看到路鹏静静地睡在床上,似乎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慢慢地扶着床沿才能坐到凳子上。 “人没事就好……”他声音有些哆嗦,然而声音里马上带了一丝浑浊的哭腔,“我该怎么跟他妈交代啊……” 李其华在这一瞬间仿佛老了十岁。 他是从基层刑警一点点干上来的老警察,平时不苟言笑,沉默寡言中自带一种威武刚强的气质,比周林凯更挂相。然而,此时他低着头、驼着背坐在床沿上,含着泪的目光满是凄苦,肖沂才发现他居然也是个五十多岁的老人了。 肖沂有点不忍看一个老人的悲苦,动手给李其华倒了杯水:“李局,我来通知路鹏的家属?” “还是我来通知吧。”李其华接过了水,却没有喝,好像怕冷似的把纸杯握在手里。 肖沂僵了一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准备要走,却听见李其华幽幽地说:“是我对不起这孩子。” 肖沂忍不住开口:“李局……” 李其华像没听见似的,喃喃自语道:“我总想着他从小就没了爸爸,他们孤儿寡母不容易,他必须出息一点,给他妈挣个脸。现在想想,还是太严厉了……是,我总是说,我们那会儿都是这么过来的,我们那会儿都是怎么怎么的,但是你们现在办案,和我们那会儿,也不是一个路子了……再说,鹏鹏毕竟还年轻啊……” “这件事是我不好,我该给他安排几天轮休的。” 李其华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你不要安慰我了,话是我说的,要你多让他加班也是我的命令,怪不得你。” 他慢慢喝完那杯热水,心绪好像稳定了些,沉声问道:“证物怎么样了?” 肖沂尽量谨慎地回答说:“车子已经捞起来了,现在证物已经紧急送往鉴定中心,希望还能抢救回来。” 李其华苦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几十年的老刑警了,他怎么会不知道DNA证据最怕的就是水浸,甚至不用泡多大会儿,就足以受到污染了。但是看着他绝望过后反而略显平静的脸色,肖沂也实在无法这么说出口来,呆站了一会儿,力不从心地安慰了李其华几句,就走了。 和肖沂预料得差不多。面对那个被泡得绒面面料都有点分离的化妆箱,DNA鉴定组那边几乎要哭着说“臣妾做不到”了。无论是血迹还是组织液还是其他的什么,刮了无数个棉签,最后检出来的,也只有河里的泥沙而已。 这个化妆箱,已是目前唯一最直接、最有效的证据了。 等肖沂回到警局,参与办案的警察都在大会议室等他,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前后忙了大半个月,案情好不容易有点突破,就这么打了水漂,所有人心里难免有些颓然。 这时候急需鼓舞一下士气。肖沂清了清嗓子,说:“我知道大家都有点泄气,出了这样的事情,也难免。但这案子不是完全没有希望,我们还有时间。”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肖沂的目光扫过一张张面孔,从那上面看到的,只有疲惫与茫然。他不忍心再开口,觉得自己就是宙斯,眼睁睁看着西西弗斯将大石一次次推到山顶,又眼睁睁地看着它滚落下来,但还是要逼着他再次推石上山,在无止境的循环中追寻一个空茫的目标。 “路鹏的事情,想必大家也听说了。这件事情,我很自责。”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在场的各位,有些是因这个案件才认识的,有些和我共事了多年。作为警察,一旦站在这里,就是同一个战壕里的战友。虽然嘴上没说过,但是我对大家的办案能力是非常敬佩的。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有时候往往忘记了你们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有血有肉的人,就需要和家人、朋友相聚。在这一点上,我对不起大家。” “不,肖队,这案子毕竟……”张荔急忙出声,但是被肖沂挥手止住了。 “今天就这样了,大家下班吧。”他抬腕看了看表,“现在六点半,回到家时家人应该还没睡。好了,大家回去吧。” 把专案组所有人一股脑撵回家休息,肖沂却没有走。 此时警局大楼漆黑一片,只有肖沂自己的办公室还亮着灯,他把几箱卷宗都搬到楼上。 作为刑警支队大队长和专案组直接负责人,有很多材料是不需要他亲自去看的,只需要听汇报就可以了。也正因为这样,在目前证据严重不足而线索基本断头的情况下,他觉得心里没底。 看了大半夜,人多少有点困倦。他把空调开到最大,又给自己泡了杯咖啡。喝了几口还是觉得脑袋一片糨糊,索性拿过另一箱来看,也算换换脑子。 一沓A4纸拿在手上,抬眼浏览了几行字,他就不自觉地挑起了眉毛。 原来胡壮丽并不一直在C市工作。他虽然一直在这家证券公司任职,但是2013年之前,曾经在这家公司的L省分部工作了四年,作为新分部成立时的业务指导。 C市这七起连环案件,最早的一起,就发生在2009年7月。 肖沂沉吟半晌,最后还是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虽然是凌晨三点,对方居然很快就接了起来。 “哎?这么快就接了?钱局长,有案子啊?……嗨,同病相怜,我们这儿也不太平。咱俩自从上次那个跨省抢劫案之后,多少年没见了啊……谢什么谢啊,天下公安是一家,再说当年那确实是你们的案子,我就是去给你们帮忙的……说正事儿啊,我们这儿有个棘手的案子,现在怀疑嫌疑人在你们那儿搞不好也犯过案,我想你能不能给我调几个档案?……专门针对暗娼、站街女下手,作案手法是先用氯仿或者其他麻醉剂麻醉了受害人,然后扼颈。死后性侵,而且给受害人化了妆。哎,不光死人的,要是有报告伤人的那种我也要……哎呀,我们这案子还挺有影响力,连你都知道!对,就是‘5·12’……别的不用查,就查七八月份发生的就行……哎,麻烦老哥了,多给上上心,我这边急得都快跳楼了……别介!真要来C市,还是我请你老哥哥。” 接电话的人,是L省省会城市某分局局长钱磊。几年前曾经发生过一起跨省抢劫杀人的大案,几个案犯从C市作案后,流窜至L省。由于手头紧,再次铤而走险。这案子因为是公安部督办的,肖沂作为C市警察被派至L省协助调查,给L省警局提供了很大帮助,而且事后非常低调,没有抢功争功。当时钱磊还只是刑警支队队长,对他印象很好,结案后说了很多感激的话,大有两肋插刀的意思。也就是因为这样,肖沂这次才敢厚着脸皮大半夜打电话。 挂了电话,他长出了一口气,又打开了丁一惟的视频。 倒也不是为了案情,他只是……有点想听丁一惟的声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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