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箱包工厂

谎言守护人  作者:埃马努埃尔•伯格曼

罗塞尔·费尔德曼和她父母的苦难还远远没有结束。首先他们不得不顶着令人窒息的酷热在火车站等了好几个小时。他们周围足有几千号人,每个人都在等待自己的命运。人们沉默地站着,冒着汗,忍受着折磨。开始的时候还有人互相交谈,可是不久之后,谈话声就消失在午后的炎热中。没有人再愿意说话。最后火车终于来了,罗塞尔和父母在一个带有窗帘和丝绒座椅的包厢里找到了靠窗的座位。

到了达豪,火车慢了下来。罗塞尔的父母有些迷惑,达豪?他们以前来过这里,有时是拜访朋友,有时是来逛逛市场。火车居然带着他们途经熟悉的地方,这种感觉真是奇怪。罗塞尔让她的泰迪熊向窗外看时,他们正停在一个被铁丝网包围起来的地方,这真是一个糟糕的征兆。尽管如此,罗塞尔的父亲却坚持认为,事情肯定不会变得更糟了。他就是不愿意相信,情况很有可能还会继续恶化。事实上对于变糟这件事情,命运多的是各种阴谋诡计,它根本就还没有施展开来。他们只是短暂地在达豪停留了一下,很快又上路了。旅途的终点是波兰一个名叫奥斯威辛的小地方。这趟旅程持续了很多天,费尔德曼家迄今为止从未经历过如此糟心的日子。丝绒座椅已经成为过去,在波兰的一个小火车站,他们不得不转车。罗塞尔和父母跟其他几百号人一起,被赶到了一个装运牲口的车厢里。所有人都没有洗漱,车厢里弥漫着体臭和恐惧的味道。车上唯一供人解手的是车厢角落里的一个小桶,旅伴们称它为“波兰最美的厕所”。那东西散发出的臭味简直让人无法忍受。

没多一会儿,这个桶就装满了。这时候罗塞尔想上厕所,她实在憋不住了。她把泰迪熊紧紧地贴在心口,挣扎着穿过周围的人腿森林。可是当她终于来到桶边的时候,她怀疑起来。就在这儿?直接这样?也许她可以蹲在桶的上面,虽然在一辆运行中的火车里这么做非常艰难。可是,请问,厕纸在哪里?罗塞尔转头看了看,她看到一个年轻男人,脸上带着乖张又傲慢的神情。他正坐在一个大旅行箱上,像这里的很多人一样,他穿着一件条纹西装,西装的外面则披着一件破旧的黑色斗篷。他注意到了她的目光。

“你想干吗?”他生硬地问。

罗塞尔看向地面。“没什么。”她轻声说。

但是男人注意到了她偷瞄便桶的眼光,他明白了,站了起来。

“来吧小公主,”他说,“您的宝座在等着您呢。”

罗塞尔小心地向着便桶走去,发现桶边上已经积了一圈臭烘烘的液体,耳边充斥着苍蝇嗡嗡的叫声,她努力地和自己的恶心做着斗争。男人把斗篷抖开,替她遮挡住其他人的眼光。

“去吧,”男人说,“我保证不偷看。”

她抬头看着他,把泰迪熊递给他。他叹了口气,从她手里接过了小熊,再次张开了斗篷。

“谢谢。”罗塞尔喃喃地说。她踮着脚走近散发着臭味的桶。拉下短裤,小心地撩起裙子,接着蹲下来,闭上了眼睛。

“快点,”男人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可没有那么多时间。”

“是吗?”罗塞尔说,她一点都不喜欢别人催促她,“你今天还有什么别的安排呀?难道是要去公园散步?”

“不是,”男人勉强地按捺着性子,“但是我的胳膊很累。”

“哦!”罗塞尔说。她突然发现,他的左边胳膊看上去确实有点不对劲。她加快了速度。

“你有厕纸吗?”她问。

“当然了,”男人回答,“玫瑰香味的可以吗?”

“对不起。”罗塞尔含糊地说,她觉得自己很蠢。

出乎意料的是,男人把手伸进口袋,真的递给她一张纸。那是一张类似传单的纸,上面印着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子,她正飘浮在空气中。纸上还印着几个大写的彩色字母,可是罗塞尔还没有正式学会拼读。她喃喃说了一声“谢谢”。

“好了。”她很快宣告。

“那曾是我的生活。”男人突然说道。

“请再说一遍?”罗塞尔礼貌地问。这是妈妈教她的。

“那张纸,那是我的生活,之前我的一切,而现在……”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极其悲伤。

罗塞尔不知道对此该如何回答。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她问道:“箱子里是什么呀?”

他强迫自己挤出一个微笑:“通往自由之路。”

罗塞尔把手叉在腰上,放肆地说:“才不可能呢。通往自由之路怎么可能塞进一个箱子里?”

“这是魔术。”男人说,“如果你钻进箱子,就能逃离这儿。”

有那么一会儿,她试着相信他。“那你为什么不逃呢?”她问。

“因为我个子太大了,我进不去。”

她点了点头,这倒说得通。

“那你呢?”男人带着一种更像是伤感而并非开心的微笑问道,“你想离开这儿吗?”

她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不行,我得待在这儿,照顾我的爸爸妈妈。”她偏了偏脑袋,指向车厢另一个角落里的父母,他们正精疲力竭地靠在木板隔墙上,半睡半醒,嘴巴张开,看上去像是干涸了的鱼缸里的鱼。

“你的父母在哪儿?”罗塞尔问。

“他们死了。”男人回答。

“真抱歉。”

“不用感到抱歉。”男人说,“这对他们是好事。我们这儿所有的人都被监禁着,只有死人是自由的。”

“还有能钻进你箱子的人。”

“对,他们当然也是。”然后他问罗塞尔,“你想让我把你的泰迪熊放归自由吗?”

她看向她的熊,又看了看男人,最后点了点头。“好的,谢谢。”

罗塞尔很清楚,这是她生命中极其严肃的一个时刻。她要和她的熊分离了,也许是永别。这只泰迪熊保护了她一辈子,从现在开始,她必须一个人承受一切了。可是这样对它更好。她最后拥抱了它一次,然后把它递给了男人。

“给它一个离别之吻吧。”他说。

她在小熊毛茸茸的脑袋上亲了一下,做出一副很勇敢的样子:“它说,它准备好了。”

男人打开旅行箱,箱子里什么都没有,罗塞尔向里面张望着,却只看到隔板,她皱起鼻子。箱子散发出一股霉味,有点像经年的汗味。

“我没看到通往自由之路。”她说。

“看好了。”男人回答。

不知不觉间,小女孩和穿斗篷的男人的对话引起了站在周围的一些人的好奇,他们探头看向他们这边。男人小心地从罗塞尔手中拿过泰迪熊,把它放进箱子。接着,他锁上箱子,闭上眼睛,开始喃喃地念起神秘的句子。突然,他睁开眼睛,就好像刚从沉睡中惊醒。

“现在看好了。”他说。

当他打开箱子的时候,小熊消失了。罗塞尔不知道自己应该哭还是笑,这样的事她还从来没有遇到过!

男人又闭上眼睛,他皱着眉头,嘴里念念有词。

“怎么了?”罗塞尔问。

男人张开眼睛,说道:“它想待在你身边。”

说着,他又锁上箱子,接着再次打开了它——小熊突然又出现了!罗塞尔高兴地惊呼一声。她一把抱过小熊,紧紧地搂着它。

男人又笑了,这一次,他的微笑没有了伤感的味道。“伊斯特嘉禾,嘉塔,寇雅斯特!”他说着,微微鞠了一躬。

“伊斯特嘉禾,嘉塔,寇雅斯特,”罗塞尔跟着他念道,“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波斯语。”

“可这是什么意思?”

“你真的想知道吗?”

她点了点头。

男人好像在思考,接着他朝她弯下腰来,“我还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他对着她的耳朵悄悄说道。

“真的吗?”

“这是我在一本词典里找到的,意思是‘请问火车站在哪儿?’。”

罗塞尔哈哈大笑起来。“伊斯特嘉禾,嘉塔,寇雅斯特!伊斯特嘉禾,嘉塔,寇雅斯特!”她开心地叫着。接着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本来想用艺名介绍自己,可是很快又改变了主意。“我叫莫舍,”他颇为自豪地说,“来自布拉格的莫舍·戈尔登希尔施。”

“我是罗塞尔,”她回答,“来自齐恩多夫的罗塞尔·费尔德曼。”

“很高兴认识你,年轻的女士。”他深深地鞠了一躬,做了个行吻手礼的姿势。

罗塞尔咯咯笑着,羞红了脸。“我得去我父母那儿了。”她说。

莫舍·戈尔登希尔施点了点头。


*

两天之后,他们来到了奥斯威辛,这个被上帝遗弃了的地方,这个德国人称为奥斯维兹的地方。当火车慢慢减速,人们紧张地透过木板间的空隙向外窥视,想要知道,在终点站等着他们的究竟是什么。

一个穿着过于肥大的大衣、看上去精疲力竭的女人努力穿过车厢里拥挤的人群,向莫舍走来。

“这位先生!”她喊着,“就是您!”

莫舍向她投去一记疑问的眼光。

“请您帮帮我。”女人说道。

莫舍装模作样地笑了起来,带着一股傲慢之气。“帮您?”他问道,“怎么帮?我连自己都帮不了。”

火车发动机规律的隆隆声撕扯着他的神经,他的心情越发地阴郁,怒气随时都会爆发。他已经预料到,在旅途尽头等待他们的不会是什么好结果。

女人更加靠近了一些,她靠得太近了。“救救我的女儿吧,”她哀求着,“求您了!”

她的身后站着一个小女孩,莫舍认出那是罗塞尔·费尔德曼。

他又看向女人。“为什么我要这么做?我有什么好处?”他冷冰冰地问。

女人安静下来。最后她终于说道:“我什么都没有了……”她突然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我没法给您任何东西……”

接着,她做了一件让莫舍无法想象又极其尴尬的事:她跪在他面前,正好在便桶的旁边。她抱着莫舍的腿,开始抽泣:“请您救救我的女儿,求您了,您的箱子……”

莫舍无助地四下看着,其他旅客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每个人都担心着自己的命运,专注于自己的绝望。到处是迟钝的眼光、泪水和祈祷。而他的脚下,哭泣的女人仍然抱紧他的腿:“在这个世界上我已经一无所有了。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吧!”

莫舍想尽快结束这尴尬的一幕。“好吧,”他说,“我们试试看。”

现在女人开始亲吻起他的手,这比她的眼泪更让莫舍受不了。

“谢谢。”她喘息着说道。

莫舍把手抽了回来。女人站起来,把女儿推到前面。

“哈罗。”罗塞尔害羞地说。

“哈罗,罗塞尔,”莫舍回答,“你妈妈说,我应该试着让你自由。”

女孩却摇了摇头,“我想跟妈妈在一起。”

火车在这时候突然往前一晃,罗塞尔和妈妈差点摔倒,幸亏在最后一刻稳住了身体。车厢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呻吟声,火车头咝咝地响着,好像一只垂死的动物。

莫舍知道,车门每分钟都可能打开。他“啪”的一声打开箱子:“要么现在,要么就算了。”他说。

“听话,罗塞尔,”妈妈乞求着,“为了我,求你了。”

然而罗塞尔扑到她的脖子上,用细瘦的胳膊搂住妈妈,放声大哭起来。“不!”她喊着,“我要跟你在一起。”

莫舍看到一个男人来到了她的身边,这应该是她的父亲。“罗塞尔!”他气急败坏地叫道,“听妈妈的话!”

“不要!”女孩跺着脚嚷道。

突然,罗塞尔的父亲伸出右手,赏了女儿一个耳光。女孩惊异地看着父亲,她的脸颊红肿起来,罗塞尔委屈地抽泣起来。

“快!”妈妈嘘声说着。

小女孩害怕地点了点头,屈从了。她转过身,爬进了箱子里。泰迪熊必须跟着她。

莫舍弯下腰对着她,指给她看那个可以从里面打开箱子的按钮。接着他说道:“罗塞尔,听好我说的话:千万不能动,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许动,不管你听到了什么,都不要动,也不要发出声音,而且你绝对不能出来,明白了没有?只有当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的时候,才可以出来。”

小女孩胆怯地看着他,慢慢地点了点头。她又看向她的父母。

他们眼中饱含着泪水。父亲脸上的恼怒早已不见了踪迹。“我爱你。”妈妈说。

罗塞尔只是张大眼睛看着她。

莫舍“啪”的一声关上了箱子。真是千钧一发,因为正在这一刻,车门被推开了,新鲜空气涌进车厢,其间弥漫着骨灰的味道和某种特殊的甜味,莫舍立刻就闻出了它。外面传来呼叫声和狗叫声,士兵开始把人们拽出车厢。车厢慢慢地变空了,罗塞尔的父母看了莫舍最后一眼,下了车。

从莫舍身边经过的人似乎并不关心箱子里面的女孩。确实有几个人留意到了刚才发生的事儿,可是那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一位年纪较大、身形瘦弱的犹太人一直密切注视着他们,他看向莫舍的眼睛,露出一个像是个微笑的表情,点了点头。莫舍松了口气。观众已经看穿了他的戏法,可是他们不想拆穿他,他们不愿毁了他的表演。

车厢已经半空,这时莫舍发现,木头地板上躺着几具尸体。都是些老年人,没能熬过旅途的辛劳。人们就这样踩着他们的尸体走了过去。

莫舍提起箱子下了车。女孩虽然很瘦,但是莫舍已经筋疲力尽,他手里的箱子直往下坠。

外面天已经黑了。对于小罗塞尔来说,这是件好事,因为太亮的灯光会破坏所有的幻象。莫舍和其他千百个迷失的灵魂一道,挤挤挨挨地站在一个宽阔的水泥斜坡上。党卫军不停地在周围走动,呵斥、教训着他们这些新来的人。在前面,他看到了警犬、穿着制服挎着长枪的军人以及铁丝网。卫兵开始把这些新来的人分成两队,莫舍马上明白了其中的含义。最近几个月,他已经学到了纳粹的思维方式,这两队人的区别没能逃过他的眼睛:一队都是老弱病残,而另一队中的人看上去都还算健康。健康意味着能干活,能干活意味着可能还有机会。莫舍把箱子放在地上,他不想让他们觉察到他体力不支。党卫军大声喊叫着,像是疯了一样。莫舍看到罗塞尔的母亲——她在火车上看起来就已经摇摇欲坠了——被一个戴黑色皮手套的卫兵拉到了左边那个老弱病残的队伍里。她的丈夫想跟过去,但是穿军装的卫兵把他推了回来。

“你不过去。”他呵斥道。

“求您了,”女孩的父亲说道,“请让我和我的妻子待在一起吧。”

“你不去。”卫兵重复了一遍,举起手做了个拒绝的姿势。

罗塞尔的父亲看向他,极其平静地说:“无论她去哪里,我愿意跟她一起。”

卫兵承受不住他的目光,把手放了下来。

罗塞尔的父亲轻轻说了一声“谢谢”,从沉默着的党卫军身边走过,来到左边的队伍里,站在妻子身旁。她看着他,好像认为他彻底失去了理智。

莫舍看到卫兵从军装口袋里掏出一个扁酒瓶,猛地喝了一口。他的目光显得既疯狂又心不在焉。然后他继续工作,顺着人群一个个地分派着,时不时地大声吼叫,下手痛揍。选择必须进行下去。

当他来到莫舍跟前时,莫舍害怕地屏住了呼吸。

“你去右边。”党卫军说道。他的眼光移到下方,看到了地上那笨重的大箱子。“行李放到那儿。”他指了指大约五米开外的一大堆东西,那里堆满了大包小包,各种箱子和各式女士拎包。“别忘了写上你的名字,省得以后找不着。”

一个穿着囚衣、骨瘦如柴的集中营犯人递给莫舍一根粉笔。莫舍在箱子上写下了“扎巴提尼”,并在名字底下画了一条弧线,就像他在温德嘉登表演结束之后给观众们签名时一样。

“扎巴提尼?”党卫军问道,“这是个什么名字?”

“我是波斯人。”莫舍说。

“胡说八道,你是犹太人。”

“我祖籍波斯,”莫舍坚持着,“波斯人是雅利安人。”

“你是个犹太人,”党卫军说道,“你就是一坨屎,不比屎更值钱。永远不要忘掉。”

莫舍无助地点了点头。

“重复一遍。”党卫军命令着。

“我是一坨屎。”莫舍说。

“你没有活着的权利。”

“我没有活着的权利。”

“这就对了。”党卫军微微一笑,像是老师教会了学生一些有用的东西。他做了个手势,瘦弱的囚犯接过莫舍的箱子,想把它和其他行李拉到一起。箱子的重量让他发出一阵呻吟。

莫舍环视四周,罗塞尔的父母正从左边的队伍里紧张地关注着这一幕,党卫军也发现了,拖行李的囚犯搬得很吃力。

“箱子里装了什么?”他怒吼起来。

“什么也没装。”莫舍说,“他们把我的一切都拿走了。这是个旧型号,箱子本身很重。”

党卫军怀疑地看着他。“给我打开!”他对囚犯说。

莫舍衷心希望,康拉迪·霍斯特的机关不要在这个时候失灵。他强迫自己不要看向小女孩的父母。

囚犯的手被冻麻了,他打不开箱子上的锁。

“快打开,动作快点,快!”党卫军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一丝令人胆寒的怒气。

“好的。”犯人说,因为害怕而颤抖着,他费劲地摆弄着锁,却依然没有打开箱子。

党卫军受够了。他掏出手枪,一枪击中了犯人的脑袋。枪声几乎被周围的嘈杂声和斜坡上的怒吼声掩盖了。犯人像个被压碎了的洋娃娃一样倒向地面,他的脑袋上出现了一个大洞,箱子上溅满了血。

党卫军重重地走过来,一把拉开箱子。

莫舍闭上了眼睛。

哦,上帝啊,亲爱的上帝,我恳求你。

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如果小女孩被发现了,他们两个都得死。

他睁开眼睛。

党卫军向箱子里张望着。天已经黑了,而他喝了酒,这帮了大忙。他摇了摇头。

“空的。”他说。声音里带着一丝失望。

他挥了挥手,叫来另外两个囚犯,把死去的囚犯抬起来,丢到一辆装满尸体的手推车上。党卫军合上了箱子,推着莫舍继续往前走。

直到这时候,莫舍才敢转过头去,看了看罗塞尔的父母。他们眼中露出大大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党卫军吹响哨子,选择结束了。新来的人被分成了整齐的两排,向着不同的方向列队前行。莫舍看到女孩的父母手牵着手,消失在了一个拐角之后。

在离开斜坡之前,莫舍又向旅行箱投去最后一眼,它正立在一堆其他行李中间,无人看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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