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向手术室的门打开了，阿拉克良医生走了出来。她先是看了看一个随身携带的文件夹，然后抬起了眼光。

科恩一家看着她，除了奶奶。奶奶脑袋靠在墙上，正打着呼噜。哈里四肢伸展地躺在一条长椅上，德博拉握着马克斯的手。

大约十五分钟之前，马克斯和妈妈终于开始说到了之前的那次吵架。就是在那次吵架之后，马克斯从房间的窗户爬了出去。他们谈到了互相攻击时使用到的那些可怕的语言。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母子俩一直尽力避免这个话题。现在德博拉把儿子搂进怀里，轻声地说：“我真的非常非常抱歉说了那些话。”

马克斯也紧紧抱住妈妈，说道：“我也是。”

爸爸带着一丝恼怒，又带着一点感动地看着这和谐宁静的画面。他原本坐在和他们隔着几个位子的地方，现在挪得靠妈妈近了一些，但是妈妈把身子转过去，避开了他。

阿拉克良医生咳嗽了一声。

“请问您们几位是这位老先生的家人吗？”她问。

马克斯和妈妈互相紧张地看了一眼。

“不是，”最后德博拉终于说道，“不能算是真正的家人。他是我们家的一个朋友，是家里的一位客人，他已经没有活着的家人了。”

“我明白了。”阿拉克良医生说。

“他怎么样了？”马克斯问。

医生耸了耸肩，“很难说，现在他的状态稳定下来了，但仍然比较危急，这么说吧，他还没有脱离危险，我们把他送到了特护病房，以他的年纪……”

“我们能进去看他吗？”德博拉问。

“我认为这不是个好主意。”阿拉克良医生说，“他需要休息。”

“休息？”奶奶醒了，“你说休息是什么意思？”她愤怒地问，“好几个钟头了，他一直都躺着。”她站了起来，抓过手提包，“我们走。”

“特护病房在哪儿？”妈妈问。

阿拉克良医生指了指电梯。“在二楼，不过探视时间已经过了。病人需要休息。”

“一派胡言，”奶奶说，“看到我他会高兴的。”

“上一次他看到你的时候，”爸爸突然插嘴，“他心肌梗死了。”

在一阵讨价还价之后，阿拉克良医生终于同意让他们进去五分钟。看来在奶奶的钢铁意志面前，哪怕是老练的医生也要败下阵来。一定不能让病人激动，医生嘱咐道，不过看来她也明白了，在现在这个困难的时刻，让扎巴提尼知道自己并不孤单，对他更有好处。

电梯把他们送了上去。门开了之后，他们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粉刷成淡绿色的走道里，走道墙壁上挂着莫奈的画做装饰。阿克拉良医生把他们带到了扎巴提尼的病房。

老人躺在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和电线。监视器有规律地“哔哔”叫着。他醒着，当科恩一家进来的时候，他转过头来，露出虚弱的微笑。他看上去就像一只濒死的乌龟。

“莫舍·戈尔登希尔施，”奶奶说着，来到床边，“我还根本没有向你道谢呢。”

他无力地摆了摆手，低声说道：“哎呀，没事没事。”

“没有这个男人，”奶奶说，“我就根本不会活下来。”她指了指哈里和马克斯，“而你们，先生们，你们根本不会出生！”

奶奶的这番话在马克斯听来简直像一个威胁。他点了点头，只简单地回答道：“是的，奶奶。”

扎巴提尼挥手示意奶奶靠近一点。“能……”他开口说道，“能不能帮我把枕头抖松一点？”

“男人哪！”奶奶嘟囔着，叹了口气。她小心地把枕头从扎巴提尼脖子底下抽出来，拍了拍，抖了抖，又把他的脑袋再次搁到枕头上。“没有我们你们还能做成什么事？”马克斯听得出来，她为自己能够像妈妈一样照顾扎巴提尼而感到有些高兴。

奶奶拉过一张椅子，坐到扎巴提尼床边，两个人对视着，眼睛里都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惊奇。在他眼中，她还是当时那个小姑娘，而在她看来，他仍是火车上那个瘦弱、英俊的年轻男子。

“你竟然活着！”扎巴提尼低声惊叹。

奶奶点了点头，她拿出手帕，偷偷擦拭掉一滴泪水。“我也从来没有想过，你能在集中营里活下来。”她说。

“只要活着，”扎巴提尼说，“就是一种祷告。”

“什么？”

“这是我父亲常说的一句话。”扎巴提尼轻声解释道。

她小心地用自己的手握住了他的手。他没有拒绝。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他问。

奶奶深深吸了一口气，扶正了眼镜。“首先，我爬进了箱子……”

“没错，箱子。”扎巴提尼打断了她，露出一丝微笑。

“通往自由之路。”奶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