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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落幕谎言守护人 作者:埃马努埃尔•伯格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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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她对着我笑了。”奶奶说。 她看向病房里的众人。家人和老魔术师都沉默地看着她。 扎巴提尼点了点头,“她是个修女?” “是的。”奶奶说,“村子里有个小修道院,拾破烂的就把我带到了那儿。修女们把我藏了起来,一直到战争结束。我跟她们住在修道院里,她们教会了我波兰语,还给我解释了她们的信仰。” 她看着扎巴提尼。罗塞尔·科恩,父姓费尔德曼,能够活下来,多亏了他——还有许多其他人——伸手相助。扎巴提尼看起来精疲力竭,他躺回了病床上。 “我爸爸妈妈后来怎样了?”她问道,声音忽然变得像个小孩。 扎巴提尼悲伤地摇了摇头,“他们在左边那个队伍里。” 罗塞尔点了点头,她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我最后一次看到他们,是在他们离开那个斜坡的时候。”他绝望地看着罗塞尔,“他们手牵着手。” 好一会儿,谁也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罗塞尔以几不可闻的声音低声说道:“感谢你,救了我的命。” 扎巴提尼微笑起来。 “不,”他说,“是你救了我的命。” * 科恩一家离开医院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夜。他们先是一起坐德博拉的车前往米奇比萨宫,好让哈里拿到他停在那儿的车。在那儿他们互相告别。哈里把母亲送回恩西诺,而马克斯和妈妈则开车回家。 “星期一我必须去上学吗?”马克斯满怀希望地问。 “是的,”妈妈颇为严厉地说,“你必须去。” “为什么啊?”马克斯嘟囔着。 “这样你才能学到有用的东西。”接着她又加了一句,“这样你才不会变成魔术师。” 到了家里,马克斯一眼看到扎巴提尼空荡荡的沙发床,心里感到沉甸甸的。他希望他尽快好起来。 已经很晚了,妈妈带马克斯上了床,给了他一个晚安吻。“祝你生日快乐。”她悄悄地说,关上了灯。 马克斯立刻就睡着了。 周一早上,来到学校之后,马克斯惊觉自己突然变得大受欢迎,简直好像审判黑手党的庭审中的主要证人。乔伊·夏皮罗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扎巴提尼后来怎样了。毫无疑问,这是他参加过的最酷的儿童生日会。 马克斯讲述了自己如何跟着救护车一起去了医院,如何看着扎巴提尼在手术室与死神做斗争。对着好朋友,他把这个在医院度过的夜晚渲染得极其紧张。 “后来呢?”乔伊问。 “后来,”马克斯说,“我们就去了他的病房拜访他。” 他告诉乔伊,扎巴提尼年轻的时候救了他奶奶的命。乔伊被震撼到了。 休息的时候,米丽娅姆·刑和其他十几个孩子把马克斯围成了一个圈,有些孩子马克斯根本都不认识。至少在今天,他是个明星。 放学之后爸爸来接他。他们去了“巴哈鲜”墨西哥烤肉店,马克斯点了一份奶酪卷饼。 爸爸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支笔和一张纸。 “你在干吗?”马克斯好奇地问。 “列个清单。”爸爸说。 “什么清单?” “我想记下所有的人名,那些,如果扎巴提尼没有把你奶奶藏进箱子里,今天根本不会活在世界上的人。” 纸上有七个名字:奶奶,贝尔尼伯伯,马克斯的堂姐弟迈克、卢卡斯和埃丝特,列在最后,但最重要的是马克斯和爸爸。 爸爸轻轻地吹了一声口哨,靠到塑料座椅的背上。“七个人,”他说,“哇哦!”他看着自己的儿子。 马克斯耸了耸肩,把一小片牛油果塞进嘴里。他那些可怕的堂姐弟,这世界上有他们的存在,真的是件幸运的事吗? “否则我们一个人都不会出生,包括你和我。”爸爸说。他看向窗外,看向洛斯费利兹大道,看着汽车呼啸而过。它们的引擎盖和挡风玻璃在中午明亮纯粹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 医院打来电话的时候,马克斯正坐在电视机前打电子游戏。 妈妈拿起话筒。她之前刚从离婚律师那里回来,一副精神紧绷的模样。一回到家,她就开启了狂热打扫模式,这是个很明显的征兆,显然有什么事正在折磨着她。 离婚文件就放在厨房的桌子上。她仍然没有在上面签字。德博拉觉得自己内心很分裂。她不能原谅哈里和瑜伽婊子偷情,但是她同时也知道,马克斯需要爸爸,尤其是现在。而且星期六晚上他确实在陪儿子,这点他并非没有做到。可是在她和哈里之间的信任已经永远被破坏了的情况下,她怎样才能再给这段婚姻一次机会呢?她需要更多的时间。 “好消息,”今天早上古铁雷斯先生在电话里告诉她,“法庭批准了您和您丈夫的离婚。我已经准备好了文件。您二位只需要今天下午过来在证书上签个字,这样就可以了。” 这样就可以了。 德博拉沉思着挂上了电话。 下午她又横穿城市去了伍德兰希尔斯,去了古铁雷斯先生的事务所。当她踏进他的办公室时,哈里已经在里面了。他看起来很苍白。 “那就开始吧。”古铁雷斯先生开心地拍着手说道。 “真棒。”哈里嘟囔着说,一点欢喜的表情都没有。 德博拉只是点了点头。 古铁雷斯先生小心地把文件整齐摊在桌上,举起一支钢笔,“谁先来?”他问道。 哈里和德博拉看着对方,没有人动弹。 古铁雷斯先生皱起了眉头。 一番支支吾吾之后,他们最终决定,让德博拉先把这些文件带回家,这样她可以在完全不受打扰的环境下仔细阅读,签好字之后再把文件寄回来。 可是现在,她变身为清洁狂魔。德博拉套上黄色的橡胶手套,真的不能再等了,她必须马上把窗子擦干净! 就在这时候,电话响了起来。 当妈妈奔向电话的时候,马克斯从游戏里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一分钟之后,妈妈走向他。马克斯立刻预料到有什么不对劲。他看着妈妈,她的表情告诉他,有坏事发生了。她脱下手套。 “怎么了?”马克斯问,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过来。”妈妈温柔地说。 马克斯站了起来,走向他的母亲。她把他抱入怀中。 “我得告诉你一件事。”妈妈开口道。这时候马克斯已经明白了她要说的话。 * 扎巴提尼的死简直可以称得上无比幸福。阿拉克良医生此时已经明白,他的大限已至,因此仁慈地允许护士在病人最后几个钟头里大量注射吗啡。让他再受苦已经毫无意义,他的心脏如此脆弱,每一分钟都可能停止跳动。吗啡一流入血管,扎巴提尼的情绪就好了起来。他感到又温暖又平静,就像获得了新生。当护士进来查看情况的时候,他以为尤利娅·克莱因来到了面前。他高兴地睁开双眼,艰难地举起手,微弱地呻吟了一声。护士躬身看向他,扎巴提尼仿佛来到了极乐世界,他的波斯公主回来了,他穿越了时间,又来到多年前的那个时刻:他弯下腰,亲吻了飘浮在空中的她的嘴唇。现在是她弯下腰来亲他了。他闭上眼睛,感觉到她的吻落在他的嘴唇上。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更轻柔、更甜蜜的了。 “我爱你。”他轻声说道。 “您说什么?”护士脱口而出,震惊地看着他。他是指她吗?最后她摇了摇头,将死之人总是会胡言乱语。 病人虽然还躺在她面前,但事实上他已经不在了,他已经去了其他地方。这一切实在太简单了,他只要放手就好。 莫舍依然能感觉到尤利娅的手轻抚着他衰老、布满皱纹的脸颊。 她的眼睛深深看向他的眼睛,说道:“一切都被宽恕了。” 原来这就是死亡。宽恕生命,宽恕活着的人。没有昨天,没有今天,也没有明天。 他的周围一片寂静。和平而安宁。 他的父亲、母亲,以及,他惊讶地发现,楼上的锁匠出现在了尤利娅身边。 他的父母们来了,三个人都来了,来与他告别。 他伸长了手,眼泪涌进眼眶,“你们来了。”他说道。 死亡治好了莱布尔生活中的伤痛,他用手握住儿子的手,在他活着的时候,这样温柔的姿态难得一见。锁匠沉默而感动地看着莫舍。他的母亲微笑着,轻轻哼唱着一首歌,一段简单、淳朴的曲调。 这首歌,她在怀里抱着小婴儿莫舍的时候就唱过: 在那又高又远的天上 一只雄鹰在无忧无虑地飞翔 在那又高又远的天上 这段漫长的旅途终于到头了。来自布拉格的小莫舍·戈尔登希尔施,在穿越了一个世纪和整个大洋之后,终于到家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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