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站在玄关。我的手搭在门锁上，尤丽卡全身上下颤抖不已。

迈克·布隆堡为什么打电话来？史黛拉为什么被送到警察局？

“告诉我。”我说。

“我只知道布隆堡说的话。”

迈克·布隆堡，我最近一次听到他的大名，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布隆堡的名声，可不仅仅流传于法律界而已，他是全国最著名的辩护律师之一，在许多被大众关注的重要案件中担任被告的辩护律师。八卦晚报会采访他，而他也以专家身份出席电视节目。过去，也就是他教导尤丽卡，为她担任辩护律师所获得的成就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我从来就不特别喜欢他，他专横、自我感觉良好。

尤丽卡喘息着，双眼像受到惊吓的小鸟般不住地抖动。

她努力想将我从门前挤开，但我牢牢抓住她，用双臂将她紧紧扣住。

“史黛拉被警方逮捕了。”

我听见了她的话，这几个字传到了我的耳朵里，但我无法理解。

“这一定是误会。”

尤丽卡摇摇头。下一刻，她倒向我的胸口，她的手机摔落在地板上。

“她涉嫌谋杀。”

我全身僵硬。

我首先想到的，就是史黛拉那件染血的女式衬衫。

尤丽卡打电话叫出租车。与此同时，我俩往路上狂奔。她在资源回收站外松开我的手。

“等一下。”她说着，就跌跌撞撞地钻进容器和木桶之间。

我呆站在人行道上，听见她的咳嗽与呕吐声。一辆黑色的出租车，很快就出现在路上。

“你还好吗？”我低声问。我们坐在出租车后座，系好安全带。

“糟透了。”尤丽卡一边说，一边将脸埋进双手里，又咳嗽起来。

然后，她用双手拇指按动手机键盘，我则按下车窗，将脸沉浸在清新的空气里。

“你能不能再开快一点？”尤丽卡对司机说。司机咕哝了一声，然后猛踩油门。

我想到了约伯。这会是对我的考验吗？

尤丽卡说，迈克·布隆堡正在警察局等着我们。

“为什么偏偏是他？”我说，“这会不会太巧了啊？”

“他可是个绝顶聪明、干练的律师。”

“是啊，没错，可是概率也未免太低了吧？”

“亲爱的，有些事情就是会随机发生的。你是不能掌控一切的。”

我可不是想说我讨厌布隆堡。我不喜欢用这种方式说别人的坏话。当你讨厌某人的理由是如此不明确，当你几乎本能地谴责某人时，经验会告诉你：问题常常就出在你自己身上。

我给了司机一点小费，小跑冲上警察局的阶梯。尤丽卡早已夺门而入，冲进警局。

布隆堡在等候厅里，我们见面了。我几乎已经忘记他的体形有多么魁梧。他像一头笨重的大熊朝我们走来，飘逸的西装大衣，勉强盖住腹部。他的皮肤被日光晒成古铜色，身穿蓝色衬衫与昂贵的礼服，向后梳理的头发在后颈卷曲着。

“尤丽卡。”他招呼她的同时，径直走到我面前，握了握我的手。然后，他抱了抱我的太太。

“迈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放轻松，”他说，“我们刚做完笔录，这场噩梦很快就会结束。警方太快下结论了。”

尤丽卡重重地叹了口气。

“指认史黛拉的，是一名年轻女子。”布隆堡说。

“指认？”

“你们可能已经听说过，有人在飞箭街上的游乐园里发现一具死尸。”

“史黛拉去过那里？飞箭街？”我说，“这一定是一场误会。”

“的确，这就是一场误会。但是，指认史黛拉的那个女人跟被谋杀的那名男子住在同一栋建筑里。她自称，昨晚看到史黛拉在场。她认为曾经在H&M时装店见过史黛拉。看来，这是目前调查人员唯一掌握的证据。”

“这真是够蠢的。就凭这么零散的证据，居然可以逮捕人啊？”

我回想起昨天夜里，努力回溯相关的细节。我彻夜难眠，等着史黛拉回来。最后她终于回到家，洗了澡，而后溜进自己的房间。

“她是被收押了吗？”尤丽卡问道。

“这又有什么差别？”我说。

“警方有权力逮捕一个人。但是，若要持续剥夺这个人的人身自由，就必须由一名检察官决定收押。”布隆堡说，“主持侦讯和笔录的警员现在只要给值班的检察官做个汇报，史黛拉就会被释放了。我跟你们保证：一切就是一场误会。”

他的口气听来太过斩钉截铁。这完全符合我对他的记忆，这很让我担心。如果你认为一切理所当然、毫无疑问，那你也很可能粗心大意、缺乏热忱。

“可是，他们为什么这么急着要逮捕她呢？”我说，“如果他们没有其他的证据？”

“这就是烫手山芋了，”布隆堡叹息道，“警方想要迅速行动。也就是说，被害人不是一般人。”

他转向尤丽卡，稍稍压低音量。

“是克里斯多弗·奥尔森，玛格丽特的儿子。”

尤丽卡倒吸一口冷气。

“玛……玛格丽特的儿子？”

“谁是玛格丽特？”我问。

尤丽卡的目光完全不在我身上。

“被杀的男子名叫克里斯多弗·奥尔森，”布隆堡说，“他母亲名叫玛格丽特·奥尔森，是刑法学教授。”

教授？我耸耸肩。

“有什么特别吗？”

“玛格丽特可是法学界的大佬，”布隆堡说，“她儿子在许多不同的圈子也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事业有成的商人、房地产大亨、董事会的老手。”

“那又有什么关系？”我越说越恼火。

同时，我想起自己的话。这种事情，只会发生在酒鬼或瘾君子身上。当然，这种说法是相当不公正的，然而，这也是有实际经验和数据佐证的。有时候，你得对例外视而不见，才不至于崩溃。

“的确，这也许不应该有关系的。”布隆堡说。不过从事情的发展来看，这很显然有关系，而他也不确定，这样有什么不对。

“玛格丽特·奥尔森的儿子，”尤丽卡说，“他今年……他死时多大？”

“我觉得是三十二岁。或者……三十三岁。遭到穿刺型武器攻击致死。警方对行凶细节相当保密。他们在侦讯中感兴趣的，是史黛拉昨天晚上和今天凌晨都做了什么。”

“那名男子是什么时候被杀的？”尤丽卡问道。

“这一点大家还不确定。但是，证人在凌晨一点钟过后听到争吵声和尖叫声。史黛拉回到家的时候，你们是醒着的吗？”

尤丽卡转向我，我点点头。

当时我在床上翻来覆去，根本睡不着。我发了一条短信，却没收到答复。但无论如何，我的忧虑并非空穴来风。我想到史黛拉回到家，闪进浴室和洗衣间的情景。当时是几点钟呢？

“必须得有人为她提供不在场证明才行。”我说。

尤丽卡和布隆堡不约而同地望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