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不了这本书。”我对小熊说，同时把他刚才给我的书还给他。

书名叫作《暴力》，是他给我的所有书籍中最薄、年代最新的。但是，封底的文字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你这是什么意思？”小熊说。

“它似乎不适合我。”

小熊面露不满，把那本书塞回自己的皮质公文包里。

“你看过的书也没几本。可是你对自己喜欢或讨厌的书，意见似乎很坚定。”

他很难摆出尖酸刻薄的样子。

“我倒是很乐于挑战自己的意见。”我说，“原因不是这个。”

“好啦，所以原因是什么？”

他应该得到一个解释。小熊是我在拘留所里唯一信得过的人，我不能毁掉我们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信赖感。

“我没办法看和强奸有关的书。”我说着，同时将眼神别开。

我感觉到小熊正紧盯着我。

“不会吧？”他说。

“就是这样。”

我的声音细若蚊呐。

“对不起，我之前都不知道。”

“你又怎么会知道？”

我缓慢地转过身来，看见小熊的脸变得扭曲。他那双闪亮、犹如小男孩一般的眼睛，已经被一层层乌云覆盖。

“没有人知道，”我说，“我们从来没报警。”

“我们？”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头望着桌面，同时说出关于坚信礼营队的事、关于罗宾和我爸爸的事、我白痴至极的复仇计划，以及之后所发生的一切。

小熊小心地将一只手搭在我的后背上。

“史黛拉，我真的很难过。”

我的声音已经失控。

我不理解自己为什么做。许多障碍砸在我身上，对我高声尖叫，要我住口。而我还是说出来了。这不符合我所受的家教。有些事情，是跟外人完全无关的，有些事情是绝对不能告诉外人的。

即使是面对艾米娜，我也不是无话不说的。几年前，在我十四岁左右，我曾经想：这取决于我，我就是与众不同的异类。所有的想法和情感都导致耻辱。要是我对某人吐露自己最深层的想法，他们想必会把我关进精神病院，对我猛灌药效最强的药水吧。

是的。我知道。陈词滥调。哪个十四岁少女不认为自己很独特，没有人能理解她呢？

但是，这并不是我等了很久才把强奸事件告诉艾米娜的原因。那是出于别的原因。我非常渴望成为大家所认定的那个坚强的女生，我无法认同受害者的角色。我能算是受害者吗？妈妈和爸爸说：要是我们当初报了警，下场最惨的人将会是我。在大约一星期的时间里，我到处乱晃，心里想着：我并没有遭到侵害，我是自愿跟到领队宿舍的，这件事情是有我一份的。一开始，这甚至还是我的计划。我对我爸的刺探行为感到怒不可遏。

“可是，天啊！”小熊的音量提高了，“你遭到了性侵害，而你的爸妈竟然这样随便处理。”

“可是我理解他们，”我说，“现在，我算是理解他们了。”

“什么？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我们没有检举他，我觉得很高兴。”

小熊差点没断气。

“难道我得出庭，说明自己当初为什么亲吻他、跟他进房间里吗？他们将会质疑：为什么我没有抵抗、没有高声尖叫求助？就算我是受害者，大众还是会先入为主，认定是我的问题。”

小熊摇摇头。

“我们必须信任司法体系啊。”

“不，我们不一定要这么做。我衷心希望我能信任司法，我也非常乐于信任司法，可是我不需要信任司法。我得保护自己。”

小熊的眼神中闪过一道光线，仿佛是某个物体在他眼前升起。恐怕我已经说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