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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卧底牛仔花月杀手 作者:大卫·格雷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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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5年7月执掌调查局俄克拉何马办公室之后,怀特便开始逐一审查此前两年累积下来有关奥色治谋杀案的大量卷宗。一般来说,如果无法迅速侦破,谋杀案件的真相就将石沉大海。证据湮灭,记忆模糊。此时,距离安娜·布朗及查尔斯·怀特霍恩遭人杀害已经过去了四年有余,啃动陈年积案的唯一办法,便是从尘封的档案中找到此前遭人忽视的蛛丝马迹。 奥色治谋杀案档案中的历史,依然停留在最为原始的状态:信息碎片的整理缺乏时间或叙事脉络,就好像一本页码顺序被彻底打乱的小说。怀特在杂乱无章中努力寻找内在隐藏的线索。尽管他早已在边疆执法活动中见惯了血腥死亡,但报告中描绘的惨烈程度依然让他感到窒息。一位探员在报告中这样描述他见到的史密斯家爆炸后的惨状:“两名女性当时丧命,尸体被炸得四分五裂,后来在距离爆炸现场300英尺的一间房屋上还发现了崩飞的肢体残块。”此前,探员主要将注意力集中在似乎最有可能突破的几起谋杀案:炸死比尔·史密斯夫妇,以及其仆人妮蒂·布鲁克赛尔的爆炸案;以及枪杀安娜·布朗、亨利·罗恩、查尔斯·怀特霍恩的谋杀案。 怀特试图在总共二十四起谋杀案之间建立起某种关联,但至少有几点一见即明:杀人目标被锁定为奥色治族印第安富人;三名受害人——安娜·布朗、丽塔·史密斯及两人的母亲莉齐——具有血缘关系。令人吃惊的是,对于莉齐唯一在世的女儿莫莉·伯克哈特,探员在报告中甚少提及。探员被教导说,需要通过他者之眼审视这个世界。但怀特又如何能够捕捉莫莉这个女人眼里所看到的一切呢?出生在荒野的简陋帐篷里,突然被裹挟着拥有了巨额财富,自己、家人乃至其他奥色治族印第安人因为接二连三成为遭到猎杀的对象而担惊受怕。档案中对于莫莉的人生一笔带过,只是表示她罹患糖尿病,现在离群索居、闭门不出。 档案的其他一些细节也似乎极具说服力。普通的连环杀手倾向于墨守成规,然而奥色治系列谋杀案的手法却令人费解地五花八门,更无任何记号可言。再加上尸首散见于州郡各地,表明绝非独狼型杀手一人所为。相反,一定是幕后主使雇凶杀人。谋杀行为的实质同样揭示了主谋的某些特点:此人并非意气用事,而是处心积虑、精于谋划,不仅熟知毒物特征,而且可以历时多年,将自己的凶残计划逐步实施。 随着对于报告中细节的审慎检视,一个互相印证的发展脉络在怀特心中逐渐成形。仔细观察,这些信息无疑都归结到一个共同的存疑来源上:私家侦探及当地执法人员的意见,基本上全是道听途说的传言证据。考虑到奥色治郡无处不在的腐败状况,或许这些消息全都是故意放出来干扰视线、掩藏真实阴谋的烟幕弹。怀特认识到,此前调查活动存在的最大问题,并非探员们没有收集线索,相反,是收集了太多线索。这些人往往发现了线索,又轻易地放弃了这些线索,或者没有相互佐证,或者武断地摒弃。即便当探员们似乎摸准了门道,也没有办法收集可以在法庭上有效使用的合法证据。 在跌跌撞撞地成长为一名现代意义上的证据收集者过程中,怀特自觉或不自觉地学习到了很多创新科技手段,但最为常用的依然是经历时间考验的做法:冷静、系统地将传言证据从其能够证明的事实中剥离出去。他并不希望仅仅根据一个吸引眼球的故事便将被告送上绞刑架。在奥色治谋杀案经历多年屡屡碰壁,或许是故意搞砸的侦查活动后,怀特需要整理出若干事实,然后再通过所谓“颠扑不破的证据链条”,进行不容置疑的犯罪描述。 虽然喜欢单打独斗,但考虑到谋杀案数量之巨,遗留线索之多,怀特明白,自己必须组建一支侦破团队。然而,即便是一组人马,也依然无法克服导致此前调查活动搁浅的巨大阻力:证人因为自己的偏见、遭到收买抑或者如一名探员所言——“几乎毫无例外担心被‘灭口’”——而拒绝配合。于是,怀特决定自己出面面对公众,而其他大部分探员则开展秘密侦查。 胡佛向他承诺:“你要多少人,我就给你多少人。”考虑到自己手下大学生探员的种种不足,胡佛保留了少数牛仔型硬汉探员,其中就包括怀特的弟弟“刀客”。虽然这些老家伙依然需要学习科学的侦查技能,依然需要想办法适应用打字机完成报告的现状,但怀特决定,只有依靠这些人,自己才能不辱使命——深入荒郊野外,与不法之徒周旋,不眠不休地跟踪疑犯,处变不惊,遇到压力方寸不乱,必要情况下可以得心应手地使用致命性武器。怀特着手组建起一支由牛仔组成的小分队,但他并未要求“刀客”加入。从骑警时代开始,他和自己的弟弟就尽量避免共同侦办同一个案件,以避免这个家族同时损失两名成员。 怀特首先想到延揽的队员,是一位当时已经五十六岁,后来被证明是他手下最年长成员的新墨西哥州前警长。尽管保守得近似害羞,但这位警长却精于易容改装以担任卧底,可以伪装成从偷牛贼到伪钞贩子等多种形象。接下来被怀特拉入伙的是一位身材敦实、喜欢喋喋不休的金发男子——这位前得克萨斯州骑警,根据他上司的描述,特别适合于出现在“任何存在危险的场合”。另外,怀特还找到了一名资深的卧底探员,此人看起来特别像保险推销员——或许因为这的确是他此前的职业。 怀特还决定留用此前曾参与调查的一名探员:约翰·伯格(John Burger)。此人对于案件的细节——从疑凶到证据——了解颇深,同时他还发展出一个包括诸多不法之徒的线人网络。由于在奥色治郡可谓尽人皆知,因此,伯格将与怀特一道公开行动。同样被网罗的探员,还有弗兰克·史密斯(Frank Smith),这位土生土长的得克萨斯人将自己的爱好概括为:“手枪及步枪射击训练,大规模狩猎,大规模捕鱼,登山,探险,捕人。”在胡佛的调查局里,史密斯被划入“未受教育的老派探员”一类。 最后被怀特招致麾下的,是特立独行的约翰·雷恩(John Wren)。这位一度担任墨西哥革命领导人手下间谍的探员,在调查局内部实属异类:他是一名北美印第安人(很有可能也是唯一一位)。雷恩具有部分乌特族(Ute,一个曾经活跃于现在科罗拉多州及犹他州境内的印第安部落)血统,肌肉发达,眼睛黝黑。他虽然是天生的侦探,但因为无法撰写报告,同时厌恶条条框框的规矩,不幸被扫地出门。一位负责的特工不无气愤地谈道:“他在搞案子方面极富才能,而他所办理的很多案件只有用精妙绝伦才能形容,但日夜辛苦工作的成果,如果不能体现在书面报告里,又有何用?!他脑袋里有的是东西,但就是不肯写出来。”1925年3月,胡佛下令雷恩复职,但随后便警告称:“除非你想办法遵守现在局里面适用的各项规定,否则我只能要求你辞职。”怀特知道雷恩可以为破案团队提供至关重要的独特视角。此前负责破案的侦探,甚至包括伯格在内,都会流露出当时相当常见的针对奥色治族印第安人的歧视态度。在一份联合报告中,伯格和其他探员曾表示,“印第安人,总体而言,懒惰成性、悲天悯人、懦弱胆小、挥霍无度”,而伯格的同事则坚持认为,“能够让这些顽固散漫的奥色治族印第安人开口说话,告诉他们所知道的情况的方法,便是不再给他们分发补助款……或者在必要的情况下,把他们扔进监狱”。上述蔑视加深了奥色治人对于联邦探员的不信任感,严重干扰了调查的开展。但自诩为胡佛手下“猛将”之一的雷恩,却在处理保留地发生的微妙案件时游刃有余。 怀特将自己的用人名单提交给胡佛,其中此时并未配属调查局俄克拉何马办公室的探员,收到了来自总部的加急密电:“立即着便衣向负责探员汤姆·怀特报到。”队伍整装完毕,怀特随即全副武装,率队出发,宛如“破雾旅者”般赶往奥色治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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