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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楔形文字化装舞会 作者:横沟正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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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旦遇到异常事态,敌意和反感就会在瞬间烟消云散。 当众人挤在后备厢周围,从黑色备胎上发现那仿佛用螺钿工艺镶嵌在上面的徽章时,似乎连这一结果是由可恶的金田一耕助发现的都忘了,他们毫不掩饰地露出惊骇的表情,同时,围绕槙恭吾尸体现场的各种离奇矛盾也如上天的启示般在日比野警部补的脑海里闪现。当然,这些矛盾该如何解决,一切都还被尘封在模糊的烟幕中。 “金田一先生,您的意思是说,粘在被害人衬衫上的飞蛾体液和翅瓣就是来自这只飞蛾?”害怕被周围人听见的声音中已没有了刚才那高高在上的傲慢。 飞蛾的发现实属偶然,恐怕也称不上是金田一耕助的功劳。可是,由于这个发现,金田一耕助指出的各种现场的矛盾似乎在某种意义上被解开了。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当然,这种飞蛾在这一带似乎很常见。” 金田一耕助现在暂住的南原一带也有很多这种飞蛾。晚上若不小心忘记关闭玻璃门或纱窗,这种茶褐色的大飞蛾就会循着灯光飞进屋,金田一耕助没少为此烦恼。 “不过,飞蛾飞进汽车后备厢一事又该如何解释呢?而且还被压烂流出了体液。” 坚硬的黑色轮胎表面上粘着飞蛾的体液。 “古川。”日比野警部补抑制住兴奋,把凝重的面孔转向年轻的刑警,“你去找个人把这只飞蛾拿到鉴定科去,让他们好好检查一下,看看跟刚才送检的粘在被害人衬衫上的翅瓣是不是同一种类。” “好的。” 古川小心翼翼地把飞蛾的尸体装进塑料袋,一溜小跑地离去。望着他的背影,近藤朝金田一耕助扭过头。“金田一先生。”他嘶哑的声音似乎压抑着激动。 “请讲。” “如果确定粘在被害人衬衫上的翅瓣和体液就是这只飞蛾的,那么情况该如何解释呢?” 他的语气中已没有了刚才那顶撞的锋芒,审视金田一耕助的眼神中也多了一丝惊讶和温和。 “这……近藤先生如何认为呢?” “会不会,被害人就是被塞在这后备厢里……” 他刚一张口,便慌忙环顾四周。这可是事关重大的言论。他陡然意识到,若真是这样,不仅可以从根本上推翻整个案子,同时也会成为本案调查的关键证据。 幸亏从镇上动员来的花匠们正在附近东奔西走,似乎谁都没有听到近藤的发言。 从这里可以看见别墅的背后,刚才忠熙向外望的大厅窗户也近在咫尺,不过忠熙的脸却看不见。金田一耕助来时乘坐的凯迪拉克应该就停在别墅正面,秋山卓造似乎就在驾驶席上。 “那么,近藤先生,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被害人是在外面被杀的,然后又被凶手运到这里……” 金田一耕助把苦恼的眼神投向日比野警部补手中的钥匙串,说道:“日比野先生,那钥匙串上有别墅的钥匙吧?” “嗯。近藤,是这样吧?”不知不觉间,日比野警部补的语气变得坦率起来。 “当然,房门的钥匙就在那里面。” “那,不好意思,能否请再试一次?顺便,能否请飞鸟先生和凤女士暂时离开这里……请恕我多嘴。” 日比野警部补也明白了金田一耕助的用意。如果那二人在场,反倒会妨碍调查。 “好,近藤,你去跟二人说一下。不过别忘了提醒二人,让他们先不要离开轻井泽。” “啊,还有,请告诉他们,就说我过后会去别墅那边拜访。” “好的。” 近藤不久便喀啦喀啦地晃着钥匙从别墅返回,凯迪拉克也溅着水花离开了山庄。金田一耕助回头一看,只见千代子正从车窗里向他点头致意。千代子依然非常美丽,忠熙的身影则隐在千代子的身后看不到。 “他说了什么吗,关于这辆车?” “也没说什么……我只说这钥匙是从车里发现的。飞蛾的事情我故意没有说。” “那钥匙呢?” 金田一耕助从旁边问道。 “果然是槙的钥匙串。我还请不常住的老女佣根本光子看过了,她说没错。” “那就是只从钥匙串上摘下了一把,也就是工作室的钥匙。” “没错。根本光子也说不清楚其中的理由……飞鸟先生还说一切都拜托了,他会在别墅恭候您大驾。” “啊,是吗,多谢。” “接下来该怎么办……金田一先生……”日比野警部补把期待的视线投向金田一耕助。 “先去那工作室谈谈吧。那地方最适合讨论了。” “是啊。古川。”日比野警部补招呼年轻的刑警,“你先把后备厢里面好好检查一遍。金田一先生,需要提取指纹吗?” “当然需要。” “说不定,还会留有被害人的指纹呢。”近藤自言自语地咕哝了一句。对于这位老狐狸刑警来说,跟金田一耕助共事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 此时水已经退了不少,从网络一样的溪流间露出来的浅间石子地面的范围在逐渐扩大。这一带的地层排水快,所以从水中露出的部分已经迅速变干。 金田一耕助、日比野警部补和近藤三人踩着已干的地面进入工作室,里面只有尸体被运了出去,其他一如之前。蜡烛和火柴拼图仍保持着原样,原来湿漉漉的地板已经开始变干。 日比野警部补颇有用心地故意把门开得很大,然后把凝重的面孔转向金田一耕助。 “然后……先生有何高见?” “啊,我看最好还是先听听近藤先生的意见吧。近藤先生,作为老前辈,您就先谈谈自己的看法吧。” “啊,您这么一说,反倒弄得我……”就连这老狐狸刑警都害羞起来,只见他一面用粗大的手掌抚弄着被轻井泽的阳光染红的脸颊,一面说道,“那我就倚老卖老,谈谈我的想法吧。” 不愧是绰号老狐狸,只见他一面骨碌碌地转动大眼珠,一面说道: “我想,假如被害人是被塞进汽车后备厢里后运到这里来的,那么刚才的种种疑问就都迎刃而解了。” “那就是说,运送是在其变成尸体后,对吧?”日比野警部补一针见血,语气非常严厉。 “那是当然。有谁肯活着让人塞进后备厢啊。” “还有呢?”日比野警部补的口气越发严厉。 “也就是说,应该是这样的。”近藤也非常激动,一面用粗糙的手拼命挠着剪得很短的花白头发,一面说道,“金田一先生刚才还在分析被害人与凶手究竟是一起回来还是分头回来的,不过,这一切都建立在被害人还活着的前提之上。假如被害人回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尸体,那么这些疑问就全都迎刃而解了。” “再讲得具体一些。” “好的。我们就先从被害人昨晚的行踪来考虑吧。”近藤上翻着眼睛,盯着天花板的一角看了一会儿,但很快就把目光转回到金田一耕助和日比野警部补身上,“槙恭吾昨晚开着Hillman车外出了。具体时间目前尚不清楚,但根本光子说她离开这里是六点左右,所以槙恭吾外出应该是在这之后。当时,槙恭吾把别墅锁得严严实实,然后钻进车里,把钥匙串塞到驾驶座靠垫下面……”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塞到靠垫下面?为什么不带在自己身上呢?”日比野警部补的指摘依然异常尖锐。 “为什么?请看这串钥匙。我刚才数了一下,看,一共挂了六把钥匙。” “然后呢?” “无论塞进哪个口袋都很占地方,所以他就顺手塞到一旁的靠垫下面。” “是这样啊。那就权当是这样,然后呢……” “然后他就出去见凶手了。对了,刚才金田一先生用了X的说法。在见X的过程中,他被下了氰化钾,结果就一命呜呼了。” “有道理,再后来呢……” “可是X无法丢下尸体。因为如果把尸体扔在现场,X当场就会暴露。于是X就在尸体身上摸了摸,找到一把钥匙,也就是这工作室的钥匙。X便贸然断定是别墅房门的钥匙……” “倒是有这种可能性。若是只带一把钥匙,谁都会觉得是正门的钥匙。” 金田一耕助随声附和了一句,近藤越发得意起来。 “是吧?所以凶手就坚信肯定能进入别墅。只要能进去,茶碗、酒杯之类的都可以搞到,这样就能制造出自杀假象了,而且即使被看穿是他杀,最起码也能做出案子是发生在别墅里面的样子。于是,X便把尸体塞进了槙开来的Hillman车的后备厢里。” “那后备厢里有飞蛾吧?飞蛾为什么偏偏会在那里呢……” 日比野警部补似乎仍未释然。汽车后备厢里有飞蛾的确有些离奇。飞蛾若是活的当然离奇,纵然是死的结果也仍一样。面对这一疑点,连老狐狸近藤都有点畏缩。这时金田一耕助从一旁及时地帮他解围道: “日比野先生,我们不妨可以这样想。飞蛾原本不在后备厢里,而是在槙先生与X见面的那个房间里。槙先生一不留神坐在了飞蛾的尸体上,又在一不留神时让X下了药。于是,当X抱起尸体时,飞蛾的尸体也就粘在了槙先生的衬衫上,直接被带进了后备厢……你看这样的假设如何呢?” “就是这个!”近藤啪地打了一个响指,“如此一来,在槙被杀的真正现场,他坐的椅子或凳子上应该留有飞蛾的翅瓣。” “只要未被X发现并擦掉。” 日比野警部补突然现出不安的眼神,他大概想起了金田一耕助刚才指出被害人的衬衫上沾着飞蛾的翅瓣时,飞鸟忠熙也正好在场。他略显不服地斜看了金田一耕助一眼,说道: “再后来呢?X就把槙先生的尸体塞进了Hillman车的后备厢,然后就开着那辆车运到了这里来,是吗?” “对,没错。所以,X肯定知道一到晚上那别墅里就只有槙先生孤身一人的事。” “那,他当时就没有发现一旁靠垫的下面有钥匙串吗?” “大概是没注意到吧。若是发现了,他恐怕会准备得更周密。也就是说,他并未发现钥匙串。并且,他还坚信被害人口袋里那把工作室钥匙便是别墅正门的钥匙,这也许是造成X重大失误的原因。” “原来是这样。”金田一耕助微笑着说道,“那么,近藤先生,您认为真正的案发现场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这个嘛……”说着,近藤压低了声音,“会不会是一栋相当幽深的别墅呢?从院门到房子正门有相当一段距离……若是那种地方,就算把汽车停在正门一旁,也不用担心被路过的人发现……” 近藤在大脑中描绘的也许就是飞鸟忠熙的别墅。金田一耕助刚才虽然只是简单地扫了一眼,但若是那种宏伟的别墅,倒的确很符合近藤所列的条件。 “那么,若是这样,为什么唯独工作室的钥匙摘了下来呢?这一点又变成了一个新问题。”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肯定是由于某种原因摘下来的。总之,只有工作室的钥匙被摘下来单独放在一处……反正这一事实是雷打不动的。” “这个嘛……照您这么说的话,那倒也是。” 金田一耕助露出苦笑。这个问题不久后就获得了解决。为什么唯独工作室的钥匙被摘下来并单独放,这一疑问很快就弄清楚了。 “这个先放一放……”日比野警部补似乎仍有一点不能理解,“X误以为被害人口袋里的钥匙就是别墅正门的钥匙,于是他就把被害人的尸体塞进后备厢,把Hillman车开到了这里。那后来呢?” “可来了之后,他大吃一惊,那钥匙居然不是别墅正门的钥匙。而且,自昭和三十年前后的失窃案以来,别墅就安上了防雨窗,防止人从外面闯入。X肯定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可他又不能把尸体再扔到外面,若是那样,他就白运到这里了。恐怕,这位X先生也彷徨了好一阵子。后来他发现,那把令人瞩目的钥匙就是工作室的钥匙。万般无奈之下,他把尸体抱了进去,而更可悲的是,这里不是别墅,既没有茶碗也没有杯子,甚至连火柴盒都没有。于是,他最初的如意算盘泡汤了,舞台装置也只能从简了。” “可是,如果是这样,火柴和蜡烛又该怎么解释呢?你说是由X带到这里来的吗?” “肯定是的。被害人的推定死亡时间不是九点前后吗?昨晚停电是在八点零三分,整个轻井泽同时停电,就算是被害人在某处跟X对坐过,那也只能借助烛光。想必金田一先生已经注意到了,请看看那蜡烛底端的洞吧。” 蜡烛分明曾被插在某座烛台上。底端的洞有点大,好像被某种尖锐金属的突起插过,这一点金田一耕助也注意到了。 “蜡烛上有指纹吗?” “那倒没有,不过有用手绢拿过的痕迹。也就是说,本案从一开始就是X有预谋的犯罪。” “X把蜡烛跟尸体同时带来,由于没有注意到架子上的烛台,就把烛泪滴在那里让蜡烛立着,是吗?”日比野警部补一字一句用玩味般的语气说道。 “应该是这样。若是把自己的烛台带来,就会留下蛛丝马迹。还有,蜡烛摆放的位置之所以奇怪,也是因为那是凶手摆放的,凶手一定相当慌乱。” “可是,火柴又该怎么解释呢?” “恐怕是这样:被害人与X相对而坐的时候,不是照例在摆弄他的火柴拼图游戏,就是想通过火柴的排列来说明什么。而X始终想让人误以为这里就是案发现场,于是他就把火柴也带来了,可是火柴盒却没法带来。” “为什么?”金田一耕助恶作剧般微笑着问。 “为什么?也许是火柴盒上带着X的指纹吧。” “这样啊。” “并且,说到那红绿双色的火柴,金田一先生,” “怎么了?” “在这一带的别墅里,大家全都使用液化气。经销液化气的商店一般都会把火柴作为赠品发给客户。那种火柴盒比明信片稍微小一点,中间有一道隔断,两头分别装着红色和绿色的火柴。这种双色火柴或者火柴盒,在轻井泽任何别墅中都有。比如这位一直坚信能进入那栋别墅的X,他肯定就是以为到了那边就会有火柴盒。而这正可谓是X的一大误算。” “金田一先生。”日比野警部补目不转睛地盯着金田一耕助,说道,“在您看到尸体的时候,立刻就意识到是从别的地方运来的吗?” “怎么可能呢……”金田一耕助微笑着说道,“我既没有千里眼也不会使用魔法。不过,这里面有各种矛盾,让我无法坐视不理……怎么说呢,这也算是一种修炼吧……凭借着这种修炼,我产生了怀疑,而且绝不能等闲视之,要将其作为重要数据一个个积累起来。所谓的推理并非无中生有,而是数据的积累。就这样,在我不断积累数据却仍一无所获、一筹莫展之际,万分幸运的是,我从后备厢里找到了飞蛾这一数据。” “一瞬间,您便做出了尸体是由外面运进来的推理,是吗?”日比野警部补的态度此时已经变成了一名虔诚的学生。 “日比野先生,一切全凭经验。”金田一耕助一面用温和的眼神安慰般望着年轻的警部补,一面说道,“我以前也碰到过两三次同样的案子,凶手都是把尸体从别处运来后伪造现场。这也可以说是从经验中学到的智慧吧。象棋名人在遇到困局时,有时候不也是靠回忆过去经历的各种棋谱,然后才死里逃生的吗?我只是走过的桥比你多一些而已,才积累了较多的经验……仅此而已,别的也没什么。” “对了,金田一先生,听说您要走遍全日本,想修炼成一名侠探?” “怎么会呢。”金田一耕助苦笑道,“日比野先生,不要看到我发现了粘在衬衫上的飞蛾翅瓣和体液或者后备厢里的飞蛾尸体,就把我捧到天上。那纯属偶然,就算我不发现,你们迟早也会发现。眼下这里已经有了各种数据,简直都让人蠢蠢欲动了。不过,我心中仍有很多疑团没有解开。” “比如说……” “火柴的排列。这也极可能如你们指出的那样,是槙先生在遇害之前,或者是在玩火柴拼图游戏,或者是想用火柴向某人说明什么,而我想答案恐怕是后者。并且,这一点又如你们说,恐怕凶手就是为了迷惑我们,想让我们误以为这里就是真正犯罪现场,才摆成这样。凶手恐怕是想完全依照第一现场的样子在这里再现。可凶手为什么非得连火柴都要带来不可呢?有这个必要吗?对凶手来说,我想只能是有害而无益。” “您的意思是……” “如果说槙先生是想用火柴向凶手说明什么,那么这排列中就一定蕴含着某种意思。就算排列顺序被严重打乱,至少也是能够用四种符号来说明的类型。而凶手却将其在这里重现,你不觉得对凶手来说会非常不利吗?” “金田一先生。”日比野警部补压低声音说道,“飞鸟先生对这种火柴排列好像非常着迷,他会不会有什么线索呢……” “这个嘛。” 金田一耕助的脸上忽然浮出恶作剧般的微笑。正当他要开口,一组人影从敞开的门外朝工作室这边走了过来。 走在最前面的似乎是不在这里常住的老女佣,后面跟着某处的推销员。他身穿染有三河屋白色字样的藏青色围裙。 “……打扰一下……” 根本光子站在前面,战战兢兢地打量着工作室的里面。今天早晨发现这起凶案的就是她,年龄大约五十岁,看上去是一个挺正直的老太太。 “根本阿姨,有事吗?” “是,这一位是旧道三河屋的店员,姓须藤,他说他对这工作室的钥匙有话要说。” 一听到工作室的钥匙,日比野警部补立刻朝其他两个人扭过头来。 “是吗?须藤,快进来。工作室的钥匙怎么了?”他的语气非常爽快。 须藤君大概只有二十二三岁,当他穿着长靴走进工作室的时候,先是战战兢兢地朝茶几方向瞥了一眼,大概是已从根本光子那里听说有尸体的缘故吧。 “是……那是昨天下午两点左右的事……” “嗯,昨天下午两点左右怎么了?” “我们店是在旧道那边,矢崎方向有三家需要送货,于是我就骑着轻便摩托车出了门。听到有人连喊“三河屋、三河屋”,我回头一看,原来是这里的主人正从车上下来站在一边。” “是这样啊。” 日比野警部补与近藤交换着紧张的眼神。 “然后呢?” “他问我接下来要去哪里,我就如实说矢崎方向有三家人需要送货。然后他又问我途中会不会还要绕道,我就说‘不,送完货后直接就回去’。结果,他就追问我说半个小时后能不能回来,我说肯定没问题,他便说能不能请我顺便去一趟他家帮他取东西,说着就从钥匙串上摘下来一把钥匙递给了我。” 说着,须藤指指近藤拎着的钥匙串。 “原来是这样,你说的那把钥匙就是这工作室的钥匙?” “是的。” “那么他让你取的东西是什么?” “现在星野温泉那边正在搞现代音乐节吧?昨天、今天和明天,三天的时间……津村真二先生作曲和指挥……” 当说出津村真二的名字时,须藤的眼睛探询般望着日比野警部补。由于去年发生的那件案子,看来凤千代子身边的五个男人已经在这一带家喻户晓了。 “嗯、嗯,那后来呢……” “他说请柬放在工作室里了,能不能替他取一下。” “然后你就答应了?” “是的。因为我正好顺路到这边送货。” “在那期间槙先生是在哪里等的?” “次郎。旧道那边有家名叫次郎的咖啡厅,他说会在那里等。” “当时,槙先生是一个人,还是有同伴?”从一旁插嘴的是金田一耕助。 须藤瞥了他一眼,再次把探询的眼神转向日比野警部补,说道:“当时有一个同伴。” “什么人?男的女的?” “小姑娘。听说好像是凤千代子的女儿,名叫笛小路美沙。” “笛小路美沙?” 日比野警部补的眼睛顿时从镜片后面放出光芒。金田一耕助也差点吹出口哨,嘴唇绷成了钱袋子状,不过还是忍住了。 如果细想一下,就算美沙跟槙在一起,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毕竟他们曾经是继父和继女的关系。不过,对于这位不学习不看娱乐杂志,而且在道德上还有洁癖的日比野警部补来说,他一定从中感受到了无法释然的东西。 “是的。当时,看他们二人说话的样子……”须藤一面上翻着眼睛看着警部补一面说。警部补催促道:“嗯,当时二人说话的样子怎么样?” “槙先生虽然拿到了音乐节的请柬,不过他似乎并没有想去的意思。看那样子像是在旧道遇上了笛小路先生的女儿后,在她的纠缠下才想去看一眼。” 这都算是什么女儿啊,日比野警部补不由得在心里厌恶地咋舌。若是自己的女儿,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她做那种事。 “然后,你就来到了这里的工作室?”由于日比野警部补沉默下来,近藤便替他问道。 “是的。” “可是,根本女士为什么不知道这些呢?” “啊,那个,这件事……”根本光子诚实的脸上浮现出惶恐的神色,“听须藤先生的意思,当时是两点半左右,若是那个时间话,我正去邻家三枝那里借电熨斗呢,我们家的坏了。” “总之我来的时候,到处都没找到大婶的影子。我觉得让槙先生等久了也不好,就擅自进了这工作室。” “请柬在哪儿?”金田一耕助问道。 “就在茶几上,随便扔在那里的。” “当时工作室是锁着门的吧?” “当然。” “离开这里的时候,你也锁上门了,对吧?” “嗯。” “然后你就把请柬带到了次郎?” “对。” “当时,那个美沙小姐也在?” “对,正坐在同一张桌子的对面。只是我总觉得有点奇怪。” “什么意思?” “我是说槙先生跟美沙小姐的关系……因为我曾听说他们一度是父女。”须藤浮出暧昧的微笑,自顾自地点点头。 “当时你就把工作室的钥匙还给了他,那他是怎么处理钥匙的呢?” “刚才这位大婶也问过我这个问题,我把请柬和钥匙放到桌子上后,他点头说了声谢谢,然后我就直接离开了次郎。所以之后他是怎么处理的,我就不知道了。” “主任,这个问题问问美沙小姐不就知道了?” 警部补刚点点头,金田一耕助立刻插进一句:“根本女士,你家主人昨天下午出去时的着装跟今天早晨被发现死亡时的有什么不同吗?” “只有夹克不一样了,裤子还是原来那条。然后昨天中午那身工作服般的衣服当然也没穿。” “帽子呢?” “主人并不喜欢戴帽子,我听说战后他从未戴过一次帽子呢。有一次我还问过他,别的画家都戴那种叫什么贝雷帽的东西,他怎么不戴呢,结果他就笑着说他讨厌那玩意儿。” 槙恐怕是把从须藤手里接过来的工作室钥匙临时塞进了裤子口袋,而且还是里面的小袋。工作室的钥匙被摘下来的理由算是弄清楚了,可如此一来,就更有必要去会会津村真二了。 依照槙昨天下午穿的夹克口袋里发现的节目单,演奏会分成白天和晚上两部分,白天部分从下午三点开始,似乎是作曲家与听众间的讨论。 看看表,现在是三点半。这个时间津村真二仍在星野温泉。 “金田一先生,我们现在就去一下星野,先生怎么安排?” “啊,如果方便,把我也捎去吧。不过在此之前,我想调查一下别墅那边……” “别墅那边怎么……” “你们也跟我一起去看看吧。” 金田一耕助想调查的其实就是忠熙刚才从书架上拿着看的书。忠熙看的两本书全都是考古学文献,一本是《早期伊朗的物质文化》,另一本是《乌尔的历史与遗迹》,似乎都是美索不达米亚地区古代文化的入门书。虽说是入门书,里面却登满了该地区的出土文物照片,赤土陶器和马赛克都以美丽的彩色插图方式呈现出来。 “金田一先生,这有什么好调查的?” 金田一耕助并不回答,而是打开卷末递到二人面前,只见上面用鲜红的印泥盖着“飞鸟藏书”的正方形印。 “啊,这是飞鸟先生的书啊。” “可恶!看来那家伙最近还见过被害人呢。” “恐怕是的。这不可能是去年一直外借未还的书。飞鸟先生刚才就在工作室里不停查找着什么,对吧?恐怕就是在找这本书。” “可是,那家伙什么都没说啊。” “恐怕不是觉得没必要说,就是不想说,尤其是当着凤女士的面。不过从这件事中我们也可以看出,凤女士曾经的四任丈夫跟飞鸟之间,说不定还有一种简单的来往呢。” 金田一耕助拿起《乌尔的历史与遗迹》翻了起来,不一会儿便发现了他要找的东西。只见他微微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日比野先生,请看看这个。” “哎?” “这楔形文字,你不认为跟刚才火柴的排列有点相似吗?” 金田一耕助打开给警部补看的是从乌尔地区出土的黏土板照片,上面刻满了美索不达米亚的古代楔形文字,形状跟那些火柴的排列多少有点相似。 “金田一先生!”日比野警部补瞪大了眼睛,“您的意思是说,被害人死前曾用楔形文字留下了东西?” “那倒不至于。”金田一耕助一笑,说道,“毕竟槙先生对楔形文字还没有那么深的造诣。” “可是,金田一先生,飞鸟先生为什么会对火柴的排列那么痴迷呢?” “这个嘛,近藤先生,”金田一耕助颇有兴味地笑道,“飞鸟先生很可能认为那火柴的排列是楔形文字。听说他现在正痴迷于古代东方文化,所以就将其看成了美索不达米亚的楔形文字,或者是古埃及的象形文字了吧。这正如痴迷日本象棋的人经常会连天花板上的节孔都看成角路或王将飞车一样。哈哈,并且……” “什么?” “正好他的别墅里来了一位这方面的专家,就是古代东方学的专家啊。所以,飞鸟先生就把它们抄了下来,大概是想去咨询一下那位专家的意见吧。不知那位先生,到底会流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哈哈。” 金田一耕助挠着蓬乱的头笑了起来,日比野警部补不由得跟近藤则疑惑地相互对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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