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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相信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吗?

  作者:李柏青


婚前一年

“你相信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吗?”

“你是要问我的经验,还是单纯问我相不相信?”

“都可以……你的经验好了。”

“我没有经验。”

“你真的很讨厌。”

“所以你这么认为吗?”

“嗯。两个人再怎么相爱,一旦长久生活,就得面对生活的现实,柴米油盐酱醋茶,这还不是什么真正的困难──像缺钱、生病之类的,单纯就是琐事──谁交电费,谁洗衣服,谁去照顾谁的父母,这样就足以磨掉所有的热情。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一个人还一直计较另外一半‘为什么不像以前那样爱我’,只会引发争吵,然后发生冲突,最后就是分手。”

“我不记得你以前对婚姻那么悲观。”

“对啊,以前不会。”徐千帆说,“和你分手以后我才学会这个道理。宝贵的一课。”

距离J.J.公告收购台磁科技已过了一个月,事情慢慢回到轨道上。

注意,事情并没有解决,公开收购仍继续,只是大家按着艾瑞克画的地图前进,一切不再那么紊乱。

我与布兰达最终向公平交易委员会递出了一份五百多页的意见书,主张此一并购有害于市场竞争,请公平会拒绝J.J.申请。公平会将就这个案子举行听证,预计届时又有一阵攻防。

汤玛士则向地检署告发J.J.散布不实信息、违反证交法;补了几次数据后,总算让检方立了个“他”字案,进入不特定被告的侦查程序。廖培西的假处分申请则被法院驳回,目前抗告中。

吴正非与蒋恩已出发前往瑞士,调查台磁产品被禁的消息来源。这是最神秘的部分,我只知道蒋恩前一阵子忙得昏天黑地的。

吴正非之前提到“欧洲老朋友”的私募基金护航一事则出人意料地顺利;我们与白白胖胖的卢森堡基金董事长开了场视频会议,他便爽快地同意出钱认购新股,并承诺全力支持吴家经营团队。下一步是要召开临时股东会,还要设想J.J.在股东会中可能的沤步。

台磁的人每隔几天就会问我觉得J.J.的收购案会不会成功,做那么多事、加那么多班到底有没有用。我只能坦白说我不知道,现实就是,做这些努力不能保证守住台磁,但什么都不做,台磁一定失守。

台磁的事情恢复节奏,我也较能匀出心神处理徐千帆的离婚案。自从上回当面告知后,菜头学长并没有任何动作,我建议小帆先申请假扣押,以防菜头脱产,小帆说她不要钱,一毛都不要。

“我只有两个条件。”她说,“第一,我要艾登的监护权;第二,我要蔡得禄和他的姘头登报道歉,在中国台湾和美国的报纸上登报道歉。”

我有点意外:“这是‘洗门风’吗?我不确定法院会不会这样判,要去研究一下案例。”

小帆说:“我没有要上法院,这是协议离婚的条件,如果他想走,就得这样做。”

我将这两项条件写成律师函寄给菜头学长,隔天收到他的邮件回复,说另外找时间当面谈。

“如果你认为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为什么会跟菜头学长结婚呢?”我问。

“就是因为这样才跟他结婚。”小帆喝了口茶,缓缓地说,“既然在婚姻中,爱情最终会消逝,那要不要结婚、跟谁结婚,就与爱情完全无关,不是吗?结婚应该是个理性的选择,找一个能共同生活的伙伴;经济能力、生活能力、人生目标、价值观、个性的兼容程度……这些才是要不要和一个人结婚的重点吧?”

“能找到这样一个人,经济能力、人生目标互相符合,就会谈恋爱了吧?”

“我也这样以为,所以和他结婚的时候,我一点都不担心我不够爱他或是他不够爱我的问题……他很适合我,我很适合他,时间久了,我们就会好好的。”

小帆停顿一下,说:“但不是这样。”

小帆说,那时她与另外一个台湾女生在明大双子城校区旁边租了层公寓,找人分租,菜头学长通过台湾同学会找过来,那时他是博士班(SJD)的第一年。

“那时他不知道我们分手的事,我告诉他,他就一直跟我道歉;我说,这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干吗道歉;他说,我和你在一起那么久,分开了,我一定很难过,我来美国应该是想重新开始,他却不请自来,让我重提旧事,所以他很抱歉,他也不要租了,他会避免和我碰面。”

“很像我认识的他。”

小帆当然不会出于这种原因而拒菜头学长于千里之外。她告诉他,过去都过去了,没什么妨碍,他乡遇故知是好事,学长在美国待得比较久,大家可以互相帮助。

于是他们开始了室友的生活。小帆说,她本来担心男女混住有些不便,但后来发现完全没这个问题,菜头学长比她认识的所有女生都还爱干净,每天清理地板、刷马桶、刷瓦斯炉,房子总是整齐而闪亮。最好笑的是,菜头学长的衣服只晾不烘,每件衣服晾晒时皆铺甩平整,晾干后宛如熨烫过的一般,后来两个女生索性赖着学长晾衣服,连贴身衣物都不避讳。

“他以前在大学宿舍就这样,整栋楼应该只有他在晾衣服。”我说,“只是我比较有羞耻心,不会巴着学长帮我晾内裤。”

“因为你们男生不在乎穿得跟咸菜一样。”

而且菜头学长烧得一手好菜。你能想象在零下十摄氏度的冬天,从教室走二十分钟回家,发现炉子上有锅热腾腾的牛肉汤时的感动吗?小帆说当时她吃着吃着眼泪就掉下来,菜头学长递给她面纸,然后坐在旁边陪她一起哭。

“为什么要哭?他又不是专程煮给你吃的。”

“那是想家。”小帆白了我一眼,“冰天雪地、下午三点就天黑的时候,特别想念台湾,懂吗?”

两人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小帆也说不上来,大概是那回学长的哥哥出了车祸,他返台一趟,再回美国后,两人之间的距离便明显拉近了,多了嘘寒问暖,多了肢体互动,他们会单独出去,会聊天到深夜。有天晚上,小帆失眠,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明月,伴侣、婚姻、人生等“俗事”一项一项滑过脑海,她竟然有股去敲学长房门的冲动,那一瞬间,她知道她的“结婚评估”完成了。

小帆说她还问过另一个女生室友的意见,那个女生的说法是:菜头学长任何一方面都是可以嫁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相处这么久,她就是没有心动的感觉,大概因为她是“外貌协会”的吧。

“我说我还好,我对外表的要求没那么高。”小帆看着我说,“所以有一天,他问我要不要结婚时,我就说好。”

“我不懂!”我抱着脑袋说,“是他跟你求婚?”

“也不算是求婚……就是有一次出去,他问我说,想不想这样走下去,我说好……就这样,很无聊。”小帆说,“这有什么问题吗?”

“可是你为什么要说好?你那时才几岁,现在哪有人那么早结婚的?”

“我一直都想结婚,还想要生小孩,你不知道吗?”小帆笑着说,“当时我都想好了,我和他结婚,我们可以继续留在美国念书,然后生个小孩,我们一边念书一边带孩子,他可能早我两到三年拿到学位,他会先工作一阵子,等我拿到学位后,我们就一起回台湾,那时候小孩五六岁。小孩上学,我们工作,人生的路就这样走下去。”

“所以你都计划好了。”

“嗯,都计划好了。”她点点头,说,“结果现在这样,鼻青脸肿的。”

小帆说,他们婚姻出状况是最近一年的事,具体来说,是回台湾之后的事。

“很多人生完小孩后夫妻感情变差,但我们刚好相反。艾登出生后那一阵子,应该是我们关系最好的时候。”

小帆停顿了一下:“蔡得禄他……他很喜欢小孩,喂奶洗澡都他负责,家事也都他做,还会帮我准备月子餐,我说好像请了个免费的月嫂。总之,带小孩这方面,我们分工合作还不错,他是‘神队友’,很有默契的那种。”

“你不是说他妈妈害你产后抑郁?”

“那是他妈妈。他妈妈就……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压迫感很重?我做什么都错,而且她说话很难听,说我是大小姐,只会躺着享福,她就剩一个儿子,早晚会操劳死,到时候她的孙子没爸爸,妈妈又不会疼……这种话当着我面说,我只差没给她一巴掌。”小帆说,“蔡得禄说,他妈年纪大,现在又只剩一个人住,讲话多少会超过,要我忍一忍,我就忍了,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所以他妈妈不是你们离婚的原因?”

“不是,完全不是。”小帆说,“他妈妈也就爱说难听话,我身体恢复以后,根本也不理她,她待四个月就回台湾了。”

小帆停了下来,沉默许久,才说:“大概从那时候开始吧,他就慢慢不见了。”

小帆说,他们之间的话题本来就不多,聊天也多半是聊小孩,她不想提她博士研究的事,也不想听菜头讲他自己的部分。于是只有当小孩在的时候,他们会说说笑笑,若剩夫妻独处,多半是各做各的事,相对无言。

他们分房睡。小帆说,她不记得他们上回同房是什么时候,大约是得知她怀孕后,菜头就不曾碰过她。从某一天开始,他只睡在客房,最后连衣服用品都搬过去了。

我听这段的时候,身体不自觉地往小帆方向移动了几厘米。

“其实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小帆说,“相处久了感情本来就会变淡,更何况我们原本就不是爱得死去活来才结的婚;变回室友的关系也不错,可以有自己的空间,又有个‘家’,有‘家人’,小孩可以开心地长大,这样很好……只是他连这样都不愿意配合我。”

菜头学长拿到学位后便加入了J.J.,相当受到重用,今年J.J.扩大台湾子公司规模,菜头学长便申请调职,“恰巧”小帆也拿到台湾教职的聘书,他们便举家迁回台湾。之所以强调“恰巧”是因为两人并没有事先说好,菜头告诉小帆他拿调职许可的时候,小帆已寄出大学教职的申请材料。

“朋友都恭喜我们,说搭配得太好了,可以一起回来。”小帆苦笑说,“但我想他很失望吧。”

J.J.为他们在信义计划区租了一层公寓,四室二厅,附完整家具,还有补助可以请家务人员。小帆说公寓大的好处就是他们仍然可以分房,沙发够长,使两人可以各据一端滑手机。

“我抓到他外遇就是八月初的事而已。”小帆说,“我一直逼问他到天亮,他才承认,他说他会补偿我,要我不要在孩子的面前闹,不要伤害到小孩。我问他是哪个女人,他只一直要我不要多想,不要乱猜,我要他把手机交出来……平常我是不会看他手机的,他把手机给我,密码也给我,里头内容都很正常;我又跟他要之前在美国用的旧手机,他说丢掉了,我说他明明就把那个手机带了回来,还说要留着当备用机。我去他的房间找,他就把我扯倒在地上,我的头撞到地板,这边撞裂了条缝。”

她撩起头发,发际有个明显的伤痕,我伸手去触摸,她已将头发放下。

“这是医院的验伤单。”小帆说,“之后的事你就知道了,我带着艾登搬回我的房子,打电话给我大舅,请他委托杨艾伦律师办理离婚案。”

我心中计算时间,小帆与菜头学长争吵的时候,我正与小静在机场拥抱道别。这感觉很奇妙,当你决定人生大事时,另外一个人的人生正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前进,你们的人生曾经交错而分开,又因这个时点发生的事情而即将相会。

“之后呢?他又联络你了吗?”

“打过几次电话,说要看小孩。我告诉他,说出那个女人是谁,否则免谈。”

“他说了吗?”

“他不肯,我甚至还求过他,他就是不肯说。”她神色平静地说,“不过也无所谓他说不说,我会知道的,很快。”

我心中描摹着整起事件的轮廓,有些部分线条模糊,和小帆的认知可能有所出入,有些部分则是充满疑问。

“为什么你那么在乎那个第三者是谁?”我说,“你……你其实不爱他,不是吗?为什么你一定要他道歉?他在外面有别人对你有伤害吗?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不通,你不要钱,却只要他道歉?”

“他背叛了我,道歉不是天经地义吗?”

“但你并不爱他啊。”

“可是我们结婚了啊!”小帆大声说,“我确实没有爱过他,我也没有感觉他爱过我,但我们都同意要共同生活一辈子了,这不就是说好,我们同意用这种方式走下去吗?我们建立一个家庭,生了小孩,愿意互相照顾,家庭就是这样……这不是爱不爱的问题,这是信赖的问题!”

我一时语塞。结婚不是爱不爱的问题,是信赖的问题。

小帆拭了拭眼角,又说:“而且,为了这段婚姻、这个家庭,难道我没有牺牲吗?怀孕吐个半死的是我,在产台上痛了六七个小时的也是我,我还要叫他妈‘妈妈’,还一起住了半年,装出一副小媳妇的样子……我说这些不是要抱怨,这些我早都想过,我也愿意承受,因为我很清楚,这些委屈本来就是建立家庭必需的代价,我以为……这是我们彼此都同意的代价,我们付出,然后珍惜付出的成果──就是这个家。现在他竟然……竟然背叛了我……背叛了我这些付出,我不值得他们说一声对不起吗?”

小帆低头掉眼泪,我想这就是她的脆弱时刻,按二马的说法,我应该上前借出我的胸膛,用体温去融化她的委屈。但我没有这么做,只是递上了面巾纸。

我应该怎么做?

“两个条件:艾登的监护权;两个人登报道歉。”小帆说,“做到就好聚好散,要不然……我会让他们死得很难看。”

下午五点半,我关上计算机下班,好一阵子没在这个时间走出办公室,看见残留的天光,有种活过来的感觉。

天气已转凉,人行道上多了些落叶,我索性不乘车,伴着下班的车潮和人潮漫步而走。

我来到那间药局,领了预订的综合维生素与身体油,心想时间还早,便绕到相连接的母婴用品店逛逛。一位客服小姐问我需要什么,我说我只是随便看看,她却自顾自地开始介绍起婴儿推车与汽车座椅,什么一件式的、二件式的、单手折叠的、电动折叠的、大轮的、小轮的、有轮胎的、没轮胎的,搭配各式各样的促销方案,复杂程度堪比三纳米的半导体制程,我只听了两分钟便宣告投降,嘴巴说好,其实什么也没放进脑袋里。

站在我身旁的是一对年轻夫妻(应该吧),妻子怀孕应该有四五个月了吧,他们正点算着满满两台购物车的商品,包括婴儿床与其延伸配件、尿布台与其延伸配件、婴儿椅与其延伸配件、婴儿澡盆与其延伸配件(澡盆可以延伸成什么?)、提篮、婴儿车、纱布衣、消毒锅、星空投影机等。先生对于是否要买提篮似乎颇有意见,认为婴儿长很快,提篮一下就不能用了,性价比太低;妻子则坚持要有提篮,要不然不能开车载小孩出去。僵持到最后,那妻子赌气地说她用她自己的钱买提篮总可以了吧。

那位先生说:“还是一起买吧,小孩是两个人的事,要不然结婚干吗?”

我觉得他们该剔除的是那台标价五千多元的星空投影机,哪个婴儿需要看星空?

离开店的时候,我心中浮现小帆的那一段话。

不是爱不爱的问题,是信赖的问题。婚姻是承诺,无论有没有爱情,它仍然是个承诺,是承诺就不能轻易背弃。为了这个承诺,她也付出了、受委屈了,你要用什么来还。

我走了一段路才想通,这也不是爱不爱或承诺不承诺的问题,根本的问题是:为何两个不相爱的人却选择结婚,再用承诺来折磨彼此呢?

若依照这个逻辑,最佳解答应是:若是不相爱,就不应该结婚,也就不会有之后是否背弃承诺的问题了。

这是两性专家会放的马后炮,律师没有办法用马后炮解决现实的问题。

现实就是,人们会为各式各样的原因去结一段没有爱情的婚姻,原本相爱的两个人也会出于各种原因变得相厌相恨。因此离婚律师永远有生意。

走回马路上,我正想发信息交代一下进度,手机便响了,是个陌生的号码,我接起来,一个男人说他是快递员,有我的包裹,现在在我家楼下。

“新店路吗?”

“不是,是济南路这边。”

我告诉他我需要半个小时,他说他先去送别的地方,半个小时后再回来。

我搭出租车回家,沿路塞车,乃至快递大哥又来电催了两次。最终我总算从他手上签收了那只巨大的包裹,差不多一个成人高的长条纸箱,扛起来却不重,寄件人只写“立海有限公司”,应该是制造商。

我将纸箱扛上楼,从里头“抽”出一只长形抱枕,抱枕尾端还附有电源与开关。我插上电,打开开关,初时抱枕没什么反应,但过了一会儿我便了解这是个电热抱枕,抱枕上近心口、腹部与大腿的部分会发热。

纸箱中有个巴掌大的玻璃罐,里头装着某种香氛,我按照说明书将连接抱枕的蕊芯浸入香氛中,不一会儿,抱枕便透出香气,而且大概是因为热度的关系,那香味比单纯香氛的气味来得温润许多,就好像……就好像……就好像苏心静的味道。

我拿起手机,点开视频通话,响了一阵,小静接起来,她已经梳妆整齐,正准备出门的样子。

“干吗,死没良心的,那么早打来?……哦,收到了吗?我看看,可以用吗?你试那个‘电热香气’了吗?好闻吗?”

“闻起来像你。”

“有吗?呵呵,他们刚好有我常用的那支香水的气味,所以我……”

她突然哽咽,别开头吸了吸鼻子。

“对不起。”我说,“那天我不该对你和你妈那样说话。”

她仍然不说话,低着头表示委屈。

“我最近忙一段落了,该做的事情我会赶快进行……我很想要有你在身边,一起做这些事。”

“算了啦,我忙起来也是这样,嫌我妈烦东烦西的。”小静笑了笑,“礼物还不错吧,怕你冷才送你的,要不然冬天来了,你就跑去找别人在床上抱抱。”

“怎么找,台北又没人。”

“谁知道,台北诱惑那么多。”小静突然靠近镜头说,“你遇到路雨晴了,对不对?”

我心脏突了一下:“这你也知道。”

“她跟我说的。”

“她知道我们在一起?”

“有一次我们去喝酒,聊蛮多的,她不是那种会乱讲话的啦。”小静说,“怎么样,我们家雨晴很漂亮吧?法学院郭雪芙,杨律师有没有心中小鹿乱撞啊?”

“郭雪芙?有吗?”其实很像,但我还是假装想了一下,“不过也还好啦,就是个认真向上的好女孩的样子,大概是我老婆被我解放前的十分之一漂亮吧。”

小静笑了一阵,说道:“我跟你说,雨晴家境不是很好,一直都要拿钱回家,但她真的很认真,走得很辛苦,很令人心疼的小女生。你如果有机会的话,帮忙多照顾一下。”

“你是不是有双鞋在她那边?”

“对啊,当初她要面试我借她的,还有粉底液和眼影,但那些就不用拿回来了。”

“她有男朋友吗?”

“你想干吗?”

“你不是叫我关心一下吗?我可以介绍男生给她啊。”

“大学时候跟一个电机系的在一起,毕业后就分手了。”小静说,“我跟她喝酒就是因为这个,她难过了很久。”

我们又聊了些生活琐事,例如她那个长得像漫画人物的日本同学,她前一阵子的尼亚加拉瀑布之旅,上公司法课被老师点起来回答问题的经验,等等。

“先这样吧,我要去上课了。”小静将围巾围上,很好看的一条格纹围巾,“晚上记得抱着礼物想我。”

“可是我找不到洞。”

“什么洞?”小静想了一下才意会过来,脸上一红,笑骂说,“你个小淫贼,自己左手动一动啦!”

冯二马用落漆[落漆:因失误而出丑。]的节拍唱完歌,随手将麦克风一丢,说:“呼……呼,够难唱的……杨艾伦,你找我出来,又不说话,自己一直喝……呼……呼,找我干吗?”

“阿本为什么没读消息?”

“我怎么知道,交女朋友了吧,现在在约会。”

我叹了气,喝下一大口威士忌,说:“我很苦恼。”

“苦恼什么?苦恼不知道该选徐千帆还是苏心静吗?这有什么好苦恼的,俗语说:‘小孩子才做选择。’……你都是大人了,全都要不就好了吗?”

“怎么可能全都要啊?又不是清朝。”

“为什么不行?”二马说,“我们又不是在演连续剧,又没规定故事一定要有结尾,主角一定要情归一方。你可以一直保持这种……嗯……‘量子纠缠’状态,跟A吵架就去找B,对B腻了就找C,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干吗要做选择?”

“拜托,我又不是那种人。”

“放屁,杨艾伦,你就是那种人!你就是喜欢量子纠缠!喂,你以前就做过选择了,那时候你也以为故事已经结束了不是吗?现在演的又是哪一出?《侏罗纪公园2》?”

“那个不是选择!是为了我爸!”我又灌下一口酒,叹气说,“我现在也不知道……唉,这样做对不对……”

二马塞了个水饺进嘴中,口齿不清地说:“因为听了徐千帆的故事?”

“一部分吧……我本来就在想。”

“你和徐千帆到底上床了没?”

“没有!”我大声说,“我们什么都没做好吗?就是律师和客户的关系!”

“但你很想做什么吧?”

“也没有啦。”

“哦,你用了‘也’和‘啦’!”二马又吃了个水饺,“会用这两字表示‘不确定故意’,也就是说如果今天徐千帆要跟你怎么样,你不反对,对吧?”

“好险你没当法官,要不然一定一堆冤狱。”

二马咂着嘴说:“可是你跟徐千帆把这些话说开,感觉应该好很多吧?”

“哪一方面?”

“她嫁给菜头学长的事啊,她没有真的爱他,她是为了结婚而结婚。”二马说,“你那时候不是纠结得要死?还跑来我家打我,还诅咒徐千帆‘造孽’。”

“这你也知道?”

“我有什么不知道?”二马说,“我能理解啦,如果那时候徐千帆是嫁给一个超帅的、很强的,你会觉得有个交代,比较心甘情愿啦……结果是菜头学长,当然烦闷啊,我都懂,我过来人。张婉琪的老公你看过吗?真人哆啦A梦嘞,我那时候也是闷了一个星期。”

“你又没跟张婉琪在一起过。”

我将酒杯斟满,发现酒不够,按服务铃又叫了一瓶,我看着电视上闪烁的MV画面,听着五月天阿信反复嘶吼着:“我不转弯,我不转弯”,突然觉得心中有些东西关不住。

我说:“二马,我说的造孽不是这个……你知道菜头学长其实害怕和女人接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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