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打探

间谍的墓志铭  作者:埃里克·安布勒

此时此刻,我发现,我已经记不太清那天接下来的两小时里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我记得,当我回到房间时,满脑子只想着一个问题——星期日下午有从土伦到巴黎的火车吗?想到这里,我冲到行李箱前,疯狂地翻找着列车时刻表。

您可能觉得奇怪,大难临头,我居然还有心思考虑赶火车回巴黎这种琐碎的小事。可是,在极大的压力面前,人的反应就是如此古怪。船只即将沉没时,最后一艘救生艇马上就要从船的一侧驶离,这个时候,乘客居然会跑回他们的船舱去抢救那些零零碎碎的私人物品。将死之人马上就要跟这个世界永别,却还会挂心那些不起眼的债务。

而我担心的,是星期一早上会迟到这件事。要知道,马西斯先生在守时这种事上要求非常严格。凡是迟到的,无论学生还是老师,都会招致他的极度不满。到时,他会说出辛辣的言辞,若赶上一旁有人看热闹,还得遭受他的高声羞辱。这还没完,当事人往往会在犯错几小时之后才被他斥责。其间,惴惴不安的心情实在很折磨人。

按照我的推算,星期日下午,若能从土伦赶坐一班火车连夜返回巴黎,或许能按时到学校。我确实找到了一班星期一早上6点钟到巴黎的火车,我还记得当时的心情,真是如释重负。可紧接着,我又没了主意。贝金说过,星期六不许我动身离开。真糟糕!马西斯先生一定会生气。如果星期日走,能准时赶回巴黎吗?能,老天保佑,一定可以!但愿一切顺利。

如果当时有人提醒我说,星期天也脱不了身,我想,我应该会不屑地大笑一通吧。不过,这种笑或许带有某种病态的成分,我当时坐在地板上,旁边是打开的行李箱,恐惧感死死地笼罩着胸腔内部组织,心脏一阵狂跳,呼吸急促,像是一直在奔跑。我不停地吞咽唾沫,说不清缘由,只觉得这样心跳就不会那么快。我口渴极了,过了一会儿,我起身去了洗手盆那边,喝了点儿刷牙杯里的水。再后来,我回到屋里,用脚把行李箱盖子盖上。与此同时,贝金放在我口袋里的那张纸“刺啦”响了一声。我坐在了床上。

现在想来,我当时一定是坐在那里呆呆地盯着贝金那份名单看了一个多小时。看了一遍,又看一遍。那些名字变成了一堆密码,一堆字母的无序性排列组合。我闭上眼,又睁开,又看了一遍。这些人我都不认识。我在这家酒店只待了一天时间。这里地方那么大。我只在用餐时跟那些人打过招呼,其他时间再没有过交流。我这人又是脸盲,若是在大街上遇到,很有可能一个都认不出来。可是,拿了我相机的人就在这名单里,就叫其中的某个名字。间谍就藏在那些跟我打招呼的人当中。有人雇他(或她)来秘密地潜入军事区,给那些钢筋混凝土设备和大炮拍照,有朝一日,出海战舰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瞄准目标开炮,将那些钢筋混凝土设备、大炮及其操作人员通通炸得粉碎。我只有两天时间找到那个人。

我脑子笨,看这些人的名字都不像坏人。

罗伯特·杜克洛先生 法国人 南特

安特烈·鲁先生 法国人 巴黎

奥黛特·马丁小姐 法国人 巴黎

沃伦·斯凯尔顿先生 美国人 华盛顿特区

玛丽·斯凯尔顿小姐 美国人 华盛顿特区

沃尔特·弗格先生 瑞士人 康斯坦茨

赫尔德·弗格夫人 瑞士人 康斯坦茨

赫伯特·克兰顿-哈特利少校 英国人 巴克斯顿

玛丽亚·克兰顿-哈特利夫人 英国人 巴克斯顿

埃米尔·席姆勒先生 德国人 柏林

阿尔伯特·科赫(经理) 瑞士人 沙夫豪森

苏珊娜·科赫(经理的妻子) 瑞士人 沙夫豪森

去法国南部任意一家小型酒店,几乎都能找到类似的宾客名单。有最为常见的英国军人及其妻子。还有美国人,虽不是很常见,却也绝不是异常现象。还有瑞士人,少数几个法国人。孤身一人的德国人倒是不常见,但也算正常。来自瑞士的酒店经理,还有他的妻子,这种现象也很常见。

下一步要做什么?何时着手?接着,我想起贝金说的那些有关相机的指示。我要弄清楚他们谁有相机,之后向贝金汇报。想到这里,我赶紧抓住这个明确的思路。

最直接的方法或许就是找他们一个一个地聊,或者说,一对一对地聊,找一个拍照的话题。我可以这样说:“对了,前几天我看见有人拍照,是你吗?”“不,”对方有可能这样回答,“我没有相机。”或者,“是的,不过我那些照片可拿不上台面。拍照水平一向不行。”“那要看您相机的好坏了。”我会这样巧妙而不动声色地给予反馈。接着,对方会说:“我也这么觉得。我那架是箱式相机,便宜货。”

但这样不行,根本不会有效果。其一,谈话不会按照我预想的方向进行。对方一开口,我通常都是回到倾听者的状态。其二,假设间谍发现自己拍的照片不见了,原来钢筋混凝土设备和大炮的照片被换成了生动的尼斯狂欢节照片,那该怎么办?即便他没有马上反应过来,没发觉自己错拿了别人的相机,也还是会察觉到哪里不对劲,会提高警惕。只要有人跟他聊摄影,都会让他起疑。所以,我必须用一种不那么直接的方式。想到这里,我已经跃跃欲试了。

我看了一眼手表。还差一刻钟到7点。透过窗户,我看见海滨浴场依旧有人。从我的房间能看到沙滩上放着一双鞋和一把小遮阳伞。我简单梳了梳头发,之后就出门了。

有些人总是能轻而易举地与陌生人攀谈。他们的思维似乎自带一种神奇的灵活特质,能让他们迅速调整思维步调,与身边的陌生人保持一致。他们可以在一瞬间让自己的志趣与陌生人相投。他们只要一笑,陌生人便会给出回应。接着一问,一答。过不多时,他们就成了朋友,津津有味地聊起鸡毛蒜皮的小事。

我就是没有这种主动结识人的能力,除非别人先跟我讲话,否则我不会开口。即便有人先开口跟我讲话,我也会紧张,同时又迫切地想让自己表现得很友好,结果,要么更加呆板、拘谨,要么就是过度热情。因此,陌生人要么觉得我这个人孤僻、狂妄,要么觉得我是在耍小伎俩。

不过,当我沿着石阶朝海滨浴场走去时,我就下定决心,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摆脱内心的种种拘束。我一定要表现得自信、友好,一定要讲有趣的事情给对方听,一定要想方设法与人聊天,一定要沉稳。毕竟,我是有任务在身的。

此刻,这片小型海滨浴场已经完全处于暮色之中,海上吹来的阵阵微风正拂动树冠,天气依旧很热。折叠躺椅的靠背上方露出两个男人和两个女人的脑袋来,看得出来,躺椅的主人们正坐在那里。走到石阶尽头,我依稀听到他们正在试着用法语交谈。

离他们几米远的地方有几个支架,倒置在上面的小艇还没有刷完漆,我在其中一个支架的一端坐下来,望着整片海湾。

坐下来的那一刻,我瞄了一眼,发现离我最近的这两把叠椅上分别躺着一个23岁左右的小伙子和一个20岁左右的姑娘。他们穿着泳衣,显然,晨间我在露台上看到的两双深褐色的腿就是他们的。听他们讲了一会儿法语,我推断,这两位应该就是名单上的那两个美国人——沃伦·斯凯尔顿和玛丽·斯凯尔顿。

另外两人则完全不同。都是中年人,体形肥胖。我记得之前见过他们。那位男士的脸如同光亮的月盘,至于身材嘛,远远望去,跟球差不多。之所以给人这样的错觉,多多少少跟他穿的那条裤子有关。那是一条黑色料子的裤子,裤腿又细又短。再看裤腰,本来就已经很高了,却还要提过圆滚滚的肚子,用一对非常结实的背带吊到差不多腋窝那里。他上身穿一件敞领的网球衫,没有外套,活像从讽刺漫画杂志Simplicissimus里走出来的漫画人物。这两位是瑞士人,妻子比他稍微高一些,穿着很不讲究。她很爱笑,要么正在开怀大笑,要么马上就要笑出来。她的丈夫也跟她一起笑。夫妻俩像两个小孩子一样单纯、自然。

那时,斯凯尔顿好像在给弗格先生解释美国的政治体系。

他吃力地用法语说:“两党联盟,共和党和民主党。”

“是的,我知道,”弗格先生笑着用法语插话道,“两者有什么区别吗?共和党提倡社会主义吗?”

两个年轻的美国人无奈地吼了两声。接着,传来一阵瑞士人的狂笑。玛丽·斯凯尔顿接过话茬。不过,她的法语比哥哥稍微好些。

“不是这样的,先生。二者没有关系。共和党比民主党更守法,这就是区别。”

“有人听说,”她的丈夫用蹩脚的法语说道,“美国匪徒(发音是gangsters,他的发音是garngstairs)在大选过程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听说就像中间派政党一样?”他一边说,一边端出一副瞧不起那些鸡毛蒜皮小事,要正儿八经聊国家大事的架势。

一旁的女孩忍不住咯咯笑起来。她哥哥深吸一口气,开始极为认真地解释,令弗格先生大吃一惊的是,99.9%的美国人居然从未听闻过所谓的匪徒,而死去的公民约翰·迪林杰[约翰·迪林杰(John Dillinger,1903—1934),20世纪30年代大萧条时期,活跃于美国中西部的银行抢匪和黑帮成员。]并不具有代表性。只可惜,他的法语实在太差。

“的确会有人质疑,”他用法语承认道,“有那么……一些……”他再也说不下去了。“玛丽,”他可怜地说道,“该死的,‘勒索’用法语怎么讲?”

这样的时机,真是天助我也。或许教学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教人的冲动(如饥饿或者恐惧一般)居然战胜了社交障碍。我只记得,我用余光瞟了一眼女孩,她正无助地耸耸肩,这时,我趁机开了口。

“你想说的是Chantage吧。”

他们朝我这边看过来。

“哎呀,谢谢。”女孩说道。

她哥哥的眼睛里流露出渴望的光芒。

“老实说,你的法语是不是跟英语一样棒?”

“是的。”

“那么,”他语气有些刻薄地说道,“您能否帮忙跟左边这位老笨蛋解释一下,在美国,gangster是用小写的‘g’拼的,国会上可没有他们的代表方。至少,没有公开的代表方。你也可以再补充一些,大概意思就是,在美国,我们并不会胆战心惊地过日子,不用害怕日本人的入侵,再告诉他,我们美国的食物不都是用罐子装的,也不是所有人都住在国会大厦。”

“当然可以。”

女孩笑了。

“我哥哥不是认真的。”

“我不是认真的吗?老天!那个老家伙脑筋不清醒。应该有人告诉他。”

弗格夫妇一脸疑惑地笑着,一直在听我们交流。我尽可能以一种不得罪人的方式将这些话翻译成德语。他们笑得前仰后合。弗格一边笑,一边解释说,他们实在忍不住想拿美国人开个玩笑。匪徒党!国会大厦!接着,又是一阵捧腹大笑。很明显,这两个瑞士人完全不像看上去那样无知。

“他刚刚是怎么回事?”斯凯尔顿问道。

我跟他解释了一下。他咧嘴笑了。

“您肯定不会觉得他们的行为有问题,对吧?”说着,他向前倾了倾身子,认真地打量着弗格夫妇,“这种行为会动摇一个人对于人性的信仰。他们是哪里人,德国人吗?”

“不,瑞士人。”

“那个男人,”女孩评论道,“长得就像坦尼尔插图中的特威丹和特威帝一样。他为什么穿那样的裤子?”

“我猜,瑞士人的裤子都是那样的。”哥哥说道。

不过这时,遭遇这一讽刺的人正紧张地看着我们。他用德语跟我做了一番解释。

“年轻人,别把我们的玩笑当真。”

“他说,”我解释给斯凯尔顿兄妹说,“他希望没有冒犯到你们。”

这种回应倒是让年轻的斯凯尔顿有些意外。

“老天,不会的。是这样的——”他转身用德语跟弗格夫妇说道。“我们都很开心,您也很亲切。”他由衷地说道。之后他对我说,“算了,你就跟他说,没关系的,可以吗?”

我就此转达。双方频频点头微笑。后来,弗格夫妇独自在一旁聊了起来。

“那么说,您能讲几门外语?”斯凯尔顿问道。

“五门。”

他轻蔑地哼了一声。

“那您能好好跟我们讲一讲,”女孩接茬说道,“您是怎么学好外语的吗?不用五门都讲。不过,如果您愿意每门都讲一会儿,哥哥和我会非常非常感兴趣。”

这还真叫人不好意思。我把自己在多个国家的生活经历讲给他们听,还说要培养一双“学语言的耳朵”,接着我就问他们是不是已经在储备酒店住了很长时间。因为吃饭时都没有见过他们,我这样解释道。

“噢,我们已经在这里待了一周左右,”他回答说,“我们的父母下周要乘坐‘萨伏伊伯爵号’轮渡从家乡赶来这里。我们去马赛港口跟他们会合。不过,您是星期二晚上才到这里的,对吗?”

“是的。”

“这就对了,所以您没遇见过我们。这几天,我们绝大多数都是在房间里用早餐,昨天我们从科赫那里租了一辆车,玩了一整天。哎呀,真高兴,终于可以跟人用英语交谈了。科赫的英语虽不差,可是他没有什么耐心。所以,我们只能跟那个英国少校和他的妻子说话。可那个人十分傲慢,妻子又几乎不讲话。”

“看来,”妹妹说道,“跟沃伦聊天,您得留点儿耐心了。”

我发现,这女孩虽远称不上“漂亮”,却非常迷人。她的嘴很大,鼻子不是很匀称,整张脸都是平的,颧骨却很突出。可是,她的嘴唇一动一动,让人觉得既讨喜又灵巧,还有鼻子和颧骨,一定能激起画家的灵感。再看她全身的皮肤,光滑、紧实,呈深褐色,那厚厚的、茶色的头发被躺椅靠背挤堆到前面来,散发出颇为迷人的魅力。我越发觉得,几乎可以用“美丽”来形容她。

“跟法国人相处让人头疼,”哥哥说道,“如果你没有把他们的语言讲得很标准,他们就会很生气。换作是我,即便法国人的英语讲得不好,我也不会生气。”

“不是生气,只是绝大多数普通法国人都喜欢自己语言的发音。他们不喜欢听别人不标准的法语发音,就像你不喜欢听初学者练习拉小提琴一样。”

“没有必要取悦他们那双喜欢仙乐的耳朵,”女孩发表自己的看法说道,“换个角度,如果可以,我会让他们吹口琴。”她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泳衣。“好了,”她说,“我觉得,现在最好回去添些衣服。”

弗格先生从椅子上站起来,看了看那只硕大的手表,用法语说了句“已经7点15分了”。紧接着,他就又往上提了提裤子背带,开始收拾自己和妻子的东西。随后,我们前后一路纵队往石阶那边走去。我故意跟在两位年轻美国人的身后。

“对了,这位先生,”刚走了几步,他说道,“我还不知道您叫什么名字。”

“约瑟夫·瓦达西。”

“我叫斯凯尔顿。这是我妹妹玛丽。”

不过,我当时并没有听他讲话。因为我发现弗格先生宽大的后背上斜挂着一架相机,我正在努力地回忆之前在哪里见过一架跟这架很像的。后来我才想起来,原来是那架福伦达箱式相机。

像这种闷热的晚间,储备酒店都是把晚餐地点设在露台上。为此,还支了一个条纹凉篷,桌上有照明用的桌灯。这些灯一同亮起来的时候,还真是艳丽。

我已经想好,那天晚上一定要第一个赶到露台那里。原因有两点,其一,我实在饿坏了;其二,我想挨个儿观察一下这些宾客。可等我赶到时,已经有三个人就位了。

其中一个人正独自坐在那里,我故意朝他身后走去,这样一来,我坐在椅子上,朝右一转身就能看见他,不必直视。经过他那里时,我打算尽可能仔细地打量他一番。

当时,他正俯身用餐,再加上桌灯的遮挡,我并没有看得太清楚,只看到一头花白的短发,齐刷刷地梳向一侧,没有分缝。他穿着一件白色短袖衬衫、粗布裤子,明显的法国货。看来,这人不是安特烈·鲁就是罗伯特·杜克洛。

我坐下来,开始观察另外两个人。

这两人面对面坐在桌旁,死气沉沉。那位男士的头型比较窄,斑白的棕色头发,胡子修剪得整整齐齐。再看那位女士,中等年纪,大骨架,沉默无语,面色萎黄,一头白发打理得干净整齐。为了出席晚餐,两人都换了件衣服。她穿着一件白衬衫、一条黑色短裙。他穿的是灰色法兰绒裤子、褐色条纹衬衫,系一条英式斜纹领带,外面穿一件阔方格的骑手上衣。那人发现我在看他,就放下手里的汤匙,从桌上拿起一瓶廉价的红葡萄酒,对着光举起来。

“我敢肯定,亲爱的,”我听他说道,“那个新来的服务生把我们的酒喝了。午饭时,我很仔细地在瓶子上做了标记。”

他的发音是那种中上层人士的英式口音。女士听了,轻描淡写地耸了耸肩。看得出来,她并不在意。

“亲爱的,”他回应道,“我看的是事情的本质。应该有人阻止那家伙。我应该去提醒一下科赫。”

我看她又耸了耸肩,用纸巾轻擦了下嘴。接着,两人继续安静地吃饭。很明显,这两位就是克兰顿-哈特利少校和他的夫人了。

这时,其他宾客陆陆续续都到了。

弗格夫妇坐在两位英国人那边,桌旁是露台扶手。另一对则朝靠墙的那张桌子走去。

这两位肯定是法国人没错了。男的皮肤黝黑,双眼突出,胡子拉碴的下巴,看上去35岁左右。女的身材极瘦,一头金发,穿着绸缎质地的沙滩睡衣,耳朵上挂着葡萄粒大小的仿珍珠耳环,年龄可能比男的要大。看得出来,他们对彼此很感兴趣。他为她拉开椅子,扶着她的胳膊,让她坐下。她一边偷偷掐了一下他的手指作为回应,一边迅速地瞄一眼周围,看看有没有别的宾客注意到。我发现,同样目睹了这一幕的弗格夫妇正小声地笑个不停。弗格先生隔着桌子朝我眨了眨眼。

我猜,那位金发女郎应该是奥黛特·马丁。那么,跟她坐在一起的人要么是杜克洛,要么就是安特烈·鲁。

接下来,玛丽·斯凯尔顿和她哥哥来了。他们友好地冲我点了点头,朝我右后方的一张桌子走去。只差一个人还没有来。等他到了,我才知道,原来他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人,白花花的胡子,戴着一副黑色宽带夹鼻眼镜。

服务生来收汤盘的时候,我拉住他。

“有什么能帮您的吗?”

“那位白胡子先生是谁?”

“那是杜克洛先生。”

“金发女士旁边的那位先生呢?”

服务生诡秘地笑了。

“那是鲁先生和马丁小姐。”语气稍微强调了一下“小姐”。

“原来是这样。那么,哪一位是席姆勒先生?”

他挑了挑眉毛。

“席姆勒先生?储备酒店没有姓这个的。”

“你确定?”

“十分确定,先生。”他有些不解。

我回头瞥了一眼。

“茶几那边的先生是谁?”

“那是保罗·海因伯格先生,一名瑞士作家,也是科赫先生的朋友。您要来点儿鱼肉吗,先生?”

我点点头,他匆匆走开了。

我一动不动地坐了一两秒钟,保持冷静,手却发起抖来。我把手伸进口袋里摸到贝金给我的名单,把它夹在纸巾里拿出来,低头仔细看了一遍。

我早把这些名字背得滚瓜烂熟了,根本就没有海因伯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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