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最后通牒

间谍的墓志铭  作者:埃里克·安布勒

午饭我没有什么胃口。

原因有两点。其一,我的头又开始疼起来;其二,服务员上汤时顺便捎来了科赫的口信:午饭过后,瓦达西先生若能抽空去一趟经理办公室,经理将不胜感激。好,瓦达西先生一定会抽空过去。可是,这种情况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假如科赫断定是某个“工资少得可怜的年轻女服务员”行窃,那我该怎么办?傻瓜贝金并没料到会出现这种紧急状况。那个可怜的姑娘一定会否认这项指控。到时候我要怎样应对?难道袖手旁观,眼睁睁看一个无辜的人被那个一心想要献殷勤的科赫威胁,就因为一场根本就没发生过的盗窃案被定罪为盗贼?真是糟透了。

不过,事已至此,也没必要担心。最终会还女服务员一个清白。

正当我要离开露台的时候,杜克洛先生一下子冲到我面前来。

“您决定报警了吗,先生?”

“还没有。我要去看看科赫怎么说。”

他一脸沮丧地捋着胡子:“我一直在考虑这件事,先生。每耽误一刻,就对盗贼越有利。”

“的确是这样。可是……”

“作为一个生意人,我建议您立即采取行动。先生,对科赫的态度一定要坚决。”说着,他猛地将胡子往前一推。

“我会非常坚决,先生,我……”

可是,还没等我挪动步子,弗格夫妇就走上前来,跟我握了握手,对我的损失表示同情。很明显,杜克洛先生违背了我们之间的保密约定,不过他倒是一点儿都不觉得忐忑。

“弗格先生和我,我们一致认为,”他说道,“应该让警方涉入。”

“5000法郎,”弗格先生一脸沉重地说道,“可谓损失惨重。毫无疑问是要报警的。鲁先生也跟我们的想法一样。毕竟,还要确保其他宾客的财物安全。敏感的马丁小姐已经开始担心她的珠宝首饰了,还好有鲁先生安抚她。不过,鲁先生告诉我,除非抓住盗贼,否则他就得被迫离开这里。应该有人去给科赫提个醒,对待这种事必须加倍严肃处理。5000法郎!”看来,他又对杜洛克转述的财产损失数额进行了一番更改,“这件事很严重。”

“是啊,没错!”弗格夫人说道。

“说得正是!”杜克洛先生一脸得意地说道,“必须报警。”

“说到,”紧接着,弗格先生小声说道,“您的怀疑对象,瓦达西先生,我们认为您目前不必跟警察讲这些。”

“我的怀疑对象?”我瞥了杜克洛先生一眼。他却故意避开我的目光,佯装扶了扶自己的夹鼻眼镜。

弗格先生则一脸无所谓地笑了笑。“我完全明白。现在凡是涉及——”他快速朝四周看了一下,压低声音说道,“凡是涉及那个英国人的话语,最好都不要讲,是不是?”他给我使了个眼色。“处理这种事情时,必须考虑周全,对不对?”

“是的,是的!”弗格夫人频频应和着。

我嘟囔了几句,跟大家说根本就没有什么怀疑对象,然后就赶紧躲开了。看来,杜克洛先生绝对是一个散播谣言、诋毁他人的家伙。

科赫正在办公室等我。

“嗯,您来了,瓦达西先生,请进。”他从我身后把门关上,“要给您拿把椅子吗?好的。那么,我们就说说正事。”

我又开始演起戏来:“先生,我希望您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这种悬而未决的感觉太糟糕了。”

只见他一脸的凝重。

“先生,恐怕我要告诉您的是,这次审问没有得到任何结果。”

我皱着眉头:“真糟糕。”

“很糟糕。很糟糕,的确!”他盯着面前放着的一张纸,食指在上面敲了一两下,之后抬起头看着我,“酒店所有员工都被我盘查了一遍,包括服务员和园丁,原本以为总能有人提供一些有关这件事的线索。”他停了一下。“可说实话,先生,”他轻声说道,“他们都说对盗贼的事一无所知,我觉得他们没跟我撒谎。”

“您的意思是,是哪位宾客干的?”

他沉默了片刻,没有回应。这时,不知为什么,我越发觉得不安起来。紧接着,他慢慢地摇了摇头:“不,先生,我并没有怀疑是哪位宾客干的。”

“那么,难道是外面的人?”

“也不是。”

“那么……?”

他身子稍稍向前探过来:“先生,我已经决定把这件事交给警方处理。”

事情变得难办了。贝金明确告诉过我,不能报警。

“但是,您肯定不愿这样做。遇到这种事,毕竟不光彩。”

他双唇紧闭。眼前的科赫已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不再那样随和、好脾气,而是一个专业、干练的科赫。刹那间,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极度紧张。

“不幸的是,”他犀利地说道,“已经造成了损失。宾客们都知道了这件事,并就此议论纷纷。不仅如此,其中一位宾客还被其他人视为盗窃嫌疑犯。”

“提起这些,我深感抱歉,我——”

不过,他没有理会我插进来的话:“先生,我请求过您,在我将这件事调查清楚之前,请保持沉默。可我发现,您不仅没有保持沉默,反而还用最糟糕的方式跟身边的宾客朋友们大肆宣扬。”

“我只是想私下里跟杜克洛先生讨建议,商量报警的事。如果这件事是杜克洛先生泄露出去的,那么我很抱歉。”

紧接着,他回答了一句,那语气简直就是在嘲讽:“那么,还请您说说,杜克洛先生的建议是怎样的?”

“他建议我报警,不过出于之前跟您的约定——”

“如此说来,先生,我们还真想到一处去了。您可要抓住这次机会。”说着,他伸手去够电话,“我现在就跟警方沟通这件事。”

“等一下,科赫先生!”他的手停在电话机上,“我只是复述杜克洛先生的建议。在我看来,没必要报警的。”

接着,他的手从电话机上收了回去,我终于松了一口气。随后,他慢慢把头转过来,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

“我早就猜到您不会报警。”他一脸从容地说道。

“那是因为我坚信,”我尽可能地装出一副友善的样子,“您处理此事的效率要比警方高得多。只要能把那些被盗的东西完好无损地还给我就好,我也不希望自讨没趣。可如果事与愿违,那么我也无能为力。总之,警方的介入只能增添更多的麻烦,反倒帮不上什么忙。”

“我确信,这位先生,”这一次,语气中讽刺的意味已然十分明显,“我确信,警方的介入将对您的计划造成极大的阻碍。”

“我想,我没明白您的意思。”

“不明白吗?”他冷冷地笑道,“我入酒店这行已数年有余,先生。像您这样的人,我早就见识过。说这话,想必您一定不会觉得我无礼。我做事懂得仔细谨慎。当时,您过来跟我报案,说丢了一只烟盒。接着,我试探了您一下,说您报案时描述的是一只金烟盒,当时,您犹豫了一下,随后就说它既是金的又是银的,为自己圆谎。我的朋友,这招也太巧妙了吧。等我进入您的房间,发现行李箱旁边的地上有一片指甲刀的刀片,指甲刀剩下的部分还在床上。您两次看见它们,却什么都没说。为什么?很明显,指甲刀是被拿来撬行李箱的。这些都是很重要的证据,可您却视而不见。您并不把它当成是重要的证据,因为您早就知道行李箱是如何被撬开的。干这件事的人就是您自己。”

“可笑!我——”

“还有,直到我提起相机的时候,您才表现出了真正的在意。当我把椅子上的相机指给您看时,您的情感流露十分真实。很明显,您是害怕真的丢了什么东西。”

“我——”

“在给失物估价时,您又一次失误了。像您描述的那种烟盒至少也要值1500法郎。没错,您说那是别人送的,可即便如此,也不该把价值估低了一半吧?按照常理,丢东西的人都会把价值估得过高才对。”

“我从来没有——”

“只有一件事让我不解,那就是您的动机。通常情况下,丢失物品的宾客往往都会以报警、引起其他宾客恐慌为由,威胁酒店,直到得到酒店的赔偿。众所周知,为应对这种意外事故,酒店专门上了保险。没想到,您转身就跟其他宾客讲了这事,如此看来,您要么不明白其中的套路,要么就是有其他动机。如果您愿意的话,可以跟我说说您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我早就站起身来。像这样时不时地遭受别人的无端指控,真令人无法忍受。然而,一个人若有错在先,那么在被人揭穿以后,自然会恼羞成怒。所以,当时的我愤怒至极。

“您这是恶意指控,先生。我还从未受过这般侮辱,”一时间,我被气得不知该说些什么,“我……我要……”

“报警吗?”科赫看笑话一样地说道,“电话就在这里。还是,您不想报警?”

我故作威严之态:“我不想拖延这场闹剧。”

“您是明智的。”他向后靠在椅子上,“我早就开始怀疑您了,瓦达西,自从星期四那天您被警察叫去谈了那么长时间的话。法国警察通常不会无缘无故地搜人房间,除非他们对您产生了严重的怀疑。护照这样的借口未免有些不太可信。我知道,您这是在设法避开跟警方接触。我跟您想的一样,不想将目前这种状况拖延下去。所以,我已经准备好了您的账单。不过,请不要误会,我这绝不是在发善心。本来,我个人的想法是直接把您交给警方;或者,至少让您在一小时内离开酒店。可我太太认为,无论哪种处置方式都会进一步引起宾客们的议论。她这个人比我务实得多。所以,我尊重她的决定。明天早上,请您尽早离开储备酒店。至于我会不会报警,就要看接下来这段短暂的时间里您的表现如何了。我希望您能主动告知其他宾客,说您丢东西这件事完全是无中生有,是您自己把东西放错了地方,是您自己不小心用错了钥匙,钥匙折在锁眼里,不得已才把行李箱撬开。我相信,您绝对能编出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说给那些涉世未深的人听。明白了吗?”

我好不容易保持住仅存的那点儿冷静:“完全明白,先生。鉴于您这种无厘头的行为,我无论如何都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

“很好!这是您的账单。”

我接过账单,核实一下是否有误。如今想来,这种行为着实有些孩子气,不过时至今日,我才有所意识。他静静地等着。没有错误,我的钱刚好够用。他把钱接过去,看他的表情,似乎在对我说,他没想到我会全款付清。

在他打印收款单的时候,我不经意地看了看旁边墙上贴着的一张伊斯特利亚—科苏利希航线时间表。等他把收款单据递给我时,我已经通读了两遍。

“感谢您,先生。很遗憾地说,我不希望再在储备酒店见到您。”

我鞠了个躬。“恐怕,要让您失望了。”我反驳了一句,随即就离开了。

等上楼进了房间,我浑身发起抖来。此外,我发现,凡是储备酒店的东西,包括毛巾、果盘以及其他能被拿走的东西,通通被撤走了,只有床铺例外。目睹此番情景的我,状态没有一丝好转。于是,我把头放在水龙头下冲了冲水,又喝了几口,接着点了一支烟,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我开始想那些本该跟科赫和盘托出的实情,那个家伙要是知道我担了这么多了不起且又无法与人言说的重任,看他还敢嘲笑我。过了一会儿,身子终于不再抖了。这一切都是贝金的错,不能怪我。他早该想到,这种小孩子的把戏一定会被拆穿。没错,是我粗心大意,是我办事不力,导致这次任务的失败。可是,干这种事,怎么能指望我像那些老江湖那样轻车熟路呢?我真是满腔的愤怒。贝金有什么权利让我陷入这种卑劣的境地?我要是能像普通公民那样有领事替我维权,看他还敢这样。再者,这件事的意义何在?难道是他故意设圈套害我被揭穿?难道贝金疯狂地想要做某种尝试,就拿我来当试验品?也许,我就是人家的试验品吧。可话说回来,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此刻,问题的关键在于,除非贝金愿意介入,施展他的权威,否则我明早就得离开储备酒店。接下来会怎么样?或许会去警察局的某一间牢房。或许我应该现在就给贝金打电话,解释一下情况……

虽然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可是我知道我做不来。其实,我是害怕他,害怕因为这件事(指被科赫揭穿)而遭到他的斥责。最重要的是,我也害怕被带回警察局,再被锁进那间狭小、环境恶劣的牢房里。

我望着窗外。看那海面,就像铺设在阳光下的一片浩瀚无垠的蓝色草场,随风浮动,无限静谧。想必到了那寂静的海底,人们就不会再有恐惧,不会再有疑问,不会再有忐忑了吧?我可以到沙滩上去,潜到水里,游出海湾,到大海里去。我可以游到足够远的地方,胳膊累得再也无法游回到陆地。接着,划水频率越来越慢,越来越累。我就会停下来,任由自己沉下去。水会一下子冲进我的肺里。我可能会挣扎一番,求生的欲望会很强烈——毕竟,生命是那样珍贵!——不过,我会事先做好准备,有去无回,不给自己留任何余地。可能会有那么一两分钟的痛苦挣扎,不过慢慢地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接下来呢?会有一则新闻这样写道:昨日,一位名叫约瑟夫·瓦达辛(他们肯定会把我的名字拼错)的南斯拉夫公民在圣加蒂安游泳时不幸遇难,目前尸体还未找到。还会有别的消息吗?不,没有了,就这些。接着,我的尸体会慢慢腐烂掉。

手里的烟早就灭了。我把烟头扔出窗去,回头来到衣柜镜子前,我看着自己。“真的要崩溃了,”我嘟囔着,“不过,还是应该振作起来。自杀也就是分分钟的事,但现在你还在跟自己讲话。振作起来,不要揪着这件事不放。肩膀那么紧绷干什么,又不是参加举重比赛。肌肉对你来讲没什么用。现在需要的是一点点智慧。这件事可能还没有你想得那么糟糕。还有,我的老天,别忘了,现在才将近3点钟。从现在开始到半夜,你得利用这段时间把那个拿康泰时相机的人找出来。就这样。没有那么难办,对不对?无非是到他们的房间去看看。那么,就从这个叫席姆勒的人开始吧。他的嫌疑最大。这个人用的是假姓名。他嘴上称自己是瑞士人,但其实是一个德国人。他看上去有些忧虑,又打通了科赫。一定要时刻提醒自己,科赫或许已经知道了内情。或许这才是他急切地把你赶出去又不报警的真正原因。嗯,有道理,不是吗?不过,你还没被打败。一定要小心,多用点儿脑子。已经露了一次马脚,不能再让这种事情发生。若真是他,那么要想抓住他,脑子就得转得快些。他可是个危险人物。昨晚朝你头上打了一棒子,导致你头疼到现在的人就是他。你已经知道了他的房间号。那女孩告诉你的。14号,就在酒店的另一侧。不过,首先要弄清楚他现在在哪儿。你这回可得小心了!现在就行动起来。”

我转身从镜子前走开。没错,必须行动起来。先得知道席姆勒在哪儿。通常,他都是一个人坐在露台那边。先去那里看看。

接着,我来到休息大厅,一个人都没碰到。我踮起脚往窗外望去。没错,他就在那里,跟往常一样在看书,嘴里叼着烟斗,头稍稍向书那边前倾,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我观察了他一会儿。头部线条还挺优美。看上去,这个人不太可能是间谍。

不过这次我是铁了心的。行动起来!谁看上去都不像间谍——直到查清了身份才能确定。但无论如何,怎么想是我的自由,也是其他人的自由。席姆勒肯定是个可疑分子。那么,好吧!

我又上了楼。在自己的房门外停留了一会儿。想要拿点儿什么东西吗?武器?荒唐!又不是去打架,就是悄悄地去房间查看一下,仅此而已。我的心开始狂跳不止,我经过自己的房间继续沿着走廊往前走。这时,新一波恐惧感袭来。如果碰见别人怎么办?斯凯尔顿兄妹,或者是弗格夫妇!我站在这里,该怎么跟人解释?我是不是该假装做些什么?接着,我经过了一扇门,上面写着“浴室”。必要的话,我可以进去,假装要洗澡。不过,我谁都没碰见。没过多久,我就来到了14号房间的门口。

想和做之间有一道巨大的鸿沟,要想逾越,往往需要经历一个极为艰难的过程。搜查别人的房间,想起来容易——站在镜子前时,我是无所畏惧的——可现在,到了动真格的时候,真要往人家房间进就不那么容易了。看来,人类文明的进化程度要远远超出常规的想象。其实,之所以很难迈出这一步,不只是因为担心被人发现,更是因为这种行为极大地违背了我向来尊重他人隐私的做人准则。眼前是陌生的门,陌生的门把手,过了这道门,就是别人生活的地方。打开这扇门,就像一个间谍私闯情侣房间一样不可饶恕。

我站在原地待了一两秒钟,把负罪感往下压一压,与此同时,又给自己找了各种各样合理的退缩理由。也许玛丽·斯凯尔顿弄错了,也许不是这一间。午饭过后没多久,应该再等一会儿,等席姆勒待稳了再说。这就是在浪费时间,他恐怕早就把相机藏了起来。门可能是上了锁的,开门时可能会有人过来。可能会有人……

看来,要想解决这些问题,只有一个办法了。我干脆大大方方地进去。如果屋子里有人,或者有人看见我,我就说走错了。斯凯尔顿先生早就跟我约好了,准备妥当之后,就去找他游泳。走错房间了?对不起。接着,我就退出来。除非看见我的是斯凯尔顿兄妹。不过,若是在这里站太久,想不被人看见都难。于是,我深吸一口气,敲了几下门,随即抓住门把手一转。门没锁。我依然站在门槛处,伸手一推,门就敞开了。屋子里没有人。我停顿了片刻,随后进了屋,把身后的门关上。大功告成。

我扫视了一下四周。这间房比我那间要小,从外屋望过去,能看见厨房。窗边是郁郁葱葱的柏树丛,遮挡了不少光线。寻找席姆勒的行李箱时,我尽量远离窗口。没过多久,我就发现屋子里根本就没有行李箱。也许他把行李箱里的东西挪到了抽屉里,然后又把行李箱送去了储藏室。于是,我又去查看了抽屉。下面几层抽屉都是空的,只有最上面一层放着一件洗得干干净净的白衬衫、一条灰色的领带、一把小梳子、一双脚后跟露着大洞的袜子、一套干净而皱巴巴的内衣,还有一包肥皂片和一听法国烟草。没有相机。我看了看领带上的商标。商标上印着柏林生产商的名字和地址。内衣的原产地是捷克斯洛伐克。衬衣是法国的。我又去洗手盆那边看了看。刮胡刀、剃须皂、牙刷、牙膏,都是法国的。接着,我又转向衣橱。

里面又宽又深,铜质横杆上挂着一排衣架,此外还有一个鞋架。衣橱里挂着一套西装和一件黑色雨衣。再没有别的了。西装是深灰色的,胳膊肘处已经被磨破了。雨衣靠近最下面的地方被剐了一条三角形的口子。

嗯,从刚才抽屉里的东西来看,这应该就是海因伯格先生的衣橱。太奇怪了!如果那人住得起储备酒店,衣服难道不应该比这更多吗?

不过,这不是重点,我是来找相机的。于是,我又摸了摸床垫下面,结果不仅一无所获,反而被一个突出来的弹簧头剐伤了手。整间屋子的气氛一下子令我紧张起来。本来想找的东西没能找到。该离开了。不过,我还想做一件事。

于是,我回到衣橱那里,把那套西装拿下来,翻了翻口袋。前两个口袋是空的,可当我的手指偶然碰到胸部口袋的时候,感觉像是有一本薄纸封皮的本子。我把它抽出来。不是一本本子,是两本,两本都是护照——一本是德国身份,一本是捷克身份。

我先查看了一下那本德国身份的护照。下发时间是1931年,名字是埃米尔·席姆勒,记者,生于1899年,出生地是德国埃森市。这太令人吃惊了。我还以为席姆勒已经40岁以上了。紧接着,我又翻到签证那几页。绝大多数都是空白的。不过,倒是有两张1931年法国的签证,还有一组1932年的苏联签证。他在苏联待了2个月。此外,还有去年12月的一张瑞士签证以及同年5月的一张法国签证。之后,我又翻开那本捷克护照。

里面确确实实是席姆勒的照片,不过印上去的名字是保罗·西撒,身份是商务代表,出生于1895年,出生地是布尔诺。下发日期是1934年8月10日。里面有很多德国和捷克的签证印章。看来,在那段时间里,西撒先生频繁地乘坐柏林—布拉格的航班。经过一番周折之后,我找到了日期最近的那张印章。是今年1月20日的——大概是在 7个月前。

或许,我太过专注于这些重大发现了,以至于脚步声到了门口才听见。可即便我早听到了脚步声,也可能会迟疑该不该再多搜寻点儿线索。事实证明,我只有把护照塞回口袋,再把西装放回衣橱的时间,随即门把手就转动了一下。

在接下来的几秒钟里,我的大脑和身体像是麻木了一样。我呆呆地站在那里,盯着门把手。那一刻,我真想大喊一声,或者藏到衣橱里,或者从窗户跳出去,或者爬到床底下。可是,我什么都没做。只是目瞪口呆地待在原地。

紧接着,门开了,席姆勒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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