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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渴  作者:尤·奈斯博

星期三下午

哈利移开堆了有半米高的报告,好看清楚坐在他办公桌前的两个青年。

“是这样的,我看过你们对五芒星命案的报告,”哈利说,“你们很值得夸奖,利用空闲时间做我给毕业生出的作业。”

“可是呢?”欧雷克问道。

“没有可是。”

“因为我们做得比毕业生还要好对不对?”杰西双手抱在脑后的黑色长辫子上。

“不对。”哈利说。

“不对?他们谁做得比我们好?”

“我没记错的话,安·格里姆塞那一组做得比你们好。”

“什么?”欧雷克说,“他们连主要嫌疑人是谁都没答对!”

“没错,他们说没找到主要嫌疑人,而根据我所提供的资料,这才是正确答案。你们指出了正确嫌犯,但那是因为你们忍不住去网上查十二年前谁是真凶,然后再反推回去,做出几个错误判断,好让最后的结论是正确的。”

“所以你出的作业是没有答案的?”欧雷克说。

“根据我所提供的资料是没有的,”哈利说,“这也是为你们日后做准备,如果你们真的想成为警探的话。”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做?”

“寻找新情报,”哈利说,“或是把已知案情用不同的方式拼凑起来,答案通常就藏在你手中已经握有的情报里。”

“那吸血鬼症患者案呢?”杰西问道。

“有些情报是新的,有些案情是早已知道的。”

“你看过今天的《世界之路报》吗?”欧雷克问道,“伦尼·黑尔指示瓦伦丁·耶尔森去杀害那些他嫉妒的女人,就跟《奥赛罗》一样。”

“嗯,我好像记得你说《奥赛罗》的主要杀人动机不是嫉妒,而是野心。”

“那就说是奥赛罗综合征好了。对了,那篇报道不是莫娜·达亚写的,真奇怪,我好像很久没看到她写的报道了。”

“谁是莫娜·达亚?”

“唯一了解这件案子始末的犯罪线记者,”欧雷克说,“一个从北方来的怪女人,半夜会去健身房,还会用欧仕派须后水。对了,哈利,快告诉我们吧!”

哈利看着眼前那两张热切的面孔,回想自己在念警察大学时有没有这么认真,结果是一点也没有,通常他不是醉了,就是等不及要再喝醉。这两个小鬼比他好多了。他清了清喉咙,说:“好吧,既然如此,这只是上课,我必须提醒你们,警察大学学生也是要遵守保密誓言的,明白吗?”

两个年轻人点了点头,倾身向前。

哈利靠上椅背,想抽根烟,心知在外头台阶上来根烟的滋味一定很棒。

“我们搜查过黑尔的电脑,所有数据都在里面,”哈利说,“包括行动计划、笔记、被害人数据、别名亚历山大·德雷尔的瓦伦丁·耶尔森的资料、哈尔斯坦·史密斯的数据、我的数据……”

“你的资料?”杰西说。

“听他说完。”欧雷克说。

“黑尔写了一本手册,叙述如何取得那些女人的家门钥匙印模,他发现用Tinder约出来的女人,十个中有八个会在上厕所时把包留在桌上,而且钥匙多半都放在包内的小拉链夹层里。要制作三把钥匙的双面印模平均需要十五秒的时间,虽然拍照比较简单,但有些钥匙光用照片无法做出精准的3D档案来让3D打印机做出副本。”

“这是不是代表他在第一次跟对方约会的时候就认定日后他一定会嫉妒?”杰西问道。

“有些时候可能是吧,”哈利说,“他只是写说取得钥匙印模很简单,没理由不先把进入对方家中的方法拿到手。”

“真叫人毛骨悚然。”杰西低声说。

“那他为什么选中瓦伦丁,又是怎么找到他的?”欧雷克问道。

“他需要的所有资料都可以在他从史密斯那里偷走的患者记录里找到,手册上说亚历山大·德雷尔对于吸血鬼症的杀戮幻想有强烈且详细的描述,史密斯甚至想通报警方对他进行预防性拘留,但最后没这么做是因为他同时也展现出高度的自制力,生活有条有理。我推测就是因为他身上结合了杀人欲望和自制力,才让他成为黑尔眼中的完美人选。”

“可是黑尔要拿什么条件跟瓦伦丁·耶尔森交换?”杰西问道,“是钱吗?”

“是血,”哈利说,“年轻女性身上的温热鲜血,而且杀害这些女性追踪不到亚历山大·德雷尔身上。”

“没有明显动机以及凶手不曾跟被害人有过接触的命案最难侦破。”欧雷克说,杰西点了点头。哈利知道欧雷克说的这句话是他在课堂上讲过的。

“嗯,对瓦伦丁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要让命案查不到他的假身份亚历山大·德雷尔身上,再加上他整过容,所以他可以四处活动而不被抓到。他其实不太在乎让人知道命案是他干的,最后他也情不自禁留下线索给我们说他就是真凶。”

“是给我们?”欧雷克说,“还是给你?”

哈利耸了耸肩。“无论如何,就算我们知道是他干的,还是逮不到他,因为他都已经被通缉好几年了,还是可以继续依照黑尔的指示去杀人,而且过程十分安全,因为黑尔复制的钥匙可以让他进入被害人的住处。”

“一种完美的共生关系。”欧雷克说。

“就像土狼和秃鹰,”杰西低声说,“秃鹰让土狼知道哪里有受伤的猎物,土狼就前去杀死猎物,这样两者都有食物吃。”

“所以瓦伦丁杀了埃莉斯·黑尔曼森、埃娃·多尔门和佩内洛普·拉施,”欧雷克说,“却没杀害玛尔特·鲁德?那伦尼·黑尔认识她吗?”

“不是,那是瓦伦丁自己干的,而且是冲着我来的。他在报上读到我骂他是无耻变态,所以就绑走了一个我身边的人。”

“就因为你骂他是变态?”杰西皱了皱鼻子。

“自恋者喜欢被人爱,”哈利说,“或者被人恨,别人对他的恐惧可以确认和膨胀他的自我形象。他们觉得别人对他的忽视或鄙视是种侮辱。”

“就像那次史密斯在播客上侮辱瓦伦丁,”欧雷克说,“瓦伦丁就大受刺激直接跑去农场杀他。你认为瓦伦丁有精神病吗?我的意思是说,他自我控制了那么久,重出江湖后干的都是经过精密计算的冷血谋杀,但是他对史密斯和玛尔特·鲁德所做的看起来却又是非常随兴的行动。”

“也许吧,”哈利说,“说不定他只是个很有自信的连环杀手,在成功犯下几次命案之后就开始觉得自己可以在水上行走。”

“可是伦尼·黑尔为什么要自杀?”杰西问道。

“这个嘛,”哈利说,“你们有什么看法?”

“这不是很明显吗?”欧雷克说,“那几个女人甩了伦尼,伦尼认为她们罪有应得,所以拟订计划让瓦伦丁去谋杀她们,可是玛尔特·鲁德和穆罕默德·卡拉克这两个人却无辜受到波及,可以说是因他而死,所以他良心发现,在良心上过不去。”

“不对,”杰西说,“伦尼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一旦事情结束,一旦那三个他要杀的女人,也就是埃莉斯、埃娃和佩内洛普都死了,他就会自杀。”

“这点我不敢说,”哈利说,“黑尔的手册里还提到了其他女人,房里还有其他的复制钥匙。”

“好吧,那如果伦尼不是自杀呢?”欧雷克说,“说不定是瓦伦丁杀了他?他们可能因为穆罕默德和玛尔特的死而争吵,因为伦尼认为他们是无辜的,所以可能想把瓦伦丁交给警方,结果却被瓦伦丁发现。”

“除非瓦伦丁真的受够了伦尼才会把他杀了,”杰西说,“土狼会把靠得太近的秃鹰吃了,这种事也不算少见。”

“屠宰击昏枪上只发现了伦尼·黑尔的指纹,”哈利说,“很可能是瓦伦丁杀了伦尼之后,想把它布置得像自杀,不过他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警方掌握的线索早就可以让他终身监禁。再说,如果瓦伦丁想消灭证据,为什么要把玛尔特·鲁德留在地下室,还把可以证明他和伦尼联手合作的电脑和档案留在二楼工作室?”

“好吧,”杰西说,“我同意欧雷克一开始说的,伦尼·黑尔觉得有无辜的人因他而死,所以良心上过不去。”

“你们绝对不要低估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哈利说,“产生这个念头所依据的讯息通常比你认为的还要多,而且最简单的答案通常都是正确答案。”

“但有一件事我不懂,”欧雷克说,“伦尼和瓦伦丁不想让别人看见他们在一起,这我明白,但他们为什么要用一个那么复杂的交付方式?约在其中一人的家里碰面不就好了吗?”

哈利摇了摇头。“瓦伦丁失手被擒的概率仍然很高,所以对伦尼来说,不让瓦伦丁知道他的身份很重要。”

杰西点了点头。“而且他担心瓦伦丁一旦被捕,就会向警方供出他以换得减刑。”

“瓦伦丁也绝对不希望伦尼知道他住在哪里,”哈利说,“他对这件事非常小心,这也是他为什么可以躲避警方追缉那么久的原因。”

“所以这件案子算是侦破了,没有尚待厘清的部分,”欧雷克说,“黑尔自杀,瓦伦丁绑架了玛尔特·鲁德,但你们找没找到证据指出是瓦伦丁杀了她?”

“犯罪特警队是这样想的。”

“因为?”

“因为他们在施罗德酒馆发现了瓦伦丁的DNA,在他车子后备厢发现了玛尔特的血迹,还找到了射穿玛尔特腹部的那枚子弹。子弹钻入黑尔家地下室的砖墙,弹道和尸体位置的比对结果指出玛尔特在被吊起来之前就已中枪,子弹应该是从鲁格红鹰左轮手枪里击发的,也就是瓦伦丁原本打算用来枪杀史密斯的那把枪。”

“但你不同意这个看法。”欧雷克说。

哈利挑起一侧眉毛。“是吗?”

“刚才你说‘犯罪特警队是这样想的’,这表示你有不同的看法。”

“嗯。”

“所以你的看法是什么?”欧雷克问道。

哈利伸手抚摸了下脸。“我想是谁结束她的生命可能并不重要,因为在这个案例中,结束她的生命等同于让她从痛苦中解脱。笼子里的床垫上沾满DNA,包括血迹、汗渍、精液、呕吐物,有些是她的,有些是伦尼的。”

“天哪,”杰西说,“你是说黑尔也凌虐过她?”

“说不定还有别人。”

“除了瓦伦丁和黑尔以外还有别人?”

“地下室楼梯的上方有一条水管,只要不注意一定会撞上,所以我请资深鉴识员毕尔·侯勒姆化验那条水管上的DNA,并寄一张清单给我。年代太久远的样本会劣化,所以最后他一共找出七组DNA。一如往常,我们采集了到过现场的警方人员的DNA,比对之后,发现那七组DNA包括当地警长吉米、警员阿图尔、毕尔、史密斯和我,再加上一个我们来不及提醒的犯罪现场鉴识员,但我们不知道第七个人是谁。”

“所以第七个人不是瓦伦丁·耶尔森,也不是伦尼·黑尔?”

“都不是,我们只知道第七个人是男性,而且跟伦尼·黑尔没有血缘关系。”

“会不会是某个去那里工作的人?”欧雷克说,“比如水电工之类的?”

“有可能。”哈利说,目光落到面前的一份《每日新闻报》上,上头印着准司法大臣米凯的特写照。哈利又读了一次照片说明:“在警方坚持不懈的努力之下,终于找到了玛尔特·鲁德,为此我感到格外高兴。警方终于对受害者家属有了交代,我也能了无牵挂地离开警察署长的职位。”

“我得走了。”

三人离开警察大学,走到新堡大楼前,正要分头离开,哈利想起他们收到过邀请。

“哈尔斯坦完成他的吸血鬼症患者论文了,星期五要举行论文答辩会,他邀请我们去参加。”

“论文答辩会?”

“就是口试,亲朋好友都要盛装出席,”杰西说,“要想不搞砸都很难。”

“你妈和我都会去,”哈利说,“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想不想去?史戴会是审查委员之一。”

“哇!”欧雷克说,“希望时间不会太早,星期五我要去伍立弗医院。”

哈利蹙起眉头。“为什么?”

“斯蒂芬斯医师又要替我抽血,他说他在研究一种名叫全身性肥大细胞增生症的罕见血液疾病,还说妈如果得的是这种病,那就是她的血液自我修复,所以她痊愈了。”

“肥大细胞增生症?”

“这是一种遗传缺陷,由c-kit基因突变引起。这种疾病不会遗传,但斯蒂芬斯希望血液中能协助修复的物质会遗传,所以他想采集我的血液去比对我妈的。”

“这就是你妈之前说的基因联系?”

“斯蒂芬斯说他还是认为妈是中毒,全身性肥大细胞增生症只是他在瞎猜而已,但很多伟大的发现一开始都是误打误撞得来的。”

“这倒是没错。论文答辩会两点开始,结束后有一场晚宴,你想去晚宴的话可以参加,但我可能会跳过。”

“我想你一定会跳过,”欧雷克微笑说,转头望向杰西,“是这样的,哈利不喜欢人。”

“我喜欢人,”哈利说,“我只是不喜欢跟他们相处而已,尤其是很多人凑在一起的时候。”他看了看表。“说到这个……”

“抱歉我来迟了,我刚才在做私人辅导。”哈利说,快步走进吧台。

爱斯坦呻吟一声,把两杯啤酒放在吧台上,啤酒溅出少许:“哈利,我们得多找点人来才行。”

哈利看了看酒吧里的热闹人群,说:“我想人已经够多了吧。”

“你个白痴,我是说来帮忙的人手啦。”

“我这白痴是在开你玩笑啦,你知道有谁的音乐品位不错吗?”

“崔斯可。”

“他很孤僻。”

“才没有。”爱斯坦又倒了杯啤酒,向哈利做了个手势,叫他跟客人收钱。

“好吧,考虑看看。史密斯来过了?”哈利朝圣保利羊毛帽指了指,帽子盖在加拉塔萨雷队旗旁边的一个酒杯上。

“对啊,他说谢谢你借他帽子,他还带了几个外国记者来,跟他们说一切就是从这里开始的。他说他后天要进行一个什么跟博士学位有关的事。”

“论文答辩会。”哈利把信用卡还给客人,说声谢谢。

“对,还有一个家伙过来跟他们打过招呼,史密斯跟记者介绍说他是犯罪特警队队员。”

“哦?”哈利说,接受下一名男客的点单,这人留着时髦胡子,身上穿着困兽乐队(Cage the Elephant)的T恤,“他长什么样子?”

“他牙齿很显眼。”爱斯坦说,指了指自己的一口黄牙。

“你确定不是楚斯·班森?”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但我见他来过好几次,通常都坐在那边的包厢,而且都是一个人来。”

“一定是楚斯·班森。”

“女人都一直缠着他。”

“那一定不是楚斯·班森。”

“但最后他还是一个人回家,怪咖一个。”

“他不带女人回家你就说人家是怪咖?”

“那家伙会拒绝免费送上门的鲍鱼啊,这种人你信得过吗?”

胡子男客扬起一侧眉毛。哈利耸了耸肩,把啤酒放在男客面前,走到镜子前方,戴上圣保利羊毛帽,正要转身,却突然定住不动,看着镜中自己额头上的那个骷髅头图案。

“哈利?”

“嗯?”

“可以来帮一下忙吗?两杯莫吉托调酒加低卡雪碧。”

哈利缓缓点了点头,脱下帽子,绕出吧台,快步朝门口走去。

“哈利!”

“打电话叫崔斯可来帮忙。”

“喂?”

“抱歉这么晚打电话来,我以为鉴识医学中心的人应该都下班了。”

“我们是应该下班了才对,但是在这种整体都缺乏人手的地方工作就是这样,而且你打的又是警方才知道的内线电话。”

“对,我是哈利·霍勒,我是警监……”

“哈利,我知道是你,我是保拉,而且你已经不是警监了。”

“哦,是你啊,好吧,我负责侦办吸血鬼症患者案,所以才打电话来。我想跟你核对一下从水管上采集到的DNA样本。”

“那不是我负责的,不过我帮你看一下,还有我先跟你说,除了瓦伦丁·耶尔森以外,我并不知道吸血鬼症患者案DNA基因图谱档的所属人姓名,只知道编号。”

“没关系,我这里有几张表,上面列出了所有犯罪现场采集到的DNA及其对应的人名和编号,你念出来给我听就好。”

哈利一边聆听保拉读出符合的DNA基因图谱档,一边勾选。警长、地区警察、霍勒、史密斯、侯勒姆和一名鉴识组同人,最后是那个第七人。

“这个DNA基因图谱还是没找到符合的?”哈利问道。

“对。”

“那黑尔家其他地方采集到的DNA呢?有没有符合瓦伦丁的?”

“我看看……没有,看起来是没有。”

“床垫上、尸体上都没有跟瓦伦丁有关联性的DNA?”

“没有。”

“好,保拉,谢谢你。”

“说到关联性,那根头发后来怎么样了?”

“那根头发?”

“对,去年秋天韦勒拿了一根头发来让我分析,他提到你的名字,可能以为这样可以加快分析速度。”

“可以吗?”

“当然可以,哈利,你知道我们这里的女性同人都对你关怀有加。”

“这种话不是都用在很老的人身上吗?”

保拉哈哈大笑。“谁叫你要结婚呢,哈利,是你自己要断绝后路的。”

“嗯,那根头发是我老婆住院时,我在伍立弗医院的病房地上发现的,我可能只是想太多了吧。”

“原来如此,我想应该也不是很重要才对,因为韦勒叫我忘了它,你是不是担心你老婆有外遇啊?”

“倒也不是,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搞不好有这种可能。”

“你们男人就是太天真了。”

“我们男人就是这样才能存活下来。”

“才怪呢,提醒你哦,女人就快要接管地球了。”

“呃,都深夜了你还在工作,这才奇怪呢。晚安喽,保拉。”

“晚安。”

“等一下,保拉,忘了什么?”

“什么?”

“韦勒叫你忘了什么?”

“就是关联性啊。”

“什么跟什么的关联性?”

“那根头发跟吸血鬼症患者案的一个DNA基因图谱档的关联性。”

“真的?是谁?”

“我不知道,我说过了,我们手上只有编号,我们甚至连编号是属于嫌犯的还是现场警员的都不知道。”

哈利沉默片刻才问说:“那个编号是多少?”

“晚安。”一个上了点年纪的救护技术员说,走进急诊室的员工休息室。

休息室里只有一个人,那人将咖啡壶里的黑咖啡倒进杯子,说:“晚安,汉森。”

“你的警察朋友刚才打电话过来。”

主治医师约翰·道尔·斯蒂芬斯转过身来,扬起一侧眉毛。“我有警察朋友?”

“反正他提到了你,那警察叫哈利·霍勒。”

“他有什么事?”

“他寄了一摊血的照片过来,请我们估计血量有多少。他说你曾根据犯罪现场的照片估计过被害人流了多少血,以为我们这些负责处理意外现场的人都受过这种训练。可惜让他失望了。”

“有意思。”斯蒂芬斯说,从肩头拿起一根头发。他并不认为掉发增加是老化的迹象,正好相反,他认为自己正在盛开,正在前进,正在摆脱身上没有用的东西,“他怎么不直接找我?”

“他可能认为主治医师半夜不会值班吧,而且他的口气听起来很急。”

“原来如此,他说跟什么事有关了吗?”

“他只说跟他在办的案子有关。”

“照片呢?”

“在这里。”汉森拿出手机,把短信拿给医师看。斯蒂芬斯看了看照片中木地板上的一摊血,血迹旁放了一把尺子。

“正好一点五升,”斯蒂芬斯说,“准确度很高。你可以打电话告诉他。”他啜饮一口咖啡。“一个讲师半夜还在工作,这世界到底怎么了?”

汉森咯咯地笑着说:“斯蒂芬斯,你自己还不是一样。”

“什么?”斯蒂芬斯说,站到一旁,让汉森倒咖啡。

“你每隔一天的晚上都会来,斯蒂芬斯,你到底来做什么?”

“照顾重伤病患啊。”

“我知道,可是为什么?你是血液科的全职主治医师,还跑来急诊室轮班,这有点不正常。”

“谁想要正常了?一个人的最大愿望莫过于能在被需要的地方发挥所长。”

“所以你没有家人希望你在家陪伴他们吗?”

“没有,但我有同事的家人宁可他们不要在家。”

“哈!可是你手上戴了婚戒。”

“而你袖子上有血迹,汉森,你是不是送了流血的伤员进来?”

“对,你离婚了?”

“我是鳏夫,”斯蒂芬斯又喝了几口咖啡,“伤员是谁?男的女的?老的还是年轻的?”

“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为什么这样问?”

“只是好奇,她现在人在哪里?”

“喂?”毕尔·侯勒姆低声说。

“我是哈利,你上床睡觉了吗?”

“现在是凌晨两点,你说呢?”

“瓦伦丁有大约一点五升的血在办公室地板上。”

“什么?”

“这是基础数学,这样的话他太重了。”

哈利听见床铺吱吱作响和被子扫过手机的声音,才又听见侯勒姆低声说:“你在说什么啊?”

“从监视器画面中的磅秤上,可以看出瓦伦丁离开时只比他抵达时轻了一点五公斤。”

“哈利,一点五升的血液等于一点五公斤重。”

“我知道,尽管如此,我们还是缺少证据,等我拿到证据我会再跟你解释,这件事你谁也不能说,好吗?甚至连你的枕边人也不能说。”

“她在睡觉。”

“我听见了。”

侯勒姆笑着说:“她的鼾声是两人份的。”

“我们明天八点在锅炉间碰面好吗?”

“应该可以吧,史密斯和韦勒也会去吗?”

“我们在星期五的论文答辩会上会见到史密斯。”

“那韦勒呢?”

“只有你跟我,毕尔,还有我要你把黑尔的电脑和瓦伦丁的左轮手枪一起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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