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八 达特摩尔小巷惨案角落里的老人 作者:奥希兹女男爵 |
||||
出场人物 把谜案揭露给记者小姐的角落里的老人 尤尔太太(一个被发现死在家中的有钱寡妇) 威廉·尤尔(她的儿子) 威廉·尤尔夫人(他的妻子) 威廉·布洛格斯(被尤尔太太收养的一个花匠的儿子) 斯泰瑟姆先生(一个律师) 安妮和简(两个仆人) 1 “真是搞不懂,法律和法庭只能为日报炮制些有趣的读物。”角落里的老人说,一边大嚼那块恒久不变的芝士蛋糕,啜饮着他的牛奶,就像一只邋遢的猫。“你不赞同我说的。”他又说,因为我对他刚才明白的表态没有任何评论。 “不是!”我回答说。“我以为你在想——” “比如说,在想尤尔太太的惨死,”他很急切地接过话,“调查茫无头绪,判决也令人非常不满,而且报纸上几乎就没有和这件曲折案子有关的线索。” “我忘记了那判决到底是什么了,”我说着,自己也非常期待能听他谈谈这件离奇的惨剧,要知道,这个案子可是让不少人摸不着头脑。 “哦,那判决书又含糊又啰嗦,简直要突破英语这种语言所能承受的极限了。法官认为‘尤尔太太是由于跌到楼下,然后昏厥症发作致死。但没有明显迹象表明她是怎么跌倒的’。” “事情是这样的:尤尔太太是个富有而性格古怪的老太太。她安静地住在位于肯辛顿达特摩尔小巷九号的小别墅里。我想这个地址应该没错。 “她的生活毫不张扬,我已经说过了,她在肯辛顿的小居所很简朴、很安静。里面只有两个女仆——一个做饭的和一个做家务的——还有一个她收养为儿子的年轻人。 “当然,收养之事是收集这件惨剧相关信息的核心。尤尔太太只有一个儿子威廉,她对这个儿子宠爱有加。但和许多溺爱孩子的母亲一样,她总希望按照自己的意志,把儿子的将来全部设计好。但是呢,威廉·尤尔有自己的想法,也坚持要追求自己的快乐。终于有一天,他和一个他喜欢的姑娘结婚了,而这个姑娘却恰恰是他母亲极看不顺眼的。 “尤尔太太又失望又愤怒,骂她儿子无法无天、忘恩负义。起初,大家都认为她永远都不会宽恕此事。 “‘他和我最诚挚的一片苦心完全对着干,他选的那个妻子我永远都不可能接受做儿媳;我知道他很想得到我这笔财产,但他一个子儿也拿不到。’ “开始的时候,她的朋友认为她可能会把所有的钱都捐给慈善机构。但是!天啊,她没有!尤尔太太从来都不做别人期望她做的事。在她儿子结婚三年后,她填满了儿子的离去在她的屋子里以及心里造成的空缺。她收养了一个儿子——她说过,她宁愿把钱留给一个陌生人,也不愿意把钱捐给慈善机构——一个当过兵的穷人的儿子,以前那个穷老兵一周到达特摩尔小巷来两次,修剪巷子后面的小花园。这个人很忠厚老实,跟尤尔太太是同乡,而且他唯一的儿子恰好也叫威廉,只不过他姓布洛格斯。 “‘这无论从哪点来说都很适合我,’尤尔太太这么跟她的朋友兼律师老斯泰瑟姆先生解释,“你看,我已经习惯了威廉这个名字。而且这个男孩长得很好看,在寄宿学校里的表现也很好。还有,老布洛格斯一两年内就会去世的,那时候威廉就会是我一个人的孩子了。’“在这里,尤尔太太的预见能力得到了充分证明。老布洛格斯的确很快就死了,他的儿子彻底被这位有钱的怪老太太收养了。她送他去很好的学校读书,最后给他在联合银行谋到了一官半职。 “我见过小布洛格斯——这个名字不太好听,是吧?——就在后来的那场难忘的庭讯上。他很年轻,也没什么架子,而且习惯了避开尤尔太太的朋友。跟你说,这些朋友强烈反对他出现在这位有钱老寡妇的屋子里,反对他伤害老太太唯一的亲生儿子和继承人。 “当然,没有人能知道,之后三年达特摩尔小巷九号的周围会发生什么。可以肯定的是,当小布洛格斯快满二十岁的时候,他成了他养母的心肝宝贝。 “在这两年里,斯泰瑟姆先生以及其他的几位老朋友一直在争取威廉·尤尔的利益。因为每个人都觉得,威廉正在遭受很糟糕的待遇。他年轻的时候曾经学过绘画,现在在汉普斯黛开了一家小工作室,一年大概赚个几百块的小钱,生活很艰难。而这个花匠的儿子却取而代之,夺走了他母亲的爱。更糟糕的是,还有他母亲的钱袋。 “可这位老太太却比以前更固执了。在朋友们的强烈抗议下,她同意偶尔和她的亲生儿子见面,威廉·尤尔可以时不时地来拜访母亲——但必须得是白天布洛格斯在银行上班的时候——在种种情况下,就在布洛格斯二十一岁生日的时候,他合法地改姓为尤尔。 “就跟你知道的一样,斯泰瑟姆先生把他和尤尔太太的整个谈话公布于众。 “‘我当然要尽力劝阻她,’他说,‘因为我觉得这对威廉·尤尔以及他的孩子实在太不公平了。我以前认为当尤尔太太渐渐变老,越来越衰弱以后,肯定会对她唯一的亲生儿子重新燃起怜悯之情。可是,她简直固执得可怕。’ “‘这是因为我已经老朽不堪了,’她说,‘所以我希望把所有的事情都定下来——我不想去怜悯什么人。我希望威廉受折磨,他是个大财迷,因此我希望他在这点上受折磨。如果我在遗嘱里把钱都留给布洛格斯,谁知道呢,我可能会后悔,在弥留的最后一刻把它给改了。一般人在临死之际尤其是当周围都是哭泣的人时,都会很伤感脆弱。不!——我要整件事情铁板钉钉,不可挽回!我会把这个赠送协议当作二十一岁生日礼物送给小布洛格斯。我会要求他让我在最后的日子里走得舒服而平静。他太傻了,傻得不可能忘恩负义。而且,我根本就不介意死在救济院里。’ “‘我能怎么办?’斯泰瑟姆先生说。‘如果我拒绝开出这个不公平的赠送协议,她只会再雇一个律师,让他来写。所以,我在协议里确保了老太太一年有五百英镑的养老金,作为她把所有三万英镑的财产完全赠与威廉·布洛格斯先生的回报。’ “协议写好了,”角落里的老人继续讲故事,“毫无疑问。斯泰瑟姆先生亲眼看见的。老太太甚至还想到了两件法律上的小事,以免有什么微小的疏忽让这协议无效。她很固执地叫来两个专科医生来给自己做检查,来证明她的脑子完全正常,绝对有行为能力。” “当这些协议完全没有任何法律空子可钻时,斯泰瑟姆先生把它交给了尤尔太太,她准备把它保存到四月三号——小布洛格斯的二十一岁生日——她准备在那天给他一个惊喜。 “斯泰瑟姆先生把这协议交给尤尔太太的时候是二月十四号,就在三月二十八号的时候——也就是小布洛格斯到法定年龄的八天前——老太太被发现死在达特摩尔小巷台阶的下面。她的桌子被撬开,赠送协议不翼而飞了。” 2 “一开始,公众们就对尤尔太太的惨死案抱有很大的兴趣。在邻里间,老太太的怪癖是出了名的。她的朋友很多,大家各执一词,有人支持那位不被承认的儿子,也有人认为怪老太太固执地驯服子女的原则是对的。 “所以,当报纸提到了尤尔夫人突然死亡的时候,言辞开始摇摆不定了,有的认为是‘意外’,另外一些已经开始偷偷说是‘谋杀’了。 “那时候一切都未知。布洛格斯先生去找了斯泰瑟姆先生,但即便是好奇心最重的人,也不会从小心谨慎的老律师那里得到任何信息。 “第二天就要举行庭讯,人们的好奇心必须得控制到那时候了。你可以想象,那个肯辛顿的侦讯法庭当天是多么拥挤。我,当然在我平常的位置——最前面——因为我已经对这个案子非常感兴趣了,而且清楚地知道,在老太太之死的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惊天大秘密。 “在这场有趣的庭讯上,达特摩尔小巷的女佣安妮是第一个出场的证人。我得说,她也是唯一一个真正重要的人。她说的故事是这样的:尤尔太太很信奉天主,除了心脏明显虚弱的时候外,她习惯于每天早上六点钟的时候早祷告。她比屋子里任何一个人都要早起床,无论冬夏,无论风雨,都走到圣马提亚教堂,然后大概在六点四十五分左右回家,这时她的仆人们刚刚起床。 “安妮解释说,在三月二十八日这个不幸的早上,她像往常一样七点起床,然后到楼下去——仆人们睡在别墅的最顶层。她没有觉察出任何不对劲,女主人的卧室门就跟往常一样是开着的。安妮只是稍稍有点疑惑,那天早上女主人怎么回来得比平时晚呢。然后突然,就在大厅的台阶下面,她看见了尤尔夫人面朝下趴在那里,头伏在垫子上,一动不动。 “‘我赶快跑下楼,’安妮继续说,‘我想我肯定尖叫了,所以厨娘从楼上的房间里跑了出来,还有布洛格斯先生也出来了,冲楼下大吼,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开始,我们以为尤尔太太只是暂时失去了知觉。我和布洛格斯先生把她抬到她房间去,然后布洛格斯先生就跑去找医生了。’ “安妮接下来的故事,”角落里的老人继续说,“是浸泡在汹涌的泪水里说完的。医生的结论和公众已经知道或已经猜到的差不多。尤尔太太无疑是死于心脏功能衰竭,虽然以前从来没听说她昏厥过。就这件事来说,她肯定是在要下楼的时候感到眩晕,然后头朝下摔下去了。她肯定受伤很重——医生是这么解释的——但她真正的死因却是心脏衰竭,这衰竭可能是由跌倒之后的震荡引起的。她肯定是在去教堂的路上,因为她的祷告书就掉落在她旁边的地板上,还有一支蜡烛——那天早晨天很黑,她必须得带这个——滚到一边去了,滚的时候肯定自己熄灭了。因此,从这些证据来说,这个可怜老太太的死亡时间是大约六点,这正好是她通常去教堂做礼拜的时间。两个仆人以及布洛格斯先生都在别墅的顶层睡觉,而且人人都知道睡眠一般在凌晨那几个小时里最香最沉。所以,没有人听见跌倒和喊叫并不奇怪,假如尤尔太太真的是摔倒的话——而这点还值得怀疑。” “直到现在为止,”在一段短暂的停顿之后,角落里的老人又继续开始,“在尤尔太太的惨案里,还没有出现特别奇怪或神秘的事。但公众都期待案子能有些离奇的进展,我得说,这个期待被超额实现了。 “厨娘简,她是第一个预示轰动事件即将来临的证人。 “她说,二十七号星期四,她一个人在厨房里准备晚餐。那天晚上,另外一个女仆出门了。九点左右门铃响了。 “‘我出去开门,’简说,‘门口站了一位女士,就我能看到的,她的穿戴全部都是黑色——尽管大厅里的煤气灯烧得不怎么亮——但我还是觉得她全身都是黑色。她戴着一顶大帽子,上面还有小圆点花纹的面纱。她问我:“尤尔太太是住在这里吗?”我说:“是的,唔,”尽管我不觉得她是个很体面的女士,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要说唔,但——’ “‘行了,行了!’审讯官有点不耐烦地打断了她,‘你说了什么并不重要。只要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什么了。’ “‘好的,先生,’简继续说,完全没有受到干扰,‘我问了这位女士的名字,她说:“告诉尤尔太太,我有话想跟她说,”她看到我很犹豫,因为我并不想把她单独留在大厅里,于是她说,“告诉尤尔太太,威廉·尤尔的妻子想跟她说话。”’ “简停下来吸了一口气,她刚才说得太快太急了。所有的目光都转向一个角落,那里坐着艺术家一般休闲打扮的威廉·尤尔,他正那里好奇地看着、听着所有正在发生的事。提到他妻子的时候,他耸了一下肩膀,我当时还以为他要跳起来说点什么,但他显然更理智,还跟以前一样,沉默安静地看着。 “‘你把那位女士带上楼了?’在一段戏剧性的暂停后,审讯官问。 “‘是的,先生,’简回答说;‘但我先去问过女主人。当时尤尔太太正坐在起居室里看书。她跟我说,“马上把那位女士带上来,还有,简,”她说,“叫布洛格斯先生来一趟起居室。”我把那位女士带上去,也把话转达给了布洛格斯先生,他当时正在书房里吸烟,然后他就去起居室了。’ “‘安妮回来之后,’简说得越来越快、越来越激动,‘我告诉她来的人是谁,我和她都同样惊讶,因为我们经常看到威廉·尤尔先生来探望他的母亲,但从没见过他妻子。“你看见她长什么样了吗?大厨子。”安妮问我。“没有,”我说,“大厅里的煤气灯不亮,她还罩着面纱。”然后安妮站起来说,“我得上去了,大厨子,”她说,“我的衣服都是湿的,我这辈子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雨,我告诉你,我的靴子和衬裙就像被水泡过。”然后她就跑上楼了,然后我觉得,她可能是想去试试能不能听到楼上在干什么。但她很快就下来了——’ “但就这一点,简滔滔不绝的叙述却受到了意想不到的怀疑。审讯官更愿意听安妮讲述她到底听到了什么。又被传召上庭的安妮将这个故事讲完,而简则愤愤不平地站在一边。 “‘我不知道什么让我在楼梯口停住了,’她怯生生地解释道,‘我保证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想上楼去换衣服,换上我的厨师帽和围裙,以防万一女主人想要吃什么东西。 “‘我从来就没听过尤尔太太的声音那么大,那么愤怒。’ “‘你停下来听了吗?’审讯官问。 “‘我没办法不听,先生,尤尔太太扯着嗓门在叫喊。“滚出我家,”她说,“我永远都不想再在我家门里看到你和你的宝贝丈夫。”’ “‘你确信你听到的和你刚才说的一字不差?’审讯官认真地问。 “‘我可以对着《圣经》发誓,先生,’安妮立刻回答说。‘然后,我听见了有人哭泣哀号:“天啦,我都干了什么?天啊!我都干了什么?”我不敢再站在楼梯口上,怕有人出来。所以我跑上楼,把帽子和围巾都穿戴好。因为我听到的东西以及外面的倾盆大雨,好一阵子我都在发抖。 “‘当我再次下楼的时候,我几乎不敢站在楼梯口,但起居室的门是半开的,我听见布洛格斯先生说:“你肯定不会遇到什么人的,更不可能遇到女人,这样的夜里谁会出门呢?”然后女主人说话了,语气还是很生气:“好吧,你可以睡在这里,但记住,我不想再见到你的脸。我明天六点去教堂,七点回来;警告你在那之前离开这里。七点之后就有许多火车了。”’ “在此之后,”角落里的老人继续说,“尤尔太太叫来仆人,让她收拾一间空房。明天早上安妮一起床,就要给客人送去一些烤面包和茶。” “但二十八号案发当天的早上,安妮起床很晚。她直到七点的时候才下楼。那时发现女主人已经死在楼梯下面了。直到医生来了又走了以后,两个仆人这才想起来还有位客人在客房里。安妮敲了她的门,但没有人回应,她便走了进去;床根本就没人睡过,这个房间是空的。 “‘现在!’仆人坚定地说,‘就在大家就寝一小时后,我和厨子听见有人穿过大厅和大门。’ “所以,威廉·尤尔的妻子大概不再害怕坏天气,在午夜时分离开了屋子,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也许唯一留下的,就是原来用来锁住给布洛格斯先生的赠送协议的那把坏锁。” 3 “有人爱说,上帝保佑你,”角落里的老人说,他很热切地看着我,仿佛很确信我对他说的故事真的很感兴趣,“还有一些人用更有诗意也更加直接的表达方式:‘恶魔会照顾他的子民’。在这次有趣的侦讯过程中,民众的大致印象是:恶魔真的对他的子民特别关照。(‘他的子民’这里指的是威廉·尤尔的妻子,她当天并不在场)。” “恶魔为她做的事情是:他使得案发的星期四晚上,大厅的煤气灯不太亮,导致厨娘简无法把威廉·尤尔的妻子看清楚。更进一步,当女主人叫安妮进起居室,要让她收拾一间屋子的时候,是恶魔让威廉·尤尔的妻子哭得要崩溃,所以好奇的女仆也只能瞟到一眼她的后脑勺。 “之后,两个仆人都上床了,一个小时之后,听见有人穿过客厅,离开屋子。但她们两个人都不能确认,如果再见那位神秘的访客一次,她们还能不能把这个人认出来。 “在这整个过程中,你肯定觉得威廉·尤尔不可能保持冷静温顺,乖乖做个观众。但我一直在观察他,而且观察得很清楚,他的自控能力太强了。告诉你,我就是从这里开始知道,案中的奥妙究竟在哪里。我能够告诉你——马上就会告诉你——三月二十七号星期四那天晚上,在达特摩尔小巷九号发生的一切,就跟我当时在场一样。而且我还告诉你,我当时观察那两个男人的脸,看他们对审讯庭法官的判决是那么全神贯注,那真是一种莫大的快感。 “每个人的同情心现在都完全转向小布洛格斯了。这几年以来,他一直以为他能得到这笔财富,但就快到手的时候,却被一件疑似谋杀案搅黄了。那份赠送协议,从法律角度上讲,并没有真正完成。协议一直躺在尤尔夫人的桌子里,并没有从捐赠人手中转交给受捐赠人,或者能代表受捐赠人的第三方。 “这样,小布洛格斯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突然身无分文了,注定要回到从前做老花匠儿子时的苦日子。 “毫无疑问,大家都认为,他现在的潜意识里,最想做的事一定是报仇。我想当他用那种仇恨的语气来陈述关于那女人的证词的时候,每个人都能原谅他。那个女人可成功地抢走了他的财富啊。 “他说,他之前只见过一次威廉·尤尔的妻子,但他可以发誓,那天晚上来访的客人就是她。至于两位女士争吵的最初原因,他认为大部分都是因为钱的问题。 “‘威廉夫人,’年轻人继续说,‘她专横地向尤尔太太要一笔钱。这把老太太气坏了。’ “就这个时候,有件很突然、很糟糕的事中途插了进来。现在的威廉·尤尔浑身都散发着怒气,一下跃到证人席那边去,冲着他的脸狠狠就是一下。 “‘说谎!骗子!’他怒吼,‘就是你!’ “正当他准备再给年轻人更狠的一拳时,他被警察们控制住了。小布洛格斯现在完全是怒气冲冲,他的脸上除了那个攻击者重重的第一拳留下的紫色印子之外,一派灰败。 “‘你所做的对你妻子毫无益处,’审讯官冷冰冰地说,威廉·尤尔很愤怒,拼命挣扎,被强制拽回他的座位。‘星期一的时候,我会重新开庭,并且希望威廉夫人能出庭,来解释一下她和死者吵架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有,为什么她会在当天晚上那么古怪地突然离开。’ “那时,威廉·尤尔还试图解释。他说星期四的整个晚上,他的妻子就没有离开过西汉普斯黛的史瑞佛街上的工作室。那天晚上的暴风雨很可怕,她连门槛都没迈出去过。但尤尔夫妇贫寒的小屋子里并没有仆人,只有一个保姆每天早上来一两个小时大致收拾一下。所以,除了丈夫本人以外,没有能证明威廉·尤尔夫人不在场的证据。 “在星期一重新开庭的时候,威廉·尤尔夫人如期出庭了;她很年轻,看上去身体娇弱,一脸愁容、病怏怏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来一丝一毫的果断或邪恶。 “她的证词很简单;她郑重地宣誓,她整个晚上都在家,这辈子就从来就没去过达特摩尔小巷九号。而且,她根本就不敢拜访这位眼里容不下她的婆婆。再说,她和她的丈夫都不是特别缺钱用。 “‘我丈夫刚刚卖了一幅画给水彩画中心,’她解释说,‘我们并不缺钱。而且我肯定永远都不可能向尤尔太太要钱,哪怕只是一个先令。’ “这样的话,剩下的问题就变成了文件盗窃案,这与这次开庭就没有任何关系了。根据法医证据,老太太的死被归咎于自然的偶发事件——突然的眩晕——判决书上会这样写。 “没有证据真的对威廉·尤尔夫人不利——只有一个人的一面之词,还是小布洛格斯说的;毫无疑问,他的证词是不是完全可信终究是个问号。所以法官建议他不要再费劲起诉了。尤尔夫妇只是计划并且实施了偷盗案,相信这点的话,一切就风平浪静了。他永远都不可能凭借自己的一面之词把威廉·尤尔夫人告倒。” 4 “然后威廉·尤尔夫妇就彻底占有了全部财产?”我急切地问。 “是的,”他回答说;“但他们不得不出国旅游一段时间;公众在感情上很反感他们。当然,那份协议没有移交,不能被法律认可。几个专业律师都这么看,为了公正起见,斯泰瑟姆先生代表小布洛格斯和他们商讨过。” “那小布洛格斯就真的身无分文了?” “也不是,”角落里的老人说,带着古怪而满意的笑容,并从口袋里拽出那根绳子;“死者尤尔太太的朋友们赠给他一千英镑,因为他们都觉得他的遭遇很可怜。而且斯泰瑟姆先生把他带进自己的办公室,收他做的签约学徒。不!不!小布洛格斯的处境也并不糟糕——” “让我感到奇怪的是,”我说,“威廉·尤尔夫人可能真的只是又蠢又无目的地偷了个东西。但她应该知道,如果尤尔太太没有死于突发事件的话,她肯定会再拟一个赠送协议,而且会跟以前的那份一模一样。” “说到点子上了,”他干巴巴地回答,手指正在激动地绕着他那根绳子。 “当然了,”我觉得这个滑稽的家伙招人烦了;“她可能把老太太的心脏病估算在内,包括心脏休克。但,这个方案毕竟是存疑的。” “疑点重重,”他说,“你是不是在潜意识中还相信尤尔太太的死是单纯意外的结果?” “但还可能是什么呢?”我争辩道。 “是从楼梯顶上轻轻一推的结果。”他平静地说,又有一个复杂的结加入到绳子上的大家庭中。 “但威廉·尤尔夫人在午夜之前就离开了——或者,有可能,是别人干的。你认为她有一个同伙?” “我觉得,”他激动地说,“那个晚上离开的神秘访客是教唆犯,他的名字叫威廉·布洛格斯。” “我不懂。”我困惑地喘不过气来。 “第一点,”他喊了出来,那连续不断的结快速地翻腾出来,“当小布洛格斯发誓说当天拜访达特摩尔小巷的那个人是威廉·尤尔夫人时,他在撒谎。”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我反驳道。 “一个很简单的事实,”他回答我,“简单得被完全忽视了。你还记得这个吧,安妮听到的尤尔夫人愤怒的话。‘好吧,你可以睡在这里,但记住,我不想再见到你的脸。我明天六点去教堂,七点回来;警告你在那之前离开这里。七点之后就有许多火车了。’现在,你能从中感觉到什么吗?”他得意洋洋地说。 “没有什么特别的啊,”我回忆说,“那是个大雨夜,而且——” “而且高地肯辛顿车站离达特摩尔小巷只有两分钟的步行距离,那里有许多车去西汉普斯黛站,而史瑞佛街离这个车站只要走两分钟,”他越来越激动地说,“那时大概只有十点,这个时间,从伦敦市内到那边的火车还有很多。老尤尔太太当时那么生气,以她固执的脾气她应该说:‘火车站两分钟就走到了,滚出我家,不要再让我见到你的脸。’是不是?” “这样的确更有道理。” “当然了。只有两种情况她才有可能准许这女人留宿:要么她要走很远才能到车站,要么是最后一班火车也没了——可能是去支线的——所以那天晚上根本不可能回到家。” “的确,听上去很有道理,”我承认道。 “第二点,”他激动地说,“小布洛格斯既然说谎了,那就一定有说谎的原因。我开始就是这样想的;直到我知道了更多关于小布洛格斯最近的情况,根据这个,我能想象出他曾经做了什么。 “这就是我发现的。 “在尤尔太太死后,小布洛格斯用了朋友好心给的钱出了国,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妻子,他说他是在瑞士遇到她,并和她结婚的。从这儿开始,所有的一切都一目了然了。小布洛格斯说那晚来拜访的人是威廉·尤尔夫人,那是在说谎——这显然不是威廉·尤尔夫人;所以,要么是有人错以为她是威廉·尤尔夫人,要么就是她自己就认为自己是威廉·尤尔夫人。” “第一次假设,”滑稽的家伙说,“我很快就认定它绝无可能了;小布洛格斯亲眼见过威廉·尤尔本人——既然他就此事说了谎,那肯定是故意的。所以,我想那个自称为威廉·尤尔夫人的人这样做可能是因为她觉得她应该得到这个称呼;她跟一个男人结婚了,这个男人自称是威廉·尤尔。知道了这一点,再猜出这个男人是谁就很简单了。” “你是说小布洛格斯自己?”我惊讶地问道。 “还会是谁呢?”他回到。“这种事情可不常见。布洛格斯这个名字很难听,他最终也改姓了尤尔。有了威廉·尤尔的前车之鉴,他应该知道在老太太面前提出婚姻问题是很危险的,也许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但过了一段时间,年轻的妻子自然就变得焦虑,就像很多这种情况下的女人一样,会既好奇又猜忌。 “她很快就找到了他的住址,她肯定以为老尤尔太太就是她丈夫的亲生母亲。 “你现在就可以想象剩下的画面了。尤尔太太因为被欺骗而暴跳如雷,并亲手把她打算给养子的赠送协议给撕毁了,就在那个时刻,小布洛格斯似乎看到了自己身无分文的命运。” “假的尤尔夫人离开了屋子,小布洛格斯则在这个伦敦小别墅的黑暗平台上,等待一个机会。轻轻一推,就完成了。因为她的心脏衰弱,即便她不摔死,也会心脏休克而死。 “在此之前,他已经把桌子撬烂了,造成被窃的样子。在惨案发生后,小布洛格斯悄悄溜回自己的房间。整件事看上去太像是意外了,即便仆人听见摔倒的声音,这个小混蛋还是有足够的时间溜回去,然后再装模作样地出来,仿佛他刚刚才被噪音吵醒一样。 “法庭的结果和他的预期一样。威廉·尤尔一家人直到现在都被怀疑是贼;而小布洛格斯呢,则是浪漫故事的英雄,每个人都很同情他。” |
||||
上一章:七 | 下一章:九 |
邮箱:yuedusg@foxmail.com Copyright@2016-2026 文学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