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居德伦给我织了一件毛衣，那一刻我便真正意识到，我们是一对夫妻了。她把毛衣熨得服服帖帖，细心叠好，递给我时说了一句：“这应该能入你的眼。”然后她开始为宝宝织一些罗纹花样的毛衣。那天晚上我们坐在她家里的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跟她妈妈一起吃爆米花。我在舅舅家的绵羊场度过了整整四个夏天，有过为母羊接生的经验，所以了解应该为居德伦做哪些准备。我曾亲自将小羊羔黏糊糊的身体拽出来，还记得有一次接生一只小公羊，我得小心翼翼地让羊角顺利通过产道，甚至还能听到母羊咩咩乱叫的声音。

爬山回来估计八个月之后，居德伦·莲在2月29日出生，比预产日期早了两周。跟检查报告预料的一样，胎位有点问题，又没法恢复，最终决定剖宫产。当护士抱着婴儿走近我时，我内心惊恐不已，她教我如何环抱住那个小小的身体。一个生命就在我的手里，她是世界上最脆弱的生物，在那一刻我知道，她将活得比我更久。

我把日记跳到最后几页，翻到这几句话：

午餐之后，我便立马投入工作，去处理一个订单。为什么我要这么匆匆忙忙？因为一个客户告诉我，下午一点半他会来取这份订单。

我是朋友圈子里最早结婚的一个，这意味着在家有规律的性生活，每天晚上我跟同一个女人的身体发生关系。我很快便适应了这种生活。生完孩子之后，居德伦不停规定我只能碰她身体的哪个部分。她不允许我碰她的肚子，也不允许我碰她那块C形伤疤。“把你的手放在这里，”她说，“不，不是这样，保持这个姿势，不要动，也不要喘这么大气。”我试着去搂她的肩膀，或者把手放在她的乳房下面，但有时候我也会忘记，就沿着她裸露的肉体一路探索，任由我的手滑到她的腹部。

“你在做什么？”这时她会说。

“没什么。”我回答。

“不行，你不能碰我的肚子。”

二十六年后，我的妻子告诉我：“莲不是你的孩子。我觉得我有必要让你知道。我们已经结束了。”然后她说，“从来没有一个男生，会在第一次跟我约会时，就讲起苦难和死亡这样的话题。当你说我们都会死，我就意识到那正是一个生命所赖以生存的基础，也就是那个时候我决定莲应该归入你的名下。”

我写在日记上的最后几个字，没有标明日期：

在那之后，我不再记录生活中的任何事情。

在我看来，肉体包括头以下的所有部位，而且事实也是如此，肉体自始至终是我生命中那些重要事物的出发点和落脚点：我出生之际，我的五脏六腑便开始没日没夜地运转，而随着孩子的出生，我则要肩负起对于自己亲生骨肉的责任，我的身体开始无休止地操劳。我似乎又听到妈妈关于世界生存法则的教诲：“你得知道，约纳斯，很多事在我们出生之前就已经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