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一具枯骨打包行李。整个行李箱几乎空无一物：没有防晒霜，没有剃须刀，没有要更换的衬衫，没有凉鞋、泳衣或者短裤，也没有相机和手机，没有人能够联系到我。

然后我又简单收拾了一下公寓。

我把羽绒被摊在双人床上，铺展开来，然后将床罩盖在上面，把边边角角抹平。我想着是不是应该用吸尘器清扫一下，顺手打开了衣柜。叠放在衣架最深处的毛衣，是居德伦为我织的那件吗？

接着我又整理了床头桌上的那堆书。为什么那本《圣经》还在这里？书签还夹在《约伯记》那一卷。

自从我跟居德伦不再共度春宵以后，每到晚上她就躺在床的一侧，沉浸在她的书籍中；而我躺在另一侧，沉浸在我的书籍中。我读了就我所知没有人能够从头读到尾的三本书：《圣经》《古兰经》和《吠陀经》。单是读完一本《圣经》就花了我三个月的时间，一共1829页，读完其他两本书花的时间要少一些。我最爱的是使徒保罗关于爱的诗篇，以及《古兰经》中关于和平的章节：凡枉杀一人的，如杀众人，凡救活一人的，如救众人[出自《古兰经》筵席章。]。我也喜欢拥有三千颗头、三千只眼睛和三千条腿的普鲁沙[普鲁沙，Purusha，《吠陀经》中的神，在雅利安文化中，普鲁沙是最高的神，拥有千头千眼千足，其口、臂、腿、脚分别生出婆罗门、刹帝利、吠舍与首陀罗，且月亮、太阳、天空与风都派生自他的身体。]，他用他的怀抱支撑起整个世界。

有那么一两次，居德伦会请我为她朗读一段。这是在她盖上羽绒被，然后用枕头在我们之间设立一道障碍，在婚床的东岸和西岸建了一道加固的墙之后。

“你想让我读哪一部分？”我问她。

“就你现在读到的部分。”

我刚好读到约伯的部分，于是我便读了关于约伯的故事：公正无私、清白又正直、虔诚又谨慎的约伯，却身着镣铐，关在狱中，被痛苦折磨。

我赤身出于母胎，也必赤身归回。我在这里结束。

“谢谢。”她轻声说道，我注意到她的声音透露出一股脆弱，“我知道那个。”

然后她拽了一下我们之间的那个枕头，便转过身去了。我盯着她睡衣下那美丽的肩膀曲线，如果我是在看《雅歌》[雅歌，Song of Songs，又译“歌中之歌”，《圣经·旧约》中的一部，以诗歌的形式描述天人之间的爱。]那部分，将“你的乳房宛若一串葡萄”读给她听，我想我也许依旧拥有这段婚姻。

过了一会儿她去了一趟浴室，回来时告诉我：

“有个水龙头在漏水。”

第二天，厨房的桌子上有张字条，写着：

“有个灯泡坏了。”

这条路，我们同样走到了中途。我留给她的尽是苦痛，她则成日安排给我一大堆这样那样的杂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