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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绣花积木花园 作者:白月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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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星馆里到底有什么? 整个晚上,我都被这个问题所困扰。秦言婷根据食物数量的变化,认定除了我们以外还有第九个人。可是,这未免太天方夜谭。一个大活人,生活总会留下各种痕迹,哪怕不烧水,撞见人的机会也多得是,怎么可能瞒过我们所有人? 但食物确实变少了。那就只能认为,确实有什么人瞒着我们在这里生活。而且,这个人有能力在避开所有人视线的情况下,从厨房偷取食物。他对七星馆的构造非常熟悉,甚至可能掌握了某些秘密通道,所以才能来去自如…… 满足一切条件的人,就只有祝嵩楠。 我想起那具烧焦的尸体。就连近身观察过尸体的奚以沫,也没办法确认其身份,我们又怎么能断言…… 但真会有那种天方夜谭吗?祝嵩楠没有死,那具尸体是其他人,他本人还躲在七星馆的秘密房间里?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之间明明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祝嵩楠和我是同一时间加入海谷诗社的。除了社长、周倩学姐和林梦夕,其他人应该都是在去年纳新活动上才彼此认识的。如果祝嵩楠有什么一定要杀害林梦夕的理由的话…… 一个阴暗的念头突然从我脑海里冒出。如果那样的话,他接下来会不会对社长和周倩学姐出手? 这样的话,我就是安全的了——我自己也被这个冷漠的想法吓了一跳。 一整晚都没睡好。周日早上,我八点就醒过来了,只觉得脖子异常酸痛,肩膀也硬成了一块,就像被绑在铁柱子上拷问过一样。客房的床还是很高级的,就是那只肥厚的枕头,把我的脑袋垫得太高了。不过,第一天晚上我还没有察觉到这个问题,只是眼睛一闭就睡过去了,不想今天却如此痛苦。注意力集中在精神上的压力时,肉体就会因为被忽视而提出抗议,真是腹背受敌。 走进餐厅,这回大家基本都在,恐怕昨晚没人睡得香吧。我下意识地点了一下人数:秦言婷、庄凯、大哥、周倩学姐、朱小珠、奚以沫…… “社长呢?” 难道昨晚的猜测应验了?我心里一揪。 大家都沉默不语。 “怎么了大家?难道社长他……” “老子活得好好的。” 阴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猛一转身,发现社长正垂着两条胳膊站在门口。 “抱……抱歉。我太紧张了。” 仔细一想确实是说了很失礼的话,我赶紧道歉。社长看也没看我一眼,自顾自上楼去了。 “啊,食物的话我们拿了一些下来……” 大哥举起一盒罐头。餐桌正中央堆着一些肉罐头和水果罐头,大概是他顺手拿下来的。不愧是会照顾人的大哥。 “我自己拿。” 可惜对方不领情。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我代替社长接过了水果罐头。昨天吃了太多午餐肉,现在特别想要补充一点糖分。 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话题。没办法在不触及敏感话题的情况下讨论现状,而如果聊一些和现状无关的事,又有点轻浮的感觉。其他人一定也都是这么想的,所以都只是安静地吃着东西。唯独奚以沫这个家伙表情如常,竟然还在小声哼着《北京欢迎你》的曲调。 啊,这么说来,不久前才和母亲通过电话,说是奥运圣火下周就到我们家那边了。如果不是出了这种事的话,现在我们已经在准备下山了吧。可是如今,我只能被困在这种危机四伏的荒郊野岭…… 感伤了几秒钟后,我又开始怨恨起奚以沫来。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个人真的很擅长用自己的一举一动,来动摇其他人的情绪。他到底是单纯地乐在其中,还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制造一些变故和转机? 水果罐头的主要成分是水,三口两口就吃完了。我正准备离开的时候,秦言婷偷偷拉住了我。 “午饭前能一个人来这里一趟吗?大约一小时后吧,我在这里等你。” 她低声说完,先我一步离开了餐厅。 我环视四周。周倩学姐和朱小珠小口小口地吃着午餐肉,动作慢得像慢镜头电影。大哥把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放在嘴唇边上敲打着。庄凯早就吃完了,但他依然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睛盯着桌面,不知道在想什么。刚刚回到餐厅的社长,一边开罐头,一边在嘴里念念有词:“等我爸爸派人来,就把这些罐头都砸了……” 秦言婷约我一小时后碰面,应该是想等这帮人都走掉吧。也就是说,她有必须和我单独说的事情。会是什么呢?正常考虑的话,肯定和昨晚提到的“第九个人”有关。 我带着忐忑的心情回到自己的房间。博客写完了,在房间里无事可做。书包里有一本读了一半的小说,叫《少年股神》,但此时我也根本静不下心来读书。听说周倩学姐带桌游来了,但这种气氛下也不好找人家玩,更何况我还和秦言婷有约,必须做到随时可以脱身。最后,我索性打开电脑,玩起了系统自带的扫雷游戏。每隔几分钟,我就会把视线移到右下角的系统时间上,到头来被“炸死”了好几次。 一个小时终于过去了。我蹑手蹑脚地离开房间。大家都不在走廊上,真是走运。 秦言婷依然坐在餐厅里,和早饭时相同的位置。她的辫子好好地扎着。 “辛苦了。谢谢你能来。” 不知道有什么辛苦的,也不知道我做了什么值得被道谢的事情,但我还是接受了。 “有什么事呢?” “关于昨晚说的事情,我希望和你商量一下。” 果然如此。 “你还没有告诉大家吧?是希望我一起保密吗?” “并不是。不如说,我正是因为无法决定该不该保密,才找你出来的。”她用指尖轻轻点着自己的发梢,“目前我还没有把罐头变少的事情告诉其他人。原本也不该告诉你的,只是昨晚不知怎么地……顺口就告诉你了。大概我还不够成熟吧,没办法按捺住发现新事物的激动之情。” “我不值得信任吗?” “并不是那个意思。我倒觉得你是这里最值得信任的,因为你是个直来直去的人。不管是以前写的诗词,还是昨天有话直说的表现,都让我觉得你是个纯粹的人,你不会隐瞒自己对坏事的厌恶,或是对权威的质疑,这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正因如此,我才会轻易地告诉你那件事。” “谢谢。不过,为什么你现在又开始考虑隐瞒这件事了呢?” “我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公开。一来这毕竟只是个猜测,冷静下来想想,我或许也会数错,或者我们中有什么人偷吃罐头,也不是不可能。二来如果大家都认为馆里有‘第九个人’,事情会变成什么样?这个人为什么能在馆里来去自如,而不被我们发现?” “大家会觉得馆里有密道。” 我坦诚地说出自己考虑过的答案,秦言婷满意地点了点头。 “是的,大家会这么想,然后自然就会陷入恐慌。顺利的话,明天我们就能得到救援,在这种时候维持秩序,不是比陷入恐慌更好吗?这个念头在阻止我将自己的推测说出来。” “但是,如果有人因此被杀呢?陷入恐慌,反过来说,也是自保的手段。黑死病最早在欧洲传播开来的时候,医生和官员们也是以‘不能让民众陷入恐慌’为由而封锁消息的,或许对社会来说这不是坏事,但对于那些没有第一时间提高警惕,结果染病身亡的百姓来说,这种秩序有什么好呢?” “我知道。”她低垂着眼睛,“你果然疾恶如仇,余馥生同学。我也考虑过你的想法,而且,我可以承认,我之所以明明料到或许有人会被杀,还是产生了隐瞒的想法,就是因为我觉得自己不会是受害者。这种冷漠的想法原本占据了上风。但昨晚一时冲动,把情况告诉你以后,我开始动摇了。或许我今天约你出来,就是为了听你这样骂我一句吧。” “我不是在骂你……不好意思。” 我意识到自己确实有些激动了。秦言婷好歹把事情告诉了我,而且她也确实在为是否公开这件事而犹豫着。更何况,她对恐慌的担忧不无道理,像朱小珠那样的人就是个定时炸弹。而且,我自己也产生过“还好被杀的不是我”的想法,现在又怎么能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责骂她呢? “总之,就算我想隐瞒,你也会说出去的,对吧?” 我沉默了,不是因为答案明确,而是因为我也犹豫了。但她误解了我的意思,立刻回答:“我明白了。既然如此,我们现在就去告诉大家吧。” 我们一起朝充当客房的天璇馆走去。但是,事实证明,我们的犹豫已经招致了大祸。 经过天玑馆的时候,秦言婷突然停了下来。 “你听。” 她抢在我问话之前,将食指抵在我的嘴唇上。 我听从她的要求,直起身子,仔细聆听起来。从天花板的方向,确实能听见细微的、清脆的响声,一下一下地回荡着:“铮……叮……铮……” “这是什么?”我用气声问道。 秦言婷也用气声回答:“是琴声。” 啊,我想起来了,天玑馆二楼的展厅里确实有一把古琴。是有什么人正在二楼弹奏那把琴吗?但这也太奇怪了。首先,我不记得我们之中有人精通琴艺;其次,这种时候弹琴也不合时宜。最重要的是,这声音也不像是在弹琴,更像是某个不通乐理的孩童,正在随意地、一下一下地拨弄着琴弦。 “上去看看吧。” 我不知哪里来了胆量,轻轻推了推秦言婷。她点点头,朝楼梯走去。 主展厅大门紧闭。我推了一下,门后传来木头被挤压的声音。 “门闩插上了。” 我说完,开始敲击铜制的门环。 “有人吗?里面是谁呀?” 没有人回答。过了几秒钟,屋里突然传来一阵拨琴弦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咚”的一声巨响。紧接着,刚才还推不开的木门发出了“吱呀”一声,竟缓缓朝里打开了! 我屏住呼吸,注视着一点点自己打开的木门。手臂上隐隐传来了触感,似乎是被秦言婷抓住了。她大概正担心屋里闯出什么可怕的东西。老实说,我和她一样受到了惊吓,但此时必须沉住气。如果我们两个都被吓呆了,就没办法应对突发情况了。 门打开了。首先看见的就是落在地上的古琴,刚才听见的巨响,大概就是它被人砸在地上的声音。虽然琴面没有断裂,但琴弦已经崩开了。接着,视线越过古琴,落在原本摆放它的桌面上。此时,桌上趴着一个人,他右手朝前伸出,双腿盘膝而坐,原本放在坐垫上的那把羽扇被插在他身后。同样被他披在身后的,还有一面锦旗,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西”字。在他伸出的右手上,攥着一幅失窃的挂画。 是“空城计”…… 《三国演义》里,面对司马懿大军的突然袭击,只有一座空城的诸葛亮,派人将城门大开,自己坐在城墙上焚香操琴,故作悠闲,性格多疑的司马懿担心城内有埋伏,吓得不敢入城,直接退兵。 此时此刻,我算是领会到了司马懿的心情。房间里除了趴着的那人,再也看不见其他人影,但我的双脚就是死死定在原地,不敢迈出半步。 这时,我隐约感觉身体被人推了一把。是秦言婷。她看着我,拍了拍裤子口袋:“我还带着匕首。进去吧,小心点。” “好,好的!” 我的心底涌起一股勇气。我们小心翼翼地走进房间。趴在那里的人是社长钟智宸,他的脖子上还留有深深的勒痕。 “死了……” “还有一点体温。” 秦言婷看上去异常冷静。按理说,我们两个都是首次成为尸体的第一发现者,但她却是一副身经百战的样子。 “得快点通知大家。” “好……好的,我们一起去?” “得有人留守现场,至少也得先用周倩学姐的相机拍点照片。” “可是一个人留在这太危险了!” 僵持之际,我突然听到了门环撞击木门的声音。有人正在敲另一侧的门。我快步走到门前,发现这扇门上也插着门闩。拿掉门闩,周倩学姐和朱小珠出现在那里。 “出什么事了吗?” 学姐探进头来。我急忙去拦她,但太迟了。她看见社长的尸体,整个人都僵住了。几秒后,她的嘴里漏出不成调子的呜咽声。死去的林梦夕和社长都是学姐最熟悉的人,她一定是受到打击最大的人吧。这下完了,连学姐也撑不住了,那还有谁能安抚一直歇斯底里的朱小珠呢?我正焦头烂额地想着,却发现朱小珠没做出什么特别大的反应,甚至把手搭在学姐的肩膀上轻轻拍着。怎么这两个人突然反过来了? “果然是在这里啊。看到那把七弦琴的时候,我就觉得早晚要有一出‘空城计’的。” 讨人厌的家伙也来了。奚以沫大摇大摆地从我们打开的那扇门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还跟着大哥和庄凯。所有人都到齐了。 “你们为什么都来了?” “为什么呢?我可不清楚。我刚刚重温了天权馆的展示厅,正打算来天玑馆也逛一逛呢,结果这些人就扎堆了要和我挤楼梯……” “我在自己的房间里听见奇怪的声音,就从天璇馆过来了。”大哥又补了一句,“庄凯也是,我俩在半路上碰见的。” 庄凯望着尸体,没有说什么。 “很高兴看到大家都过来了,这个时候一个人待着反而不安全。事情如你们所见,我和余馥生同学发现了社长,已经不行了。” 秦言婷第一次没有用全名称呼社长,大概是顾忌学姐的心情。接着,她又把我们两人发现尸体的经过简单说了一下。 “有琴声,却没有人?怎么会有这种事呢?按你们的说法,刚才有个人在展厅里弹琴,听到你们敲门的声音之后,砸坏了琴,又过来给你们开了门,最后化成烟消失了?是这样吗?” 大哥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挠了挠头,突然从口袋里变出一支烟,叼在了嘴上。这个举动让我们都吃了一惊: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有在我们面前抽过烟。看样子,巨大的压力已经让大家变得难以藏匿本性了。 “这就是空城计嘛。” 倒是有一个从来没有藏匿本性的家伙。 “‘城’里一个人都没有,这出空城计可是比诸葛亮还厉害。佩服,佩服!” 奚以沫走到尸体边上凑近看。 “不要破坏现场!” “我不会的,大小姐。我倒是想问问,这面锦旗是不是你们两个挂上去的?” “我们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呼。很好。那你们见过这面锦旗吗?没有?我反正见过,你们看,那头的柱子上是不是少了些什么?”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离门最近的那根柱子上空荡荡的,我隐约记得,昨天参观的时候,这里似乎还挂着一面旗。再重新看向奚以沫的时候,他竟然伸手拿起了尸体上面的旗帜。 “喂!不是让你不要乱动吗?” 秦言婷似乎真的发火了,这是我第一次听见她这么大声说话。但是,奚以沫依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说:“没办法,我好奇嘛。喏,你们瞧,这就是那面旗子。” 他把写有“西”字的锦旗翻过来,果然反面是个“蜀”字。 “这指代的应该是‘西城’吧。诸葛亮使用空城计的地点,就在西城。是怕我们看不懂吗?真是恶趣味。” 奚以沫说完,乖乖把旗子放了回去。 秦言婷叹了口气。周倩学姐看起来还没有缓过来,一时半会儿可能没办法找她借相机了。她只得又强调了一遍,让我们注意不要破坏现场。 其实除了奚以沫,没有人会去碰现场的东西。社长的死,和前两个人的情况显然有着区别,因为这次真的发生了很诡异的现象。简单排成一圈的木板,或者烧焦的尸体,都只是粗糙的比拟,如果没有挂画,一般人或许都不会和“八阵图”或者“七擒孟获”联系起来。这次的要素则非常齐全,古琴、空城都准备好了,在看到挂画以前,我就联想到了“空城计”。这给我们的冲击力,甚至比前两次事件还要大。 我思考着发生的事情。室内传来琴声,敲门之后,还有人摔了琴,然后过来给我们开门。到这里都还算正常,如果之后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某位社员,我一定不会觉得有什么蹊跷。然而,在那里的只有社长的尸体。 在我们进门之前,右边的门是用门闩顶住的,而左边的门则是直到我们发现尸体以后都还维持着门闩放下的状态。我虽然不怎么阅读推理小说,但好歹也看过几集《名侦探柯南》,听说过“密室杀人”这种东西。一般来说,在这种案件里,凶手会在离开房间之后,用某种办法从外面锁上门。可是,这次的问题并不只是两扇门都锁着,还有人在屋里弹琴和开门。尸体不能弹琴,那是谁弹了琴?是谁给我开了门?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浑身发冷。 “学姐有些受不了了。”说话的竟是朱小珠,这是昨天以来,我第一次听见她正常而冷静的声音,“我带她回房间休息一下吧。” 两人正要转身,却被奚以沫出声叫住:“不行。你们不能走。” “为什么?她很累了,而且在这里待着也无济于事……” “并非无济于事。不如说,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虽然我是无所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人总有好奇心。你们不想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吗?现在开始,我就要告诉你们发生在展厅里的事,也就是完成‘空城计’的诡计。你们两个不愿意听,是吗?” “我们……”朱小珠吞了吞口水,“你说你知道了,真的?” “是不是真的,你马上就能知道了。” 我们面面相觑。这转变实在来得太快,没想到一直作壁上观的奚以沫,这回居然在发现尸体后不久就说自己知道了真相。这可能吗? “我没事的,小珠。以沫,那你就说吧。” 得到了学姐的许可,奚以沫立刻从尸体身边退回,靠近我们。 “这个问题再简单不过了。你们不是已经把其他的可能性都排除了吗?开门之前,有人杀害了钟智宸社长,然后若无其事地在尸体边上弹琴,摔琴,最后拿掉门闩开门。这一系列动作不在室内完成是不可能的,而你们打开门之前,没有人从右边这扇门离开,当然也不能从左边那扇上了锁的门离开。那么答案就很简单,凶手没有离开房间。” “什么?” 我警觉地四下张望。室内没有任何可疑人物。 “别看了,我说的是当时,凶手可是早就趁你们盯着尸体发愣的时候,从那扇刚刚被打开的门逃跑了。” 秦言婷立刻反驳:“你想说凶手躲在门后?或许余馥生同学是没有看清楚,但我立即检查了门后,没有发现任何人。” 在我被吓破胆的时候,她居然做了那种事。自己是不是有点太没用了呢?我不禁沮丧起来。 “并不是门后那种老掉牙的地方。你瞧,这里不是有不少柱子吗?” “难道是绕柱走?”大哥扭头,吐出一股白色的烟雾,“你是想说,他们两个刚刚进屋的时候,凶手躲在柱子后面;之后随着两个人的移动,凶手也跟着绕着柱子移动,时刻保持不被两人看到,直到两人经过柱子、走到尸体前,柱子后的视野盲区覆盖了门前的区域,然后再逃跑吗?” “很有想象力,但那也不大可能。首先,这两人不是白痴;其次,凶手又不知道有几个人会来敲门,如果进来一个观光旅游团,他该怎么绕?” 大哥不说话了,继续抽着烟。 “那你说的柱子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你觉得为什么凶手会把旗子放在这?” “欸?”意想不到的问题,“你不是刚刚说过原因了吗?因为凶手想用‘西’字让我们联想到空城计发生的‘西城’,让比拟更加逼真……” “问题不在这里。我的问题是,为什么凶手知道,旗子的背面有一个‘西’字?昨天我们来参观的时候,旗子上写的只有‘蜀’和‘汉’吧?” “这……确实……” “这个‘西’字,我估计又是前任馆主在风水上玩的把戏,这里有四面旗子,背面大概就分别是‘东’‘西’‘南’‘北’吧。问题是,凶手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他如果没有看过旗子的背面,就不可能想到利用旗子来比拟‘西城’。我们会在什么时候看到旗子的背面?” “把旗子掀起来的时候。” 秦言婷一字一顿地回答。 “正是。所以我立刻猜到,凶手曾经把旗子从柱子上掀起来过。换言之,凶手在杀人的时候,还有心情把旗子掀起来。旗子后面有什么?当然是柱子。我想,他会这么做,是因为他遇到了和我一样的情况吧,就像这样——” 奚以沫走到没有挂旗子的那根柱子边上,突然用肩膀猛地一撞。 “铿——” 空洞的声音回响在没有窗户的展厅里。 “空心的?” “是的,空心的。四根柱子里,只有这一根是空心的。” 说完,奚以沫用手在柱子上摸索了一会儿,然后猛地一拉。一块铁皮在拉扯下被无声地打开,露出隐藏在柱子里的一个空洞。 “这……这是密道?” “应该不是,只是一根空心的柱子而已,而且里面坑坑洼洼的,说成是设计时偷工减料都比密道可信。不过,喏,这个大小完全可以藏下一个人。凶手就是藏在这里面的,等到你们观察尸体的时候,再打开柱子,跑到门外。在打开柱子的时候,他掀起旗子,看见了写在旗子背面的‘南’字。” “‘南’?不是‘西’吗?” “这根柱子就是四根柱子里靠南的一根,当然写的是‘南’。凶手为了比拟‘西城’,交换了两边柱子上的旗。你忘记了吗?前天我们参观的时候,‘蜀汉’的旗号还是从左到右,今天就变成从右到左了。” “我不记得了……” 我确实不记得了,但事后查阅博客的时候,我证实了奚以沫所言非虚。真是厉害,我只能再次感叹。 “他必须把旗子移开,不然打开柱子逃跑的时候,很可能被你们注意到响动。但是单独移开一面旗子又太显眼了,于是他把‘南’和‘西’的旗子对换,然后用‘西’比拟‘西城’,让我们误会。后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他锁上门在屋里大闹特闹,等你们看尸体的时候再逃走……” “但那是因为我们从右边的门进来,而这根柱子靠近右边,他才有可能逃走。你不是说只有一根柱子是空心的吗?如果我们从左边的门进来,他要怎么逃走?” “你们能进来,是托了谁的福?开门的不是凶手自己吗?如果你们从另一边敲门,他只要不理会就好了。” “那要是我们从左边撞门呢?” “那他就放弃密室计划,打开右边的门,光明正大地跑掉。总之,这个计划的主动权掌握在凶手手里,他很自由。” 奚以沫完成了推理。仅仅从一个“西”字,居然可以引申出这么多结论。 “那凶手是……” “不好说,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可能逃到门外,再假装是刚到。而我们以外的人,也可以暂时藏在洗手间里,等我们都进了门,再溜走。毕竟洗手间离这里很近嘛!可惜意识到得太晚了,现在已经确认不了咯。” “这里不就只有我们吗?” 庄凯难得一见地开口了。他的声音听上去有点不安。 “不知道,我也只是说,有可能是别人。” “关于这一点……” 秦言婷瞄了我一眼。我用力点了点头,表示支持她说下去。于是,她把罐头数量莫名其妙减少的事情和盘托出。 “原来如此。”奚以沫的语气里难得有了些称赞的意味,“那就可以确认了,凶手是我们以外的某人,他潜伏在七星馆里,而且非常熟悉馆内的构造,甚至能想到利用柱子杀人……” “是嵩楠!” 周倩学姐突然叫了起来。她甩开一直跟着自己的朱小珠,朝我们走了两步。由于低着头,一头长发散在她的身前,使她看上去仿佛从井里爬上来的贞子;而她的身体则像触电似的颤抖着,那份战栗直接传递给了我们。 谁也没见过学姐这副样子。她带着哭腔喊道:“是嵩楠,一定是他,他烧死了一个替身,假装自己死了。这是他家的馆,只有他能对密道这么熟悉,只有他会知道旗子背面写了什么字……” “这可不能说死,任何人只要不小心撞到这根柱子,都可能发现它是空心的,进而掀起旗子一探究竟。” “但……嵩楠还有杀梦夕和智宸的动机!” 众人在一片震惊中沉默了。 “对不起,大家,对不起,我早就该说出来的……”学姐结结巴巴地说着。 一度被她吓得后退的朱小珠,此时又重新回到她身边,帮她拨开凌乱的头发。 “原本,隐瞒这件事情是我、智宸、梦夕三个人的共识,但是在梦夕死去的时候,这个共识就应该已经失效了。看见梦夕的尸体,又得知嵩楠开的车子坠崖之后,我就觉得动机一定是那件事。但是智宸不愿意说出来,我就跟着沉默了。如果我不娇惯他就好了。如果那时候我就说出来的话,智宸也许就不会死……” 她踱步到展厅中间,面向社长的尸体,一只脚往前微微探了一点儿,最终还是定在原地。或许,她是想最后再看社长一眼,但又拿不出足够的勇气。 “社长和梦夕比你们都早一年加入海谷诗社。我是二〇〇三级的学生,我大一那年,几乎没有人加入诗社,二〇〇三级的学生除了我以外,剩下的两三个人只在纳新时来过,从来不在活动的时候露面。二〇〇二级的学长学姐们毕业后,就把社团托付给了我。一开始,我一点儿干劲也没有,只是因为比较闲才答应下来的。我不是不喜欢诗,但那时候的诗社根本没有正经的活动,即使对身为社长的我来说,也是可有可无的。改变这一切的是智宸。那年他大二,我大三,梦夕大一,他带着梦夕加入了诗社。我其实一直不知道智宸和梦夕到底是什么关系,或许刚刚加入诗社的时候,他们正在交往,后来分手了;也或许他们一直都在交往……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智宸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大二的时候,他是个精力旺盛的小伙子,总能冒出各种各样奇怪的主意。你们现在习以为常的作诗会、讨论课、对句大赛等,都是智宸提出的点子,在以前是没有的。我和我的前辈们把海谷诗社给荒废了,是智宸让这片田地重新焕发了生机,吸引了这么多新伙伴加入,甚至连庄凯这样的老生都被纳新吸引了。海谷诗社能有今天,完全是智宸的功劳。 “瞧你们的样子,都很吃惊吧?确实,智宸现在这副颓废的样子,跟过去真是完全两样。他和我说过,自己之所以一心想要把海谷诗社弄好,最初只是因为和父亲的一次赌气;然而,随着相处加深,他真心喜欢上了这个社团。我一直发自内心地佩服智宸。他本来应该能继续当一个好社长的。一切都发生在他大二下学期的时候,也就是你们入社半年前。当时,海谷诗社的成员,除了我、智宸、梦夕以外,还有一个女孩子,叫祝佳侣,也就是祝嵩楠的姐姐。 “佳侣是我的学姐,当时大四,马上就要毕业了,名义上已经退出了海谷诗社。虽然我刚才说,我和前辈们把海谷诗社荒废了,但那并不是在指责他们,毕竟那几年没有社员,再怎么努力想拓展活动的前辈,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佳侣就是一位负责任的前辈,她虽然不像智宸那样有点子,但为人很热心,经常帮我们喊人、借场地、印材料。她和嵩楠一样出手大方,也在社团摸索新活动的那段时间里赞助了不少资金。总之,她是我们最好的前辈,为我和智宸的社团发展计划做出了非常多的贡献,我们也都很感谢她。 “那年冬天,海谷诗社终于通过了校领导的考核。原本,由于社员太少,校领导是打算让我们解散的,多亏智宸和梦夕连夜准备了大量材料,佳侣学姐帮忙整理,最后由我参加答辩,顺利得到了校领导的认可。这样一来,我们不仅暂时不用废社,还能在第二年的招新活动中赢得一个比较好的位置。这是智宸一年多的努力换来的,我们都由衷为他感到开心。 “那段时间,佳侣学姐的毕业设计也通过了,和社团考核在一起,被我们戏称为‘双喜临门’。为了庆祝,我们四个一起聚了一次餐。那时我们一定是昏了头……事到如今,我也不介意告诉你们真相了,即使你们因此觉得我不是个检点的女生也不要紧。聚餐之后,智宸把我们带去了夜店,一连换了好几场。他似乎是夜场老手,我觉得可以理解,毕竟他是那种社会阶层的人,想必从小就是文武双全、能专注也能放纵的类型。 “我对那里的气氛并不是很熟悉,一开始也非常抵触。但是,喝了几杯酒之后,我慢慢地也失去理智了。那后面的事情我都记不清楚,只知道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坐在那辆被撞坏的车子里了。 “我们四个谁也说不清楚大家是怎么到这儿来的,但我们都看得出,车子是撞到了绿化带,而开车的人就是智宸。他那时候已经神志不清了,嘴巴里念念有词,我从来没见过他那么可怕的样子。我正想打电话叫救护车,他却按住我,说:‘考核怎么办?’我花了好几分钟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社团考核的事情。如果让校领导知道我们聚众出游、酒驾,海谷诗社一定会被学校下令解散,这一年多来的努力就会全部白费。然后,智宸就说了……他问佳侣学姐,能不能跟他交换一下座位……” “顶包吗?”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几条社会新闻。我没有驾照,并不清楚具体的交通法规,但从常理上判断,出了车祸,最大的责任肯定是由司机承担,所以有时为了保护司机,会有在警察赶到现场之前,偷偷让其他人冒充司机的情况,也就是顶包。酒后驾车的惩罚更重,自然更容易发生顶包行为,前几年,香港明星谢霆锋就曾经在酒后驾车出事故后让司机替自己顶包,自己逃离现场,结果被识破,被判处社会服务来谢罪。 没想到在我身边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不过,社长原本就是个纨绔子弟,听到是他做出这种事,我竟也不觉得特别意外。 “嗯……佳侣学姐也有驾照,而且她当时名义上已经不在社团里了,也就是说,只要我们三个逃走,只留下她在现场的话,这件事就和海谷诗社没有关系了……你们可能会觉得很夸张,很愚蠢,我承认这确实是很愚蠢的行为,但在当时的我们所有人眼里,社团的考核成果也是我们努力的结晶。现在回头来看,只会觉得当时的行为非常幼稚,但对于走入社会之前的学生来说,大学就是与世隔绝的象牙塔,它里面有一个自成一派的社会体系,而社团就相当于我们在自己的社会体系里运营的公司、企业、事业……那个时候,我们只想着要维护我们的企业、我们的集体,而牺牲佳侣学姐,在当时是唯一的办法…… “佳侣学姐答应了,她也愿意为了大家而献出自己。当然,或许也有酒精驱动的作用,让她痛快地答应了这件事。如果我当时还能保持理智的话,说什么也应该阻止她……顶包成功了,海谷诗社的考核也通过了,佳侣学姐受到了行政处罚,她对我们说影响不大,我们就信以为真了。可是,半年后,她突然跳河自杀了。那之后我们才得知,她因为这件事失去了已经找到的工作。说实话,我一开始不愿意相信这是她自杀的动机,因为我们都以为,以她的家境,应该不着急找工作才是。我们就彼此安慰,一定有更深刻的原因。一年多以后,我们在社团里遇到了嵩楠,他主动告诉我们,自己是祝佳侣的弟弟。他知道姐姐曾经在这所学校、这个社团里活跃过,所以他加入社团,也是想看看姐姐生活过的地方。于是,我们试探着问了一下当年的事情,他才说,佳侣学姐确实是因为失去工作而自杀的,因为他们的父亲思想比较保守,一直反对佳侣学姐自己找工作,她向父亲争取到了一次决定自己未来的机会,希望通过自己找到的工作证明自己,摆脱家庭的束缚。但是,那次车祸把这一切毁掉了…… “嵩楠并不知道顶包的事情,才能那样面对我们,而我们却根本不该有脸面对他。但人总是缺乏承认错误的勇气,最后,我们三个还是决定,把顶包的事情隐瞒下来,不让嵩楠知道。我们还告诉彼此,这是为了大家好,不能纠结于死去的人,应该朝未来看。多么自私的想法,而且那根本不能成为忘记过去的理由,罪恶感还是缠绕着我们。所以,那天晚上,听嵩楠讲起那个故事,梦夕才会忍不住崩溃的。真正的诸葛亮为了汉室江山,自愿做出牺牲,和皇帝交换身份,其实不过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从两张连着血缘关系的嘴里,讲出那些批判的话语,简直就像是在正面指责我们一样……” “因为你们确实应该被正面指责啊。”奚以沫耸了耸肩,“你说了那么多,不都是在为自己开脱吗?顶包是钟智宸提出的,接受是当事人自愿接受的,而你的动机是维护象牙塔里的社团,是为了集体?开什么玩笑,哈哈哈!难道不是为了你自己的利益吗?如果当时没有顶包,你现在能干着这份会计师的工作吗?别再装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啦!” “喂!你别说得那么过分!” 朱小珠撑住快要倒下的学姐,对奚以沫怒目而视。 我陷入了激烈的思想斗争。若是在过去,出面驳斥奚以沫的一定是我,但此时此刻,我的想法却动摇了。一方面,我难以对刚刚失去了同学,又进行了忏悔的学姐穷追猛打;但另一方面,我也确实被这个故事所激怒,对主导这一切的钟智宸、冷漠旁观的林梦夕和学姐产生了反感。我甚至隐隐觉得,奚以沫此时的奚落,可以帮助我出掉心里的怨气……古时候的人,非常喜欢聚众看杀头,通过朝着囚犯滚落在地上的头颅吐唾沫,能够让他们确信自己是“正义”的一方。现在的我,难道也变成那种人了吗? “不管怎么说,也不能为了这种事杀人。” 秦言婷开口了。她冷静的声音,让室内的温度再度降低。 “如此说来,祝嵩楠同学确实有杀人的动机。他可能早就调查出了真相,然后特意把我们邀请到有问题的七星馆里,完成他的杀人计划。他也有可能只是昨晚发现林梦夕同学的反应不对,所以在晚宴结束后逼问了她,才得知事情的经过,最后失手杀害了她。可是,我还是不认为凶手是他。因为根据学姐的说法,祝嵩楠应该只对你们三个人怀有杀意,那车子里的焦尸又是谁呢?难道他为了复仇,会额外再杀一个无辜的人吗?而且,现在我们都觉得他死了,如果他是假死,就必须杀死我们所有人,才能让假死变得有意义。但他没必要做到这一步吧?” “谁知道呢?他也许准备杀完人之后逃亡,假死只不过是为了拖延我们的时间。至于多出来的尸体嘛,人在这世界上,难道会只有三个仇人吗?我脑子里现在也有两三个想杀的人呢。他既然决定要干一票,没准就多杀一个当附赠品呢。” “你们都不要说了!”朱小珠打断了秦言婷和奚以沫的针锋相对,“学姐很累了,应该让她回房休息了。而且,她现在可能处在危险当中,如果祝嵩楠真的还藏在某处伺机犯案,那么学姐是最有可能被袭击的。我现在就要带她回房间,还要准备足够的罐头,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尽量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而且,现在住在开阳馆的人只剩下学姐一个了,我会搬过去陪学姐,你们这些男生里也应该出一两个人,住过来,随时有个照应,难道不是吗?” 她拉着周倩学姐,后者就像一个漏了棉花的布娃娃一样任她摆布,仿佛刚才的忏悔已经用尽了其全身的力气。没想到朱小珠居然会变得这么可靠,和昨天慌张的样子完全不同。或许,我当时的猜测是对的,她的歇斯底里只是顺应气氛的一种表现,而如今表现出的可靠,则是为了迎合新的气氛——在她眼里,现在一定是“学姐需要人保护”的气氛。 真了不起啊。 “我去吧。”大哥拿下烟头,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但我的体格还是不够强健,庄凯,你也一起来行吗?” “我……可以。” 庄凯沉着地点了点头。 “那你们快点跟过来。行李就别收拾了!反正也不缺什么吧?之后再轮班回去拿行李。” 朱小珠带着周倩学姐走掉了。 “哼。真是没意思。” “什么没意思呢?是柱子的事情吗?你不是根据‘西’字推理出柱子有问题,而是早就知道柱子是空心的吧,奚以沫同学。你刚才说了‘也许凶手遇到了和你一样的情况’……” “那当然。我倒是很好奇为什么你们没有发现。得知‘空城计’的挂画失窃以后,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调查这间展厅,因为不管怎么想,下一次杀人都应该发生在这里。” “你早就知道了!”我忍不住叫道,“你早就知道这里会死人,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我只是产生了一点猜测而已,不能保证杀人事件会继续发生,也许挂画的事情真的就只是恶作剧。毕竟,前面两起案件都充满了随机性,让人觉得凶手根本没有计划。而且,别看我这个样子,我可没做过什么亏心事,不像周倩学姐,平时一副和蔼的样子,暗地里却协助过违法犯罪行为……我不担心自己被杀,你们呢?” “人被杀并不一定是因为他违反了法律,不如说,正因为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法律处理不了的事情,才会有为了复仇而产生的杀人事件。奚以沫同学,这是我能给你的忠告。你或许不是一个坏人,但也要注意做事的方式,这也是为你自己的安全着想。顺便一提,我不认可你解答的密室诡计。” “哦?有意思。你觉得哪里不对?” “前提不对。” “前提?” “使用你说的手法,未必不能成功。但就像齐安民同学提出的‘绕柱法’一样,凶手使用任何案发后躲在室内的诡计,都必须承担一个心理上的风险:万一逃走的时候被人发现该怎么办?那可就相当于被抓了现行。况且,我们这里有七个人,发现尸体的人越多,这个手法的成功率就越低。正常人不会用如此不谨慎的手法,仅仅为了比拟‘空城计’。再说了,这个手法事后被发现的概率太高了,我们只要稍加调查,就能发现柱子是空心的。不如说,凶手把‘西’字旗挂起来,更像是为了诱导我们发现柱子有问题。” “没错,那就是提示,凶手就是希望手法被识破。”奚以沫爽快地赞同了秦言婷的说法,“凶手的目的就是让我们陷入恐慌,比拟‘空城计’能让我们陷入恐慌,发现柱子有问题则更能让我们陷入恐慌,在眼前有人被利用空心的柱子杀了,我们就会觉得整座馆都有问题,进而被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凶手吓得寝食难安。当然,我指的是心里有鬼的人哦。” “我赞成你说的一部分——凶手让我们发现柱子是空心的,是为了让我们害怕。但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那就是让我们把矛头对准馆的主人,祝嵩楠。” “所以你觉得凶手不是祝嵩楠?” “少装了,你也是这么觉得的,不是吗?” “我怎么觉得可不重要,重要的是真相呀。”奚以沫又一次耸了耸肩,但这次,他的动作却很急促,看上去有些狼狈,“我不过是把各种可能性罗列出来罢了。你刚才不是给了我一个忠告吗?为了表示答谢,我也应该给你一个忠告:别太感情用事了。” 奚以沫拍拍自己的衣角,转身离开了展厅。大哥掐灭烟头,朝庄凯挥了一下手,两人也出发了。我看向秦言婷,发现她正站在门边看着我。 “我还是想拍一下现场的照片,你能帮我去找周倩学姐借一下相机吗?我在这里等你。” “没问题。” 在这个节骨眼上去和周倩学姐打交道一定很麻烦吧,但我没有拒绝的理由。我离开天玑馆和天权馆,穿过空地和餐厅,找到周倩学姐的房间。她一个人坐在床上,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我说明来意后,她指了指书桌的抽屉。相机就躺在抽屉里最显眼的位置。 很快我就回到了天玑馆,全程没和其他人有任何一句交谈。秦言婷正靠在那根空心的柱子上若有所思。 “你有什么看法?” 拍过照之后,她突然问我。 “对什么的?” “祝嵩楠,还有他们几个,之间的事情。” “我不知道。虽然有人会说‘死者为大’,但复仇也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情感之一。我不支持杀人,但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他的心情——如果凶手是祝嵩楠的话。” “你还是那么直接。不管怎么说,你对死者还是有怜悯之情的吧?那就来帮我搭把手吧,我们把社长的尸体放回他的房间。” “这里不行吗?这里是放藏品的地方,气密性和温度都不比客房差……” “不是保存的问题,是人的尊严的问题。” “你说得对……” 我羞愧地低下头。 尽管是第二次搬运尸体,这次尸体的重量却出乎意料的沉。一方面来说,社长的体重可能比林梦夕要更重;另一方面,上回和我一起搬尸体的大哥和庄凯,力气应该要比秦言婷大不少吧。最后我们还是决定把他移动到隔壁天璇馆的空房间去——开阳馆实在是太远了。 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拖动尸体的过程中,社长的口袋里掉出一小包白色的粉末。秦言婷捡起粉末,仔细看了许久,又把它丢给我。粉末装在没有任何标签的塑料袋里,颗粒有大有小。 “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有个猜测——你还记得吗?我提议搜查房间的时候,钟智宸社长是最先反对的。” “嗯……” 我们心照不宣地有了结论。这包毒品或许是社长原计划在周六晚的酒会上拿出来的。联系到刚刚听说的、他经常混迹于夜店的传闻,我觉得这也不是太令人吃惊的事——虽然这是我个人的偏见。 就这样,又一个谜题解开了。完成这部分工作后,我们动身去餐厅吃饭,刚走到石子路上就发现了异常:头顶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飘荡。抬头一看,有一根烟囱正发出LED光,在正午的阳光下不是很明显;但烟囱口冒出的滚滚浓烟,证据确凿地告诉我们,这座馆三层的炉子被人点燃了。再进一步看的话,会发现离地十多米的烟囱尖端,那块火苗形状的挡风板上,挂着一块黑色的破布,正迎风飘荡…… 我数了一下,是第二座馆,开阳馆——学姐他们现在住的地方。 “出事了!” 秦言婷用力说出这三个字。 我们跑了过去。不久前刚刚去过的学姐房间现在房门大开,朱小珠正抱着罐头,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 “出什么事了?” “学姐……学姐不知道哪里去了,我刚刚明明叫她不要离开房间……” 床铺上还有一个浅浅的皱褶,似乎是人坐过的痕迹,书包则丢在椅子上;洗手间里还挂着毛巾,洗面台的排水口关着,里面接了一些水。怎么看都是直到刚才还有人在这里的样子,但那个人却不见了。 “啧。” 秦言婷扯开嗓子,喊道:“齐安民!庄凯!你们两个跑哪儿去了?” 十几秒后,大哥和庄凯几乎同时打开房门。 “不好意思,我正在抽烟……出什么事了?” “我在洗脸。” “保险起见,我先问一句:你们有人点过三层的炉子吗?”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秦言婷跺了跺脚,说了句“跟我上来”,就“噔噔噔”上楼去了。 这是我第一次进入三层。楼梯口正对着的就是燃料室,不,与其说是燃料室,不如单纯看成堆积煤炭的地方吧——因为这里没有窗户也没有房门,只是单纯堆了一堆煤炭在楼梯口而已。 看到那堆煤的一瞬间,所有人都明白:一定又出事了。在那堆煤炭上,三张带来死亡的挂画并排铺开:“木牛流马”“七星灯”和“退司马懿”,所有的挂画都在这里了。 “赶紧开门!” 左右两边都是安放炉子的灯室,我推了一下身后的庄凯,自己朝左边的灯室冲去。一打开密闭的隔热门,热浪立刻裹挟着黑烟冲出。 “不行,可能有毒……快出来!” 我第一次看见秦言婷露出惊慌的表情。另一边,庄凯也打开了隔热门,两边一起喷涌出烟雾。为什么会积攒这么多烟雾?不是有烟囱吗? 我们狼狈地退回楼梯间,关上逃生门,正好遇到悠闲走来的奚以沫。 “这是怎么了呀?” “烧炭……”大哥扶着额头,“可能有人在上面烧炭……” “吸了那个会中毒的。不完全燃烧的时候,会生成很多一氧化碳。” “那可真是危险。还好建筑师给楼道设计了门,大概就是为了应对这种情况的吧。不过是谁在午饭前打开炉子的呢,难道是罐头吃腻了?话说回来,我怎么觉得少了一个人呢?” “学姐!” 朱小珠反应过来。她冲向逃生门,我和大哥赶紧拉住她。 “现在不能进去,你也会中毒的!得等烟囱把烟雾都排掉。” “可是,如果学姐在里面的话……” “安心吧。如果她在里面,应该在你们注意到炉子被人点燃的时候,就已经没救了。” “你会不会安慰人!” “哎呀,难道先骗她说‘会没事的’,再给她看一具尸体,就叫作仁慈吗?” 现在谁也顾不上和奚以沫吵架了。总之,我们努力压住了朱小珠。大家退到隔壁的玉衡馆,从窗口观察烟囱,直到二十多分钟后,它不再冒出浓烟。回到出事的楼层,打开逃生门,屋子里已经见不到多少烟雾了,烟雾应该都顺着烟囱出去了。 我们一步一步走进灯室。左边的灯室里只有墙上已经熄灭的炉子。被放进去焚烧的煤炭应该不多,这么快就烧完了。右边的灯室里,趴着周倩学姐。 “死了。” 奚以沫简短地说完,不顾秦言婷的呼喊,把尸体翻了一面。一张被涂得漆黑的脸赫然出现,如同恶鬼一般。 “这是……被烟熏的吗?” “不对,她是趴着的。这应该是主动用煤在脸上涂的,是比拟。”奚以沫放下尸体的衣领,“一次比拟三幅挂画,真是心急啊。” “哪里有比拟了?第四幅挂画不是‘木牛流马’吗?” “木牛流马只是诸葛亮发明的一种运输粮草的交通工具,并不是某个单独的事件。制作出木牛流马之后,诸葛亮还曾经派遣士兵戴上面具,穿上奇装异服,披头散发,扮成鬼神,驱赶着木牛流马去收割成熟的麦子。司马懿原本派兵准备伏击他们,结果见到这么一帮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吓得不敢贸然行动,最后就让蜀军顺利运走了军粮。学姐的脸被涂黑,是比拟‘木牛流马’和‘扮鬼割麦’的事情;在灯室点火、点亮烟囱,是为了比拟诸葛亮点‘七星灯’延长寿命的事情;至于‘退司马懿’,我暂时想不出有什么对应之处,但这件事发生在诸葛亮死后,也许学姐的死,为这件事画上了句号,本身就是一次比拟吧。” “听你这说法,就好像在说学姐是自杀一样。” “扯什么犊子呢!学姐为啥要自杀呢?!” 朱小珠说起了方言……此时的她,又变回了歇斯底里的样子。不,如果之前的疯狂是她顺应气氛的一种表演的话,这次或许是真的急了吧。任谁都看得出,朱小珠非常尊敬周倩学姐。 “烧炭自杀,不是最常见的自杀方式之一么?相对来说也比较体面。” 他毫不理会朱小珠,径自走向房间深处。在两间灯室中间是连接着烟囱的通风室,里面除了烟囱还有抽风装置,全都固定在墙壁上;灯室和通风室之间,用推拉式的栅栏门隔开,栅栏的缝隙足以让烟雾通过。他走到烟囱口,朝里面探望。 “原来如此。” “什么原来如此?” “你们刚才看到挂在烟囱上面的黑布了吗?我就是看到那个才过来的。” “我和余馥生同学看到了。有一块黑布挂在烟囱顶端的位置。” “烟囱顶端?那可是有十几米高吧?” 大哥瞪大了眼睛。正如他所说,烟囱的长度目测有五米左右,再加上两层楼的高度,顶端肯定超过十米了。而在三层暂时还没有发现通往天台的通道。那块黑布是怎么被挂到那么高的位置的? “那样就说得通了。” 奚以沫却像是弄明白了什么似的点着头。 “挂画都在这里了,可见这件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值得庆幸的是,我们可以放心等待明天的救援了,因为暂时不会有人死了,大家安心回去休息吧……” “凭啥就结束了?凭啥呢?” “奚以沫同学,你不会真的觉得周倩学姐是自杀的吧?难道前面三个人也是她杀的吗?这根本就说不通。” “我可没这么说过。”奚以沫拍了拍手,“咱们走吧,下楼去泡杯咖啡,慢慢说,如何?我会把你们想知道的都说出来的——我说事情结束了,是因为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只有在那个人是凶手的情况下,现场才会是这个样子。当然,不是周倩学姐,也不是祝嵩楠,而是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一个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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