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散花

积木花园  作者:白月系

已经不行了。

对了,U盘。记录到U盘里。

我必须把这一切记录下来,仅仅是存在电脑里已经不够了,还需要在U盘里备份一份。幸好我口袋里的钥匙串上,还有钥匙扣式的U盘。那是去年在学校组织的义卖活动上顺手买下来的,之后用来拷贝过几次课件。没想到如今会以这种形式派上用场。

事到如今,我终于感受到近在咫尺的生命危险。我甚至已经没有能平安下山、连接互联网发博客的自信了。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看到所有挂画都出现的时候,我还以为杀戮会到此为止,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大家都死了。有人死在密室里,有人从密室里消失不见,还有人被砍掉了脑袋,而且那具没有头的尸体还自己跑到了外面!

啊,不行……我不能这个样子。我必须冷静下来。现在我必须冷静下来。

让我想想如何记录吧。我要按顺序记录……

对了,从上次中断的地方开始吧。

昨天中午,发现周倩学姐的尸体之后,奚以沫通过推理指认出了凶手。因为忙着把凶手关押起来,我们手忙脚乱的,所以我睡前偷了懒,只记录到奚以沫开始推理之前。唉,早知道就不偷懒了!现在这个样子,我还有办法把之后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吗?

但我必须记录下来,说什么我也要记录下来。还剩下一个多小时……

我想,很久以后,总有人会找到我的记录的。

当时,奚以沫把我们带回餐厅。我还以为他说“泡杯咖啡”是说笑的,没想到他真的从厨房的柜子里翻出了速溶咖啡包。可惜,我们谁也没有心思喝,他就只给自己泡了一杯。

“我该从哪里开始说?”

“我们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如果是自首的话,就从最开始说起吧。”

“如果我是凶手的话,在这种情况下是会放弃抵抗,直接自首的,但很可惜,我不是凶手。那我就从发现周倩学姐的尸体开始说吧。那之前,我们看见烟囱上有一块黑布,对吧?”

“是的,我和秦言婷都看到了,然后你说你也看到了……那是怎么回事呢?我想不出凶手该怎么把布挂得那么高,但如果凶手是祝嵩楠的话就有可能了,因为他或许知道让烟囱升降的机关……”

“很遗憾,恰恰是那块布说明,凶手不是祝嵩楠,因为祝嵩楠知道烟囱上的机关。”

“什么意思?”

“那块布,或者说,原本是‘那团布’——是用来堵住烟囱的。你们想,既然三层有烟囱和排气装置,学姐要怎么被一氧化碳毒死呢?烧炭自杀的时候,不都是先封死门窗,然后才动手的吗?而且我们把门打开的时候,大量烟雾喷了出来,说明在那之前,室内已经聚集了大量烟雾。这就说明烟囱本来是堵上的。”

“可烟囱没有堵上呀,我和秦言婷也看见烟囱冒烟了,你不也看见了吗?”

“白痴,我不都说了吗?黑布是用来堵烟囱的,你发现情况不对的时候,黑布已经挂在烟囱上了,烟囱自然就会冒烟了。只是因为之前积攒得太多,煤也还在燃烧,不断生成新的气体,所以到我们上楼的时候还没有排干净。还记得第一天晚上,祝嵩楠给我们表演节目的时候吗?他回到烧烤地点之后过了一会儿,各个馆的烟囱才亮起来,说明LED灯的控制系统是存在延迟的,所以你刚才看到烟囱是亮着的,就足以说明,煤已经烧了一阵子了。”

“难道说……那块布是被烟推上来的?”

“正是。我估计那块布原本是盖在燃料室的煤堆上的,毕竟人们也不会直接把煤堆在楼道里,多少得有个遮挡。凶手就地取材,用布堵住烟囱,把不能行动的周倩学姐关在里面,然后点火。他这一次杀人干得很急,大概是因为他知道周倩学姐即将被我们保护起来的缘故。可是,七星馆里大部分构造都是一体化的,估计是事先加工好再运到这里来拼装的吧!总之,建筑内没有太多粗糙的连接处,烟囱内壁也比想象中要光滑,堵在这里的一团布只能做个样子,并不能真的封死烟囱。随着室内气体的增多,气压越来越大,汇聚在烟囱口,最终将那团布顶了上去,越顶越高,最终喷出烟囱口,挂在那上面。这就是我们看到的景象了。

“那么会是谁做下这种事的呢?有三种可能:祝嵩楠,学姐自己,或者我们中的一个。”

“为啥也算上学姐!”

朱小珠抗议道。

“我这只是为了严谨,但首先就可以排除学姐。因为她的死因并不是一氧化碳中毒。烧煤杀人本来就很不保险,烟囱堵得也不严实,作为杀人手段来说实在是下下策。一般的暴力罪犯或许会在时间紧迫时留下纰漏,但从这几天的观察来看,凶手是一个思维缜密的人,既然他急于杀死学姐,那么他最先要保证的一件事,就是学姐会死。所以,即使他在其他地方犯错,也不会在最重要的致死性上心慈手软。学姐是被杀之后转移到这里的,我刚刚摸过她的衣领,是湿的,我想,凶手是把她摁进房间的洗面台,把她溺死的吧!”

我确实记得,刚才寻找学姐的时候,她房间的洗面台里盛了水。没想到那竟是杀人道具,我感到一阵反胃。

“在没有专业法医在场的情况下,这种死法最不容易被我们看出破绽。我想凶手可能计划事后再进一步损毁尸体吧,在我们下山之前。所以学姐肯定不是自杀的。

“那么,会不会是祝嵩楠下的手呢?有两个证据可以推翻这种观点:其一,祝嵩楠不知道我们计划把学姐保护起来,所以他不会采取这么急躁的办法;其二,祝嵩楠不会用布团来封锁烟囱,因为——就像余馥生刚才说的,烟囱里其实是有机关的。你们看到烟囱口那块红色的铁片了吗?之前我们一直以为那是挡风板,或者扮演七星灯顶部‘火苗’的道具,但其实那块铁片还有别的用途。我刚才发现,烟囱内部有个拉杆,边上写着‘拉动拉杆封闭’。我猜,只要拉动拉杆,那块铁片就会盖下来,把烟囱闭合。我也不知道这种设计有什么用,或许在清洗烟囱的时候用得上?你们如果有谁不信,可以过来拉一下试试。”

“我试试。”

大哥主动上前,把身体钻进烟囱里。里面传来他费力拉扯拉杆的“吭哧”声。过了一会儿,他探出身子,脸上满是煤灰。

“确实能关上。”

我也上前确认了一下,此时透过烟囱口已经看不见天空了。

“懂了吧?如果凶手是祝嵩楠,他就用不着拿布团堵烟囱,因为他身为这里的主人,肯定知道拉杆的存在,所以凶手不是他。那么就只剩下我们中的一个了,我,你们五个,一共六个嫌疑人。”

“你也知道自己有嫉疑啊。”

“但我能够排除我自己。你们想,为什么凶手要给学姐的脸上涂满煤灰呢?”

“那还有什么为什么,不就是为了比拟‘扮鬼割麦’的典故吗?”

“挂画里的‘扮鬼割麦’并不是把脸涂黑,而是让士兵戴着面具吧?在天玑馆的副展厅里明明就摆着面具,使用面具来比拟,要比煤灰契合得多,而且事后不需要去洗掉手上的煤灰,怎么想都是更好的选择。为什么凶手不用面具呢?”

“因为没办法取得面具吧。”

秦言婷好像已经跟上了他的思路。

“是的。凶手当时非常着急,他需要立刻杀害学姐,一刻也不能晚,没有返回天玑馆伺机盗取面具的时间了。所以,凶手应该在‘没有机会偷面具’的人之中,只有满足这个条件的人,才会被迫用煤灰去涂学姐的脸。但我的行踪你们谁也不知道吧?如果我是凶手,在你们解散之后,我完全可以趁乱偷走面具,溜进开阳馆,将学姐杀害,再翻窗离开,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假装若无其事地过来和你们一起发现尸体。换言之,我没有不在场证明,我有机会偷面具,所以我不是凶手。”

这家伙,居然利用自己没有不在场证明这一点来摆脱嫌疑!但我想不出该如何反驳他。

“另外还有两个人的行动是自由的,那就是秦言婷和余馥生。我刚才听你们讲了自己的行动,余馥生曾经把秦言婷留在社长的尸体身边,一个人去找学姐借相机,对吧?那个时候你只要有心,就完全可以顺道偷走面具,过去杀了人,再回来。而秦言婷在这段时间里也是独处的,也有机会拿走面具。既然凶手没有拿走面具,那么你们两个就都不是凶手。除此之外,秦言婷还有更完整的不在场证明,她应该没有办法在余馥生去借相机之后那么短的时间里完成这么多布置工作。”

不,他说得不对。我其实是没有机会取得面具的,因为我出发去借相机的时候,秦言婷就站在门边。我没办法用那段时间偷面具,因为那样做一定会被秦言婷看到。所以,这套逻辑并不能排除我。但我怎么能把这种话说出口,让别人怀疑我呢?

“所以凶手就在没办法取得面具的另外三个人之中,朱小珠,齐安民,庄凯。”

“凭什么我也成凶手了?”

朱小珠已经完全进化成了煤气罐,时刻喷射着怒火。大哥竟也出言相劝道:“以沫,你怀疑我没关系,但小珠和学姐最好,她怎么会是嫌疑人呢?”

“你倒是也担心一下自己嘛!而且,我没说她一定是凶手,只是说有可能。事实上,你们三个当中,只有一个人可能是凶手。”

“谁?”

“这要和之前的案子连起来看。我那天说过的吧?哦,当时庄凯和朱小珠都不在,那我得再说一遍。你们还记得第二起案件吧,就是疑似祝嵩楠的人被烧死在车里的那起案件?”

他指的是社长提出“七星馆是对称的,所以祝嵩楠在混乱中走错了方向”这个观点。当时,奚以沫指出,祝嵩楠在下山的时候,会把路口“有没有池塘”当成判断方向的依据。

他把那段对话复述了一遍,再度做出总结:“我当时的结论是,祝嵩楠不可能在逃亡的时候自己开车撞下悬崖。要么,他是被人杀害后伪装成那个样子的;要么,那具尸体就不是他。但就在刚才,我通过烟囱开关的问题,排除了祝嵩楠涉案的嫌疑。这一系列的案子显然是通过挂画连起来的,也就是说,凶手应该始终是同一个人,既然杀害学姐的不是祝嵩楠,那么犯下其他案子的多半也不是他。一个无辜的人实在不可能在这段时间里刚好消失不见,所以烧焦的尸体只能是祝嵩楠的了。

“那么,祝嵩楠就是被人杀害后,伪装成驾车跌落断崖的样子。凶手通过这种方式让案件看上去也有可能是意外事故,变成模棱两可的状态,进而让我们怀疑是祝嵩楠杀害了林梦夕,为他下一次犯案争取时间。但是,他偏偏又留下池塘这个破绽,导致我识破他的伪装。那就只能解释成一种情况了:凶手在犯案的时候,不知道祝嵩楠把池塘视为路标。

“祝嵩楠在坐第二班车上山时迷路了,他让庄凯把车子停在路边,两个人下车去探路,途中祝嵩楠先一步回来,把这件事告诉了我们。所以,不知道祝嵩楠用池塘判别方向的,有那天坐第一辆车上山的人——那几位中现在只有秦言婷还活着了——除此之外,当时不在车上的庄凯也有可能听漏这句话。所以,凶手只能是秦言婷或者庄凯中的一个人。”

不对……还是不对!这个条件我也符合。当时我正在打盹,也没有听见那句话,直到后来奚以沫推理的时候才得知这件事。

“符合第一个条件的是齐安民、庄凯和朱小珠;符合第二个条件的是秦言婷和庄凯。两个条件都符合的凶手,就只有庄凯一个人了。”

我感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奚以沫的推理这次打歪了,因为我和庄凯都是同时符合所有条件的人!只是,我当然知道我自己不是凶手……那么,凶手就是庄凯了?

“不是我……”

我们看向庄凯。他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但那条一字眉已经拧成了一团。

“不是我,我没有,不是我干的。我没有杀人,我谁也没有杀……”

他像坏掉的机器人似的,重复着意义相似的话。

“真不爽快啊。我刚才都建议你自首了。诸位,把这个杀人犯绑起来吧?”

“就算你这么说……”大哥露出为难的表情,“但是仅凭这种逻辑上的证明,就要说他是凶手,有点不讲道理吧?庄凯也没有杀人的动机呀。”

社长和学姐相继死去后,大哥就成了这里说话最有分量的人。而且,他的意见确实有道理。

“真拿你们没办法,这个世界明明就是依靠逻辑在运行的,你们却拘泥于实证。那这样如何?我们去搜查一下庄凯的房间,如果在里面发现了勒死社长的绳子,或者别的什么可疑物品,就可以认定他是凶手了吧?”

“不行!”

庄凯突然大吼了一声。体魄健壮的他爆发出惊人的音量,整个房间似乎都震了一下。我是第一次听见他发出如此大的声音。

“不……不行,真的不行。”

下一秒他的声音就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开始变小,激动的神情也迅速转变为示弱。

“有什么不行的?难道你在房间里布置了邪教仪式的祭坛吗?”奚以沫乘胜追击,“话先说在前头,我提议搜房,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呀,毕竟什么可疑的东西也搜不出来也是很有可能的。可是你这个反应,叫人要怎么相信你呢?”

确实。庄凯的反应实在太过古怪,这下我们都对他产生怀疑了。在我们的注视下,他慢慢垂下了脑袋,似乎认命了一般。

“好吧。我带你们去看我的房间。但是,如果没有凶器,是不是就能洗清我的嫌疑?”

“人们不会因为一个人没有什么东西而为他免罪,而是会因为他持有什么东西而给他定罪。不过你的反应已经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期,如果现在从你房间里挖出一具尸体,我反而会觉得很刺激,变得不想把你抓起来了呢……”

“你稍微严肃一点。”

虽然奚以沫站出来指认了凶手,但他讨人厌的地方还是一点儿也没变。我忍不住沉着嗓子说了他一句,他这才安静下来。

我们回到天璇馆,逼着庄凯打开了自己的房门。

眼前出现的东西完全出乎我们的意料……不是凶器,不是尸体,不是挂画或者别的什么证物。就算是最聪明的秦言婷和奚以沫,见到这幅光景也愣在了原地。

庄凯的房间里藏了一个小孩子。

那是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瘦小的男孩子,看上去不超过十岁,正蜷身睡在床上。他身上穿着单薄的衬衣,胸口印着一个奥特曼图案,原本应该是黄色的衣服已经严重掉色,腰部盖着被子,露出的右腿上有一道暗红色的裂口,从脚踝一直延伸到大腿,看上去极其严重。

值得庆幸的是,孩子的胸脯还在有规律地起伏。他还活着。在床边的地板上,丢着好几个吃剩的空罐头。

“原来丢失的食物都在这里。”

秦言婷喃喃道。

“这可真是劲爆的场面。庄凯啊,你养这么个小孩子,是用来干什么啊?”

“我……这是有原因的。”庄凯沙哑着嗓子说,“我们刚到这里的那天晚上,我失眠,睡不着,就出去逛了逛,结果看见对面的山头那里好像有紫色的光芒……”

紫色的光芒!我想起昨天晚上看见的光点。庄凯也和我一样看见了紫色的光芒?不对,我是昨天晚上看见的,他则是前天晚上看见的,日期对不上。难道每天晚上都有紫色光芒出现?

“接着编。”

奚以沫完全不信这种说法,其他人也都是一脸怀疑。我该不该站出来证实庄凯的说法呢?那一瞬间,我竟然胆怯了。

“是真的!我非常好奇,想去发光的地方看看,就带上手电筒出去了。森林里很暗,但是因为有那道光指路,不用担心迷路。我快速走了几百米,发现地上趴着一个小孩子,旁边还掉着一只挎包和一些玩具。他身后是一小截断崖,大概几米高吧。我想他应该是这附近村镇里的孩子,从另一头的山坡一路走过来,迷路了,最后失足从上面摔下来的。我简单看了一下,他没有伤到要害,就是腿被划破了。不能把他就这么丢着,我就把他背起来,顺着草丛里踩过的痕迹原路摸索回来了。”

“出了那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们?”

“当时已经凌晨了,我觉得你们肯定都睡了。第二天早上又出了那么多事,我们也被困在馆里了,我就觉得告诉你们也没用……”

“所以你就自己把他养着,每天偷罐头给他吃?然后……每天晚上也和他睡一张床吗?庄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你有这种爱好!如果我们今天没有搜你的房间,你会在救援到来的时候自己坦白吗?”

“我……我没有想好……”

面对秦言婷的指责,庄凯低下了头,一句反驳也没有。这下就算我们不愿意相信,也只能相信了——庄凯确实出于他个人的某种兴趣,囚禁了捡到的少年。

“虽然不知道是你先捡到人,还是那两个人先被杀害,但是,如果第一天晚上,你发现这个少年之后立刻把大家叫起来,没准事情就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我们可以马上带少年下山,林梦夕和祝嵩楠或许也就能逃过一劫,不至于死……你可真是!真是的!”

秦言婷看起来真的生气了。

“这下你们相信我了吧?庄凯是个危险人物。诸位,还是把他关起来吧。”

这次没有人提出异议了。每个人都用厌恶的眼神看着庄凯,如同面对某种污秽的生物。

“把他关哪里呢?”大哥边问边掐灭了烟头,“七星馆里有能从外面反锁的房间吗?”

“有了!就那个,朝堂那屋,有个鸟笼的那个。”

“天权馆的展厅吗?确实,那里有一段锁链,看起来还挺沉的。”

朱小珠指的应该是天权馆那个空荡荡的主展厅,用鸟笼、锁链和空荡荡的朝堂来讽刺刘禅的那间屋子。

“那就去那儿吧。”大哥拍板道,“另外,还得另外安排一个人给这孩子送饭。要把他叫醒吗?”

“感觉他还很虚弱,算了吧。我先把水和晚饭带过来。”

就这样,我们完成了分工。我、大哥和奚以沫负责押送庄凯去天权馆,秦言婷和朱小珠去准备罐头。庄凯一点儿反抗的意思也没有,乖乖地被我们拉着走。

我们用锁链上自带的镣铐锁住了他的双手双脚,再将另一头缠绕在柱子上。那段锁链比想象中还要重,得两个人一起用力,才能完成缠绕的工作。之后,我们又给他放了一个尿盆和几个开好盖子的罐头。

“我们明天早上会来给你换尿盆和送饭的。你保重吧!”

说完,我们关紧了主展厅的门。这样一来,庄凯插翅也难逃了。大哥把锁链的钥匙放在厨房,以便在紧急情况下取用;但我们彼此都达成了共识,没人打算放庄凯出来。

做完这些,所有人都产生了一股畅快的感觉。虽然还是不能确定庄凯杀人的动机,但既然他是个变态,就算无缘无故杀人也是有可能的。他被限制住了行动,我们就暂时安全了。在这份虚脱之后的安心感下,剩下的五个人一起吃了顿晚饭。虽然还是罐头餐,但每个人都吃得很开心,甚至有人吃着吃着笑了出来。

明天就是周一,我们能回家了。此时,七星馆里的气氛就像期末考结束之后教室中的一样。我也没有心思写博文了,那天早早就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睡到了十点半,身体前所未有地轻盈。来到玉衡馆的餐厅,其他人都已经先到了,这场景一如两天前的早上——只是少了几个人。尽管如此,大家的表情还是很轻松。人拥有自我修复损伤的能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还挺无情的。

“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昨晚我给他送了罐头,今天早上去的时候已经吃光了,人还是睡得死死的。他跟我们的作息时间好像错开了。按理说应该多照顾他一点的,不过我们也太累了,没办法彻夜守着他……”

朱小珠轻快地说着,她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恢复了正常。

“没事就好。庄凯的情况又如何?”

“还行。早上换了尿盆,添了罐头。不知道他有没有睡,披头散发的,眼睛里都是血丝。唉,再怎么说也是曾经的伙伴,看他受苦还是有点不忍心。”

“再苦也就到今天为止了,等警察来了,他后面的苦还有的受呢。”

朱小珠对大哥的仁慈有些不以为然。

“也别那么乐观哦,还不知道救援能不能在今天之内到。不出意外的话,祝家的人应该会从今天早上开始察觉到异常,最快午后派人上山查看吧。如果到那个时候还没有救援的话,我们可能就得想办法做个‘SOS’啦。”

“哈哈,不至于吧。”

奚以沫还是一如既往地说着吓人的话,但这次没有任何人对他表现出不快。捉住了庄凯,让他在我们心目中的形象高大了不少。只是,不知道对他来说,会不会觉得这样更无聊呢?

我们在餐厅里一边闲聊,一边打发着时间。聊到中午,再吃罐头,生活完全没有规律了。反正现在只要保存好体力,活着下山就行了。

吃过午饭,朱小珠和大哥分别带着罐头去喂那个孩子和庄凯。奚以沫也厌倦了平静的生活,大摇大摆地回自己的房间去了。餐厅里又一次只剩下我和秦言婷。

“如果误会了还请见谅。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说的?”

我出声搭话,她像是吃了一惊似的抬起头。

“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呢?”

“总感觉刚才你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事情解决了,但你的话却变得更少了。”

“是吗?”她苦笑道,“我本来话也不多,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是这几天我太活跃了。”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关系的。我这个人确实有点别扭,明明发生了这么恐怖的事情,我却没有表现出多少害怕的情绪。或许,我的脑子已经被过剩的求知欲占领了。”

“这也挺好嘛,如果没有你和奚以沫,我们现在还没办法看穿庄凯的真面目呢!第一次发现尸体的时候,多亏你及时指挥我们拍照和处理尸体。虽然最后奚以沫比你快了一步,但我们也很感激你的。”

“我没有在计较那种得失。只是……不知道由我来说,合不合适。”

“什么呢?”

“有些地方我还不能完全释怀。事实上,从昨晚到现在,我一直在思考之前发生的案件。我怎么也不能接受,那个‘空城计’密室的真相是凶手躲在空心的柱子里,况且被抓起来的庄凯也没有亲口承认这件事。然后,直到刚才,我终于看穿了那个手法的真面目。”

“难道凶手不是庄凯?”

我大惊失色,秦言婷赶紧比了个“嘘”的手势。

“我没有那么说。我只是说,制造‘空城计’密室的手法不是那样,但我想到的手法也是任何人都可以实施的,并不足以推翻庄凯是凶手的结论。可是,如果这个手法成立的话,它就会成为插进奚以沫那段推理里的一根针。能够插进一根针,就说明它并不是天衣无缝的。只不过,我不能确定我的推论是否正确,而现在大家也都难得放下心来,顺利的话,很快就能回家了,在这个时候说出这种动摇人心的推理,真的合适吗?我很苦恼,就没在吃饭的时候说出来……哎呀,我怎么又自顾自地都对你说出来了?”

我怔住了。直到她说出最后一句话以前,我的心里还有一丝紧张。她认为奚以沫的推理并非天衣无缝,这点我完全赞成。他锁定庄凯为凶手的那段推理,实际上并不成立——我自己就是另一个满足所有条件的“备选凶手”。但是,我没有把这件事说出来。我骗自己说,这是为了让大家放心——反正庄凯确实做了坏事,把他关起来天经地义;反正明天救援就能到达,之后交给警察判断就行……但我其实还是为了自己,因为我害怕,如果承认自己也满足成为凶手的条件,就有可能像庄凯一样被人怀疑,被众人冷眼相待,甚至锁进展厅里。

可是,那明明是一个大错。既然满足条件的我不是凶手,那么庄凯有没有可能也不是凶手呢?奚以沫的推理建立在完美而理性的条件下,只有当凶手每次都采取最优解,才能满足所有推理的前提。然而人是复杂的,谁又能保证凶手不会因为某些我们没有想到的、非理性的原因或疏忽,而放弃采用最优解呢?

我明明意识到了这点,却没有挺身而出,指出他的错误。我以为再等一天,再忍一阵子,事情就都能过去。但这种做法,和被我写诗讽刺的人又有什么两样?把“这也是为了大家都能安心”当成借口,打着大局观的旗号,擅自把大家蒙在鼓里,攻击那些被定义成“坏人”的朋友,实际上还是为了自己的安全……这和钟智宸他们做过的事情,又有什么区别呢?

是秦言婷让我意识到了这一点。她曾经称赞我,说我能够积极地、直观地表达自己对奸邪之物的反感;我也一度自以为能代表正义。但等到自身利益被危及的那一刻,我居然下意识地采取了和那些人一样的做法,通过沉默和欺瞒来保护自己。秦言婷之所以愿意向我敞开心扉,就是因为她认为我是个直肠子,但现在的我还有这种资格吗?

我必须做点什么。

“我觉得你应该说出来。”

至少,我应该在这里支持她。

“正如你所说,奚以沫的推理不是天衣无缝的。人们很容易产生先入为主的观念,这其实是一种惰性,因为第一次看到的解释暂时消除了心中的疑惑,就如同泡进了水温适宜的温泉里,飘飘然中,就不会想花功夫重新爬出来,去接受新的解释。但是,温水能煮死青蛙,也是一样的道理。我们应该在还未酿成大祸的时候,尽可能地纠正那些错误……”

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或许我还是没有立刻向秦言婷承认错误的勇气,只得瞎扯一番似是而非的道理,来旁敲侧击地鼓励她……

“听你这么说,我感觉安心了许多。”

她真的露出了安心的笑容,这让我更加惭愧。

“我先把我的推理告诉你吧。如果有错误,还希望你能及时指出。”

“没问题。”

“‘空城计’的密室,是我们两个一起发现的。当时,没办法解释的谜题有这三个:为什么从室内传出了琴声,打开门却没有人;为什么敲门之后,原本放下的门闩会被拿开;杀人者要如何在门闩放下的情况下离开。奚以沫用一套理论解释了这三个谜题,即,他认为凶手在弹琴、拔掉门闩之后,躲在了空心的柱子里,趁我们不注意再逃走。但我无法接受这个解释,因为这么做的风险实在是太高了,如果发现现场的人不止我们两个,又或者我们两个中有人一进门就发现了柱子的问题,那凶手就很可能被当场抓获。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仅仅是为了恐吓我们,这点也很难解释,它的风险与回报不成正比。而且,如果凶手是庄凯,那就还有一个新的问题。根据奚以沫的说法,凶手留下‘西’字旗是一种提示,他希望我们注意到柱子是空心的,从而进一步恐吓我们。但是,如果我们是所有人一起发现尸体的呢?在那种情况下,一旦我们破解了密室,就能直接确定凶手是发现尸体时最后出现的那个人。这太不保险了,如果凶手是假死的祝嵩楠,还能说得过去,但很难想象我们之中的某个人敢采用这种手法来制造密室。所以我觉得那根柱子仅仅是个误导,真正的密室手法并非如此。

“那么再分开看这三个谜题,我发现其中一个谜题其实是很好破解的,那就是凶手该如何在门闩放下的情况下离开。天玑馆的主展厅,采用的是古风的木门,你在推门的时候,曾经听到过木头被挤压的声音,对吧?那就说明两扇木门中间并不是严丝合缝的,还存在细微的空隙。凶手只要利用这个空隙,就很容易从外侧放下门闩了。他只要用一根细线套住门闩,隔着门举高,紧紧攥住线,等到关上门之后,再慢慢放下门闩,最后抽走细线,就能从外侧锁门了。

“这个诡计非常简单,也非常可行,但是,它只能解决一个疑点,即凶手如何离开房间,但不能解释凶手如何弹琴和开门。可是,顺着这个思路,我发现,如果门闩是用这种手法放下的,那么凶手在我们赶到现场的时候,就一定已经离开了。既然如此,弹琴声、摔琴和开门的效果,就一定都是通过自动机关达成的。我思考了很久,就在今天早上,突然想明白了。为什么凶手要把‘西’字旗取下来呢?奚以沫给出了两种解释:一、为了避免自己离开空心柱子时发出声响;二、为了诱导我们发现空心柱子的存在。但我想到了第三种解释——为了使用挂旗子的那个钩子!

“和放下门闩的方法一样,凶手事先用细线做了一个绳环,套在门闩的其中一头,而绳环的另外两边则绑在那架七弦琴上。然后,凶手将绳环绕过柱子上的挂钩,从而将七弦琴吊起来。他花了很多时间,慢慢从门的另一侧放下门闩后,整个系统就处于一种不稳定的平衡状态。如果受到外力的撞击,系统失去平衡,七弦琴就会掉落,进而拉动绳环,将门闩的一端抬起。这样一来,门闩就被打开了,七弦琴也自动掉到地上,完成砸琴的动作。”

“为了保护展品,展厅是没有窗户的,气密性良好,也不用担心整个系统因为刮风而提前运作。启动这个机关的开关,就是你敲门的动作。”

“这种机关只能布置在固定位置吧,那如果我们敲的是另一侧的门呢?”

积木花园
图八 放下门闩的诡计

积木花园
图九 拉开门闩的诡计

“一般情况下,其中一侧的门打不开,我们总是会尝试绕去另一边看看的,所以最终还是会触发机关。”

“有道理……但如果用这种手法的话,室内不是会留下细线吗?我们看到这种东西了吗?”

“这就是整个手法最关键、最巧妙的一个地方了,凶手使用的细线,是从七弦琴上拆卸下来的琴弦。”

“啊?”

“一米左右的琴弦,七根加起来就有七米,每根弦之间用活结绑住,就能连成一根很长的绳环,在摔落的时候自动分开,变回七根琴弦。而且,现在市面上的琴弦通常都是内置钢芯的,强度也有保障。我们闯入展厅之后,七弦琴已经在地上摔坏了,琴弦散落在地是很自然的事情,不会引起我们多想。而且,凶手之后一定也混进现场了吧,那时候只要偷偷用脚拨一拨,就能把琴弦聚拢在摔坏的七弦琴边上。那时我和你都被社长的尸体吸引了注意力,很难发现这么细小的动作。而且这样一来,琴声的问题也得到了解决,开门时发出的琴声,是绳环崩断时发出的声音,而我们在楼下听见的琴声,则是凶手小心翼翼地从外侧放下门闩时,不可避免地触碰到琴弦发出的声音!”

“你的意思是,我们上楼的时候,凶手还在布置现场?”

“是的,当时应该刚好到收尾阶段了吧。听到我们上楼的声音,他大概就躲进厕所里去了。如果当时能想到搜一下厕所,也许真的能抓到凶手……”

“不,你现在能想明白已经很厉害了,当时刚刚看到那个场景,怎么可能马上想到这么多呢?”

我是发自内心地佩服秦言婷。这套手法非常有说服力,能够完全解释所有的疑点,而且不需要凶手冒任何风险——只要布置现场的时候不被抓现行,那么就算这套手法被人破解了,也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实质性伤害。反过来说,如果我们面对的是一个能想出这种手法的凶手,那他又该是个多么可怕的对手呢……

“会是庄凯做的吗?这套手法,他也可以用。”

“这就是我们现在需要查明的。”秦言婷摸了摸自己盘在肩膀上的辫子,“你愿意相信我的推理,真是太感谢了。我们去把这个结论告诉其他人吧。”

“也许又会引起一阵风波。不过,只要好好说明,我想大家一定会接受的。”

“我比刚才更有信心了,因为我们现在是二对四呢。”

“嗯……”

我暗自下定决心,如果只靠秦言婷不足以推翻奚以沫的结论,那我就把自己隐瞒的事情说出来。即使因此要和庄凯关在一起,我也心甘情愿。

我要为了心目中“正确”的事情,踏出一步。

“庄凯那边就拜托你了,我去客房叫奚以沫、齐安民和朱小珠。”

“没问题。”

我们一前一后离开餐厅,秦言婷去了客房,我则走楼梯上天权馆的二楼。

刚走出楼道,一个黑影就朝我扑来。我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后脑传来一阵剧烈的震荡,耳边“嗡”地一响。霎时,我只觉得视野里像坏掉的卫星电视一样,被密密麻麻的灰色雪花覆盖。天旋地转之间,我似乎晃了两圈,最后软绵绵地趴倒在地上。

我的意识还没有消失,勉强还能思考,但身体和四肢如同被割掉脑袋的青蛙般颤抖个不停,几乎丧失了行动能力。混乱之中,我努力整理着思路:我被什么东西撞击,后脑勺重重磕在了墙上……

数十秒后,我的视野重归清晰。脚下竟然有一小摊血迹。我本以为那是我自己的血,但仔细一看,似乎是从走廊里延伸过来的。我拖着快要报废的身体走进走廊,看见正对着窗户的地板上,掉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极为潦草的字迹:

致还活着的诸位:

这场游戏就到这里结束了。

本来还想多玩玩的,可惜时间不允许,真遗憾哪。

警察就要来了,你们都能得救,我却无处可逃。但我并不后悔,至少最后这段时间里,我过得不无聊。

那就有缘再会了。

---奚以沫

搞不懂。

为什么这里会有如此意义不明的东西。

这些血又是谁的?

对了,庄凯……我想起自己原本的任务。说到天权馆二楼,那就是关押庄凯的地方。庄凯的情况怎么样了?

主展厅的门口渗出一大片血迹。我试图推门,推不动。这不是和昨天的情况一样吗?情急之下,我不顾一切地用肩膀撞了一下,没想到门竟直接“轰”的一声被我撞倒了。眼前是一幅诡异的景象,我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人头。

一颗人头横在房间中央,旁边渗出大量的鲜血。以我的视角看,它似乎还在滚动,就好像几秒前刚刚被人砍下来一样。那张带着几分惊讶的脸,分明是大哥——齐安民的脸。

而庄凯根本就不在房间里。

为什么会这样?庄凯明明被那么重的铁链绑住了,是我、大哥和奚以沫三个人一起绑住的。他怎么可能逃出来,又怎么在逃出来之后锁上房门?这次根本没有什么琴弦……

而且,人头!为什么大哥会被人斩首?他的身体又在哪?

我再一次低下头,突然意识到了血迹的意义。血从大哥的人头下流出,朝我来时的方向延伸出一道血迹。

我从血迹的源头往前走,经过奚以沫留下字条的地方,经过下行的楼梯,一直通到天权馆门外的石子路上——

是大哥的身体——不,老实说我没办法确定那是不是大哥的身体,因为那具躯体脖子以上的部位已经没有了。他就那样趴在地上,似乎倒下之前还在朝前奔跑。

就好像失去了头颅的身体,还在努力逃跑一样。

“死孔明吓走活仲达。”我喃喃道。

这是最后一幅挂画上的内容,《三国演义》里记载的故事。诸葛亮死后留下计策,让蜀军徐徐退兵,司马懿得知后亲自率兵追赶;蜀军突然杀回,诸葛亮也好好地坐镇军中。司马懿以为自己中了诈死之计,吓得丢盔弃甲,抱头逃窜五十里,见到副将,还问他们:“我有头否?”

大哥被比拟成了最后一幅挂画的场景……

也就是说,周倩学姐的死,仅仅是比拟了“扮鬼割麦”这一件事而已。杀人事件并没有结束,都是因为我的隐瞒,因为我的退缩,才会导致大哥也被人杀了……

不对。要是这样的话,还有一次比拟没有完成。还有“七星灯”的挂画没有被比拟。

如果凶手是奚以沫的话,正准备找他讨论诡计的秦言婷就有危险!

我冲回七星馆内。秦言婷是最相信我的人,她说过,我是个不会隐瞒的人,如果她因为我的隐瞒而被杀的话……

只有这件事绝对不能发生!

我奔跑在昏暗的走廊里。后脑的伤口反复发出剧烈的刺痛,身体依然在剧烈地晃动,耳边几乎只剩下耳鸣声,视野也逐渐变黑。我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没办法支撑到客房了,但我必须跑下去。

醒来的时候,秦言婷正抱着我的头。

我一个激灵,想从她身上爬起来,下半身却传来钻心般的疼痛。

“你醒了?”

她惊喜地看着我。

“我……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晕过去了……”

“别乱动。你受了很严重的伤。”

“先别管我了,出大事了!大哥——齐安民被杀了,还有奚以沫……”

“我知道。”

“你看到了?”

“看到了,馆外有一具无头尸,看服装像齐安民同学。还有奚以沫同学的尸体在屋顶上。”

“奚以沫死了?”

“你说的不是这件事吗?他脖子上缠着绳子,头朝外躺在天玑馆的屋顶上,看上去好像是用烟囱上吊,结果绳子断了,人掉在了屋顶上。舌头伸得很长,舌尖还被咬破了,看上去非常吓人,就像电视剧里那样。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跑到那么高的烟囱上的。不过,事到如今,这都无所谓了。”

是比拟。

这是第四幅挂画——“七星灯”的比拟。奚以沫被挂在象征七星灯的烟囱上。至此,所有挂画的比拟都完成了。被困在“八阵图”里的林梦夕,像“七擒孟获”中的藤甲兵一样被烧死的祝嵩楠,脸上被抹黑“扮鬼割麦”的周倩,吊在“七星灯”灯芯上的奚以沫,像“吓退活仲达”一样丢了头而不自知的齐安民……

“那,庄凯呢?朱小珠呢?”

“我没有看见他们,也许都死了,也许都疯了……”

“这是哪里?我们不在七星馆吗?”

我这才注意到,我们两人所处的环境非常陌生。借着微弱的光线,可以看见被庄凯囚禁的那个孩子也倒在一旁。

七星馆消失不见了。

我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段很长很长的噩梦,如今一切却又如泡沫般散去。

“这孩子倒在地上,我把他背了过来。”

秦言婷伸手拨了几下,从灰尘中拉出一个背包。

“这是……我的背包。”

“刚好就在手边。我看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啊!”

完了,我写的博文被她看了。这可太让人害羞了。

“不好意思。在救援赶到之前,实在没有什么能做的事情了。我以前都不知道,你是个这么有表达欲的人。不,在以前听到你写的诗的时候,我就应该想到的。”

“这算什么表达欲。”

“我并不是在嘲笑你,请见谅。你为何不继续写下去呢?毕竟……救援不一定能赶到。”

她用怜爱的目光来回看着我和那个孩子。

“你和这孩子真像,他的挎包里也有一本有趣的本子。如果他待会儿还能醒过来,我会建议他把那个故事续写下去。相比之下,我可真是滑稽,还费尽心思去拍什么现场的照片,现在相机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还是你来记录吧,余馥生同学,我希望你能记录下去。如果我们没办法在这个小屋子里撑到救援赶来的话,至少,应该要有人知道真相,才不会让大家白死。哈哈,我可真是的,都这种时候了,还把‘真相’挂在嘴边……”

她说完,身体往后靠了靠,突然不动了。我这才发现,她的额头上有一大块暗红色的印记。

“你受伤了!什么时候?”

“我没事。暂时还没事。为了保持清醒,我通过看你的博文来提神,但现在到了保存体力的时候了。我们要轮流照看对方,现在轮到你找事情做了,余馥生同学……”

她闭上了眼睛,但依然维持着平稳的呼吸。或许她是对的。

我从背包里拉出笔记本电脑,抚摸着外壳上的磕痕,然后下定决心,启动了电脑。还剩下一个多小时的电量。在这之前,我应该能把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

我深吸一口气,敲下文字:

许远文:

你以为你删掉自己犯下的罪行,就能高枕无忧了吗?

没用的,我依然会追在你身后。不管你是夹着尾巴逃回老家,还是厚着脸皮回来,我都不会放过你。

我是你清洗不掉的罪孽,我是你夜夜入梦的梦魇。

你马上会付出代价的。

---黄阳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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