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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21警察 作者:尤·奈斯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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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雅特·隆恩打个哈欠,眨了眨眼,望出电车车窗。早晨的阳光蒸发了维格兰雕塑公园的雾气,被露水打湿的网球场空荡无人,只有一个憔悴的老人茫然地站在以页岩粉末铺成的球场上,场地尚未为新球季挂上球网。老人看着电车,两条瘦腿从老式短裤里伸出,蓝色衬衫的纽扣扣错,球拍拖在地上。贝雅特心想,他在等待永远不会出现的球伴。也许因为他跟球伴约的时间是去年这个时候,而球伴已不在人世。她明白他的心情。 电车经过公园大门,停了下来。她看了看生命之柱。 其实她有个男性朋友,昨晚卡翠娜去家里拿证物室的钥匙以后,她就去找他。这就是为什么现在她会在奥斯陆的另一头、坐在电车上的原因。他是个平凡男人。她会如此给他归类。他不是那种女人会梦想的男人,只是个偶尔会需要跟他在一起的男人。他的小孩在前妻家,贝雅特的儿子则住在斯泰恩谢尔的爷爷奶奶家,因此他们有时间可以多相处。然而贝雅特发现自己拨出来跟他碰面的时间有限,基本上他的存在只是提供给她一个选项,而非真的要花时间在一起。他无法取代哈福森,但无所谓,她没有要找替代品,她要的就是这种没有承诺的关系,就算失去了也不会让她损失太多。 贝雅特望着窗外,看着从旁边驶过的对向电车。安静的车厢中,她听见邻座少女的耳机传来低微的音乐声,并听出那是九十年代烦人的流行歌曲。当时她还是警院里一个安静的女学生,脸色苍白,十分害羞,有人看她就会脸红,所幸不是太多人会看她,看她的人也很快就把她忘了。贝雅特的脸孔和磁场可以让她变得很普通,犹如鱼缸里的鱼,犹如视觉上的不粘锅。 但她记得他们。 每一个都记得。 这就是为什么她看见隔壁电车上的乘客,就知道自己见过他们的时间和地点。有的是昨天一起搭同一班电车,有的是二十年前在学校操场上见过,有的可能在银行抢劫案的监视录像上看过,有的可能是她去史丁斯卓百货公司买衬衣时在电扶梯上遇过。无论他们容貌变了或老了、化了妆或留了胡子、换了发型或打了肉毒杆菌或植入硅胶,她都还是认得出他们,仿佛他们真正的脸孔会浮现出来,仿佛他们的真面目就像永远不变的DNA编码里的十一个数字。这是她的祝福也是诅咒,有些心理医生想给她贴上阿斯伯格综合征的标签,其他医生则认为她有轻微的脑部损伤,使得大脑中负责辨识脸孔的梭状回试图补偿。其他比较聪明的医生则不给她贴上任何标签,只是陈述说她的大脑会储存每张脸孔的独特性,犹如计算机储存DNA编码的数字,作为日后辨识的依据。 这就是为什么贝雅特在看见对向列车上的一名男子之后,大脑就开始高速运作,这对她来说是很寻常的事。 但不寻常的是她无法立刻认出男子。 他们之间相距一米半。男子之所以会吸引贝雅特的注意是因为他在起雾的车窗上写字,因此转头面对车窗,也正好面对她。她见过这个人,但用来把这张脸和姓名连接起来的DNA标记数字却隐而不现。 也许是因为窗玻璃的倒影,也许是因为落在男子双眼上的阴影。正当她打算放弃时,电车开始前进,光影有了变化,男子抬眼和她四目交接。 一股电流窜过贝雅特全身。 男子的眼神是爬虫类的眼神。 那是杀人犯的冰冷眼神,而且一眼就认出她是警察。 男子是瓦伦丁·耶尔森。 贝雅特立刻明白自己为什么无法在第一时间认出他来,也明白他是如何躲藏的。 贝雅特站起来想下车,但邻座少女只是闭着眼睛,跟随音乐点头。贝雅特推了推她,她抬起头来,露出厌恶的神情。 “借过。”贝雅特做出口型。 少女挑起一道画过的眉毛,不动如山。 贝雅特拉开少女的耳机。 “我是警察,我要下车。” “电车已经开了。”少女说。 “立刻给我移动你的肥臀!” 其他乘客纷纷转头来看,但贝雅特没有脸红,她已不再是那个安静的女学生。她身形依然娇小,皮肤苍白近乎透明,头发颜色浅得犹如未下水的干燥意大利面。但过去那个贝雅特已不复存在。 “停车!我是警察!快停车!” 她从乘客之间挤过,朝司机和出口的方向前进,耳中听见尖锐的刹车声。她亮出警察证,不耐烦地等待。电车又晃动一下,终于停了下来。站立的乘客拉着拉环,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晃了晃。车门砰的一声打开。她纵身一跃,跳下电车,奔越横过马路的电车轨道,透过单薄的鞋底感觉到草地上的露水。对向电车开始移动,她听见铁轨发出低沉的吟唱声,声音越来越高。她尽可能向前狂奔。瓦伦丁很可能身上没带武器,电车上人那么多他绝对跑不掉,她只要挥动警察证,大声叫出“你被逮捕了”就行,但前提是她必须赶上电车。然而跑步不是她的强项,诊断她有阿斯伯格综合征的医生是这样说的,这类患者的身体协调性通常不佳。 她在湿答答的草地上稍微一滑,但仍设法稳住身形。只剩几米而已。她追上电车尾端,伸手拍打车身,高声喊叫,挥动她的证件,希望司机在后视镜里看见她。也许司机真的看见了,但看见的却是个睡过头的上班族,没命地挥舞月票。轨道的鸣声又高了一度音,电车抛下她加速驶去。 她停下脚步,看着电车消失在麦佑斯登区。她回过头去,看见刚才搭乘的电车往福隆纳广场驶去。 她静静咒骂一声,拿出手机,穿越马路,靠在网球场的铁丝网上,输入号码。 “我是侯勒姆。” “是我,我刚才看见瓦伦丁了。” “什么?你确定吗?” “毕尔……” “抱歉。在哪里看到的?” “在一列经由福隆纳广场开往麦佑斯登区的电车上看到的,你在上班吗?” “对。” “那是十二号电车,查出它要开去哪里,把车拦截下来,不能让他跑了。” “好。我会查出电车经过的车站,把瓦伦丁的长相描述发送给所有警车。” “这个没用。” “哪个没用?” “长相描述没用,他不一样了。” “什么意思?” “他动过大型的整形手术,所以才能在奥斯陆来来去去不被发现。告诉我那列电车在什么地方被拦下来,我亲自过去指认他。” “收到。先挂了。” 贝雅特把手机放回口袋,这时才发现自己气喘吁吁。她面前的晨间车阵只前进了几寸,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仿佛刚才有个杀人犯露出行迹跟它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们是怎么了?” 贝雅特离开铁丝网,转头朝颤抖的说话声望去。 那老人看着她,露出询问的眼神。 “他们都跑哪儿去了?”他又问了一次。 贝雅特看见老人的痛苦,喉头一阵酸苦,立刻吞了口口水。 “你想……”老人说,稍微挥了挥球拍,“他们是不是去别的球场了?” 贝雅特缓缓点头。 “对,可能是这样,”他说,“我不该来这里的,他们在另一个球场,他们在那里等我。” 贝雅特看着老人瘦弱的背影朝栅门蹒跚走去。 接着她快步朝麦佑斯登区移动。尽管她的脑子动个不停,思索瓦伦丁要去哪里,从哪里来,他们逮到他的概率有多高,老人的孱弱话声却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他们在那里等我。 米雅·哈维森看着哈利·霍勒。 她双臂交叠,半转过身,肩头对着哈利。这位病理医生的周围放着许多蓝色塑料盆,里头装着肢解的人体。学生才刚离开国立医院一楼的法医学研究所,哈利这位旧识就冲了进来,腋下夹着阿萨耶夫的病理报告。 米雅之所以摆出轻蔑的肢体语言,并不是因为她不喜欢哈利,而是因为哈利是麻烦的代名词。过去哈利担任警探时,每当他出现,通常就代表额外的工作、紧迫的期限、不少捅娄子被笑的机会,而这些娄子根本就不关他们的事。 “我们给鲁道夫·阿萨耶夫验尸,”米雅说,“验得非常彻底。” “还不够彻底。”哈利说,把报告放在晶亮的金属桌上,刚才那班学生才在这张桌子上切割大体。一条白布底下露出一只强壮的手臂,手臂被从肩膀处割开。哈利看了看手臂上褪色的刺青:想死嫌早。这人可能是灰狼帮的骑士,灰狼帮是阿萨耶夫一心想除之而后快的敌对帮派。 “那你为什么认为我们还不够彻底啊,霍勒?” “第一,你们找不出死因。” “有时尸体就是无法提供任何线索,这你应该知道,但这不表示死者不是死于自然因素。” “这个案例最自然的死因是有人谋杀了他。” “我知道他是可能的关键证人,可是验尸程序是固定的,不会受这种情况影响。我们发现的就是这样,仅此而已,病理学可不是直觉的科学。” “科学就是根据假设检验对不对?”哈利说,在米雅的桌子上坐了下来,“建立一套理论,然后验证它是真是假,对不对?” 米雅摇了摇头,并不是因为哈利这番话说得不对,而是因为她不喜欢这段对话的走向。 “我的理论是,”哈利继续说,露出天真的笑容,看起来像是小男孩正在说服母亲要一枚原子弹当作圣诞礼物,“杀害阿萨耶夫的这个人清楚知道你们的验尸程序,以及用什么手法可以让你们什么都验不出来。” 米雅改变站姿,用另一侧肩头对着哈利:“所以呢?” “所以说,换作你,你会怎么做,米雅?” “我?” “你知道所有的窍门,你会怎么做来骗倒你自己?” “我是嫌犯吗?” “那要等进一步通知。” 米雅正要发作,却看见哈利嘴角上扬。 “凶器呢?”她问道。 “针筒。”哈利说。 “哦?何以见得?” “可以注射麻醉类的药物。” “原来如此。每一种药物我们几乎都有办法验出来,尤其是这件案子很快就开始验尸。我认为唯一的选择是……” “是什么?”哈利露出微笑,仿佛他已得逞。这男人真烦,不知道是该甩他一巴掌还是吻他才好。 “注入空气。” “意思是?” “史上最古老的方法,也是目前为止最棒的方法。先把针筒抽进空气,再把空气注入血管,在血管里形成气泡,进而产生空气栓塞。如果栓塞形成的时间够久,血液无法流到重要器官,例如心脏或大脑,就会造成死亡。这方法又快又不会产生化学残留物。空气栓塞不需要外力介入就可能在体内形成。结案。” “可是注射痕迹可以看得见。” “如果用的针很细,就得把每厘米的皮肤都检查过才可能找得到。” 哈利喜上眉梢,宛如打开礼物的小男孩,认为里面是颗原子弹。 米雅亦一脸欣然。 “那你们有没有检查——” “有,”这句话等于甩了哈利一巴掌,“每厘米都检查过,甚至连点滴都检查过,因为通过点滴也可以注入空气。可是我们连个蚊虫咬伤都没发现。”米雅看见哈利眼中的炽烈光芒消失了,“抱歉,哈利,可是我们的确注意过死因可能有疑点。”口气强调“的确”这两个字。 “我得准备上下一堂课了,所以——” “那不是皮肤的地方呢?”哈利问。 “什么?” “如果针头是插在别的地方呢?那些孔洞。嘴巴、直肠、鼻孔、耳朵。” “很有趣的想法,可是鼻子和耳朵没什么适合的血管。直肠是有可能,可是避开重要器官的机会就会降低,而且你必须非常熟练才能在盲目的状况下找到血管。嘴巴还算有可能,因为嘴里有血管,通往脑部的距离又很短,很快就能导致死亡,可是我们一定会检查嘴巴,而且嘴里遍布黏膜,针头插入一定会肿起来,很容易发现。” 米雅看着哈利,感觉他的脑子仍不停转动,寻找解答,但最后他还是放弃,点了点头。 “很高兴再见到你,霍勒。如果你还有其他想法就再来试一次吧。” 米雅转身走到一个容器前,把一只手指张开的灰白色手臂按进酒精里。 “再来……试一次。”她听见哈利咕哝地说,于是叹了口气。这男人真的很烦。 “他可能再试一次。”哈利说。 “在哪里呢?” “你说通往脑部距离很短的地方,从后面注射,他可能把注射痕迹藏在后面。” “后面哪里?”她陡然住口,朝哈利指的地方望去,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抱歉,”哈利说,“可是FBI数据显示,对关键证人进行二次检验,会把谋杀概率从百分之七十五拉高到百分之九十四。” 米雅摇了摇头。哈利·霍勒。额外的工作、不少捅娄子被笑的机会,而这些娄子根本就不关他们的事。 “这里。”贝雅特说。出租车在人行道旁停下。 电车停在韦勒文餐厅前的电车站,前后各停了一辆警车。侯勒姆和卡翠娜倚着那辆亚马逊轿车。 贝雅特付了车钱,跳下车。 “怎么样?” “三名警察在电车上,不准任何人离开。我们都在等你。” “这辆电车上面写着十一号,我说的是十二号。” “它过了麦佑斯登区的十字路口就会变换号码,电车还是同一辆。” 贝雅特快步走到电车前门,用力在门上敲了敲,举起警察证。车门发出喷气声,打开来。她爬上电车,对制服警察点了点头,那警察手里拿着黑克勒-科赫P30L手枪。 “跟我来。”她说,开始穿过挤满人的电车。 她一路走到电车中段,细看每张脸孔,继续前进,看见一扇起雾的车窗上画着涂鸦,感觉心跳越来越快。她对警察打个手势,朝座位上的一名男子比了比。 “不好意思!对,就是你。” 男子抬起头来,面对贝雅特,他露出惊恐神情,脸上长了许多发红的痘痘。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把交通卡忘在家里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贝雅特闭上眼睛,暗暗咒骂一声,朝警察点了点头,表示继续跟着她。他们一直走到电车车尾,没有其他发现。贝雅特高声叫司机打开后门,步下电车。 “怎么样?”卡翠娜说。 “不见了。问问看乘客有没有人看见他,如果他们还没忘记,再过一小时也会忘记。提醒你们,他大约四十来岁,身高大概一米八,蓝色眼珠,但现在有点变成丹凤眼。他留褐色短发,颧骨高耸,嘴唇很薄。不准让人碰那扇他写字的车窗,去采集指纹,拍下照片。毕尔?” “是?” “你去询问从这里到维格兰雕塑公园的每一站,可以问附近店家的工作人员,看他们是否知道符合这个描述的人。搭早班电车的人通常每天都会走同样路线,可能是去上班、上学、去健身房或经常光顾的咖啡馆。” “所以我们还是可能有机会找到他。”卡翠娜说。 “对,可是要小心,毕尔,先确认你去问的人不会跑去警告他。卡翠娜,你去问问看我们能不能借几个警察去搭早班电车,再找几个警察搭今天其他时段的电车,说不定瓦伦丁会从同一个路线回去,好吗?” 卡翠娜和毕尔去找其他警察,分派工作。贝雅特抬头看着那扇车窗。瓦伦丁在雾气上画下的线条晕了开来,他画的是重复的图案,有点像蕾丝花边,先画一条垂直线,再接着一个圆圈,一排接一排,组成一个方形矩阵。 这涂鸦可能不是很重要。 但哈利以前常说:“事情可能不重要或没关联,但每样事物一定都代表着什么,所以我们从已经摊在阳光下、已经可以看出些什么的地方开始搜寻。” 贝雅特拿出手机,拍下车窗,这时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卡翠娜!过来一下!” 卡翠娜听见呼唤,把简报工作交给侯勒姆。 “昨天晚上怎么样?” “很顺利,”卡翠娜说,“我今天早上把口香糖拿去送验了,登记在一起性侵悬案的案件编号底下。现在他们都优先处理杀警案,可是他们答应说会尽快。” 贝雅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伸手抹了抹脸:“尽快是多快?我们不能让疑似为凶手所有的DNA排在最后,只为了获得赞美。” 卡翠娜单手叉腰,看着贝雅特。贝雅特对警察比了比手势。“我认识里头的一个女性人员,”卡翠娜扯了个谎,“我可以打电话请她催一下。” 贝雅特看着她,迟疑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你确定你不是一厢情愿地希望那个人是瓦伦丁·耶尔森?”奥纳说,他站在窗边,低头看着诊所楼下的繁忙街道,看着行色匆匆的路人,看着可能是瓦伦丁的每一个人,“缺乏睡眠的人经常出现错觉,过去四十八小时以来你睡了多久?” “我会算一下,”贝雅特回答,口气清楚地向奥纳表达她其实不用去算,“我之所以打给你是因为他在电车车窗上画了些东西,你有没有收到我的短信?” “有。”奥纳说。他才开始进行一节咨询,就接到贝雅特的短信,手机在打开的抽屉里亮了起来。 看照片。很紧急。再打给你。 奥纳心中浮现一种近乎反常的窃喜心情,他看着保罗·斯塔夫纳斯的惊愕表情,告诉他说有通电话他非接不可,也看见对方收到了他的言外之意:这件事比你发的牢骚重要多了。 “你说过心理医生可以分析反社会人格者的笔迹,推断出他们的潜意识。” “这个嘛,我说的可能是格拉纳达大学发展出一套方法,可以通过艺术来研究精神病人格疾患,可是研究对象是接到指示去画出特定的东西,你说的更像是文字而不是图案。”奥纳说。 “是吗?” “至少我可以看出i和O,这比图案要有意思多了。” “怎么说?” “清晨在电车上,头脑昏沉,潜意识会支配你写出的东西,而潜意识就像密码或画谜,有时根本难以理解,有时却意外地简单,甚至可以说是平淡无奇。我有个病人以前常害怕自己会被强暴,她常做同一个梦,而且被吓醒,梦里有根坦克车的炮管从卧室窗外伸进来到她的床尾,炮管上挂着一张纸条,上头写着P+N+15。奇怪的是她自己竟然解不开这个非常简单的密码,可是大脑经常会伪装自己真正的想法,原因可能是安逸、罪恶感、恐惧……” “i和O代表什么意思?” “可能代表他觉得搭电车很无聊。请不要高估我的能力,贝雅特。当初我之所以选择念心理学,是因为对太笨而无法成为医生或工程师的人来说,这是个不错的选择。我想一下再回你电话,现在我有病人。” “好。” 奥纳结束通话,又低头看着街道。对街往玻克塔路方向的一百米处有家刺青店,十一号电车行经玻克塔路,而瓦伦丁身上有刺青。这个刺青可以用来辨识他,除非把刺青除去,或是去刺青店做修改。只要加几个简单的线条,图案就可以出现大幅改变。例如,在一个半圆的图案上加上一条直线,就可以构成D,或是在O上面画一条斜线,就会变成Ø。奥纳在窗户上哈了一口气。 他听见背后传来不耐烦的咳嗽声。 他依照贝雅特传来的图片,在雾气上简单地画一条垂直线,再画一个圆圈。 “你这样我可不想付全额咨询费——” “你知道吗,保罗?”奥纳说,接着又加上一个半圆和一条斜线。他把这个字念出来:DØ。也就是“死”的意思。他把这个字从窗户上擦去。“这节咨询免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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