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33

警察  作者:尤·奈斯博

“所以你要我做什么?”楚斯说,用手指转动啤酒杯。他们坐在坎本餐馆里,米凯说这是家好餐厅。这家时髦餐馆位于奥斯陆东区,许多“重要人物”喜欢来光顾这里,这群人的文化资产大于财富资产,薪水低得只能维持学生般的生活,但仍不至于让自己看起来太悲惨。

楚斯一辈子都住在奥斯陆东区,却从没听说过这家餐馆。“而且我为什么要去做?”

“你的职务,”米凯说,把剩下的矿泉水倒进杯子,“我可以让你复职。”

“哦?”楚斯用不信任的眼神看着米凯。

“没错。”

楚斯喝了口啤酒,用手背擦了擦嘴,尽管啤酒的泡沫早已消退。他好整以暇地说:“既然这么简单,为什么你之前不让我复职?”

米凯闭上眼睛,吸了口气:“其实并不简单,但我想这样做。”

“因为?”

“因为如果你不帮我的话,我就惨了。”

楚斯哧哧地笑:“没想到情势竟然逆转得这么快,是不是啊,米凯?”

米凯朝两边看了看。餐厅客满,但他选择在这里碰面是因为警察不常来这家餐厅,而且他不该被人看到跟楚斯在一起。他觉得楚斯知道他心里打的算盘,但那又如何?

“怎么样?我可以去找别人。”

楚斯粗声大笑:“你可以才怪!”

米凯环视四周。他不想叫楚斯小声点,但是……多年来米凯大致都能够预料楚斯的反应,也能够哄骗他帮自己做事,但现在的楚斯看起来不太一样。现在他这位童年好友似乎比较阴险邪恶,难以预料。

“我需要你的回答,这件事很急。”

“好,”楚斯说,喝完啤酒,“复职没问题,但我要再加上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一件乌拉的内裤,没洗过的。”

米凯看着楚斯。他是不是醉了?抑或他那双迷蒙眼睛中的凶残神色已成为他的基调?

楚斯笑得更大声,将酒杯重重放在桌上。有些重要人物转头来看。

“我……”米凯开口说,“我看看有没有办法——”

“我是开玩笑的啦,你这白痴!”

米凯干笑几声:“我想也是。这表示你愿意?”

“我的老天,我们从小就是朋友了不是吗?”

“当然,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感恩,楚斯。”米凯挤出微笑。

楚斯伸手越过餐桌,重重搭在米凯肩膀上。

“对啊,我也很感恩。”

他的手劲太重了,米凯心想。

现场没有经过事先勘查,他们也没查看平面图上的出口或可能的逃脱通道。没有警车绕个圈挡住路口,让戴尔塔小队的全地形车驶入。他们只做了短暂简报,西韦特·傅凯便开始大声下达命令,车子后座的重装队员不发一语,这表示他们明白状况。

关键在于时间。倘若鸟儿已然飞走,那么再缜密的行动计划也无用武之地。

哈利坐在九人座车子上,竖耳聆听,心里知道他们没有世界上第二或甚至第三周详的计划。

傅凯问哈利的第一个问题是他认为瓦伦丁是否有武器。哈利回答说勒内·卡尔纳斯是被手枪击毙的,他也认为贝雅特曾遭枪支胁迫。

哈利看着前方的戴尔塔小队队员,这些人都是自愿来参加这次武装行动的。他知道这些队员只能领到微薄的加班费,也知道纳税人认为他们可以要求戴尔塔小队出动,但这要求实在过于沉重。他曾听过无数次人们放的马后炮,批评戴尔塔小队怎么不冲锋陷阵?怎么没有第六感可以告诉他们紧闭的门扉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无论是在遭挟持的飞机上还是在树林丛生的海滩上,怎么不赶紧往前冲?对一名戴尔塔小队队员来说,平均一年会出四次任务,在二十五年的职业生涯中大约会出一百次任务,叫他们不顾一切往前冲只会让他们因公殉职而已。但重点仍在于:在第一火线上阵亡只会让其他队员暴露在危险中,并且保证任务一定会失败。

“里面只有一部电梯,”傅凯吼道,“二号和三号你们负责。四、五、六号负责主楼梯。七号和八号负责逃生梯。霍勒,你跟我负责外面,以免他破窗逃逸。”

“我身上没枪。”哈利说。

“给你。”傅凯说,递给哈利一把格洛克十七型手枪。

哈利把枪握在手中,感觉它的沉重和平衡。

他向来无法理解枪支迷,也无法理解车迷,或是大肆装修室内来装设音响系统的发烧友。但他从未真正反对握有枪支,直到去年为止。他想起上次他握枪的时候,想起那把放在柜子里的敖德萨手枪。他把这些念头甩掉。

“到了。”傅凯说。车子停在一条安静的街道上,旁边是一扇栅门,门内是一栋奢华的四层楼砖屋。这地区的房子差不多都长这个样子。哈利知道这些房子有些是上一代传承下来的,有些新盖的房子则想让自己看起来有点历史,其他则是大使馆、大使宅邸、广告公司、唱片公司和小型船运公司。门柱上低调的黄铜标志显示他们到达了正确地址。

傅凯举起手表。“无线电通话。”他说。

队员依序报出编号,编号正是他们头盔上漆的白色数字。他们拉下全罩式头套,拉紧MP5冲锋枪的皮带。

“数到一就行动。五、四……”

哈利不知道究竟是他自己的肾上腺素还是其他队员的肾上腺素所造成的影响,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独特味道,又苦又咸,宛如玩具手枪的空包弹火药味。

车门打开,哈利看见一排黑色背影奔越栅门,再奔入十米外的饭店入口,隐没其中。

哈利跟着下车,调整身上的防弹背心,底下的肌肤早已被汗水湿透。傅凯取下车钥匙,从副驾驶座跳下。哈利依稀记得有一次在警方逮捕行动中,歹徒利用钥匙还插在车上的警车逃亡。哈利将那把格洛克手枪还给傅凯。

“我的用枪执照都过期了。”

“我特此发给你暂时执照,”傅凯说,“这是紧急情况,没记错的话,是根据警字第某某号规定。”

哈利装填子弹,大步踏上碎石径。这时一名歪着脖子的年轻男子跑了出来,喉结上下跳动,仿佛正在进食。哈利看了看黑西装翻领上的名牌,正是刚才和他通过电话的饭店接待员。

接待员在电话里说他不确定该房客是否在房里或在饭店其他地方,但他可以去查看。哈利严词要求他千万不要去查看,而且必须继续执行日常工作,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这样他和其他人就不会受伤。但显然这名接待员在看见七名全副武装的黑衣队员鱼贯进入之后,很难再继续假装什么事也没有。

“我把万能钥匙给他们了,”接待员口操东欧口音,“他们叫我出来,我就——”

“站到我们的车子后面,”傅凯低声说,用拇指朝背后比了比。哈利离开他们,手里握枪,绕到饭店后方,那里有座绿叶成荫的苹果树园,一直延伸到隔壁房子的围栏前。一名老翁坐在隔壁露台上,正在阅读《每日电讯报》。他放下报纸,透过眼镜望来。哈利指了指防弹背心上的黄色“警察”字样,又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向老翁点了点头,然后把注意力集中到四楼窗户上。柜员跟他们说那个自称是白俄罗斯人的房客住在走廊尽头的房间,窗户面对饭店后侧。

哈利调整耳机,静静等待。

几秒钟后,震撼弹的沉闷爆炸声传来,接着是玻璃碎裂的声响。

哈利知道爆炸所产生的空气压力不至于让房间内的人暂时耳聋,但爆炸加上刺眼强光,再加上队员的进击,即使是经过精良训练的人也会在爆炸过后的三秒之内暂时瘫痪,而戴尔塔小队需要的就是这三秒。

哈利静静等待,耳机传来压低的说话声。结果跟他预期的一样。

“占领406号房,里面没人。”

但接下来那句话不禁让哈利破口大骂。

“看来他回来收拾过行李。”

卡翠娜和侯勒姆抵达时,哈利双臂交叠站在406号房外的走廊上。

“起脚射门,打中门柱?”卡翠娜说。

“球门无人防守,却没射中。”哈利说,摇了摇头。

两人跟着哈利进入客房。

“他直接回来这里,收拾完行李就走了。”

“东西全都拿走了?”侯勒姆问说。

“只在垃圾桶里找到两根用过的棉花棒和两张电车票,再加上这张足球赛票根。我想我们这场比赛应该赢了才对。”

“我们?”侯勒姆问,环视这间普通客房,“你是说瓦勒伦加队?”

“上面写的是挪威对斯洛文尼亚。”

“是我们赢啦,”侯勒姆说,“里瑟在加时赛得分。”

“好变态啊,你们男人怎么都会记得这种事啊?”卡翠娜说,摇了摇头,“我连白兰恩队去年是赢得大赛还是被降级都不记得。”

“我才不变态呢,”侯勒姆抗议说,“我之所以会记得是因为当时就要踢成平手,我却接到出任务的电话,结果里瑟就——”

“反正你就是记得啊,雨人。你——”

“嘿,”他们转头望向哈利,他正盯着那张票根看,“你还记得是为了什么事吗,毕尔?”

“嗯?”

“你是去出什么任务?”

侯勒姆抓了抓络腮胡:“我想想看,那时候是傍晚……”

“不用想了,”哈利说,“那天是埃伦·文内斯拉在马里达伦谷遇害。”

“是吗?”

“那天晚上挪威队在伍立弗体育场出赛,票根上面有日期,七点钟开赛。”

“啊哈。”卡翠娜说。

侯勒姆露出痛苦表情:“别这样说,哈利。千万不要说瓦伦丁·耶尔森去看了那场球赛。如果他在看球赛——”

“——那他就不是凶手,”卡翠娜帮他把话说完,“可是我们非常希望他是凶手,哈利。所以请你说些激励人心的话。”

“好吧,”哈利说,“为什么这张票根没有跟棉花棒和电车票一起丢在垃圾桶里?为什么他收拾了所有东西,却把票根留在桌上,好让我们一定会看到?”

“他是留下自己的不在场证明。”卡翠娜说。

“他把票根留在桌上,就是为了让我们像现在这样站在这里,”哈利说,“突然满腹疑惑,不知该如何是好。但这只是张票根,并不能证明他的确去看过球赛,而且正好相反,这反而启人疑窦,因为当时他不只正好去看足球赛,竟然还把票根留下,况且球场里的球迷通常都不会记得彼此。”

“票根上有座位号码,”卡翠娜说,“说不定坐在他旁边或后面的人会记得他在场,或是那个位子有没有人坐。我可以去搜索座位号码,说不定可以找到——”

“好,交给你,”哈利说,“不过这种事我们以前也碰到过,嫌犯宣称去看表演或看电影,可是三四天后观众根本不记得旁边坐的人长什么样子。”

“你说得对。”卡翠娜说,消沉下来。

“国际赛事。”侯勒姆说。

“国际赛事怎样?”哈利问,朝厕所走去,裤子拉链已拉下一半。

“国际赛事必须遵守国际足球联合会的规定,”侯勒姆说,“以免暴力行为发生。”

“对哦,”哈利在厕所门后喊道,“干得好,毕尔!”接着把门关上。

“什么?”卡翠娜高声问,“你们在说什么啊?”

“监控录像,”侯勒姆说,“国际足球联合会要求主办单位必须拍摄观众席,以免发生暴动。这个规定是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一连串暴动事件之后制定的,用来协助警方揪出闹事者,并提出起诉。主办单位会全程用高画质摄影机拍摄观众席,以便日后放大,辨识每一张脸孔。现在我们手上已经有瓦伦丁所坐的区、排和座位号码。”

“他没坐在那里!”卡翠娜叫道,“妈的他不准给我出现在监控录像中好吗!不然我们又回到原点了。”

“监控录像说不定已经被删除了,”侯勒姆说,“那场比赛没有出现暴动,我想数据管理方针一定会规定影片要保存多久——”

“数据管理方针……”

“如果影像是用电子方式储存,那他们只要按下删除键,档案就会消失。”

“要永久删除档案就像要把球鞋踩到的狗屎完全清掉一样,是很难的。你以为我们是怎么在那些变态自愿提供的计算机里找出儿童色情片的?他们还以为档案已经永久删除了呢。相信我,只要那天晚上瓦伦丁·耶尔森出现在球场里,我一定可以把他找出来。埃伦·文内斯拉的推定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

他们听见马桶冲水声。

“七点到八点半之间,”侯勒姆说,“换句话说,正好是球赛刚开始,亨里克森踢成平手的时候。马里达伦谷离球场不远对不对?文内斯拉一定可以听见欢呼声。”

厕所门打开。“这表示他可以先去马里达伦谷犯案,再去看球赛。”哈利说,扣上最后一颗扣子,“他到球场以后可以做些让周围的人记得的事,制造不在场证明。”

“瓦伦丁没有去看球赛,”卡翠娜说,“如果他去了,我会把该死的监控录像从头看到尾,他只要敢离开座位我就计时。去他妈的不在场证明。”

这些大型独栋洋房全都静悄悄的。

这是富豪和奥迪轿车从挪威大企业下班回来前的宁静,楚斯心想。

他按下门铃,环目四顾。

庭园建造得很不错,也照顾得很好。如果你是退休的警察署长,也许就有时间来打理这些事。

前门打开。他看起来老了一些,蓝色眼眸依然十分有神,但脖子上的肌肤松弛了点,背也没有以前挺得那么直。他一点也不像楚斯记忆中那么英姿焕发。也许是因为他身穿褪色的家居服,也许是因为他的工作不再需要他保持警戒的缘故。

“我是欧克林的班列森。”楚斯亮出证件,心想就算这老头真的看见证件上写的是班森,也会以自己听见的为准。说谎总是要有辅助工具。但这位前警察署长连看也没看,只是点了点头:“我想我见过你,有什么事吗,班列森?”

前署长看来并没有邀请楚斯入内的意思,反正楚斯觉得没差别,这里没人看得见他们,也没什么背景噪声。

“是有关于令郎松德的事。”

“他怎么了?”

“最近我们正在执行逮捕阿尔巴尼亚皮条客的任务,因此必须留意夸拉土恩区的动静并拍照。我们辨识出搭载妓女的车牌号码,打算找车主来讯问,如果他们肯提供关于皮条客的有用情报,就可以交换减刑。我们拍到的其中一辆车是令郎的。”

前署长扬起两道浓眉:“什么?松德?不可能吧。”

“我也是这么想,所以才想来找您商谈。如果您认为这是一场误会,他载的人不是妓女,那我们就会把照片丢进碎纸机。”

“松德婚姻美满,而且他是我一手教出来的,懂得是非善恶,相信我。”

“这是当然,我只是想确认您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

“天哪,他为什么要去街上……”楚斯面前的这个男人像是咬到烂葡萄似的,“……买春?这样容易得病很危险。他还有小孩。不可能不可能。”

“看来我们都同意没必要继续追查下去,虽然我们有理由怀疑那名女子是妓女,但令郎也有可能把车子借给别人,我们也没拍到驾驶人的照片。”

“所以你们根本没证据嘛。不行,你们最好忘了这件事。”

“谢谢,我们会照您的吩咐去做。”

前署长缓缓点头,仔细打量楚斯:“你说你是欧克林的班列森?”

“对。”

“谢谢你,班列森,你们干得很好。”

楚斯容光焕发:“我们只是尽力而已,祝您有美好的一天。”

“之前你是怎么说的?再说一次。”卡翠娜说,看着面前的黑色屏幕。锅炉间里的空气浓稠得像是要把人蒸发似的,这时外头已是下午。

“我说根据数据管理方针,监控录像很有可能已经被删除了,”侯勒姆说,“你看,我说得没错吧。”

“那后来我说了什么?”

“你说档案就跟球鞋踩到的狗屎一样,”哈利说,“不可能完全清掉。”

“我没说‘不可能’。”卡翠娜说。

小调查组的四名成员围坐在卡翠娜的计算机前。先前哈利打电话给奥纳叫他过来加入他们,奥纳听起来像是松了口气。

“我是说‘很难’,”卡翠娜说,“一般来说一定会有个映像档存在某个地方,而聪明的计算机人一定可以把它找出来。”

“或是女计算机人?”奥纳说。

“不对,”卡翠娜说,“女人不会停车,不会记得足球赛结果,而且根本懒得去学计算机。这种事只有穿乐队T恤、性生活少之又少的怪男人才办得到,而且自从石器时代以来就是这样。”

“所以你没办法——”

“我一直拼命解释说我不是计算机专家,史戴。我可以用搜索引擎找到挪威足球协会的档案,可是所有的影像都被删除了,恐怕接下来我没什么用武之地。”

“要是你肯听我的话,就能节省一点时间,”侯勒姆说,“现在该怎么办?”

“但我可没说我完全没用,”卡翠娜说,依然对着奥纳说话,“是这样的,我还是具有一些良好美德,像是女性魅力、不像女人的干劲,还有厚脸皮。这些美德对宅男来说很有吸引力。告诉我这些搜索引擎的家伙帮我跟一个叫‘非主打歌’的印度信息人牵线,一小时前我打电话到海得拉巴,请他帮忙。”

“然后呢?”

“然后影像在这里。”卡翠娜说,按下返回键。

屏幕亮了起来。

众人凝神注视。

“是他,”奥纳说,“他看起来很孤单。”

瓦伦丁·耶尔森,又名保罗·斯塔夫纳斯,就坐在他们眼前的画面中,双臂交叠,兴趣缺缺地看着比赛。

“可恶!”侯勒姆低声骂道。

哈利请卡翠娜快进。

她按下快进键,瓦伦丁周围的观众开始快速抖动,右下角的定时器快速前进。画面中只有瓦伦丁一人静静坐着,宛如没有生命的雕像坐在活生生的蠕动人群之间。

“再快一点。”哈利说。

卡翠娜又按了一下,观众的动作变得更加快速,身子前后移动、站起身来、高举双臂、离开位子、回来时手里拿着热狗或咖啡。接着很多蓝色椅子空了出来。

“一比一,中场休息时间。”毕尔说。

球场再度挤满了人,观众的各种动作更多了。画面角落的定时器快速前进。观众摇头晃脑,显然十分沮丧。突然之间,大家都高举双臂,画面似乎凝结了数秒。接着人们从椅子上跳起来欢呼,上下跳跃,相互拥抱,只有一个人除外。

“里瑟在加时赛罚球射门成功。”侯勒姆说。

球赛结束。

观众开始离席。瓦伦丁只是坐在位子上动也不动,等大家都走光之后才起身离开。

“可能他不喜欢排队。”侯勒姆说。

屏幕再度陷入黑暗。

“所以说,”哈利说,“我们看见了什么?”

“我们看见我的患者去看足球赛,”奥纳说,“应该说‘前’患者才对,他应该不会再来找我做咨询了。很显然,这场球赛很精彩,只有他觉得不好看。我熟悉他的肢体语言,所以我大概可以确定他对这场球赛不感兴趣。当然这就产生一个疑问:那他干吗要去?”

“而且他不吃东西也不上厕所,整场比赛都只是坐在椅子上,”卡翠娜说,“就跟盐柱一样杵在那里,这也未免太诡异了吧,好像他知道我们会把这段监控录像调出来看,所以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连十秒钟都不愿意离开位子。”

“他如果打过手机就好了,”侯勒姆说,“这样我们就可以放大,说不定还可以看见他拨的号码,或是用他拨出的时间去比对伍立弗体育场附近基地台的拨出电话——”

“他没打手机。”哈利说。

“我是说如果——”

“他没打手机,毕尔。无论瓦伦丁·耶尔森去伍立弗体育场看球赛的动机是什么,埃伦·文内斯拉在马里达伦谷遇害的时候,他是坐在球场里的,这是事实。另一个事实是……”哈利抬头看着光秃的白色砖墙,“……我们又回到了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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