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故旷工……？平野吗？”

D县警局警务课。分管女警的七尾友子组长不禁反问。

“对，就是平野瑞穗，刚立功的那个。”

电话那头的声音怫然不悦，出自鉴证课的森岛光男课长。

机动鉴证组的平野瑞穗巡查没来上班，从早上到现在音讯全无。

友子抬眼望向挂钟。

——这都十点半了！

“是不是病了……？宿舍那边问过没有？”

“打电话问过了。宿管说她是照常出门的，七点半就开车走了。”

“这样啊……好，我过去看看。”

“靠你了啊，小友号。”

约莫十五年前，友子也在机动鉴证组待过一阵子。她对气味格外敏感，于是当时的组长森岛照着警犬的命名套路给她起了个绰号——“小友号”。如今她已四十有二，唯有森岛还乐此不疲地用着这个叫法。

友子放下听筒，却仍是半信半疑。

平野瑞穗，二十二岁，入职第五年。她是个小脸美女，五官颇具现代感，但眸色与发色偏棕，“色素浅”说的就是她那种情况吧。总之，是个整体气场偏清淡的姑娘。

但她有一颗坚韧的心。她向往女警这份职业，最终也坚持初心，如愿从警。她性格耿直，帮助他人的心意不掺一丝虚假。对警察组织而言，如今没有比她更难能可贵的人才，无关性别。

这样一个人，怎会无故旷工？难以置信。她已经习惯了鉴证课的节奏，而且干劲十足，觉得自己的工作很有价值。更何况，今天对她有着特殊的意义。正如森岛所说，各大媒体都报道了平野瑞穗巡查立下的“大功”。

“七尾组长，你过来一下——”

声音从身后不远处的办公桌传来。

二渡调查官垂眼看着关于瑞穗的报道，森岛与友子的对话声显然传进了他的耳朵。其实友子早已闻到重回自己身后的低调发蜡味，只是今天早些时候，二渡刚驳回了她拟定的女警配置调整方案，友子的情绪还没消化完，暂时不想跟他打照面。

然而，情况由不得她再躲下去了。

二渡的办公桌上摊着本地报社的早报，社会版中央那喜气洋洋的标题映入友子眼帘。

“女警立大功”“画像高度相似”“飞车抢劫犯落网”——

报道的内容大略如下：

昨天早晨，古稀老妪在私铁M站附近的街头遭遇飞车抢劫。平野瑞穗巡查赶赴现场，根据受害者的描述绘制了嫌疑人画像。警官们拿着画像在周边地区走访调查。在附近开店的一位店主称，他见过一个“和画像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不到一小时，警方就逮捕了家住车站后方的二十岁男子。

看来昨天没发生什么重大案件。明明是一篇对警察形象营销味浓重的报道，却占据了颇大的版面。

报社还把嫌疑人的照片与画像摆在一起，仿佛是在强调两者的相像。下方还附上了一小张瑞穗的照片。昨天傍晚，森岛在记者俱乐部[日本特有的一种组织，由各大媒体结成，成员记者常驻各级政府部门及业界团体等组织机构。加入记者俱乐部的媒体能够获得第一手信息，同时也承担宣传工作。——编者注]介绍了瑞穗的事迹，并向各路媒体提供了画像及相关资料。

“你可真厉害呀！太棒了！”友子昨天午休时便冲去鉴证课道喜。瑞穗连连道谢，兴奋得像个高中生。友子还答应她，周末要请她吃豆沙凉粉庆祝庆祝。这才过去一个晚上，怎么就无故旷工了呢——

二渡抬眼问道：

“之前有过吗？”

“从没有过。她不是那种会无故旷工的人。”

“那是怎么回事？”

二渡直视友子。在他那背朝窗口的瘦削轮廓中，唯有犀利的目光格外显眼。

“我也没头绪……”

话虽如此，但友子的脑海中已然浮现出好几个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字眼。

纠纷？事故？案件？

二渡抱起胳膊，沉默不语，又从头看起了那篇报道。也许他和友子想到了一处。一早看报时，他也有种“哪里不太对劲”的感觉。

“嫌疑人曾是飞车党头目——”

不会吧……哪有飞车党敢跟警察对着干。但也确实有些混账不把女警当警察。昔日老大因瑞穗的画像被捕，数十万份报纸刊登了这条新闻，瑞穗的长相和姓名也被公之于众。

总之，瑞穗在这样一个对她有特殊意义的日子销声匿迹了。“此事非同小可”的焦虑在友子心中不断膨胀。

“我去宿舍看看。”

“留下平野的车型和车牌号再走。”

二渡此言一出，友子的表情顿时一僵。

通报各署协助排查？不，也许真有必要做这样的安排，以防万一。

友子递上写好的便条，快步走出办公室。二渡的声音在她的背后响起：

“有消息了就立刻通知我。”

二渡的表情很是严肃，怕是也在脑海中勾勒出了若干种骇人的想象。这位精英警视比友子大两岁，是众人口中的“人事幕后掌权人”，但他从不大张旗鼓地行使强权。不过他确实有着与中性的外表并不相符的顽固，也无疑是对组织危机管理最敏感的人之一。

友子在更衣室里换上便装。因为她觉得，去过宿舍以后搞不好还得去别处打探消息，穿着制服多有不便。

贴在储物柜门后的小镜子忽然映出一张中年妇女的脸，但她全无畏缩，修长的眼睛和轮廓姣好的嘴角仍有魅力。从十八岁那年起，这面镜子便忠实映照着友子的喜怒哀乐。日渐松弛的肌肤也好，眼角的皱纹也罢，她都可以毫不掩饰，坦然面对。

她是D县警局唯一的女性警部，更像是四十八名女警的大姐和母亲。要知道规模小的片区警署都没这么多人，哪有闲工夫摆弄自己的脸。

友子走出主楼，匆匆赶往停车场。

——别慌，不会是案件的。

习惯成自然，友子先如此驱逐在心中翻腾的焦虑和恐惧。投身警界这一“男性圣域”已有二十五年，没人比友子更清楚，女警的头号劲敌，正是内心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