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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警察局里的局 作者:横山秀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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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非夫妇,亦非恋人的男女很难在外面单独见上一面。如果双方都是警察,那就更不用说了。 友子思来想去,决定在光天化日之下,在课里来一场“密会”。和散发着发膏味的斗牛犬。 友子语气平静: “画像并不是很像嫌疑人——是吧?” “……” “于是,您命令平野重画一幅。” “是又怎样?” 说着,森岛课长大模大样地往沙发背一靠,一脸的不耐烦。 友子早就料到森岛会摆出这种态度。他要能在这种场合道歉,就不会下那么残忍的命令。他是真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友子花了一星期彻查瑞穗遭遇了什么。重看报道时,她发现字里行间潜藏着一个惊人的谬误。这便是一切的出发点。 不可能。 瑞穗本就不可能画出和嫌疑人一模一样的画像。那是一起飞车抢劫案,被害者又是古稀老妪。抢劫犯一闪而过,老人家怎么可能准确记住对方的长相?哪怕瑞穗再擅长倾听,画工再好,都不能指望她画出一模一样的画像。 然而,附近某便利店的店主做证说,他见过一个“和画像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警方也顺利逮捕了前飞车党头目。所以大家都没细究。 为什么店主说那飞车党头目“和画像长得一模一样”? 因为店主早就觉得那人形迹可疑了。那人开着改装车,大白天也是一身的香蕉水味儿。他认定“那家伙迟早要犯事儿”。就在这时,刑警前来走访调查,说画像上的人是飞车抢劫犯。面部轮廓和发型好歹和那人还有几分相似,“肯定是那家伙”就这么变成了“见过一个和画像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不,还有另一重内幕。前飞车党头目常来这家店购买色情杂志。促销指南上写得明明白白:考虑到购买此类杂志的男性顾客的心理,结账时最好不要看顾客的脸。事实上,店主从没有近距离观察过前飞车党头目的长相。 阴差阳错。 那天上午,“靠画像逮捕疑犯”的消息传至鉴证课。森岛觉得这是宣传的大好机会,兴冲冲地通过宣传室安排了一场新闻发布会,谁知片区警署发回来的疑犯照片与瑞穗所画的画像相去甚远。森岛顿时就急了,毕竟傍晚的新闻发布会近在眼前。 森岛将嫌疑人的照片交给瑞穗,命她照着重画一幅。瑞穗拒绝了,一遍遍说“我画不了”。森岛大为不悦,撂下一句话: “女人就是不中用——” 这句话击垮了瑞穗。 哪怕是深更半夜,只要组织一声令下,她就会面不改色地赶赴现场。她带头扛起沉重的设备,她斜眼瞟过在路边方便的同事,捂着下腹往脚印上浇石膏。她没有一句怨言,也从不说丧气话。换来的却是一句“女人就是不中用”。 瑞穗重画了一幅。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唯有手勾勒出习惯成自然的线条。 一模一样的画像让森岛心满意足。记者们也积极报道,成就了那篇《女警立大功》。 瑞穗却崩溃了,她被背叛职责的悔恨压垮了。第二天早上,她开车来到了停车场,但那已是极限。她不敢进办公室,不敢再穿女警的制服。“我脏了——” 击垮瑞穗的森岛就在友子面前。他正索然无味地抽着烟,并试图以抖腿的幅度镇住友子。 “香水也是您洒的吧?” 瑞穗没来上班,饶是森岛也慌了神。打电话去宿舍问了,他却还是心神不宁,便干脆去了一趟。他心想:也许瑞穗留下了关于此事的字条,万一被别人看到就麻烦了。 瑞穗没有留字条。森岛松了口气,却察觉到了另一个隐患。“小友号”这个绰号就是他起的,没人比他更清楚友子的嗅觉有多敏锐。而友子是负责女警的组长,听说瑞穗没来上班,她肯定会来这里查看,然后闻出他的发膏味。 森岛是九点多去的宿舍。这个钟点不到岗,还属于“迟到”的范畴。他这个课长却亲自赶来,甚至闯进了禁止男性入内的女警居室。友子可能会起疑——于是森岛开窗通风,驱散发膏味。但他还是放心不下,便拿起碰巧看到的香水洒了一些。他还给出煞有介事的理由,不让宿管敏江说出去——“要是瑞穗知道有男人进过自己的房间,那多别扭啊。” 回到办公室后,森岛才通知友子“平野没来上班”,挑了个不早也不晚的时间。 “课长——” “够了,也不嫌幼稚。” “……” “碰上这点小事就玩失踪,谁受得了啊,可把我们折腾坏了。” 啪。 脆响传来。 森岛瞠目结舌。友子的右手已然放回膝头。 “打扰了。” 友子起身告辞。每一步都是她精心算计过的。森岛不敢告诉任何人,他被一个女警扇了一巴掌—— 友子走出办公室。出门时,她回头望去,森岛仍在屏风之后。 她的心情却没有丝毫好转。可恶的岂止森岛一人,汤浅组长和其他组员肯定也知道画像造假一事。不,逮捕抢劫犯的片区刑警搞不好也知情。 然而,没有一人提及此事。从瑞穗失踪,到她平安归来,竟没有一人提过一嘴。 最可怕的莫过于此。 熟悉的走廊仿佛都变窄了。友子大步流星,踩出一串响亮的脚步声。她摘下戒指,紧紧攥在手心。非升警视不可——那是她第一次生出这个念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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