濑岛达彦。

柘植也听过这个名字。

此人现年五十，当过刑警，原来主要侦办盗窃案，据说是个热心肠，可就是热心肠害惨了他。十三年前，他将某个小偷送进监狱，却和人家的妻子打得火热，因此被县警局开除。

换过几份工作之后，濑岛当上了鹈饲竞选办公室的“幕后军师”。直到今天，仍有许多竞选团队迷信“前警官”的神力，甘愿为这个头衔掏钱。然而，四年前的贿选骚动让竞选办公室意识到“前警官”当不了护身符。濑岛被炒了鱿鱼，如今在一家二手洋车经销商当销售。

做好功课之后，柘植拜访了位于I市的濑岛家。他提前打了电话，表示想问一些关于鹈饲议员的问题。濑岛回答：“那就来吧。”

濑岛家的房子比柘植设想的像样多了。四十上下、容貌端正的女人默默端来茶水，也不知她是不是那个小偷的前妻。

柘植戒心十足地坐上沙发。虽说濑岛当过警察，但如今的他已是彻头彻尾的“外人”。万一不小心说漏了嘴，让濑岛发现自己是冲着鹈饲的把柄来的，天知道消息会传到哪里。

“我当初可是劝过的，可远山老爷子沉不住气，嚷嚷着再不出手就要落选了，到头来还是给人塞了钱。”

濑岛还以为柘植想打听四年前的事，滔滔不绝地讲述贿选案的内幕。

“但底下的人贿选，鹈饲总归是知情的吧？”

“不，他是真被蒙在鼓里。”

濑岛的语气中带着袒护，这让柘植颇感失望。本以为被竞选办公室解雇的濑岛定会对鹈饲怀恨在心，但他似乎料错了。

“别看鹈饲长成那样，其实胆子小得很。二课杀过去的时候啊，他吓得瑟瑟发抖呢。嗐，我也抖啊。”

濑岛勾了勾唇。

“不过出了这种事，他肯定恨透了警察吧？”

“你说鹈饲？不会的。当然啦，我也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但至少没听他发过一句牢骚。”

“哦……”

就在柘植陷入沉思的刹那，濑岛报出一个人名。

“……啊？”

“山根顺一。他还好吧？听说他被调进一课了……”

哦……柘植反应过来。濑岛想打听打听老同事们的近况。

柘植应付了一阵子。他不熟悉刑侦部门的情况，只能对濑岛接二连三抛出的名字点头附和。但几条看似无关紧要的情报，都让濑岛眉开眼笑。

柘植渐渐放松戒备。因为他意识到，濑岛仍当自己是半个警察。

“濑岛先生，我想再向您请教一个问题。”

“嗯？”

“鹈饲有什么把柄吗？”

“把柄……？”

濑岛目不转睛地看着柘植的脸。

“我想知道，无论如何都要打听出来。”

“看来是另有隐情啊。”

“鹈饲想报贿选案之仇。”

“不可能，就凭他的胆量……”

“不，他已经向县警局宣战了。”

濑岛的内心似是被这句话震撼到了。片刻后，他开口说道：

“女人倒是有，只不过——”

在回程的车上，柘植苦思冥想。

大场绢江，夜总会女公关，三年前跟了鹈饲。但鹈饲的妻子已在去年病逝。

——不够猛。

只要鹈饲咬定这是成年男女你情我愿的关系，就翻不出什么水花。能挑出点毛病的也就“夜总会女公关”这一点，但无论警方如何编排，都不足以对抗“炸弹”。

——不过……真是奇了怪了。

柘植琢磨起了另一件事：鹈饲的真面目。

不好相处，但行事合乎常理——这是柘植在这半年里对他形成的印象。

顽固而专横——鹈饲在此次骚动中的表现大略如此。

胆小如鼠——这是濑岛对他的分析。

对不上，仿佛一个人同时具备了三种人格。

鹈饲确实在上次选举中吃尽了苦头。但濑岛认为鹈饲胆小怕事，绝不可能跟县警局对着干。柘植的看法与之相近，他从没在鹈饲的言行中感受到对警方的应激。谁知，鹈饲突然发了狂，而且还是在选举尘埃落定的四年之后——

柘植抽起了烟。两根……三根……眼看着烟灰缸里的烟头越堆越多。

县议会将在三天后开幕。时间无情地流逝，警方却仍未看透鹈饲的心思，也不知“炸弹”的内容。

——炸弹质询……本部长道歉……

车上的电子钟，像极了炸弹的定时装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