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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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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一九九四年的十二月二十五日,也就是差不多十年零六个月前的那个晚上,兵库县A**市六花町的古屋敷宅邸——俗称“惊吓馆”——里发生了杀人案件。 被害者古屋敷龙平被人用刀刺中背部,气绝身亡。凶器为生日派对上表演腹语时使用的金色刀柄水果刀。根据验尸的结果,推测死亡时间为当天下午六点半左右。此外,包括凶器上,现场各处并未发现任何可疑的指纹。 警方朝外来者侵入的方向进行调查,然而从事件发生之后,一直到我们抵达古屋敷家为止,没有任何目击者可以证明有人来过惊吓馆,也无法掌握凶手的逃跑路线。因此,在无法确定凶手身份的情况下,调查陷入了僵局。 经过十年,仍旧没有听说抓到了凶手。我在名为“中村青司的‘馆’和杀人事件”的网站上看到关于“惊吓馆事件”的记载,大致上没有错误。 2 “小偷下手的可能性很大。” “最近这里发生过几桩入室行窃的案件,上个月这一带也发生过针对老人下手的强盗案件,说不定凶手是同一个人。” 那年圣诞节的晚上,当我们被留在屋内接受警方讯问时,我听到刑警之间的对话。我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那是身材跟圣伯纳犬一样壮的年轻刑警和驼着背、长着一张狐狸脸的中年刑警。 “凶手为了行窃潜入屋内,在那个房间里被屋主逮个正着,在扭打的过程中用那把刀……” “刀似乎本来就放在那个房间里,所以应该不是预谋杀人。” “这个案子应该是个意外。” “如果凶手的目的是杀人的话,那他应该会准备凶器。也有可能是凶手准备了,却没时间使用?对了,被害者的背心口袋里有硝化甘油,那是治疗狭心症的药。很可能是在跟凶手扭打时心脏病发作,所以才会被刺死,没有进行太强烈的抵抗。” “不管怎么说,凶手在杀害屋主后,心生恐惧,所以什么东西也没偷,就直接逃走了。应该可以这么假设吧?” “是啊。凶手从院子里爬上隔壁房间的阳台,沿着来时的路线逃走。如果雪早一点下,而且没有融化的话,就有可能留下清楚的脚印了。” 在他们讨论的过程中,我们反复被问到:“在前往古屋敷家的途中,有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的人?” 关于这一点,我们只能老实回答。我想起了上个月在小公园里碰到的那个可疑男人。形如圣伯纳犬的年轻刑警在听到我的话后,露出浓厚的兴趣,但是—— “两人座的蓝色敞篷车?瘦削的四十岁男人?他跟你说了设计这栋房子的建筑师的事情?”狐狸脸的中年刑警歪着头叨念了几句,之后便点了点头说,“原来如此。” 最后,他微笑着说道:“如果是那个人的话,他和案件没关系,不用在意。” 之后,刑警们便不再询问任何关于小公园那个可疑男人的事情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可以那么肯定地说那个人和案件无关?我当时感到十分疑惑,也很不满。 在事件发生后的第三天,我又听到了令人讶异的消息,那是新名大哥打电话来告诉我的。 “我今天跟刑警见面了,他们又问了我和之前相同的问题,真是烦死了。不过他们倒是告诉我一件事——”新名大哥像是在压抑着兴奋的心情,缓缓地吐了口气,“他们告诉我,俊生的妈妈——也就是古屋敷美音不见了,听说收容她的精神病院怎么也找不到她了。” “什么?”我不禁用力地握紧了话筒,“‘不见了’的意思是逃走了?” “就是这样。而且更重要的是,她是二十五日那天逃走的,到现在已经过了两天了,仍然没有找到她。” “这是说,莫非……” “警方认为她从医院逃走之后,很有可能会回到六花町的娘家。既然这样,说不定是她杀死古屋敷先生的。总之,警方已经把这种可能性纳入调查当中。” 在即将发生某件特别的事情时,总是会有一些奇妙的偶然事件同时发生——虽然很难用言语清楚表达,但是我想我们当时的确在这样思考。 3 我们最担心的当然是俊生。 那天晚上,一直到警察抵达为止,俊生都睡得很熟。当警察摇醒他,告诉他外公的死讯时,他就像灵魂出窍似的失去了意识。因此,警方决定对他进行保护,将他送到A**市的医院。 第二天,我们去医院探望他,却被医生拒绝了。听说他虽然恢复了意识,但是因为受到的打击太大了,无论谁跟他说话,都毫无反应。双腿的状况也已经恶化到要坐轮椅才行。 出乎我的意料,俊生的状况一直没有好转。 过完年后没多久,我们终于被允许进入俊生的病房,那是一月七日星期六的下午。 再过一个星期,我就要和爸爸前往美国了,所以对我而言,那是见到俊生的最后机会。小葵和新名大哥也一起来到医院,两个人都十分紧张。不用说,我也和他们一样紧张。 俊生的病房里有个自称是他亲戚的人,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小个子女人。她是多年前去世的古屋敷太太的侄女,看起来是个温柔、稳重的人,所以我安心了不少。 俊生坐在病床上,似乎没有看到前来探望的我们,一直沉默不语地看着窗户。 “有朋友来看你了。”俊生的亲戚对他说道,但他仍旧没有转头看看我们。“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俊生的亲戚轻轻地叹了口气,“他应该可以听到我们的声音,也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可就连医生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俊生,”新名大哥走到床边,轻轻地呼唤他,“已经没事了,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俊生,”小葵也站到新名大哥身边,“如果你有任何问题,我们都会帮你的,你要快点好起来。” “俊生,”我走到病床的另一边,凑近一直看着窗户的俊生的脸。他那光滑白皙的肌肤和鲜红的双唇跟以前一样,只是茫然的双眼看起来十分空洞,而且脸上毫无表情。 “俊生,这个还你。”我一边说着,一边从包里取出一个小盒子,放在床边的茶几上。那是俊生送我的生日礼物——秘密盒。“因为你的提示,我才打开,只是太晚了,所以我要还给你,对不起。” 俊生什么都没说,只是转动了一下眼球。我知道他在看茶几上的小盒子。 “一直没告诉你,我马上就要跟爸爸去美国了,会有好一阵子,说不定之后几年,都会在那里生活。虽然我们无法再见面了,但是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再来玩的,所以……” 俊生的眼球又转动了一下,这次他看着我的脸。 这时,他对着因为惊讶而说不出话的我露出了奇妙的微笑。虽然只是一眨眼的事情,但我想那不是自己的错觉,那是,那个微笑…… 在不到半小时的会面中,俊生什么都没说,只是在我们要离开时慢慢地转头看着我们,接着稍微动了一下嘴唇。 虽然我听不见他的声音,但我看得出他说了声“谢谢”。我想那不是错觉。 4 当我和爸爸前往美国,在伊利诺伊州的大城市芝加哥开始完全陌生的异国生活时—— 爸爸从外面打电话回家,告诉了我那令人震惊的消息:一九九五年一月,东京时间十七日凌晨五点四十六分,发生了阪神大地震。 5 邻近神户的A**市也被这场大地震波及,损毁状况十分严重。我第一时间就想知道俊生、小葵和新名大哥的安危。然而对于远在异国的十二岁孩子而言,这实在太困难了。 得知相关消息时,地震已经过去一个月了。俊生和小葵似乎平安无事,但新名大哥则因为居住的公寓倒塌而死亡。前一年从医院逃走的古屋敷美音仍旧行踪不明,说不定她也被卷入了地震。 可以的话,我真希望能立刻回到日本,至少让我确定俊生和小葵平安无事。然而,这对当时的我而言,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岁月无情地流逝着,我拼命地将那些让自己烦恼的往事尘封在回忆里。 6 从那之后,经过了十年零六个月,现在的我独自在东京生活,身份是T**大学文学院四年级的学生。虽然明年春天即将毕业,然而我还没决定之后的出路。 父亲努力地在美国进修,这让他成为众人眼中优秀的日本律师。他似乎打算一直留在美国。 我独自回到日本是在三年前,也就是十九岁的时候。 我从美国的高中毕业后,犹豫了好一阵子,终于下定决心回国读大学。我想用母语再次学习自己国家的文化。爸爸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只说“你就照自己的意愿去做吧”。 我到现在还是不知道自己三年前做的决定是否正确。 妈妈已经在五年前再婚,据说住在福岛一带,我再也不曾见过她。我想,自己或许对和她再次见面这件事十分恐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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