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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酒吧长谈 作者: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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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早该来看我了,安布罗修。”鲁多维柯说道,“人倒了霉,连朋友都不照面了。” “你怪我没早来看你?”安布罗修说道,“可我也是今天早晨在街上遇到伊波利托才知道的,鲁多维柯。” “是那婊子养的告诉你的?”鲁多维柯说道,“可他不会把全部情况告诉你。” “鲁多维柯怎么样了?到底出了什么事?”安布罗修说道,“他去阿雷基帕有一个月了,到现在也没有消息。” “他住进警察医院了,从头到脚都缠着绷带。”伊波利托说道,“阿雷基帕人把他揍了个一塌糊涂。” 天刚蒙蒙亮,指挥者就把帐篷的门一脚踢开,大喊:该动身了。天上还有星星,脱粒机还没开始工作,外面冷飕飕的。特里福尔修从木板上坐了起来,大声说道:我准备好了。心里却在骂娘,对指挥者很不满。他本来就是和衣睡,这时只要穿上毛衣,披上外套,登上鞋子就行了。他走到水渠边想洗个脸,凉风吹来,他又不敢洗了,只是漱了漱口,用手指抹掉眼屎。回到帐篷里的时候,特耶斯、乌朗多和工头马丁内斯都起来了,都对这么早起床牢骚满腹。庄园里灯火通明,面包车在门前等着。厨房里的女仆给大家端来了热咖啡,大家在狺狺而吠的群狗包围下喝了起来。这时堂埃米略穿着睡袍趿着拖鞋过来为大家送行:小伙子们,到了那儿好好干!您放心吧,堂埃米略;我们一定好好干,参议员。指挥者说声上车吧,特耶斯上了前座,后面是特里福尔修、乌朗多和工头马丁内斯。特里福尔修心想:乌朗多,你想靠窗子坐,可我从另一个门上车抢了先。他感到不舒服,浑身疼。指挥者说:好了,向阿雷基帕前进。车开动了。 “我是骨节脱臼,内伤瘀血。”鲁多维柯说道,“医生检查后给了我一种药,安布罗修,这些日子真他妈的难过。” “我和阿玛莉娅一直念叨着那个星期天你出发到阿雷基帕的时候那副不情愿的样子呢。”安布罗修说道。 “现在我起码能睡了,”鲁多维柯说道,“头几天,我连指甲都疼。” “可你着实捞到了好处,你要这么想。”安布罗修说道,“你这次是工伤,应该奖赏你。” “联合党到底是些什么人?”特耶斯说道。 “是工伤但又不是工伤。”鲁多维柯说道,“是有人派我们去的,但也可以说根本没人派我们去。这一切简直闹不清,你都想象不出来,安布罗修。” “你只要知道他们都是些臭狗屎就行了。”指挥者笑了,“这次我们要把他们的示威集会冲垮。” “其实我也是没话找话,活跃活跃旅途气氛,”特耶斯说道,“气氛太沉闷了。” 特里福尔修心想:对,这一路太闷气了。他想睡一会儿,但面包车颠簸不已,他的头直碰车顶,肩膀直撞车门,不得不弯起腰抓住前座的椅背。我要是坐在中间就好了,本来想给乌朗多使坏,结果自己吃了亏。乌朗多这时正缩在特里福尔修和工头马丁内斯之间呼呼大睡,左右二人减轻了他的颠簸。特里福尔修向窗外看去,只见一片沙漠,黑色的公路蜿蜒消失在滚滚尘烟之中。还有大海,海鸥在海面上忽出忽没。他心想:我老了,起个早就浑身疼痛。 “联合党是一些百万富翁,这些人过去给奥德里亚舔屁股,现在却来给他制造麻烦了。”指挥者说道。 “可奥德里亚为什么允许他们举行反对自己的集会?”特耶斯说道,“可见奥德里亚现在手软了。以前谁要是嘀咕几句,不是坐牢就是枪毙,现在为什么不这么办了?” “这些人也是蹬鼻子上脸,”指挥者说道,“不,他们只能到此为止了。他们将在阿雷基帕受到惩罚。” 特里福尔修看着特耶斯的后脑勺,心想:这家伙真是个马屁精,政治上一窍不通,关你什么屁事?提这种问题完全是为了拍马屁。他掏出一支香烟,把乌朗多推开后才点上。乌朗多一惊,睁开眼睛:到了吗?什么到了,恰拉才刚过,乌朗多。 “这事简直不知从哪儿说起,都是撒谎、骗人,”鲁多维柯说道,“最后还是事与愿违。所有人,包括堂卡约,都欺骗了我们。” “你也别夸大其词,”安布罗修说道,“在阿雷基帕事件中最倒霉的要算是堂卡约了,他丢了部长职位,还不得不离开秘鲁。” “你的主人对阿雷基帕发生的事感到很高兴吧?”鲁多维柯说道。 “当然了,堂费尔民比任何人都高兴,”安布罗修说道,“奥德里亚和堂卡约不管哪一个倒霉,他都高兴。当时他以为要被抓,不得不躲了几天。” 面包车在七点左右进入卡玛纳。天色开始暗下来,街上行人很少,指挥者直接把大家拉到了一家饭馆。大家下车伸伸懒腰,特里福尔修感到一阵痉挛、一阵战栗。指挥者要了菜和啤酒,说道:我先去调查调查。特里福尔修心想:我今天是怎么了?别人都不像我这么疲乏。特耶斯、乌朗多和工头马丁内斯一边吃一边开玩笑,他却没有胃口,只感到口渴,一口气喝光一杯啤酒。这时他想起了托玛莎,想起了钦恰。特耶斯说:我们要在这儿过夜吗?乌朗多:这儿有妓院吗?工头马丁内斯说:任何地方都有妓院和教堂。终于,大家注意到了特里福尔修:你怎么了?没什么,有点着凉。乌朗多说:你是老了。特里福尔修笑了,可内心恨透了乌朗多。吃甜食的时候,指挥者气嘟嘟地回来了:真是乱七八糟,谁能搞懂是怎么回事? “怎么是乱七八糟的呢?”警察局副局长说道,“贝尔穆德斯部长亲自给我打电话,说得清清楚楚。” “副局长,参议员阿雷瓦洛有一卡车的人要路过你处,”卡约·贝尔穆德斯说道,“请您好好招待,缺什么就给他们什么。” “可是洛萨诺先生只向堂埃米略要了四五个人。”指挥者说道,“他怎么说有一卡车的人呢?难道部长疯了?” “用五个人就想搞垮一次示威集会?”副局长说道,“是有人疯了,但不是贝尔穆德斯先生。他跟我说有一卡车,有二三十人。保险起见,我准备了四十个人的床位。” “我想跟堂埃米略通电话,可他不在庄园,到利马去了。”指挥者说道,“给洛萨诺先生打电话,他也不在警察局。真是见鬼了!” “您别担心,咱们五个人就够了,足够。”特耶斯笑了笑,“您先喝杯啤酒,先生。” “您能不能给我们找些后援力量?”指挥者说道。 “没门儿!”副局长说道,“卡玛纳的人都是些懒家伙,这里的所谓复权党只有我一个。” “那好,看他们怎么解决这个乱糟糟的局面吧。”指挥者说道,“妓院不许去,酒也别喝了,大家去睡觉,明天早晨必须人人精力充沛。” 副局长在警察局给大家准备了住处。特里福尔修一到,就在自己的床上裹着毯子躺下来。静下来,身子暖和了,他感觉好了些。特耶斯、乌朗多和工头马丁内斯偷偷地带回一瓶酒,一面聊天一面挨床传着酒瓶。特福尔修听着他们聊天。乌朗多说:需要一卡车的人,可见事情很严重。工头马丁内斯说:阿雷瓦洛参议员说这事轻而易举,他可从来没骗过咱们。特耶斯说:再说,如果有什么差错,不是还有警察吗?特里福尔修心想:六十,六十五,我到底多大岁数了? “自从在利马登上飞机,我就不顺利。”鲁多维柯说道,“飞机晃得厉害,我的骨头架子都散了,还吐了伊波利托一身。一到阿雷基帕我就瘫了,喝了几口皮斯科酒才恢复过来。” “报纸上一登出剧院里发生的事,还说死了人,我就以为你完蛋了,”安布罗修说道,“然而死亡者的名单里没有你的名字。” “明知是火坑,还要把我们往里推。”鲁多维柯说道,“我现在一听见剧院两个字就感到像挨揍一样,气都喘不过来,安布罗修,可怕的窒息。” “事情怎么会搞得这么糟呢?”安布罗修说道,“是不是全市都起来反对政府了,鲁多维柯?” “对,”兰达参议员说道,“有人在剧院里抛了手榴弹,还死了人。贝尔穆德斯算是完了,费尔民。” “洛萨诺既然需要一卡车的人,为什么对堂埃米略说只需要四五个呢?”指挥者这是第十次骂街了,“洛萨诺和堂埃米略都去哪儿了?怎么给谁打电话都打不通呢?” 天还黑着,五个人就从卡玛纳出发了,早饭也没吃。指挥者一路上骂骂咧咧。特里福尔修心想:他打了一夜电话,现在困得要命。特里福尔修自己也是一夜没睡。面包车在山峦上越往上爬气温就越低。特里福尔修不时地打瞌睡,但仍听得到特耶斯、乌朗多和工头马丁内斯在互递香烟。十点钟,五个人到了阿雷基帕,指挥者把大家带到一所房子面前,房子门上挂着一块牌子,上面用红字写着:复权党。大门紧闭着,指挥者又是捶门又是摁铃,但没人来开门。在那条窄小的街上,人们正走进店铺,太阳不太炙人,几个报童正叫卖报纸。空气很新鲜,天空湛蓝湛蓝。终于,一个光脚男孩打着呵欠来开门了。指挥者斥责道:都十点了,党部的门怎么还关着?小男孩惊异地看了他一眼:党部一直是关着门的,只有星期四晚上拉玛博士和别的先生来的时候才开。特里福尔修想道:阿雷基帕没有一所房子是白色的,怎么称得上白色城市[阿雷基帕的建筑物都是用火成岩(火山爆发喷出的岩浆凝固而成,呈白色)建成,故有“白色城市”之称。]呢?五个人走了进去,办公桌上空无一物,连张纸片也没有,椅子也破旧了,墙上挂着奥德里亚的肖像和几幅标语:“复权革命万岁!”“健康、教育和劳动!”“奥德里亚就是祖国!”等等。指挥者跑到电话跟前:怎么回事?人都哪儿去了?为什么没有人等着我们?特耶斯、乌朗多和工头马丁内斯感到饿了:先生,我们可以出去吃早点吗?指挥者给了四人一镑钱说道:五分钟后马上回来。说完开着面包车走了。四人走进一家咖啡馆,里面的桌子还铺着白色桌布呢。大家要了牛奶咖啡和三明治。乌朗多说:快看,人家早就做了宣传呢。只见墙上写着:今晚市府剧院开大会,希望大家参加,支持联合党。特里福尔修寻思着:我是不是有高原反应?他呼吸着,但空气似乎没有进入体内。 “阿雷基帕是个既美丽又清洁的城市。”鲁多维柯说道,“街上有几个女人,长得还不坏,就是太涂脂抹粉。” “伊波利托对你怎么了?”安布罗修说道,“他什么也不讲,只说:事情很糟糕,兄弟。说完就走了。” “他胆小如鼠,现在感到良心不安了,”鲁多维柯说道,“这家伙真是个胆小鬼,安布罗修。” “你瞧,其实我本来也是要去的,鲁多维柯,”安布罗修说,“幸亏最后堂费尔民没去。” “你猜阿雷基帕据点[贝尔穆德斯的“团体”在各个城市都有据点。]的头头是谁?”鲁多维柯说道,“我们遇见了莫利纳。” “莫利纳?”安布罗修说道,“他不是在奇柯拉约吗?” “他那时对待我们这些没有正式编制的人是多么不可一世,你还记得吗?”鲁多维柯说道,“现在变了,他像接待最亲密的朋友一样接待了我们。” “欢迎,同行们,请进。”莫利纳说道,“其他人呢?是不是在广场上同阿雷基帕的姑娘们调情了?” “什么其他人?”伊波利托说道,“就来了我和鲁多维柯两个。” “怎么会呢?”莫利纳说道,“洛萨诺先生答应派二十五个人来。” “啊,我听说了,也许从布诺和库斯科也派人来呢,”鲁多维柯说道,“还没到?” “我刚同库斯科通了电话,卡布列希托什么也没对我讲。”莫利纳说道,“我真搞不懂,再说也没多少时间了,联合党的大会今晚七点就开。” “净是说谎,欺骗,一塌糊涂,再加上某些人胆小如鼠,安布罗修。”鲁多维柯说道。 “我看出来了,这是个陷阱。”堂费尔民说道,“贝尔穆德斯先是让联合党发展壮大,然后向我们动手,不过他为什么挑选阿雷基帕这个地方呢,堂埃米略?” “因为这在宣传上对他有利。”堂埃米略说道,“奥德里亚是在阿雷基帕举行政变上台的嘛,费尔民。” “他是想让整个国家看到阿雷基帕是站在奥德里亚一边的,阿雷基帕人阻止了联合党的集会,让反对派陷入了可笑的境地。”参议员兰达说道,“这样一来,复权党在一九五六年的大选中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贝尔穆德斯要从利马派二十五个打手去,”堂埃米略说道,“他还要我也派一卡车能打善斗的乔洛去。” “他小心翼翼地制造了个炸弹,”参议员兰达说道,“但是这回就不像埃斯皮纳事件那么顺手了。这回炸弹要在他自己的手中爆炸。” “莫利纳想同洛萨诺先生通电话,但洛萨诺先生不见了。”鲁多维柯说道,“堂卡约也不见了,他的秘书一个劲儿地说:堂卡约不在,他不在。” “给你派后援力量?”卡布列希托说道,“你去做梦吧,没人给我下命令。我想派也不行。我的人都有事干。” “莫利纳急得直挠头。”鲁多维柯说道。 “幸好参议员阿雷瓦洛也要派人来帮忙,”莫利纳说道,“好像有五十人,都是些久经训练的人。有了这些人和你们二位,再加上本地团体的人,我们就尽力而为吧。” “趁我们在这儿的机会,我想尝尝阿雷基帕的肉馅辣椒,鲁多维柯。”伊波利托说道。 吃过早点,不顾指挥者的命令,四个人就在市里散步了。狭窄的街道、冰冷的太阳、带有窗栏和门廊的住宅、闪光的地砖、神父、教堂,中心广场周围的门廊犹如碉堡的围墙。特里福尔修张着大嘴呼吸着。特耶斯指着墙上的标语说:联合党宣传得可真厉害。四人在广场上的一条长椅上坐了下来,对面是大教堂那灰色的正门。一辆装着扩音器的汽车开了过去:今晚七点在市府剧院开大会,希望大家都去参加!请大家去听反对党领袖的讲话!从汽车窗子里撒出了传单,人们捡起来,读过就丢掉了。特里福尔修想道:是高山地区的关系。有人对我说过,到了高山地区,心脏就会跳得像打鼓,呼吸不畅。他觉得像是刚刚长跑过或是刚刚打完架,脉搏很快,太阳穴发胀,血管硬邦邦的。他心想:也许我是年纪大了。回去的路不记得了,四人不得不逢人就问。人们说:复权党?复权党怎么个吃法儿?工头马丁内斯笑着说:这就是奥德里亚的党,人们都不知道党部在什么地方。回到了党部,指挥者把四人骂了一顿:你们以为是来旅游的?和指挥者在一起的还有两个人,其中一位个子很矮,戴眼镜,打着领带。另一位一副乔洛人的样子,又粗又壮,只穿着衬衣。矮个子正在同指挥者吵:答应给我派五十人来,可才来了五个,这不是拿我开心吗?这可不行! “您还是给利马打个电话吧,拉玛博士,尽量找到堂埃米略或洛萨诺。”指挥者说道,“我打了一晚上电话,就是找不到人。我也不明白,我并不比您知道得多。洛萨诺先生只向堂埃米略要了五个人,现在全到齐了,博士。最好由他们来解释到底是谁搞错了。” “我们的人手并不少,但缺乏有经验、善于斗殴的,”拉玛博士说道,“我抗议也是为了坚持原则。我受骗了。” “博士,人来得少有什么关系,”那个粗壮的乔洛说道,“我们到市场上就能动员三百人,照样可以把剧院闹个天翻地覆。” “你认为市场上那些人可靠吗?”指挥者说道,“我对你就信不过,鲁佩托。” “我打保票,”鲁佩托说道,“我有经验。我们把市场上的人全部动员出来,就可以像泥石流一样把市府剧院冲垮。” “我们去找莫利纳吧,”拉玛博士说道,“他的人也该到了。” “在警察局,我们见到了参议员阿雷瓦洛的那几个有名的打手。”鲁多维柯说道,“说是五十个,其实只来了五个,安布罗修。” “有人在捉弄人,也有人在受捉弄,”莫利纳说道,“这可不行,局长先生。” “我正设法跟部长通电话,向他请示。”警察局长说道,“可是部长的秘书似乎不愿意给我接,总是说:部长不在,他走了。要不就说部长还没到部里。对,就是阿尔西比亚德斯,这个人一副女人腔。” “这根本不是什么搞错,而是有意破坏。”拉玛博士说道,“莫利纳,这就是你的后援?才两个人?不是说有二十人吗?不像话,太不像话了!” “阿尔西比亚德斯实际上是我的人,”堂埃米略·阿雷瓦洛说道,“但关键还在洛萨诺身上,这个人很精,他恨透了贝尔穆德斯,只需要给他打打气。” “一共才五个可怜鬼,其中一个老家伙还有高原反应。”鲁多维柯说道,“您以为这五个人加上我们俩就能冲垮一场集会?局长先生,您别以为我们都是超人。” “他需要什么都满足他。”堂费尔民说道,“我来跟他谈。” “这可得用上您的人了,莫利纳,”局长说道,“虽说这没有列入计划,虽说贝尔穆德斯先生不愿让他在阿雷基帕的人去玩命,但没有别的办法。” “您不用管,费尔民,”参议员阿雷瓦洛说道,“您是联合党的,是现政权公开的敌人。我是政府里的人,洛萨诺更信得过我。我来跟他谈吧。” “您可以出多少人,莫利纳?”拉玛博士说道。 “连头头带助手,可以出二十人。”莫利纳说道,“但这些人都不是正式编制里的,就这么叫他们去,他们是不干的。他们可能要求发放保险费和报酬。” “什么条件都答应,无论如何也要把这次集会捣毁。”拉玛博士说道,“我答应了。我说话算数,莫利纳。” “说真的,我们可能白担心一场呢,”警察局长说道,“剧院可能根本坐不满,这儿没人了解联合党那些的老爷们。” “我们了解过,可能只有一些好奇的人才去参加大会,而好奇的人一有动静就会作鸟兽散。”拉玛博士说道,“但是这里有个原则问题,我们受骗了,局长。” “我要继续设法同部里通电话,”警察局长说道,“也许贝尔穆德斯先生改变主意,允许他们开大会了呢。” “能不能给我带来的一个人吃点儿药什么的?”指挥者说道,“博士,是那个黑人,他有高原反应,都昏过去了。” “既然人手少,为什么还闯进剧院?”安布罗修说道,“人那么少还要干,简直是发疯。” “我们二人听信了花言巧语,”鲁多维柯说道,“信以为真,就去吃肉馅辣椒,伊玻利托最想尝尝了。” “大家都到蒂阿巴亚饭馆去吧,那儿的肉馅辣椒做得好,”莫利纳说道,“要蘸玉米酒吃。你们要在四点左右回来,然后带你们到复权党的党部,那是集合的地方。” “理由嘛,您知道得很清楚,洛萨诺。”堂埃米略·阿雷瓦洛说道,“就是要搞垮贝尔穆德斯。” “其实您不如说是给联合党帮忙,参议员。”洛萨诺说道,“这次我是不能为您效劳了,我不能对堂卡约干这种事,这您很理解,他是部长,是我的顶头上司。” “您还是可以的,洛萨诺,”堂埃米略·阿雷瓦洛说道,“您和我一起干还是可以的,一切都看我们两个的。只要不派人到阿雷基帕去,贝尔穆德斯的计划就会被粉碎。” “以后又将怎么办呢,参议员?”洛萨诺说道,“堂卡约不会找您算账,可是会找我算账,我是他的下级。” “您以为我是想帮助联合党?这您就错了,洛萨诺,”堂埃米略·阿雷瓦洛说道,“我只是愿意为政府效劳。我是政府的人,我反对联合党。但是政府里出了问题,出了败类,贝尔穆德斯就是其中最坏的一个。您懂吗,洛萨诺?我正是在为总统效劳,而不是帮助联合党。” “总统知道吗?”洛萨诺说道,“总统如果不知道,事情就两样了,参议员。” “还不能正式让总统知道,”堂埃米略·阿雷瓦洛说道,“我们是总统的朋友,只有朋友才应该这么干,洛萨诺。” 特里福尔修想道:喝了玉米酒,我的感觉更糟了。他感到浑身的血液好像停止了流动,开始沸腾,但是他硬挺着,伸手去拿自己的大杯子,向特耶斯、乌朗多、鲁佩托和工头马丁内斯微微一笑:干杯。这些人也有了醉意,矮个子乔洛装出很有文化的样子:玻利瓦尔[玻利瓦尔(Simón Bolivar,1783—1830),拉丁美洲解放者之一,委内瑞拉人。]在隔壁的房子里睡过觉,雅纳瓜拉区的玉米酒馆是世界上最好的。然后他又骄傲地说:利马有这种酒吗?大家向他解释:我们是从伊卡来的。但他怎么也搞不懂。特里福尔修心想:我刚才要是吃两片药而不是吃一片,现在的感觉也许就会好些。他望着发黑的墙壁和那几个端着盛有肉馅辣椒盘子在炉火和桌子之间穿来穿去的女人,摸了摸自己的脉,血液没有停滞,还在流动,但很慢。对,血液在沸腾,一阵阵的热浪冲击着他的胸部。天快黑吧,赶快结束掉剧院的事,马上回伊卡吧。工头马丁内斯说:该去市场了吗?鲁佩托看了看表:有的是时间,还不到四点呢。特里福尔修从酒馆的门望出去,看到小广场上有几条长椅、几棵树,几个小孩儿在抽陀螺,小教堂的墙刷得白白的。我不是因为高原反应,而是年纪大了。一辆装着高音喇叭的汽车开了进去:大家都到市府剧院去!请支持联合党!鲁佩托骂了一句:有你们好看的。特耶斯说:安静点,阿雷基帕人,忍耐一下,到时候再骂。鲁佩托说:老爷爷,你的高原反应怎么样了?特里福尔修微笑了一下:好点了,小孙子。内心却恨他恨得要命。 “一切都办好了,参议员,可是我留了一手,”洛萨诺说道,“人还是要派去,但少派些,其他的人会到得很晚。要是出了问题,我可就全靠您了。” “您就一百个放心吧,洛萨诺,”堂埃米略·阿雷瓦洛说道,“联合党也会感谢您,那些老爷们会认为您帮助了他们。就让他们这样认为吧,这对您更好。” “跟阿雷基帕还是联系不上?”卡约·贝尔穆德斯说道,“这太不像话了,亲爱的博士。” “肉馅辣椒虽说有名,可我一点儿也不爱吃。”伊波利托说道,“太辣了,鲁多维柯。” “我只说服了十个人,”莫利纳说道,“别人根本不行,他们说:穿便衣干这种事,我们不干,保险费再多也不干。您看怎么办,局长?” “十个人,再加上利马来的人和参议员派来的五个,一共十七个人。”警察局长说道,“如果拉玛真能动员市场上的人,事情就好办了。十七个胆量大的人可以把剧院闹个人仰马翻,我想也够了。” “我这个人很傻,但并不像那些老爷想象得那么傻,参议员。”洛萨诺说道,“我从来不接受支票。” “喂,阿雷基帕吗?”贝尔穆德斯说道,“你是莫利纳?出了什么事,莫利纳?您钻到什么鬼地方去了?” “他们也不傻,”堂埃米略·阿雷瓦洛说道,“支票是不记名的,洛萨诺。” “我给您打电话打了整整一天,堂卡约,”莫利纳说道,“警察局长、拉玛博士也一直在给您打电话,可到处都找不到您,堂卡约。” “阿雷基帕的事进行得很糟糕,堂卡约?”阿尔西比亚德斯博士说道。 “事情对我们很不利,”莫利纳说道,“我们人手不够,堂卡约,就这么几个人,我真不知道事情还能不能进行。” “洛萨诺派的人没到?”卡约·贝尔穆德斯说道,“阿雷瓦洛派的一卡车人也没到?您在说些什么呀,莫利纳!” “我们又从团体中动员了十个人,即使如此,十七个人也不算多,堂卡约。”莫利纳说道,“说心里话,我对拉玛博士并不相信,他说能有五百、一千人。这个人爱胡思乱想,这您是了解的。” “利马只去了两个,伊卡只去了五个?”卡约·贝尔穆德斯说道,“您要倒霉了,莫利纳,其他的人都在哪里?” “根本就没来,堂卡约,”莫利纳说道,“我还要问您呢,您通知的人为什么没到齐?” “我们傻乎乎地吃完肉馅辣椒还在广场上散步呢。”鲁多维柯说道,“为了确认地形,我们还傻乎乎地去观察了剧院。” “虽说出了故障,我的意见是,事情还是可以进行,堂卡约。”警察局长说道,“在阿雷基帕根本不存在联合党,只是宣传而已。市府剧院是不会坐满的,最多有那么一百个好奇的人。可是您为什么认为人全到了呢,堂卡约?” “有人在捣鬼,我们会有时间搞清楚的。”卡约·贝尔穆德斯说道,“拉玛在吗?” “喂,部长先生吗?”拉玛博士说道,“我要最强烈地抗议,您答应我们派八十个人来,可只派来了七个。我们曾答应总统要把反政府的集会变成一次拥护政府的人民行动,可现在有人在搞破坏。我要警告此人,我们是不会后退的!” “别发表演说了,拉玛,”卡约·贝尔穆德斯说道,“我需要知道一件事情,请您坦率地回答我:您能不能搞到二三十个支援莫利纳的人,要价多少都没关系。要二三十个能干的人,行不行?” “五十,五十以上都可以,”拉玛博士说道,“问题不在于人数,部长先生,人有的是,问题是您曾答应派非常擅长干这种事的人来。” “好吧,请您搞三十几个人,叫他们跟着莫利纳的人一起进入剧院。”卡约·贝尔穆德斯说道,“反示威的活动准备得怎样了?” “复权党的人员都已分散在各个区里搞宣传,”拉玛博士说道,“到时候我们就把他们集中到市府剧院门口。我们已经在市场召开了另一场群众集会,五点钟开始,到时候我们还可以召集几千人。联合党将在此地灭亡,部长先生。” “好,莫利纳,就这样干吧。”卡约·贝尔穆德斯说道,“我知道拉玛在夸口,但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相信他。对,我要同司令通个话,让他在市中心加强警戒,以防万一。” 特里福尔修心想:这病真怪,来得快,去得也快。他感到自己死而复生,但又在死去。鲁佩托举起杯子向他挑战:干杯。特里福尔修微微一笑,干了。特耶斯、乌朗多和工头马丁内斯不成调地哼唱着,这时酒馆里已经坐满了人。鲁佩托看了看表:时间到了,该走了,面包车没准儿已经到市场了。但是工头马丁内斯说:喝完最后一杯吧。他又要了一罐玉米酒,大家站着一饮而尽。我们就从这儿开始吧,鲁佩托说着,跳上了一把椅子:阿雷基帕的市民们,兄弟们,大家听着。特里福尔修倚在墙上,闭上眼睛:我会不会死在这里?渐渐地,他又不觉得眩晕了,血液又流动了起来。鲁佩托摇摇摆摆地吼着:大家都到市府剧院去,让那些利马人看看我们阿雷基帕人是怎样的人!酒馆里的人继续喝着、吃着,有几个人在发笑。鲁佩托举起杯子说道:祝在座诸位健康,祝奥德里亚身体健康,我们在剧院门口恭候大家。特耶斯、乌朗多和工头马丁内斯把他从椅子上拖下来:我们赶快回去吧,阿雷基帕人,要迟到了。特里福尔修咬着牙关攥着拳头走了出来,血液又停止流动,又沸腾了。五个人叫住一辆出租汽车:到市场去。 “报纸上都说发生了暴乱,连警察都开进了剧院,还说有人开了枪,抛了手榴弹。”安布罗修说道。 “幸亏警察开进去,幸亏抛了手榴弹,”鲁多维柯说道,“不然的话,我就死在那儿了。我那次受了伤,但至少还活着,安布罗修。” “对,莫利纳,您先去市场看看,”卡约·贝尔穆德斯说道,“然后马上给我来电话。” “我刚从市府剧院回来,堂卡约,”警察局长说道,“剧院里还没有人,周围都布置了突击队员。” 出租汽车把五人送到市场拐角处,鲁佩托:看到了吗?我的人都到了。两辆装着喇叭的面包车停在卖东西的摊子中间,吵得人震耳欲聋,一辆放音乐,一辆则发出嗡嗡的人声。特里福尔修紧紧抓住乌朗多。你怎么了,黑家伙?还是高原反应?特里福尔修喃喃地说:不,已经过去了。有几个人在散发传单,还有若干人手执话筒在招引行人。面包车周围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但大多数男男女女仍然在蔬菜摊、水果摊和衣服摊上做着买卖。工头马丁内斯说:你真惹人注意,特里福尔修,人们光看你了。特耶斯:长得丑也有长得丑的好处,特里福尔修。鲁佩托爬上其中一辆面包车,跟车上的人一一拥抱,接着一把抓过话筒:阿雷基帕的市民们,请大家靠近些,靠近些,请注意听了。乌朗多、特耶斯和工头马丁内斯混进了市场的人群中,混进了顾客、乞丐之中,调唆他们向前靠:过来,注意听。特里福尔修心想:剧院的事办完需要五个小时,过一夜八个小时,第二天中午才能离开此地,我大概挺不住了。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凉意不断袭来。货物摊中间又摆出了几张桌子,用蜡烛照亮,是个食品摊。特里福尔修感到双腿发抖,汗流浃背,太阳穴直冒火。他一屁股在一只木箱上坐了下来,摸了摸胸口:心脏还在跳动。卖布的女摊贩从摊头看了他一眼:您这样长相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以前只在电影里看见过。特里福尔修想道:这倒是真的,阿雷基帕根本没有黑人。女摊贩:您生病了?要不要喝杯水?好的,谢谢,我没病,是高原反应。喝了水,他感到好受了些,就去帮助别人。鲁佩托高举双拳吼道:我们大家要做好准备,让那些利马老爷尝尝我们的厉害!这时有许多人在听他讲话,街道堵塞了,特耶斯、乌朗多、工头马丁内斯和面包车上的人来回跑动着,鼓着掌动员好奇的人们。大家都到市府剧院去!让利马的老爷们看看我们阿雷基帕人是怎样的人!鲁佩托捶胸顿足地喊着。特里福尔修吃力地呼吸着,心想:他喝醉了。 “谁让你们相信阿雷基帕有许多亲奥德里亚的人的呢?”安布罗修说道。 “是复权党在市场里组织的反示威活动。”鲁多维柯说道,“我们去看了一下,确实很热闹。” “您瞧,我不是跟您说过了吗,莫利纳?”拉玛博士指着人群说道,“可惜贝尔穆德斯不能看到这一切。” “您干脆向群众发表演说吧,拉玛博士,”莫利纳说道,“我得马上把我的人带走,给他们下命令。” “好,我向人们讲几句话。”拉玛博士说道,“让路,我要到面包车上去。” “是不是计划给联合党来个两面夹击,冲散他们?”安布罗修说道。 “我们先混进剧院,在里面大闹一场,开会的人一跑出剧院就会和外面的反示威的人发生冲突。作为一个想法,这个计划是好的,但结果没有成功。” 特里福尔修挤在人群中,又是大笑又是鼓掌,突然闭上了嘴:我不会死去了。他没有感到全身骨头冷得快散了架,也没有感到心脏要停止跳动,头也不觉得刺痛。他听着鲁佩托的吼叫声,看到人们推搡着挤向面包车,原来车上开始分发酒类和礼物了。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他在听众中认出了特耶斯、乌朗多和工头马丁内斯的面孔,他想象着三人在鼓掌给群众打气的样子。他什么事也没做,呼吸很缓慢,摸着自己的脉搏思量着:我要是不动,还可以坚持下来。这时人群乱了,互相碰撞,一片人头波浪般地蠕动起来,有几个人走近了面包车,车上的人把他们拉到台子上。鲁佩托喊了起来:让我们为复权党的总书记三呼万岁!特里福尔修认出了台上的一个人,就是给他药治高原反应的那个人,那位博士。鲁佩托吼道:拉玛博士要给大家讲几句话。指挥者也在车上。 “有这么多人,事情就容易了。”鲁多维柯说道。 “对,人是相当多的,”莫利纳说道,“只是不要把他们灌得太醉。” “我们要在剧院里布置几名警察,堂卡约,”警察局长说道,“对,穿着警服,带着武器。对,我已经通知联合党了。没有,他们没有反对,我对他们说这是一种安全措施,堂卡约。” “拉玛在市场集合了多少人?”卡约·贝尔穆德斯说道,“告诉我您亲眼所见的,莫利纳。” “我估计不出来,相当多。”莫利纳说道,“大概有一千人吧,事情还算顺利,准备进入会场的人都集中在党部了。我到时候再给您打电话,堂卡约。” 天色迅速地黑下来,特里福尔修看不清拉玛博士的面孔了,只能听到他在讲演。拉玛博士不像鲁佩托,他很能讲,口才很好,虽然难懂,但听得出他讲的是拥护奥德里亚,支持人民,反对联合党。特里福尔修心想:他讲得挺好,虽然不如参议员阿雷瓦洛。特耶斯走过来抓住他的胳膊:我们走吧。二人肘搡身拱地挤了出来,街角上停着一辆面包车,乌朗多、工头马丁内斯、指挥者,还有两个利马来的人都坐在车里了。利马人还在议论着肉馅辣椒。特里福尔修,你的高原反应怎样了?好些了。面包车穿过几条黑暗的街道,在复权党党部门前停了下来,里面灯火通明,房间挤满了人。特里福尔修又感到心跳、浑身发冷、喘不过气来了。指挥者和莫利纳在给人们互作介绍:你们要互相认清面孔,大家都是赴汤蹈火的勇士。有人送来了烟、酒和三明治。两个利马人已有醉意,那几个阿雷基帕人则醉得不成样子了。特里福尔修心想:我不能动,我要做深呼吸,我得坚持下来。 “我们这些人被分成二人一组,”鲁多维柯说道,“把我和伊波利托分开了。” “鲁多维柯·潘托哈和那个黑人在一组。”莫利纳说道,“你叫特里福尔修,对吧?” “给我配了个被高原反应折磨得不成样子的人,”鲁多维柯说道,“这个人后来被打死在剧院里。你瞧,我那时离死也差不多了,安布罗修。” “一共二十二人,分成十一个小组,”莫利纳说道,“你们要好好互相认认,到时别看错了人。” “我们一共死了三个人,十四个人被送进了医院。”鲁多维柯说道,“伊波利托那胆小鬼却安然无恙,你说这公平吗?” “我要考考你们听懂了没有,”莫利纳说道,“你,重复一下你要干的事。” 特里福尔修接过同自己分配在一个小组的那个人递过来的酒瓶,喝了一口,感到一阵燥热,仿佛有蠕虫在身上爬动。他向与自己配合的那个人伸出手去:非常高兴认识您,您是利马来的,一点高原反应也没有?鲁多维柯:没有。两个人都笑了。莫利纳:你说。一个人站了起来:我和这个人到左边后排池座上去。大家一个个地都站起来回答了问题。轮到特里福尔修时,他却坐着回答:我和这位先生到靠近舞台的池座去。乌朗多说:黑人怎么不去楼上最后一排[此话暗指种族歧视。]?这句话引起一阵哄堂大笑。 “看样子大家都明白了,”莫利纳说道,“不听到哨声和口令,你们不准乱动。口令是奥德里亚万岁!口令由谁来发?” “我来发,”指挥者说道,“我就在顶层楼座的第一排上发口令,那是剧院的中心点。” “莫利纳督察,我有一事需要说明一下。”一个声音不好意思地说道,“联合党的人是有所准备的,我看见他们坐在汽车里大搞宣传的都是些出名的流氓,督察,其中就有阿尔古埃约斯,那可是个老打手了,先生。” “他们也从利马雇来了打手,”又一个声音说道,“至少有十五个,督察。” “莫利纳弄来的打手没有经验,而且士气很低落。”鲁多维柯说道,“我开始嗅到了那么一种味道:只要事情一不顺利,他们就会甩手逃掉。” “只要事情一不顺利,突击队员就会出来帮忙。”莫利纳说道,“给他们的命令很清楚,你们就不要这么害怕。” “您要是以为我害怕,那您就错了,督察,”刚才那个不好意思的声音说道,“我只是想提醒您一下。” “好,你已经提醒我了。”莫利纳说道,“这位先生一发口令,你们就大闹,把人都赶到街上去,反示威的人就在街上等着他们。然后你们同复权党的人一起到广场上去开大会,最后还在此地集合。” 又给众人发了烟和酒,还发了报纸让大家把链条、铁指套和大棒包起来。莫利纳和指挥者又把大家检查了一遍:你们要把东西藏好;你,把衣服扣好。到了特里福尔修跟前,指挥者给他鼓了鼓劲儿:看得出你完全好了,黑家伙。特里福尔修:是的,我好了。可心里在想:妈的×!莫利纳说:小心点,可别朝人射击。几辆出租汽车等在街上,鲁多维柯·潘托哈说:你我两个乘这辆。特里福尔修跟着他走了过去。二人到达剧院比别人都早。剧院门口有人在散发传单,可剧院里的池座几乎空无一人。二人在第三排坐了下来。利马来的问:你不舒服?特里福尔修:不,我很好。其他人也一对一对地到了,也都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下来。有几个小青年喊起了口号:“我们要自由!自由!”人们不断地进来,池座渐渐坐满了。 “我们幸亏进来得早,”特里福尔修说道,“不然我们得站着了。我可不喜欢站着。” “对,堂卡约,已经开始了,”警察局长说道,“剧院差不多坐满了,反示威的人大概正从市场出来。” 先是池座坐满,后是顶层楼座,接着是走道。这时舞台前有人拥挤着,要冲破由戴着红袖章、维持秩序的人组成的屏障。舞台上有二十把椅子、一架麦克风一面秘鲁国旗,还有几块标语牌,上面写着“全国人民联合起来!自由!”等字样。特里福尔修心想:我只要坐着不动,感觉就挺好。人们仍然在齐声高呼:“自由!”另一堆人在池座后排又喊起了另外的口号:“合——法——地位!合——法——地位!”会场内一片掌声、万岁声,人们都在高声讲话。这时有几个人上了舞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受到掌声的欢迎,呼喊声也激奋了。 “什么是合法地位?我不懂。”特里福尔修说道。 “这是为非法政党呼吁的。”鲁多维柯说道,“富翁们、阿普拉和共产党都在这里联合起来了。” “我参加过许多次集合,”特里福尔修说道,“一九五〇年在伊卡,我就陪同参议员阿雷瓦洛参加过。不过那次是露天集会,在剧院里集会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啊,伊波利托在后排,”鲁多维柯说道,“他是我的同伙,我们在一起工作有十年了。” “幸亏您没有高山反应,这种病真怪。”特里福尔修说道,“喂,您干吗也喊自由自由的?” “你也应该喊,”鲁多维柯说道,“你难道想让人家发现你是干什么的吗?” “他们只命令我冲上舞台,切断麦克风,没命令我喊口号。”特里福尔修说道,“发口令的人就是我的上司,他在看着我们,这个人火气很大,一点小事就罚我们的款。” “你别发傻了,黑兄弟,”鲁多维柯说道,“喊吧,伙计,鼓掌吧。” 特里福尔修想道:我现在感觉这么好,真令人难以相信。一个系着米老鼠图案领带、戴眼镜的矮个子一面带领群众高喊自由,一面一个个地宣布讲演人的姓名,指一个人报一个人的姓名,掌声雷动。群众越发激动了,“自由”“合法地位”的口号此起彼落,争相压过对方,特里福尔修转身想看看其他几对人,但由于太多人站在那里,自己的人都看不见了。不过还是看得见指挥者,他肘撑顶层楼座的栏杆,周围的几个人一面听讲演,一面左顾右盼。 “光是保护舞台的就有十五个人,”鲁多维柯说道,“你瞧,还有戴袖章的人分散在剧院里,事情闹起来还会有人自发地站出来。我看事情挺难办。” “为什么难办?”特里福尔修说道,“莫利纳不是讲得很清楚吗?” “我们必须有五十人才行,而且得是干练的。”鲁多维柯说道,“这些阿雷基帕人素质够差的,我已经注意到了。事情非常困难。” “可我们必须办成,”特里福尔修指着顶层楼座说道,“办不成,那位是饶不过我们的。” “反示威的人该到了吧?”鲁多维柯说道,“你听到了吧,街上有动静。” 特里福尔修没回答,他在听一个身穿蓝色服装的先生站在麦克风前讲演:奥德里亚是独裁者,《国家安全法》是违反宪法的,我们老百姓要自由。那位讲演者还奉承了阿雷基帕:阿雷基帕是个有反抗精神的城市。是勇于作出牺牲的城市,1950年,奥德里亚可以血洗阿雷基帕,但他不能扼杀阿雷基帕热爱自由的精神。 “这个人讲得挺好,您说是不是?”特里福尔修说道,“参议员阿雷瓦洛讲得也很好,甚至比他还好,参议员讲得人们都落了泪。您从来没听过参议员讲演?” “连只苍蝇都挤不下了,可人们还在挤进来,”鲁多维柯说道,“但愿你那倒霉的头头别异想天开地在这个时候发口令。” “这位讲演的人比拉玛博士强多了,”特里福尔修说道,“两个人都很气派,但这个人讲的不那么难懂。他讲的我全懂了。” “什么?”卡约·贝尔穆德斯说道,“反示威行动彻底失败了,莫利纳?” “我们的人也就二百个,堂卡约。”莫利纳说道,“还给他们喝了许多酒。我早就警告过拉玛博士不要让这些人喝酒,可这个人,您是了解的。人都喝醉了,待在市场里动不了了,最多有二百人。怎么办,堂卡约?” “我又不行了,”特里福尔修说道,“都是这些婊子养的抽烟抽的。他妈的,我又不行了。” “你那位头头要是在这时候发口令,那就真疯了。”鲁多维柯说道,“伊波利托呢?你看到我那个同伴了吗?” 拥挤不堪,人声鼎沸,烟雾腾腾,剧院里就像开了锅。人们的脸上汗珠闪闪,有的人脱下了上衣,整个剧院喧嚣着:“自——由”“合——法——地位!”特里福尔修愁眉苦脸地想道,我又不行了。他闭上眼睛,垂下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摸了摸胸口,心脏还在跳动,在剧烈地跳动。穿蓝色服装的先生讲完了,接着是一阵有节奏的掌声,那个戴米老鼠图案领带的人像乐队指挥似的挥动着双手。 “好吧,这次他们赢了,”卡约·贝尔穆德斯说道,“在这种情况下,最好中止我们的行动,莫利纳。” “我尽力而为吧,不知道是不是可能,堂卡约,”莫利纳说道,“人已经进去了。停止行动的命令能否及时传达到,我不敢肯定。我把电话挂了,等会儿再给您打。” 这时在舞台上讲话的是一个又胖又高、穿灰色服装的人,看样子是个阿雷基帕人,因为听众齐声高呼他的名字,向他挥手致敬。特里福尔修心想:快点吧,快点讲完吧,我支持不住了,怎么不干脆点儿?他蜷缩在位子上,眯着眼睛,数着自己的脉搏:一、二,一、二。那胖子高举双臂做着手势,声音已经嘶哑了。 “我感到难过,这回是真不行了,”特里福尔修说道,“我需要空气,先生。” “我希望你那位头头别蛮干,别发口令,”鲁多维柯低声说道,“他就算发口令,你我也别动,安安静静地待着。听见没有,黑家伙?” “住口,你这个阔佬!”指挥者的声音从顶层打断了讲演者,“你不要欺骗人民,奥德里亚万岁!” “还不错,口令响了,我快要憋死了,”特里福尔修说着站了起来,“奥德里亚万岁!” “剧院里的听众,连讲演的人都惊呆了,”鲁多维柯说道,“大家都向顶层楼座望去。” 剧院的各个角落里爆发了一阵“奥德里亚万岁!”的呼声,台上的胖子尖叫着:有人在挑衅,有人在挑衅!他气得面色发紫,台下的呼叫声、人们的挤撞声和抗议声淹没了他的声音。剧场里一片混乱,闹翻了天,人们全站了起来。后排池座的人动作起来,互相拉扯,互相谩骂,有人甚至打了起来。特里福尔修站在那里,胸脯一起一伏,又喊了一声:“奥德里亚万岁!”后排一个人抓住他的胳膊:你想挑衅?特里福尔修用肘往后一顶脱开身,对鲁多维柯说:好了,我们行动吧。然而鲁多维柯·潘托哈像木乃伊一样蜷缩在位子上盯着他,眼珠都快瞪出来了。特里福尔修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提起来:伙计,动动吧! “我有什么办法呢,别人都像吃了炸药,”鲁多维柯说道,“那个黑人掏出了链条,连推带搡地向舞台冲去。我也掏出了手枪,跟着他冲了上去。我们同另外两个人冲到第一排,遇上了戴袖章的人。” 舞台上的人有的向出口处跑去,有的则看着维持秩序的人。维持秩序的人已经围成了一道人墙,高举棍子在等着。只见黑人和另外那两个人高高地挥舞着链条正向前挤,特里福尔修喊道:乌朗多,冲开他们!特耶斯,冲开他们!就像驯马人甩鞭子一样,他把链条甩得噼啪作响。一个离他最近的戴袖章的人手中的棍子落掉了,手捂着脸倒了下去。乌朗多喊道:黑家伙,快上台。特耶斯:黑家伙,我们来扶你。特里福尔修看见乌朗多和特耶斯在冲击着保卫舞台台阶的人,他一挥链条也冲了上去。 “我和那黑人还有另外那两个人被冲散了。”鲁多维柯说道,“我和他们之间隔着一堵由对方打手组成的人墙,他们被十几个人包围了,起码有五个人包围着我。可我有手枪,他们不敢动,我于是喊开了:伊波利托,伊波利托!呵,安布罗修,简直是世界末日啊。” 从顶层楼座抛下了手榴弹,就像一把黑色的石子,发出闷闷的响声,在池座的椅子上、舞台的地板上反跳,片刻后升起一卷卷的浓烟。几秒钟之后,空气变白了,凝滞了,人们的身体被炽热的浓烟笼罩着,看不清了。人声嘈杂,人体滚动,喧嚷震天,椅子破裂,咳声连成一片。特里福尔修不再打了,他感到双臂无力地滑了下去,链条从手中溜掉了,双腿也在发软。在炽热的烟雾中,他只能看到舞台上的人影用手帕捂着嘴东逃西窜。戴袖章的人集中起来,捂着鼻子,游泳般向他游来。但他站不起来了,一个劲儿地用拳头捶着胸口,竭力张着嘴。棍子开始在他身上落下,但他已然没有感觉了。他像一条上了岸的鱼需要空气,但还能想:托玛莎啊! “我什么也看不见了,”鲁多维柯说道,“最糟糕的是我喘不过气来了,安布罗修,我开始发疯似的射击。我没有发觉原来是手榴弹,我还以为我的后背只是被烫了一下呢。” “在一座封闭的剧院里抛了催泪弹,几人死亡,几十人受伤,”兰达参议员说道,“这就足够了,对不对,费尔民?贝尔穆德斯本事再大,这次也撑不下去了。” “一瞬间,我的子弹打光了,”鲁多维柯说道,“我睁不开眼睛,感到头像炸了一样。我昏迷着倒了下去,许多人压在我的身上,安布罗修。” “出了意外事故,堂卡约,”警察局长说道,“但是集会好像被破坏了,对,人们惊恐万状地跑出了剧院。” “突击队员开始进入剧院,”莫利纳说道,“剧院里响起了枪声。不知道,我还不知道是否死了人,堂卡约。” “我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只是在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剧场里仍然烟雾弥漫,”鲁多维柯说道,“我简直比死还要难受,浑身到处流血,安布罗修。就在那时,我看见了伊波利托那狗东西。” “他也在踢你那位黑伙伴?”安布罗修说道,“他那是讨对手的好,他比我们想象的还要胆小嘛。” “帮帮我,帮帮我,”鲁多维柯说道,“没人理我,好像都不认识我似的。伊波利托仍然在踢那黑人,跟他一起踢黑人的那些人突然看见了我,向我扑来,又是脚踢又是棍打。我又昏过去了,安布罗修。” “命令警察在所有的街道上戒严,警察局长,”卡约·贝尔穆德斯说道,“禁止任何示威活动,逮捕联合党的全体领导人!受害者的名单出来了吗?有伤亡吗?” “仿佛醒着做噩梦,”鲁多维柯说道,“剧院里没有人了,一切都破碎了,鲜血溅得到处都是。我那黑伙伴躺在血泊里,面孔被人打得血肉模糊;还有人躺在地上咳嗽着。” “是的,中心广场上正在举行一场大规模的示威,”莫利纳说道,“警察局长现在同司令在一起。我看不太合适吧,有几千人呢,堂卡约。” “立即让他们把示威队伍驱散,白痴!”卡约·贝尔穆德斯说道,“你没发觉这样一来事态会扩大吗?叫司令来听电话,所有的街道都要立即戒严,莫利纳!” “后来警察进来了,看到我那副样子还踢了我几脚,”鲁多维柯说道,“我说我是侦探,是团体里的人,最后我看见了莫利纳那张面孔。接着我被从边门抬了出去。后来我又昏了过去,到了医院才醒过来。整个城市都罢工了。” “事情越来越糟了,堂卡约,”莫利纳说道,“他们把市中心大街的路面破坏了,筑起了街垒。这种示威,突击队员是驱散不了的。” “必须派军队出面干预,堂卡约,”警察局长说道,“但是阿尔瓦拉多将军说只有陆军部长下令,他才能派部队。” “跟我同病房的那家伙是参议员的人,”鲁多维柯说道,“他的一条腿被打断了,是他向我讲述了后来在阿雷基帕发生的事。我的神经都破裂了,害怕极了,兄弟。” “那好,”卡约·贝尔穆德斯说道,“我去请耶雷纳将军下命令。” “我想逃出去,街上比医院更保险,”特耶斯说道,“我可不愿意像马丁内斯和黑人那样让人揍死。我认识一个叫乌尔基萨的人,我可以求他把我藏在他家里。” “不会的,这里不会有人进来。”鲁多维柯说道,“还要举行什么罢工?军队会给他们吃子弹的。” “军队到哪儿去了,根本没露面。”特耶斯说道,“他们完全可以给我们处以私刑。他们进医院就像进自己的家一样,医院门口连个警卫也没有。” “没人知道我们在这里,”鲁多维柯说道,“即使知道了也不会对我们怎么样,他们会以为我们是联合党的人,是受害者呢。” “不对,眼下这儿的人还可能不了解,”特耶斯说道,“可早晚会知道我们是外地人。今天晚上我就到乌尔基萨家去,虽然绑着石膏,但我还可以走动。” “他被吓坏了,他的两个同伴在剧院里被人打死了,”鲁多维柯说道,“他说,人们要求内政部长辞职,会闯进医院把我们吊死在路灯下。我问他:妈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简直是一场革命,”莫利纳说道,“人们占领了街道,堂卡约,我们连交通警察都撤了出来,免得遭到石击。为什么出动军队的命令还没有下达,堂卡约?” “他们呢,先生?”特耶斯说道,“马丁内斯和黑老头的尸体怎么办?” “你别担心,我们会埋葬他们的,”莫利纳说道,“你是特耶斯,对吧?你的头头给你留下了钱,让你在能走动的时候自己乘汽车回伊卡。钱在警察局里。” “为什么把他们埋在这里,先生?”特耶斯说道,“马丁内斯的老婆孩子都在伊卡,特里福尔修的家属在钦恰,为什么不把他们的尸体运回去由他们的家属埋葬?为什么把他们像死狗似的埋在这里?没人会到这里给他们上坟的,先生。” “伊波利托?”莫利纳说道,“他不顾我的命令擅自乘车回利马了。我本来要求他留下来帮助我们,可他走掉了。对,我知道他在剧院的表现很坏,鲁多维柯。我要通知洛萨诺,叫伊波利托完蛋。” “镇静,莫利纳,”卡约·贝尔穆德斯说道,“慢慢地、详详细细地讲,有条有理地讲。准确的情况到底怎么样?” “情况是警察已经没有能力恢复秩序了,”警察局长说道,“我再重复一遍,如果军队不出面干预,这里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情况吗?”耶雷纳将军说道,“很简单,帕雷德斯,贝尔穆德斯那个白痴把我们搞得进退维谷,他把事情搞糟了,现在又来要求军队出来显示力量,收拾局面。” “显示力量?”阿尔瓦拉多将军说道,“不,我的将军,我要是出动军队,死的人会比一九五〇年还要多。街上筑了街垒,人们都有武器,全市都罢工了。我提醒您,这样一来就会流很多的血。” “卡约保证不会流血,将军,”帕雷德斯司令说道,“全市只有百分之二十的人拥护罢工,纠纷是联合党雇佣的一小撮鼓动者煽动起来的。” “全市百分之百的人拥护罢工,我的将军,”阿尔瓦拉多将军说道,“人民控制了各条街道,成了城市的主人,还成立了一个委员会,由律师、工人、医生和学生组成。警察局长从昨晚就坚持要出动部队。不过,我想还是由您作决定吧。” “您个人的意见呢,阿尔瓦拉多?”耶雷纳将军说道,“请您坦率地告诉我。” “只要一看见坦克,暴徒们就会逃回家,耶雷纳将军。”卡约·贝尔穆德斯说道,“我们这不是在浪费时间吗?简直发疯了,每过一分钟,煽动者就增加一分力量。政府不会失掉威信的,您快下命令吧!” “坦率地说,我认为军队没有必要为了贝尔穆德斯先生而把自己的手沾满鲜血,将军。”阿尔瓦拉多将军说道,“不论是总统、军队还是政府,都不会有危险。联合党的先生们来找过我,他们下了保证,只要贝尔穆德斯辞职,他们就保证让人们平息下来。” “您是非常了解联合党那几位领导人的,耶雷纳将军。”参议员阿雷瓦洛说道,“巴卡柯尔索、萨瓦拉、洛佩斯·兰达,您不至于怀疑这几位先生会同阿普拉和共产党结成联盟吧,对不对?” “他们很尊重军队,尤其尊重您本人,耶雷纳将军,”参议员兰达说道,“他们只是要求贝尔穆德斯辞职。贝尔穆德斯什么事都要插一手,这不是第一次了,将军,这您都很清楚。要使政府摆脱这个给我们大家造成损失的人,这可是一次机会,将军。” “由于剧院里发生的事,整个阿雷基帕都愤怒了,”阿尔瓦拉多将军说道,“贝尔穆德斯估算错了,将军,联合党的领袖们很好地引导了这种愤怒情绪,把一切过错都推给贝尔穆德斯,并没有往政府身上推。您要是下令,我可以出动部队,但您要三思而行,将军。只要贝尔穆德斯离开内阁,事情就会和平解决。” “我们费了好几年的工夫所得到的,在几小时内就失掉了,帕雷德斯,”卡约·贝尔穆德斯说道,“耶雷纳的回答闪烁其词,别的部长都不露面,大家商量好了给我设下这个陷阱?你跟耶雷纳谈了没有?” “好吧,你要按兵不动,阿尔瓦拉多。”耶雷纳将军说道,“除非受到攻击,否则军队不得介入。” “我看这是最明智的办法。”阿尔瓦拉多将军说道,“联合党的巴卡柯尔索、洛佩斯·兰达又来找我了,他们建议成立一个军人内阁,这样贝尔穆德斯的辞职就不会给人造成是政府让步的印象。这倒是个解决问题的办法,您说呢,将军?” “阿尔瓦拉多将军表现得相当不错,费尔民,”参议员兰达说道。 “全国人民对贝尔穆德斯的横行霸道已经感到厌烦了,耶雷纳将军,”阿雷瓦洛参议员说道,“阿雷基帕事件只不过表明,如果我们不摆脱那个家伙,全秘鲁都将会像阿雷基帕那样干。使军人赢得全国人民的好感,这也是一次机会,将军。” “对阿雷基帕事件,你我根本不感到意外,洛拉博士,”阿尔贝赖斯博士说道,“相反,我们猜中了。贝尔穆德斯已经是行尸走肉。” “把他驱除出内阁?”洛拉博士说道,“总统不会答应的,阿尔贝赖斯,贝尔穆德斯是总统的宠臣,他宁可在阿雷基帕陷军队于水深火热之中。” “总统虽说不怎么精明,但绝不是傻瓜,”阿尔贝赖斯博士说道,“我们一旦向他说明,他就会明白过来。对政府的仇恨全集中在贝尔穆德斯身上,我们抛出这块骨头,群狗就会平息。” “军队要是不介入,我在这个城市就待不下去了,堂卡约。”警察局长说道,“只有二十个警察在守卫警察局。” “您要是离开阿雷基帕一步,我就撤您的职。”贝尔穆德斯说道,“您要控制住自己的神经,耶雷纳将军随时会下命令。” “我被包围在这里了,堂卡约,”莫利纳说道,“中心广场上示威的呼声我们都听得见,他们很可能来袭击据点。部队怎么还不出动,堂卡约?” “您瞧,帕雷德斯,军队是不会为了拯救贝尔穆德斯、为了使他不离开内政部而往自己脸上抹黑的,”耶雷纳将军说道,“不,绝对不会。当然,这种局面要收拾,我们这些军事首脑和拥护政府的参议员们将向总统建议组织一个军人内阁。” “解除贝尔穆德斯的职务而又不给人以政府被阿雷基帕人击败的印象,这是最简便易行的办法。”阿尔贝赖斯博士说道,“文人部长辞职,组成军人内阁,事情就解决了,将军。” “这是怎么回事?”卡约·贝尔穆德斯说道,“我已经等了四个小时,总统还不接见我。这是怎么回事,帕雷德斯?” “这个解决办法可以使军队不受玷污,耶雷纳将军,”参议员阿雷瓦洛说道,“您本人也会赢得一笔巨大的政治资本,我们这些尊敬您的人也会感到高兴,将军。” “你可以进入总统府而不受侍从们的阻挠,”卡约·贝尔穆德斯说道,“快去吧,帕雷德斯,向总统说明一下,就说上层正在酝酿一个阴谋,在这种情况下,一切都取决于他,让总统说服耶雷纳。我现在什么都不相信,连洛萨诺、阿尔西比亚德斯都投靠了别人。” “不要进行逮捕,不要干蠢事,莫利纳,”洛萨诺说道,“你和你的人待在据点里不要动,除非性命攸关,否则不要开枪。” “我不明白,洛萨诺先生,”莫利纳说道,“您给我下了一道命令,内政部长又给我下另一道命令。” “你要把堂卡约的命令忘掉,”洛萨诺说道,“他正被隔离审查,我想他的部长当不长了。受伤的人怎么样?” “最严重的伤号已经送进医院,洛萨诺先生,”莫利纳说道,“有二十人左右。” “阿雷瓦洛的那两个家伙埋掉没有?”洛萨诺说道。 “按照堂卡约的命令,已经偷偷地埋掉了。”莫利纳说道,“另外两个回伊卡了,只有一个还在住院,就是那个叫特耶斯的。” “叫他尽快离开阿雷基帕。”洛萨诺说道,“还有我派去的那两个人也要尽快离开。这些人不能继续待在那儿了。” “伊波利托违抗我的命令。已经走掉了,”莫利纳说道,“潘托哈还在医院里,伤势很重,一段时间内他还不能行动,先生。” “啊,我明白。”卡约·贝尔穆德斯说道,“好吧,在目前这种局势下,我完全理解,这也是解决问题的一种办法。好,我同意。在哪儿签字?” “看样子你并不发愁嘛,卡约。”帕雷德斯司令说道,“我很遗憾,但我不能支持你,在政治问题上,有时只能把友谊撂在一边。” “你用不着向我解释,我非常理解。”卡约·贝尔穆德斯说道,“再说,我早就不想干了,这你是知道的。对,我明天一早就走,乘飞机走。” “我真不知道我这个内政部长怎么当,”帕雷德斯司令说道,“可惜你不能留下来给我参谋参谋,你是相当有经验的。” “我这就给你一个忠告:”卡约·贝尔穆德斯微微一笑,“连自己的老娘也别相信。” “在政治问题上,一旦犯错误就得付出昂贵的代价,”帕雷德斯司令说道,“就像打仗一样,卡约。” “这倒是真的。”卡约·贝尔穆德斯说道,“我不愿意让人知道我明天就动身,请你替我保守秘密。” “我们给你准备了一辆出租汽车,把你送到卡玛纳。你要是愿意,在那儿你可以休息两天,然后回伊卡,”莫利纳说道,“关于阿雷基帕发生的事,你最好闭口不谈。” “好的,”特耶斯说道,“我非常高兴能尽早离开此地。” “我怎么办?”鲁多维柯说道,“什么时候处理我?” “等你能下地再说吧。”莫利纳说道,“你别怕,堂卡约已经离开了政府,罢工就要结束了。” “您可别恨我,堂卡约,”阿尔西比亚德斯博士说道,“压力太大了,我没有机会唱反调。” “当然,亲爱的博士。”卡约·贝尔穆德斯说道,“我不会恨您,相反,我很佩服您表现出的灵活性。跟我的继任帕雷德斯司令好好相处吧,他就要任命您为内政部办公厅主任了。他曾征求过我的意见,我说您最称职不过了。” “我在这个岗位上将永远为您效劳,堂卡约。”阿尔西比亚德斯博士说道,“这是您的机票、您的护照,一切都安排好了。也许见不到您了,祝您一路平安,堂卡约。” “进来,兄弟,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鲁多维柯说道,“你先猜猜,安布罗修。” “我不是想抢她,鲁多维柯,”安布罗修说道,“也不是为了别的。我为什么这么干你就别问了,兄弟,我不会对你讲。你帮不帮我这个忙?” “我被列入正式编制了。”鲁多维柯说道,“你赶快去买瓶酒来,什么酒都行,偷偷地带进来,安布罗修。” “不是他叫我干的,他根本不知道。”安布罗修说道,“你只要知道这一点就行了。反正是我杀死她的,是我自己想出来的。他本来想给她钱让她去墨西哥,他一直受那个女人的讹诈。你帮不帮我的忙?” “我当上凶杀科三等警官了,安布罗修。”鲁多维柯说道,“你猜猜是谁来通知我这个好消息的,兄弟?” “对,我是想为他做件好事,拯救他。”安布罗修说道,“对,也是为了表示一下对他的感谢。现在他希望我离开利马。不,这不是忘恩负义,也不是出于恶意,他是为了自己的家庭着想,不愿这事玷污了他的名声。他是个大好人。他说:让你的朋友鲁多维柯给你想想办法吧,我可以给他一笔报酬。你瞧,你肯不肯帮忙?” “是洛萨诺先生亲自通知我的,你想想吧。”鲁多维柯说道,“他突然出现在这个病房里,我吃了一惊。安布罗修,你可以想象。” “他送你一万索尔,我再加一万索尔,这是我从自己的存款中提出来的。”安布罗修说道,“对,我要离开利马,再也不会见到你了,鲁多维柯。好,我把阿玛莉娅也带走,我们不再回到这个城市里来,兄弟,我都同意。” “我的工资是二千八百索尔,洛萨诺先生还争取叫他们承认我在团体里工作时的工龄。”鲁多维柯说道,“甚至还要给我奖励,安布罗修。” “你叫我到普卡尔帕去?”安布罗修说道,“我到那里能干些什么,鲁多维柯?” “伊波利托表现得很坏,这我知道,”洛萨诺先生说道,“我们也要给他安排个职位,让他在那里烂掉。” “你知道伊波利托被派到什么地方了吗?”鲁多维柯说道,“他要去塞棱丁[秘鲁北部山区小城,属卡哈玛尔卡省。]。” “这不是也把他列入正式编制了吗?”安布罗修说道。 “这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他必须住在塞棱丁。”鲁多维柯说道,“啊,兄弟,我真高兴,这一切也全亏了你。我要是后来不给堂卡约工作,现在仍然是个普通的打手。说起来,我欠你的人情啊,兄弟。” “心情愉快,你的伤就好了,现在能动弹了。”安布罗修说道,“什么时候能让你出院?” “不忙,鲁多维柯,”洛萨诺先生说道,“你安心地养伤吧,你在医院里住一个时期,就算是假期。你不应该再抱怨了,一天睡到晚,有人把饭送到床前。” “事情并不那么顺心,洛萨诺先生。”鲁多维柯说道,“您瞧,我住在医院里一个子儿也赚不到。” “住院期间,你会领到全额工资。”洛萨诺先生说道,“这也是你应得的,鲁多维柯。” “我们这些编外人员干一天拿一天的工资,先生,”鲁多维柯说道,“你别忘了,我不是正式编制人员。” “你现在列入正式编制了,”洛萨诺先生说道,“鲁多维柯·潘托哈,凶杀科三等警官,你瞧怎么样?” “我差一点跳起来吻他的手,安布罗修。”鲁多维柯说道,“我说:这是真的?真的把我列入正式编制了,洛萨诺先生?” “我跟刚上任的内政部长谈了你的情况,司令承认了你的功劳。”洛萨诺先生说道,“二十四小时之内,你的任命手续就办好。我是来祝贺你的。” “请原谅,先生,”鲁多维柯说道,“真不好意思,洛萨诺先生,这消息太使我激动了,先生。” “你说得对,兄弟,是要庆祝一番,”安布罗修说道,“我去买瓶酒,但愿别让护士撞见。” “阿雷瓦洛先生该恼火了,是不是,先生?”鲁多维柯说道,“他的人受的罪最大,死了两个,一个受重伤。” “你最好把这一切都忘掉,鲁多维柯。”洛萨诺先生说道。 “我怎么能忘掉呢,先生,”鲁多维柯说道,“您瞧,把我打成这副样子。这顿打我要记一辈子。” “你要是忘不掉,我岂不是白白为你费了这么大劲吗?”洛萨诺先生说道,“你呀,什么也不懂,鲁多维柯。” “您在吓唬我吧,先生?”鲁多维柯说道,“我需要懂什么?” “你现在是一名侦缉警官,一名同警官学校毕业出来的人一样的警官,”洛萨诺先生说道,“一名警官不可能干过打手干过的事,鲁多维柯。” “你还要工作?”堂埃米略·阿雷瓦洛说道,“你现在要做的是休养,特耶斯,去同家人过几个星期。在此期间你可以领全额工资,等你完全好了再来工作。” “那种事是编外人员、没学历的可怜虫干的。”洛萨诺先生说道,“你从来没有当过打手,你只干过符合身份的工作。你的服役档案上就是这么写的。你是不是要我把这些话抹掉,写上你当过编外打手?” “你用不着感谢我,伙计,”堂埃米略·阿雷瓦洛说道,“你们对我忠诚,我就会好好对待你们,特耶斯。” “我现在明白了,洛萨诺先生。”鲁多维柯说道,“对不起,我刚才没懂。我从来没当过编外打手,也从来没到过阿雷基帕。” “否则就会有人抗议,说你没有资格列入正式编制。”洛萨诺先生说道,“也就是说,你必须忘掉这一切,鲁多维柯。” “我已经忘掉了,堂埃米略。”特耶斯说道,“我从来没离开过伊卡,我的腿是骑驴摔坏的。您给我的报酬对我来说简直是雪里送炭,堂埃米略。” “我让你去普卡尔帕有两个原因,安布罗修,”鲁多维柯说道,“首先,那儿的警察局是秘鲁最无能的警察局;第二,那儿有我一个亲戚,他可以给你一个工作。他开了一家公共汽车公司。你瞧,我把这个机会拱手奉送给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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