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牙齿与指甲

恐怖呢喃  作者:贵志祐介

八月也已经接近尾声了。虽说今年整个日本列岛的气温与往年相比,也并没有高出多少,可首都圈却因高楼大厦、工厂、汽车等排出的热量而成了个大火炉。从卫星拍摄的红外线照片上,也可清晰地看出,该地区已成了一个耀眼的巨大“热岛”了。

临终关怀服务机构里的空调从一大早就马力全开了,可依旧一点也不见凉快。早苗心烦意乱地眺望着窗外,触目所及的所有大楼里,肯定也都将空调的风力开到最大了吧。光是计算一下这些空调所需的电力,应该就是个十分庞大的数字吧。为此,政府与电力公司在明知有风险的前提下,不断新建原子能发电厂,可结果呢,所发的电还不是全都用在空调上,掉入了助力室外气温上升的恶性循环之中吗?

每年一到夏天,她都会觉得温室效应正在逐年加剧。如今的日本,或许说它已完成了亚热带化也毫不为过了。从前,疟疾在日本的西南部是十分常见的。现在看来,疟疾死灰复燃,再次出现大面积感染,恐怕也只是时间问题了。并且,下一次的广泛传播,将会出现在以东京为首的人口密集区域了吧……

这时,电话铃声响了。

“喂——”

“你好,我是福家。”

听筒传来的这个声音,居然让早苗不可思议地感到了些许亲切。

“你好,我是北岛。你的调查,又有什么进展了吗?”

“呃,赤松先生的那个事件,还是没有进展啊。今天想跟你说的是另一件事……怎么说呢?或许也有关联吧。”

听筒里传来了福家那刺耳的干咳声。

“我是说,跟近来一系列诡异的自杀事件可能有关联。”

早苗舔着嘴唇,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说的诡异的自杀,是指……”

“今天早上的报纸你看了吗?昨晚有一名女性,用刀子刺入自己的眼睛,自杀了。对此,各大报纸应该都做了大量报道的。”

“请稍等一下。”

说罢,早苗从包里取出了报纸。今天早晨上班前,她忙着照料那棵快要枯萎的秋海棠,根本没时间看报。有的。找到了那篇报道后,她便飞快地浏览了一遍。

说的是家住东京都北区的一名主妇吉原逸子(43岁),于昨晚深夜用水果刀插入自己眼中而自杀身亡。伤口极深,直达大脑。房间里除了装饰着许多玫瑰花以外,不知为何,还有上百件刀、叉之类带有锐利尖端的物件,连椅背上、门把手上也都绑满了这类东西。据说近来逸子的精神处于极不稳定的状态,丈夫和孩子都暂时回老家去了,只留下她一人在家……

虽说眼下正值盛夏酷暑,可看了这一则报道,早苗还是感到身上一阵发冷。做了一个深呼吸之后,她再次拿起了电话听筒。

“喂……那则报道,我看过了。”

“这个事件,还有上次在江户川区电镀工厂发生的某青年把脸浸入烈性药品溶液中自杀的事件发生后,听说贵院的土肥医生都被警察请去作指导了,是吧。”

早苗心想,不愧是新闻记者啊,果然是消息灵通。

“是啊,我也听说了。”

“这两起自杀事件都采用叫人难以理解的方式。就这点而言,我觉得是跟赤松先生、白井女士、高梨先生他们的自杀事件是有相通之处的。奇怪的是,高梨先生还写过一部小说,是吧?我想起来了,是叫Sine Die吧,就是像自杀狂手记似的那部。嗯……这个就不说了。今天一大早,又发生了一件呢。”

早苗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被提了起来。

“是什么人?”

“身份现在还不清楚。只知道是个年轻女性,二十岁上下。我以为你或许会知道些什么,所以就打了这个电话。”

“不。我对此一无所知。”

从年龄上来看,不像是亚马孙探险队的成员。除此之外,早苗也想不起别的什么人。然而,要是巴西脑线虫通过蚊子之类的吸血昆虫传播的话……想到这儿,早苗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唾沫。

“还有其他特征吗?”她问道。

“嗯,这个嘛……也就是牙齿损坏很严重这一点了吧。”

“怎么个损坏法?”

“牙齿七零八落,像是全都被腐蚀掉了。特别是门牙,尤为严重。估计她非常喜欢吃甜食吧。”

“啊!”早苗陡然一惊。因为她想起了一名少女。不过她来医院的时期与该事件不符合,跟高梨也毫不沾边。不过,尽管另有他人的可能性很大,可说不定也能为确定其身份提供一些线索吧。想到这儿,她又问道:

“那么,她是怎么自杀的呢?”

“投水自尽。不过这里面有些事儿也同样叫人难以理解啊。因为那地点,是在千叶县的手贺沼……”

仅听他这么说,早苗倒也不觉得这种自杀方式有多么诡异。不过,她还是拿定了主意。

“能让我看一下遗体吗?我应该上哪儿去看呢?”

“啊?这样啊。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了?”

“目前还毫无头绪。”

“好吧,我来带你去吧。我现在就在现场,你能否过来一趟?从上野乘坐常磐线,到我孙子站换乘成田线,到东我孙子下车。然后你打电话给我,我会马上过去接你的。”

早苗将福家的手机号码记在了笔记本上。

放下听筒时,早苗就已经在考虑跟临终关怀服务机构请假的借口了。

一看到手贺沼,早苗就立刻明白福家为什么说来这儿投水自尽难以理解了。

原来,这个池塘的水面上,像是涂满了一层浓稠的绿漆,周边还环绕着好多道条状的油膜。整个这一带,都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很严重,是吧?今天特别严重,估计是水温较高的缘故吧。”

“这是什么玩意儿?泛起的沉积物?”

“是绿藻。别名叫作‘水华’。”

“绿藻?”

“是蓝绿藻类的一种。还包括微囊藻、鱼腥藻、阿氏项圈藻什么的。”

福家一边走,一边翻开笔记本,念着这些拗口的名词。

“以前,我曾做过水质污染的特别报道。当时我采访的是日本滋贺县的琵琶湖。自从一九八三年在其南湖最早发现了绿藻后,后来就逐渐扩展到原先被认为比较洁净的北湖了。后来,就每年都重复发生了。同在滋贺县,以羽衣传说而闻名的余吴湖,从前,因为湖水的透明度高而被称作‘镜湖’,后来也出现了大量的绿藻和胶状苔藓虫。地方政府倒也肯下血本,用上了几亿日元一台的空气泵来提高湖水的含氧量,结果水质反倒越来越差了。”

“是什么造成的呢?”

“绿藻是由含有氮、磷等元素的营养盐类的大量流入,导致水质富营养化加剧后才快速繁殖的。一般认为最大的原因就是从周边的居民住宅流入的生活排水。手贺沼的面积也有六又二分之一平方公里,大概是东京迪士尼乐园的十四倍,所以绝不是个小湖泊。可是,说到生活排水的不断流入,就别说是手贺沼了,就连琵琶湖,光靠自净能力也是招架不住的。并且,手贺沼所面临的严峻问题是,其周边的人口密度竟然是琵琶湖的七倍。据说它自古就被赞誉为‘千古明镜’,日本小说家志贺直哉、武者小路实笃等众多文人墨客,都曾在湖畔建屋居住过。如今,根据环境厅的‘河川·湖沼水质调查’结果,该湖不仅连续二十三年成为‘最差’,且远远落在了后面。”

福家用手指着西边遥遥在望的一座雄伟的圆塔,继续说道:“于是,千叶县终于奋起直追,花了许多税金,在那儿建了个‘水之馆’。”

“用来干什么的呢?”

“里面是与手贺沼水质问题相关的各种常设展示,包括从前的手贺沼美丽风光的照片啦,科普录像啦,环境问题方面的问答机什么的。顶上,还有天象仪和瞭望台。另外,在‘亲水广场’的草坪上,还挖了个形状与手贺沼相仿的池塘……总之,一切都出自喜欢搞形象工程的政府官员的构想。我也去采访过一次,还拜托管理员‘要是有绿藻的照片请给我看一下’,结果人家露出了很不耐烦的表情,到最后也没拿出一张来。不由得叫人纳闷儿:有钱去搞这种没用的东西,养了那么多的闲人,还不如改造一下下水道呢。”

两人走过一栋挂着“手贺沼垂钓中心”牌子的建筑物后,很快就来到了一座水泥桥前。

“这是手贺曙桥。自杀现场就在桥下。”

早苗不由得感到一阵紧张。她四下里张望了一下,心想会不会遇见警察,结果却连个人影都没有。看来是现场踏勘早已结束了。桥面很窄,桥对面若有车过来,就得侧身避让了。走近几步后,发现那儿有架铁梯子,可以由此一直下到桥墩的突出部。

下了梯子后,恶臭味儿就越来越浓了。岸边,长着大片的代替政府承担净化水质重任的芦苇。不过,仅靠这些,显然也是无济于事的。

“正好在这一块吧。”

朝着福家手指的方向看去,早苗不由得感到一阵恶心。这一带,手贺沼变得像河流似的狭窄,并且直到水泥堤坝那儿,水面是静止不动的,肯定特别适合绿藻繁殖。

这一带的水面被浮渣般隆起的绿藻覆盖得严严实实的。估计是大量繁殖的绿藻死后,细菌正在如此高温下分解它们的尸体吧,扑鼻而来的腐臭味简直令人直掉眼泪。早苗赶紧取出手绢来捂住了鼻子。

“这些,都是因为缺氧而死的吗?”

早苗指着散布在厚厚的绿藻层中的,翻着白肚皮的死鱼问道。

“也许吧。由于一到夜间,绿藻就无法进行光合作用了,所以就会耗尽水中的氧气。就跟赤潮似的,会造成鱼类窒息而死。不过,也可能是被绿藻的自身毒素毒死的。”

“绿藻,有毒吗?”

福家再次翻开了笔记本。

“不仅有,还挺厉害的呢。如属于肝脏毒素的微囊藻毒素和蓝藻毒素等,已经被确认的就有五十多种。据说无论哪一种都不仅会破坏肝脏细胞,还有强烈的致癌性。”

虽说都是门外汉,可在好学这一点上,早苗不得不自愧不如。

“在我采访过的几期事件中,就有如兵库县西宫市高座町的新池那样,造成斑嘴鸭大量死亡的实例。那是在一九九五年的夏天,因阪神大地震[指1995年1月17日发生在日本关西地区的一场震级为里氏7.3级的地震灾害。]导致水渠堵塞,池塘不仅得不到新鲜的活水补充,还因生活排水的大量流入,造成绿藻的异常繁殖。据说对斑嘴鸭尸体进行解剖后,发现其肝脏已经坏死了。想必斑嘴鸭在进食水草时,连同绿藻一起吸进肚子里去了吧。在海外,听说还有牛喝了池水后死去的情况呢。因为北美的绿藻,不仅含有肝脏毒素,还能产生鱼腥藻毒素、石房蛤毒素等神经性毒素。”

如此说来,跳入该池中吸进了绿藻后,不就即便不被溺死,也完全可能中毒身亡了?

“根据世界卫生组织的报告,在海外,因绿藻毒素混入家庭饮用水或矿泉水中而致人死亡的实例也不在少数。可厚生省却照例说什么‘微囊藻毒素会在自来水厂得到分解,故而自来水中混入高浓度微囊藻毒素的可能性很小’,根本不想予以调查。”

“可是……话说回来,那人真是在这儿投水自尽的吗?”

早苗眺望着湖面,总觉得有些难以置信。通常而言,自杀是需要相当强大的意志力的,因此,许多人会借助于酒精与药物。而在年轻女性自杀者中常见的则是,通过陶醉于自己成为悲剧女主角的想象,来麻痹对于死亡的恐惧。因此,为了不破坏这一幻想,总是极力让死亡场所充满浪漫气息。

然而,倘若从这个角度来看的话,这儿不是比淤泥之海或积肥池更糟吗?

“一开始我也不信,可这事儿是有目击者的呀。是一对本地的高中生情侣。”

“他们从头到尾都看到了吗?”

“嗯。他们先是吓得目瞪口呆,后来向她喊话也没反应,也没法阻止她,就跑到垂钓中心去叫人了。可等他们领着那儿的工作人员一起回来时,那人已经死了。”

“自杀者是从桥上跳下去的吗?”

“不,听说她正是从这儿,慢吞吞地下到水里的。并且,还像洗澡似的,捧起了绿藻,这么往身上擦呢……”

说着,福家自己也皱起了眉头。想必连他也没法接受自己采访到的事实情况吧。

这不是通常精神状态下的自杀。仅就这一点而言,在看过现场后是可以肯定的。那么,这次的自杀者也被巴西脑线虫控制了大脑了吗?可即便如此,也还有难以解释之处呀。根据依田的假设,巴西脑线虫给宿主发布的命令应该是“去给捕食者吃掉”才对。可这跟在污水中死去又怎么也对不上号啊。

福家对陷入沉思的早苗说:

“我们还是上去吧。”

恶臭如同瘴气一般从水面冒上来。确实,即便不是女性,在这儿也待不下去了。

从那儿到千叶县警察局的东我孙子警署,坐出租车只需几分钟。

他们听说由于死者的身份不明,在移送千叶大学做司法解剖之前,遗体就一直安放在警署的太平间里。

他们也知道突然跑去看遗体是十分鲁莽的,不过这次,福家的新闻记者证加上早苗的医生头衔也再次发挥了作用。我孙子警署的相关警员立刻就把他们领进了停尸间。

“怎么样?”

掀开了盖在遗体上的遮尸布后,警员窥探着早苗的脸色问道。

不是的。早苗放下心来后,叹了一口气。几年前,早苗曾给土肥美智子紧急代班,为一名少女患者做了心理治疗。虽说也只面谈过几次,可她的相貌还是记得清清楚楚,跟眼下躺在面前的这个少女的瓜子脸,是截然不同的。

可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个相貌端正的少女,生前肯定也十分可爱吧。为什么年纪轻轻的,就自寻绝路了呢?

“不是的。这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

警员的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不过,可以让我看一下她的牙齿吗?这样,应该能给确定身份提供一些线索的。”

“哦,既然这样,你就看吧。”

警员有些不太起劲,可还是拿来了塑胶手套。早苗伸手从有些发愣的警员那儿接过手套后,就自己去掰开死者的嘴巴。由于尸体是从下颌部开始僵硬的,嘴巴已几乎掰不开了,故而她只得掀起嘴唇来看了一下。

果不其然。这下应该错不了吧。

这时,停尸间的门开了,走进来一个身穿白衣的小个子中年男人。他的个头居然比福家还矮,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梳了个整整齐齐的三七开的分头。警员“啪”地举手给他敬了个礼。

“她是什么人?”

见到早苗后,他略显不悦地问道。

“是从东京赶来确认死者身份的。”

“我是北岛早苗。”

早苗自我介绍着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听这位福家先生说起了这个事件后,我以为可能是我以前的一名患者,就赶来了。现在发现不是的,我也放心了。”

看到了早苗的笑脸,那个男人的态度也和蔼了许多。

“是这样啊。特意大老远地赶来,真是辛苦了。我是天王台的内科医生,墨田。”

听他这么一说,其身份也就大致清楚了。这位墨田医生,是位经营私人诊所的开业医师,平时肯定经常协助警员,做些相当于东京、横滨等六大都市圈中的法医的工作吧。

“不过,这位虽说不是我的患者,却很可能是与精神科或心理治疗内科有关的。”

“啊?这是为什么呢?”

一旁的警员立刻紧张了起来。

早苗让墨田医生和警员看了遗体的牙齿。

“你们看,她年纪很轻的,牙齿却几乎烂光了。恐怕以前是得过神经性厌食症的。”

之前去早苗那里做过治疗的那名少女也是如此。由于青春期所特有的精神病理,患者往往因一点点小事,动不动就陷入过度饮食与催吐的恶性循环之中,从而导致身心两方面都遭受严重损害。

“我认为这是因长期呕吐导致胃酸侵蚀牙齿,从而破坏了门齿内侧牙釉质所造成的结果。”

早苗指着门牙解释道。

“神经性厌食症多发的年龄段为青春期至二十四五岁,且患者几乎全是女性。这与死者的年龄是符合的。又由于她现在的营养状态良好,所以推测她是接受过治疗的。”

“原来如此。是神经性厌食症啊。近来还真是经常听到的。”

墨田医生感叹道。

“我去安排一下。”

那警员将早苗的话记在笔记本上后,便干劲十足地走了出去。

“墨田医生,这位的死因,是溺死吗?”早苗问道。

“这个嘛,要等解剖后才知道啊。不过溺死的可能性很大吧。可是,手贺沼的平均水深还不到九十厘米,从现场的深度来看,也应该是能站得住脚的。再说,还有她曾喝下湖水的目击证言呢。果真如此的话,我觉得也可能是绿藻毒素所引起的急性中毒。”

还喝了那湖水……早苗直感到一阵恶心。

“我可以看一下遗体的手吗?”

“哦,请看吧。要是发现了什么,还望告知。”

墨田医生像是已经完全相信早苗了,故而表现出了高度的协作姿态。

早苗仔细端详起了少女那也已僵硬了的手来。

她原以为少女的皮肤会因洗手强迫症而变得异常粗糙,结果却没发现什么异常。看来她果然得到了医院的正规治疗,说不定在临死前,其精神方面的疾病已大为好转了。可真要是这样的话,她又为什么要选择死亡呢?

正要将视线从少女的右手上移开的时候,早苗的眼球又被其食指吸引住了。由于少女的胳膊已无法弯曲,她只得弯下腰,凑近了去检查那指甲的模样。

“有什么不对吗?”

福家关切地问道。

“嗯,有点奇怪啊。”

早苗指着少女的指甲说道:

“她在原来的指甲上,还贴着一层塑料的假指甲呢。”

墨田医生也凑近了,观察了起来。

“哦——这个,我也没注意到啊。或者说,只有女性视角才看得到吧。”

“这就是最近在女高中生等人群中流行的假指甲吗?”福家问道。

“不,好像不是的。你看,只有这一根手指上有啊。还有,要是为了漂亮而戴上的话,色彩应该更鲜艳些才对吧?可这是无色透明的,似乎就是要与别的指甲不分彼此似的。所以说,这恐怕是为了遮掩剪得太秃或裂开了的指甲而戴的人工指甲吧。”

说着,她又转向墨田医生,问道:

“墨田医生,我可以将这枚人工指甲剥下来吗?”

“可……可以吧。”

“你就这么着,硬剥下来吗?”

福家不无惊慌地问道。

“怎么会呢?”

早苗从手包里取出一瓶美甲用的洗甲水。

“如果是用戴假指甲的胶水粘住的话,用这个应该就能取下来的。”

说着,她捏住少女的食指,将洗甲水慢慢地渗入真假指甲之间。一会儿过后,人工指甲就开始松动了,最后,假指甲十分轻松地就被剥了下来。

下面显露出来的指甲,剪得极秃。

“没什么异常啊。”

听福家这么说,早苗不由得大摇其头。

“不。果然是有必要戴人工指甲的。来,你们仔细看一下。”

说罢,早苗脱下了手套,用自己的指甲在少女的指甲上又揭下了一层薄膜。

“啊?这是什么东西?”

大惊之下,墨田医生不自觉地提高了嗓门。

“用来防护脆弱指甲的真丝薄膜。以前,美国职业棒球大联盟的野茂投手的手指甲断裂时,新闻里曾报道过这个,相当有名的。通常,贴上这层薄膜后再用指甲锉修一下,就几乎看不出来了。可她还要在外面再贴一层人工指甲,可见她对此是十分在意的。”

说完,早苗凝视着少女那枚终于露出了真面目的指甲——磨损十分严重,已变得非常单薄了。这就不难理解女孩子为什么会如此在意了。可是,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这个女孩的指甲磨损得如此严重呢?并且还只是右手食指这一枚指甲!

“福家先生。你知道什么职业会导致只有一根手指的指甲磨损吗?”

“这个嘛……”

饶是福家见多识广,这回也无话可说了。

“死者是有好几样遗留物品的……”

说罢,墨田医生就出去了。很快,他就端来了一只纸箱。早苗神情紧张地看着纸箱中的东西。钱包、手绢、眼药水、一把小折扇,还有一个像是装前面那些小玩意儿的手包。虽说对年轻女性来说,随身带着折扇这样的东西多少有些特别,不过这里面既没有可确定她身份的东西,也没有可提供与指甲磨损相关线索的东西。

早苗再次将目光转向了少女的尸体。

突然,她吓得浑身都僵硬了。

因为,她在少女那被水濡湿了的头发之间,看到了好多条像蚯蚓一样蜿蜒曲折的白色条状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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