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由美。”

步美即使听到了也没有停留的意思。

在这儿？怎么会有人叫这个名字！但是——

“由美！你要去哪儿？”

步美终于回过神来，回头一看，忍不住喊出声来：“哥！”

尾崎拓郎正在朝她招手。

“你在这里干什么？”步美快速跑向哥哥。

和信代分别之后步美一个人在商务街随便逛逛。

黄昏时分，一天又要结束了，正是白昼短暂的季节。晚上的风有些凉，步美正想该回家了。

“我还要问你在这里干吗呢。”

“我放学回家。”

拓郎看着一身水手服的步美，摇摇头嫌弃道：“真土。”

“没办法啊。但是，是名校N学院的校服哦。”

“那你现在是叫‘步美’的大小姐吗？”

“算是吧。”

“你怎么完全不联系我呢？”

“我很忙的，要学习。这不才过了一个星期吗？”

“学习什么？”拓郎笑着说，“好不容易见面了，去喝杯茶怎么样？”

“嗯，一个小时左右的话。”

“我也是。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说完，两人走进旁边的一栋写字楼，找到一家茶餐厅坐下。

大多数在这间店里的都是附近的上班族，步美和拓郎显得有些突兀。

“大家都穿成这样，不难受吗？”拓郎掏出打火机要点烟。

服务员走了过来，劝阻道：“实在不好意思，这里禁止吸烟。”

“你说什么？”

确实，店门口的牌子上写着“禁烟”两个大字。

“忍一下吧，也就一个小时。”

听到步美这样说，拓郎才不情不愿地把手里的烟掐断放到了服务员手里的烟灰缸里。

步美今天不需要“补习”所以很早放学。因为班主任田泽说她今天有事。

说实话，每天的补习对于没有学习习惯的步美来说非常吃力，今天总算能松口气了。

“然后呢？”拓郎说道，“你说为什么在这里。”

这时候咖啡端了上来。

步美把自己假扮川中步美进入风祭这个有钱人家当大小姐的事告诉了哥哥。

“就是这样，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步美耸耸肩说道，“无非就是一家人争夺财产的事吧。”

“但是，这个叫步美的就是风祭老奶奶的外孙女吧？”

“是啊。”

“那这个老太太死了，她的财产不就是你的了吗？”

“等一下啊。”步美苦笑着说，“没有这么简单。本来拜托我做这件事的人肯定知道我是个冒牌货啊。现在，他们让我成了那家人的外孙女，等拿到他们想拿到的东西，我也就没用了。”

“什么？你说的他们想得到的东西是指什么？”

拓郎端着咖啡向前探出了身子。

“不知道。如果我这边不能搞定，他们是不会轻易告诉我的。想要出人头地没那么容易的。你以为像拍电视剧那么顺利吗？”

“哦……”拓郎终于喝了一口稍微有些凉了的咖啡，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一直端着的咖啡还没喝上一口呢。

“不过，你不是一向伶牙俐齿吗？”拓郎终于开口说道，“你一定行的！”

“说不好……金钱也是个麻烦的东西啊。”步美说道。

“还是有钱好，你不这样认为吗？”

步美停顿了一下，说道：“我在少年教养院的时候想了很多。钱够花就行了。”

“什么嘛，你不对劲啊。”

“可能吧。哥哥你也是，搞不好也会进监狱。不要轻举妄动啊。”

“别说不吉利的话。”拓郎苦笑着说，“像我们这样的人，只有有钱才能结束这样漂泊的生活，对吧？”

“嗯……”

“我呀，现在要挣大钱回报父母。一定要。”

步美听了有些不安，说道：“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可以让我和哥哥这样的人闷声挣大钱的。就算有什么好事，一定会有人靠近我们，而且一定是我们对付不了的人。”步美说着轻轻叹了一口气，“算了，不说这些了。我想听些高兴的事儿。”步美勉强地露出个笑容。

拓郎的手机响了。

禁止吸烟的咖啡厅里，到处都是打电话的声音。

“是我。嗯。我就在附近。什么？你已经到公园了？不是还早吗？”拓郎声音变柔和了，接着说道，“我知道了。等着我。我五六分钟以后到。”

拓郎挂了电话把手机放进口袋里：“不好意思啊，我约了人。”

“刚才是养着你的那人打来的吗？”

“说话真难听。是室友。”

拓郎拿起小票要去结账，步美拦下他，说道：“不用了，我现在有充足的零花钱。”

“那，我就不客气了。”拓郎已经习惯了让女人请客。

两人出了咖啡厅，走到街上。

“天已经黑了。”

感觉刚过了没多久，夜幕就降临了。街灯已经亮了起来。

“你约的人在哪儿？”

“就在前面的公园。”

“也跟我介绍一下，可以吧？”

“可以倒是可以……你真是有好奇心啊。”

风变得更冷了。

公园的入口处，一个穿白色大衣的女孩儿站在那里。她非常年轻，步美非常吃惊。

“真是的，公园里面都已经全黑了。”女孩儿轻盈地走了过来，终于注意到了步美。

“我，是他妹妹。”步美先开口说道。

“哎呀，妹妹？拓郎你可没有跟我提起过啊。”

“我也没有说过我没有妹妹吧。”

“那倒也是……你好，我是今川麻土香。”

“麻土香小姐，我是步美。”

“请多关照。”

“我哥哥受您照顾了。”

她们之间的对话很成熟。

“那我先走了，哥哥。”

“哦。”

说完，步美走向通向地铁入口处的楼梯。

步美回头望去，发现那个叫麻土香的女孩子挽着哥哥的胳膊，紧靠着哥哥走远了。

哥哥拓郎现在二十岁，而刚才那个今川麻土香也不过二十岁左右吧。看她的打扮，无疑就是个认认真真的白领。而哥哥不是能踏实工作的人，也不难猜到是那个麻土香在养着哥哥。

步美走下台阶，感觉心情有些沉重。

刚来到月台，电车就来了。

现在刚五点钟，离下班的时候还有一段时间，虽然没有座位，但是也并不拥挤。

和哥哥的相遇是偶然吗？

像在东京这样的大城市，距离上次在百货商场见面才过了一周多的时间。

真的有这么巧的事情吗？而且，虽然是步美主动提出要见那个叫今川麻土香的“室友”，但是一切似乎都进行得太顺利反而显得不自然了……

怀疑哥哥让步美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是，步美心里清楚地知道哥哥从她现在的“工作”中闻到了金钱的味道。

即使是上一次在咖啡厅的谈话中，步美也能感觉出哥哥的眼睛里闪闪发光，有一种超出好奇心以外的东西。刚才哥哥被那个叫今川麻土香的女孩子叫走的时候，说实话，步美松了一口气。

拓郎一直是个不良少年。步美也不例外，曾经也是个不良少女，不过她不想加入什么帮派，所以平时打架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但是哥哥加入了街上混混的帮派，成了他们的小弟。

这种性格不是轻易就能改变的吧。

现在今川麻土香虽然感觉很幸福，但是也可以预见不久的将来就会痛哭流涕。步美想，等下次有机会只有她们两个人再见的时候，给她一些忠告。

但是，步美最担心的还是她的哥哥。

因为哥哥曾经跟她说“你的工作也交给我做点什么吧”。这是让步美感到最不安的地方。

并不仅仅是步美的哥哥一个人，他身后还有很多家伙虎视眈眈地一直盯着步美。

步美下了地铁，走在完全黑下来的夜路上。

这条路说不上荒无人烟。有一条步行街，周围还有不少商店。

步美走进一家便利店，买了两三个点心。

步美觉得夜里一个人咔嚓咔嚓地吃零食很开心。白天演累了“好孩子”，夜里偷偷放松一下。

而且，她也很喜欢用“自己的零花钱”买喜欢的东西。因为迄今为止，步美的生活中很少能有这样的机会。

算了，要是买了太多自己喜欢的东西，说不定会被千鹤怀疑。

想到这儿，步美往篮子放了两三个小点心，暗道：对了，五号电池。她匆匆朝店里面走去，看到一个中学生模样的女孩子被两个男孩子拦住，脸色吓得惨白。

看到步美，两个高中生模样的男孩子一时间吓了一跳回头看向步美，但是立刻气势汹汹地说道：“看什么！走开！”

他们在向这个女孩儿勒索钱财。女孩儿吓得从书包里拿出了钱包。

“快给我！干吗！怎么才这么一点儿？！”少年中一个咂舌说道。

步美就一直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幕。收银台的男人不可能没有听到动静，但是他装作没有看到。

“你愣在这里干什么，说了让你滚啊。”注意到步美还在这里，其中一个男生说道，“再不走，你的钱包也没了。”

“我想拿这个架子上的东西。”步美平静地说道。

“你说什么？”

“你碍我的事了，能让开吗？”

少年们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愣在那里。

“给你点儿教训尝尝！”其中一个男孩儿回过神走了过来，恶狠狠地吼道。

下一个瞬间，步美率先出手，一下子把男孩儿的胳膊反拧到了背后。

“疼！放开我！”

“不会断的。既然你这样喊疼——”

步美快速推了一下男孩子的后背，他顿时摔了个狗吃屎，疼得直叫唤。

“从一开始你就不该这样做。”步美说道。

另一个男孩子已经吓傻了。

步美快速从他的手里把钱包夺了过来，塞进女孩儿的手里，说道：“好了，拿好快回家吧。”说完，她推着女孩儿出门。

“欺负弱小，算什么本事？”

步美说着，双眼瞪着两个男孩儿。他们此时很安静，好像也明白了步美并不是他们能招惹的人。

男孩儿们脸色铁青地从店里逃走了。

“干电池……”啊，对了，在收银台那儿。步美走向收银台，把篮子放上去，指着干电池说道，“还有这个。”

“你真厉害呀。”胸前挂着“店长”牌子的男人看起来三十多岁，边结账边说道，“佩服啊。这个小吃，送你一袋。”

“不用了。因为大人不管，没办法，只能出手。”

听了步美的话，店长有些难为情，红了脸。

“真好吃。”今川麻土香说道。

“是吗，一般般吧。”拓郎耸了耸肩膀。

麻土香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明明自己盘子里的不够吃，拿走了麻土香的三分之一，现在竟然说味道一般！

但是，麻土香知道原因。拓郎不会轻易服软，也不会轻易夸奖别人。看上去很高冷，但很快就不知不觉说出心里话了。也许麻土香就是喜欢他这一点。

“你妹妹真可爱。”两个人在回去途中，穿过公园。

麻土香很喜欢公园。和拓郎商量约会地点的时候，总是说“公园最好”。当被问到“去哪儿”的时候也总是说“公园”。有时候拓郎腻了就会开玩笑说：“你们家是专门开公园的吗？”

“她很能干，跟我不一样。”拓郎说道，“喂，赶紧回去吧，太冷了。”

“再待一会儿嘛。”麻土香很喜欢小小的寂静的公园，仿佛那时候公园就是她一个人的，是属于她自己的“庭院”。

“你们为什么不一起生活呢？”

“一言难尽。”

拓郎无奈地坐在了秋千上。

“从来没有听你谈起过你的家人，今天见到了很开心。”麻土香和拓郎并排坐在了秋千上，“我也有个妹妹。”

“啊？”

“她立志成为一名护士，现在正在读书。应该也很刻苦吧。她从小就是个爱哭鬼。”

“你们没见过吗？”

“她留在老家了。我自己一个人来了东京。我真是个坏孩子对吧？”

“而且，还和我这样的男人纠缠在一起。”

“别这样说。”麻土香认真地看着拓郎，一字一句地说，“我觉得能遇到像你这样好的人真是太好了。”

“真是闲不住啊。”

“我愿意——我很幸福。拓郎你本来就是个好人。”

“让你白养也没关系？”

“人各有志，这是你的选择。顺其自然，等你什么时候想工作去做就行了。”麻土香满不在乎地说道。

“喂，很冷啊。”拓郎很怕冷，刚入秋就已经开始盖着毛毯睡觉了。

“嗯，那我们回去吧。”麻土香站起来，用手掸了掸裙子上的灰。

确实，北风一吹，感觉越来越冷了。不过眼下已经是十一月了，也很正常。

“明天要出门吗？”

“不知道啊……等起床了再说吧。”拓郎说道。

当然，如果拓郎能去努力找份工作，麻土香会很高兴。虽然麻土香没有恋爱经验，但直觉告诉她如果自己说出让拓郎找工作这样的话，会引起他的反感，反而起到反作用。

现在麻土香的工资也可以养活他们两个人。

不过就连拓郎也没脸说出“给我零花钱”这样的话，玩儿的钱他自己想办法。

不是从其他的女人那里得到的，就是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得来的——即便这样，麻土香也没有多余的钱拿给拓郎挥霍。

总有一天……是的，总有一天拓郎一定会说：“我决定出去工作了。”

麻土香相信着。

等他们马上就要走到租住的公寓时，一辆车在旁边停了下来。

“喂，拓郎。”车上的人喊道。

拓郎回头，发现来人之后慌忙一边大声回应“大哥”，一边跑了过去。

“您好。好久不见。”

“正好，我有事找你，上车。”一个男人从车里探出头来说道。

“是！”拓郎回答，然后想起麻土香又说道，“不好意思，您稍等。”说完拓郎慌忙跑回麻土香身边，说道，“我出去一下。”

“嗯，别回来太晚。”麻土香虽然知道不可能，但还是这样说道。

“不知道几点回来，你先睡吧。”

“嗯。”

拓郎再度跑向车子，坐进副驾驶室，车子一溜烟开走了。

麻土香小心翼翼地一直看着车子消失不见。

那些人不是什么好人。她知道自己应该把拓郎从那条路上拉回来，但是，她又能做什么呢？

是啊，我能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