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比巴与列萨本迪欧来到位于北部漏斗边缘处的一座努瑟塔。两人坐在地基上一块被打磨得十分光滑的长方形岩石上——那是佩卡为了生产膜料而安装在那里的。

两个帕拉斯星人的吸盘足牢牢地吸附在光滑的石块上，他们的身体因而能够轻微地前后摇摆。向前摆的时候，他们能看见北部漏斗宏阔的山谷区域；向后摆，仰起头的时候，则能看到高耸的塔。上方发光的云已经变得斑斑驳驳，它立刻就要降下来了。

比巴不紧不慢地说：“你不能责怪戴克斯的犹豫。其实这整座塔都是你的跳板。亲爱的列萨本迪欧，你要知道，整座塔都是为你而造。是你想要和帕拉斯星的头部系统成为一体，是你不想再与其他帕拉斯星人为伍，是你想要到那个巨大的彗星系统上去，也是你想要成为一颗彗星啊。”

“我是这么想的吗？”列萨本迪欧轻声问。

比巴点点头，他脸上的一千条皱纹都在发光。

发光的云沉了下来，颜色也变得越来越暗淡。可与此同时，北部漏斗边缘地带上的所有山峰都焕发出磷火般的光泽，高耸的峰尖甚至喷溅着火星。这样的景色持续了好一会儿，所有帕拉斯星人都看到了这一幕，大家成群结队地来到巨塔上观看。

所有人都在热烈地讨论这个全新的奇观。很久都没有人愿意回到长满菌种的草原上休息。

大家自然把这一奇异的景象与云中的小脑袋联系在一起。这些生物无疑是有像绳子一样细长精美的身体，可没人清楚它们的具体结构。大家都认为山顶上的亮光是胆怯的云中生物的回应，却没有人能理解那是什么意思。

现在，这一回应让所有的帕拉斯星人只想待在巨塔上了。南部漏斗已经很少能看到帕拉斯星人的踪影，连北部漏斗的下方也很少有人出没。只有到了想睡觉的时候，众人才会回到位于南北部漏斗的草原上。连中枢的索凡提音乐也被人抛在脑后。人们甚至还在努瑟塔上装上了新的探照灯时钟，因为在上面看不见安装在漏斗深处的钟。

“对列萨本迪欧塔的兴趣又回来了！”比巴说。

列萨本迪欧点点头，神色变得非常严肃。他悲伤地说：“我是不是要求得太多了？你先前已经猜中了我的心事。是的，你说得一点都没错，我想变成一颗彗星。可是，这话我大概是说不出口的。与我们生命伟大的引领者合二为一，这是不是一个过火的念头？我还不知道这到底可不可能。”

“对我来说，”比巴立刻答道，“这确实可能有些过火。但是，我希望你能做到我做不到的事。别忘了，最勇敢的人运气也最好。而最聪明的人很难获得好运气，因为他们目光太短浅，想得又太复杂。你不应该那么心事重重。”

“你是想让笨人当先锋吧。”列萨本迪欧轻声说。

“亲爱的列萨本迪欧，我想让勇者当先锋。我并没有说，勇敢的人一定笨。但我又要强调，勇者不一定要是最聪明的那一个。你可别胡思乱想。”

列萨本迪欧回答说：“我不会的。我也从不觉得自己有多聪明。我只是一直被未知的力量所驱动，向高处行进罢了。所以你才更要全心全意地让帕拉斯星人越来越珍惜这座高塔。要是戴克斯看到大家都很享受塔上的日子，他一定会回心转意的。”

“好！这就好！”比巴答道，“我已经尽了我最大的努力。我刚印了一本详细分析帕拉斯星人翅膀数据的小书。此外，我还拍摄了一些在塔前看到的宏伟景象。小纳克斯做了一张传单，说基塔上面的那条绳轨缆车飞得像彗星那样快。现在，每座塔的高度已经达到了9德国里[此处原文为“9德国里”，鉴于后文信息，此处作者系笔误。]。倾斜的塔给人带来了前后不一的、新奇的观赏角度。而到了白天，乘坐速度较慢的带状轨道缓缓上升也是一种艺术享受。帕拉斯星人会重新拾起建塔的信心的。”

“谢谢你！”列萨本迪欧柔声说。

比巴急切地继续说道：“我已经提醒过戴克斯，让他在运输下一层塔的钢筋的时候最好能用上已经固定在塔柱上的滑轮。实际上，我们只在带状轨道中使用滑轮系统。在施工的时候，我们应该更加频繁地使用滑轮，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之前都没有这么做。我总有这么一种感觉，最聪明的人反而看不到离他最近的东西，还总是把事情弄得格外复杂。我开始同情这些聪明人了。”

“我也经常这么想！”列萨本迪欧说。

两人飞快地向上方飞去，飞到许许多多帕拉斯星人飘浮着的地方，这让比巴不禁莞尔。

“你看我那本小书的影响力有多大！”比巴大喊。云的光芒十分耀眼，马内西和拉卜听到了比巴的声音，赶忙来到他身边，兴奋地翕动着头皮。

马内西惊异地说：“我们还没有在引力中心布置任何东西呢！这难道不奇怪吗？”

列萨本迪欧突然笑了起来：“那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布置？”

拉卜说：“现在，连很重的东西都能悬浮在那里——比如说我们自己。在中央飞翔的帕拉斯星人不会往下沉，那么，挂在缆绳上的重物也不会沉下去了。”

“我知道了！”比巴高呼，“你们是想把马内西的植物挂在那儿，对不对？”

马内西说：“我们想在不给基塔增加负担的情况下装饰引力中心。拉卜和我还没能够在塔上安装任何东西呢。我们想在中间挂上一盏鲜花指示灯。拉卜会用巨大的根茎形与弧形，球形与把手形，葡萄形与碗形设计指示灯。你们都明白的，就是拉卜一贯喜欢的那种风格。这盏灯我们自然是要先调试的。绳索我们可以从南部漏斗那儿挪一些。我们大概还可以在灯中装入磁铁。这样，它就能变成一座空中飘浮的半岛。我负责设计花的造型和植物的营养供给。你们同意吗？”

“这再好不过了！”比巴喊道。列萨本迪欧也连连称赞。没过多久，所有的帕拉斯星人都通过了这盏灯的提案。

灯的直径大约可以达到300米，这样它就能悬浮在引力中心处，不会对塔造成很大的负担。经过精确计算后，戴克斯对比巴说：“其实这灯再重三倍也不要紧。不过，我觉得还是小心为妙。现在，他们至少可以继续在绳索上安心搞他们的园艺了。”

指示灯被固定在8根绳索上。很多帕拉斯星人都在这座飘浮的岛屿周围飞来飞去，还有许多帕拉斯星人坐在灯的边缘下方拉卜用塑料材料制成的精致设施里面。马内西在灯的中央铺上了一块小小的长满菌种的草坪，能供几百个帕拉斯星人在上面沉睡。早上在这儿苏醒的人心情总是格外舒畅。结果，这盏灯成了帕拉斯星的社交中心，人们在这儿也安装上了探照灯。几条直通塔顶的磁力绳轨也建好了。

人们在整座塔上都安装了用透明多彩的索凡提薄膜制成的灯笼。他们没有使用玻璃，因为它太重了。

如此一来，它就与所有的努瑟塔一样，变成了一座巨型光塔。

当夜晚降临，山巅上闪耀的磷光变得更加摄人心魄。

每个夜晚都是一场大型的灯光庆典，除了回草坪睡觉，人们根本不愿从塔上离开。

每晚，睡在指示灯草坪上的帕拉斯星人都不同，很快，几乎所有人都在那儿做过梦了。

从种种迹象上推断，现在继续造塔应该已经不成问题了。索凡提和努瑟一再催促戴克斯，叫他别再拖延了。

可戴克斯的态度依然很消极，甚至不想谈这个话题。

就在这时，突然发生了一件让他回心转意的事。一颗巨大的彗星出现了，它掠过帕拉斯星的天际。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夜晚云层下降的时候，天空没有像以往那样变暗。彗星的光辉照亮了云的一侧，夜晚几乎与白天一样明亮。

众人立即从中得出结论，在云的尽头为帕拉斯星贡献光芒的只可能是彗星——一颗被束缚住的彗星。

此时，许多帕拉斯星人都要求戴克斯继续建塔，他无法继续回绝这样强烈的意愿。

于是，戴克斯决定，塔的下一层高约3德国里，依然要以55度的夹角进行建设。

列萨本迪欧非常高兴，他总是和比巴待在一起。两人谈论的话题一直围绕着高处的巨大彗星，说它是不是因为想接近太阳而缓缓向帕拉斯星靠近。

比巴又提到了太阳与那个巨大的、类似于土星之环的小行星环。

比巴对列萨本迪欧说：“你的任务就是把小行星聚集在一起。它们必须得步调一致，至少要像我们帕拉斯星人那么团结一心。”

“你把佩卡给忘了，”列萨本迪欧答道，“我们可没有那么团结。再说，我们也不应该实施这个大得过分的计划。”

比巴继续说道：“我有那么一种错觉，既然你能够为了使你自己与帕拉斯星的头部系统成为一体而表现得如此勇敢，那么你一定也可以用你的精神力影响这个头部系统。你可能会迷失在上面的巨大空间里。你的知觉会完全消失，然后你或许会失去一切。你也有可能会自给自足地留在那儿。那你就可以把所有的小行星都聚集在一起了。难以撼动的彗星系统带来的这种共生一定能让你体内的巨大能量得到充分的发挥。”

列萨本迪欧答道：“我觉得这计划还是太庞大了。我还没有习惯这种思维方式。我总提到的那种为伟大的未知献身的精神，你也是知道的。我必须言出必行。我还不能答应你，至少没那么快。别催我。”

比巴笑了，没有再说下去。

纳克斯告诉比巴与列萨本迪欧他想家了。

比巴说：“你可不能走，建塔的时候我们还需要你。”

小纳克斯风趣地说：“我还想留在这儿呢。不过，你们得答应我，等事情结束，你们必须派一个人把我送到地球上去。我最近在一本书上看到，地球上的人坚称星球之间是彼此吸引的，就像在他们星球的表面能看见的星星那样。我觉得这太滑稽了。所以，我才想去认识认识这些太阳系里最有趣的人，这样我又可以开怀大笑了。你们帕拉斯星人太严肃啦。”

“亲爱的纳克斯，”比巴说，“要是我们中间有人想去地球的话，我一定让他捎上你。不过我觉得，你所说的滑稽一点儿也不滑稽。另外，就算地球人的说法是错误的，听起来也不是完全没有依据。被地球人称为木星的那颗星星对太阳黑子周期的影响就是不可忽视的。太阳黑子的活动周期约为12地球年，而这也是木星绕太阳一周所需的时间。从中你确实可以看出星星之间的关系。”

纳克斯搓搓他的小喙，道：“你们总是把好笑的事情说得那么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