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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克劳德1924年 丽兹酒店的女主人 作者:梅勒妮·本杰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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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她带进他的魔幻城堡…… “克劳德,如果你要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我的情敌身上,那我也要去。”结婚几个月后,她这样对他说。 “你什么意思?”克劳德紧张起来;他从他的小琪身上还了解到一点:他永远都猜不透他的小琪。 “我的意思是我也要去丽兹。那可是城里最精彩的秀,克劳德,各种戏码,各种攀高结贵的场面,还有时装表演。那地方是你的人生,我要参与,成为你人生的一部分,不,全部,也就是说,我要去那里,没工作的时候就待在那里。” “真的?”她的意思是她要成天坐在他的小办公室里吗?他巡查的时候,跟着他一起去吗? “是的,我要像你一样了解丽兹——我要搞清楚为什么你会这么爱它,为什么在你心里它的地位跟我一样。” 克劳德倒吸了一大口气,可还是笑了,因为说实话他很高兴,她对他热爱的东西也感兴趣,想要更多地融入他的世界,尽管他很内疚,他对她热爱的电影事业没什么兴趣可言。可他轻轻松松就释然了。毕竟,身为丈夫,他是家里名正言顺的顶梁柱,男人有事业,而女人只能搞点兴趣爱好。 克劳德也知道对于童话中的公主来说,没有哪个地方比丽兹更合适,这都说得通啊;如果不是为了把她安顿在丽兹,他当初又何必救她呢? 于是,他们这段年轻的婚姻步入了一个新的阶段。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三人行”:丽兹、小琪、克劳德。 他会比她早出门。她已经暗示过他们应该搬到时尚些的地方,在那里租一套大一点的公寓,以“匹配你的身份”。她还在酣睡,他会在她额头上印个吻,然后出门乘地铁到卢浮宫站,再步行几个街区到旺多姆广场,但他总是会绕到康朋街那边,走员工专用通道,就为了看看货有没有送到——新鲜蔬菜、市场上买的鲜花、布草、鱼和肉。 一旦确认货都到齐了,他会走进客用电梯对面的小办公室,喝杯咖啡,吃个厨房刚烤出来的又酥又脆的黄油羊角面包,然后把当天的日程过一遍。每天都得为客人准备午宴和宴会,除了酒店里的住客,巴黎人也会选择这里,他们知道这是全巴黎最高雅的地方。世界大战摧毁了许许多多脆弱的王国,欧洲那些不上不下的贵族被连根拔起,像濒临灭绝的恐龙那样,四海漂泊,有很多人蹒跚着进了丽兹。 每天都有一位新落魄的公爵(夫人)或男爵(夫人)傲慢地在前台摇铃,执意要当年风光时入住的套房。这时候,克劳德就得出面,好言好语劝他(她)放弃这个离谱的念头,换别的房间,至少付得起房费,不用一大早偷偷摸摸地逃单溜走,同时还得对他们打躬作揖,恭维奉承,给足面子。 每天还有漂亮的美国姑娘和她们白手起家发财的爹妈来到丽兹追逐这些头衔,毕竟这里有很多单身的公爵和男爵。 这些爹妈本人——百货公司老板和金矿业主——是第一次来法国,住丽兹是因为“大家都说来巴黎就得住这里。对了,我叫乔治,你呢?”这种时候,克劳德会闭紧嘴巴,然后承认他们的确来对了地方,再摇铃叫人来带他们去曾经专属于公爵(夫人)的房间。克劳德当然很高兴这些美国人有大把大把的钱,他们到处撒钱,酒吧啊,餐厅啊,给小费豪气得让侍应生目瞪口呆,可他还是压不住心底的一丝痛,遗憾没赶上丽兹最辉煌的时候。那时候,恺撒·里兹还活着(克劳德每天都会对着他那幅挂在正厅的巨幅肖像默默祈祷);那时候,有爱德华七世、罗曼诺夫和哈布斯堡家族这样的贵客,他们还大权在握,还是显赫的王族,彼时的丽兹一定如同大使馆一般,满眼都是勋章、头冠和金穗带。 但留恋过去并没有什么好处,尤其是这“过去”并不属于你。克劳德很喜欢如今这个越来越由自己说了算的丽兹,他很少有下班的时候,夜里也大都在岗。 有天晚上,他们的电话又响了,电话那头是塔利兰德-佩里戈德公爵夫人性感的声音,要找“丽兹的克劳德先生”。“克劳德,大多数半夜叫你过去的都是婆娘,这你是清楚的吧?”布兰琪说。 公爵夫人在巴黎物色府邸的这段时间里就住在丽兹一个很昂贵的套房里。有一天,她在旺多姆广场遛了一圈她的那只贵宾犬,回来后上气不接下气地对他说:“克劳德,我有预感。”她睫毛颤动,呼吸急促,好像有鬼在追她似的,胸部极度诱人地上下起伏。 “怎么了,夫人?”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会被人谋杀,死在酒店里!”她的身体在颤抖,乳房也在颤抖。 “哦,夫人,不会的!你一定是弄错了吧?” “不,克劳德——如果我没弄错呢?” 从那一刻起,她就经常召他去她房间查看是否有人闯入,要他保证她是安全的,现在又把电话打到家里来了。 “克劳德,你必须马上过来。你必须救我——我害怕极了!” 克劳德自然是穿衣服准备去酒店,虽然此时已过子夜。 “我必须得去,她是我们最重要的客人,我得留住她,这是我的职责。”他一边解释,一边系鞋带。在此之前,他还洗了脸,刷了牙,换了块干净的手帕,在手帕上喷了点古龙水。 “当然。”布兰琪平静得让人心里发毛——通情达理得让人不安。当克劳德在街上健步如飞时,心里七上八下:这次布兰琪怎么没在他离开的时候向他扔花瓶和鞋子? 第二天,他找到了答案。 “克劳德,我一直在想……”布兰琪说这话的时候,他们正在酒店的厨房里吃中饭。厨房采光不好,通风也不好,毕竟是在地下,但因为有不锈钢、亮白的瓷砖、温热的铜锅和碗、挺括的白色厨师帽和围裙,还有烤面包的香味交织着香料的辛辣,橄榄油煎大蒜的气味和颓废的酥皮糕点的香草味竞相弥漫在空气中,这一切营造出一种令人愉悦的气氛。 “你在想什么,布兰琪?”克劳德招手叫人再给他倒一杯咖啡;陪公爵夫人又熬了一夜,对于她这种持续不断施放的魅力他不确定自己还能礼貌地克制多久。 “我一直在想你夜里加班的事,那么频繁。”布兰琪审视着他,他一脸无辜地迎接她刺探的目光。“我们应该在这儿弄两间房,你不觉得吗?这样的话,你就可以照顾你那些重要的客人,也不用跑来跑去。而且,你还不用担心留我一个人在公寓里,深更半夜的。” 克劳德差点脱口说他并不担心她一个人在家,因为他已经发现她并非他当初以为的那个落难少女——老实说,他更担心的是那个倒霉的毛贼,因为他现在已经很清楚,布兰琪的右勾拳厉害得很——但他觉得说出来对他没好处,绝对没好处。 “我不知道,布兰琪……” “问问里兹夫人,跟她说这样你就可以更及时地履行你的职责。” “我会问的。”克劳德答应了,因为他已经很熟悉她的执拗劲,他知道布兰琪一旦认准了一件事,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克劳德真的去问了。里兹夫人一边用银叉给她的一只布鲁塞尔狮鹫喂一小块肝(丽兹的主厨刚刚剁的),一边目光犀利地看着他。 “克劳德,你的表现很出色,我很感谢你为雷伊先生所做的一切,你在他生病期间承担了他的许多工作。我会给你在康朋街那边留两间房。这样你妻子会满意吗?” “夫人,这跟我妻子满不满意没关系,”克劳德生硬地回答,“我妻子听我的,我叫她满意,她就会满意。” 里兹夫人笑了,一副看穿了他的样子,什么也没有说。当克劳德转身离开时,他觉得有时候女人真是烦人,不讨喜。 但只是有时候。 布兰琪兴奋得不得了。这两个相邻的房间被他们改造成了一个套房,添了些从阁楼的贮藏间里搬过来的家具和小地毯。房间朝向狭窄的康朋街。平时可以从那个狭小的大堂走楼梯上来;大堂一边是酒吧,另一边是女士沙龙。她把自己的很多衣服和几幅画搬了过来,很快就好像这里才是他们的常居地,而不是自己的公寓。她真聪明,克劳德心想。他虽然懊悔,但又不得不佩服。 这么一来,她就不必再学做饭了。 在丽兹,布兰琪有她最喜欢待的地方:富丽堂皇的廊厅里有一张沙发的视角很棒,可以清楚地看到楼梯那边的盛况。每一天,每一小时,都会上演一场时装秀:王室成员、电影明星和阔太太从上面走下来,华冠丽服,珠光宝气,竞相争艳。说白了,住在丽兹的意义可不只是奢侈的享受,还有机会让人看到,让人谈论,被聚集在门外旺多姆广场上的那些只报道富人名人的新入行的记者拍到。 布兰琪在女士沙龙有一个专座,她在这里跟一些不太受重视的贵妇打桥牌,听到一些对她的几个穷朋友有用的内部消息。比如说,俄亥俄州来的某位老夫人需要女仆,或者哪个背井离乡的公爵夫人要找一个旅伴——机会来了!她以前的一些电影圈的朋友现在有了靠谱的工作。 布兰琪甚至还会每星期一次和里兹夫人一起坐下来喝喝茶。里兹夫人喜欢听她讲八卦,欣赏她的风趣幽默。克劳德自己也开始欣赏她所付出的努力;妻子已经成了他事业上的“贵人”。通过打桥牌,通过结识越来越多的朋友(贫富不拘),她为丽兹拉了很多新生意,比如说,说服人家还是像战前那样在这里搞派对,别在家里搞。她甚至和那位生性羞怯的美国豪门继承人芭芭拉·赫顿成了好友;要不是布兰琪热情随和的陪伴,她也不会把丽兹的皇室套房当成自己在巴黎的官邸。 事实上,妻子对他的助益越来越大,克劳德甚至可以偷闲稍微放松一下。他的这段婚姻可能在很多方面跟他朋友的婚姻不同。很多男人早上出门,离开妻子,晚上才回家;而布兰琪和克劳德几乎从早到晚都在一起。迄今为止,他们私下里聊的一直都是丽兹、员工、客人,从来没有聊过孩子。但是,克劳德确信,在某一方面,在很重要、很“法国”的某一方面,他和布兰琪的婚姻一定会步他父母和朋友们的后尘。 然而,他惊讶地发现法国人和美国人对这事的看法大相径庭。 而且,他的美国新娘也不怕让他知道,她对于这些差异有什么样的感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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