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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布兰琪1944年冬 丽兹酒店的女主人 作者:梅勒妮·本杰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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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我身上这味道。你猜我往身上倒了多少杜松子酒?” “全部。” “你这大舌头,我都觉得你发明了一种新的语言。” 莉莉咯咯咯地笑起来。“我厉害吧,布兰琪?” “厉害,一如既往。” “你也是。”莉莉一下子变得正经起来。布兰琪在换衣服,虽然她喜欢杜松子酒,但这也太过分了,她闻起来就像整片杜松林。 “怎么样,布兰琪?告诉我。我还是不喜欢这样,尽管你确实很擅长这个。” “是吗?”布兰琪从房门的边角探出头来,高兴得莫名其妙。她的确很擅长“这个”,这是事实,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不喜欢听别人这么说。她希望能让克劳德知道,让他看清她的这一面,看到她真正的样子,而不是他认为的那样。 但是不行,她也只能安慰自己,还有莉莉欣赏她,总比没有好。在克劳德看来,布兰琪只要不在丽兹和那帮无聊的女人(这些女人还在为时尚而不是人命哀悼)玩无聊的扑克,就跟莉莉在外面饮酒作乐,丢人现眼,老样子。 布兰琪任由他把她往坏处想。因为这样她就不会牵连克劳德和他那该死的宝贝丽兹;他可以对肮脏、危险的抵抗行动保持不屑,继续伺候那些禽兽。有时布兰琪甚至不忍心看他,她这位昔日的英勇骑士,如今沦落成了一个痴痴傻笑的奴仆,听命于最凶狠的恶龙。 “你绝不能告诉克劳德,”莉莉警告她,“我们不能相信他,他跟他们走得太近了,他只考虑自己的死活。” 布兰琪点点头,但她听到这种评价,最直接的感受,不是失望,而是醒悟:看到一个她曾经认为是她见过的最坚守原则的男人沦落成了一个傀儡,真是悲剧。 所以克劳德不知道。他不能知道,他以为那晚布兰琪喝得烂醉如泥,回不了家,不得不睡在莉莉那儿;实际上,她是在去勒芒的火车上,和两个德国兵像傻子一样瞎聊,手提包里又揣着一本假护照,她又装成一名德国护士,护送正在康复疗养的伤兵,所谓的伤兵,其实又是一名被击落的飞行员。(随着盟军加大对德国的轰炸力度,近来有大批飞行员坠落。)那两个德国兵对她很感兴趣,一直缠着她,挑逗她,想让她答应一进城就跟他们去约会。不管她说什么,都甩不掉他们,而那个美国飞行员坐在一边,头始终埋在两膝之间,不停地往背包里呕吐,可德国人还是不肯走开。她最终在车站躲开了他们,把那个虚弱得走不动路的美国小伙子推到一辆顺手的推车上,推着他挤出人群,只招来好奇的目光,倒是没人来问东问西,也许因为他们太明目张胆了。她推着这个六英尺高的美国人,等把他送到他的联络人(在市场里卖蔬菜的一个菜农)那里,已经累得筋疲力尽。 这是她第一次可以携带枪支;她的手提包里有一把小手枪,是洛伦佐给她的,和克劳德那把没什么两样——他以为她不知道他有枪。 但是她知道。一天晚上,她在他桌子的抽屉里翻找的时候发现的(当然,她有钥匙;这个他也不知道)。她在找酒窖的钥匙,她把偷来的几件德国军服藏在许多三十年的勃艮第葡萄酒后面。她吓了一跳;克劳德可不是那种口袋里揣把枪到处走的人,尤其是在丽兹,这里的人,不管是谁,不管头衔多大,都有可能被拦下来搜身。她拿起枪来赏玩——擦得好干净,好亮,握在手里凉凉的。 她试着在脑海中勾勒丈夫用这把枪的场景,但想象不出来。 克劳德永远不会怀疑,那次他训斥莉莉和布兰琪因为太吵被赶出力普啤酒屋,其实她们是在给洛伦佐和“小母牛”(那个扎辫子的大块头女孩)打掩护,好让他们去偷一名德国军官的军官证。那家伙在兴致勃勃地看热闹——两个漂亮女人(布兰琪把她的一件晚礼服用别针收紧,给身材娇小的莉莉穿)为一个惊讶的年轻纳粹中尉吵得天翻地覆,闹得不可开交。这个中尉压根不知道这两个女人是谁,但很乐意受到这样的关注。 布兰琪确信,克劳德也绝对想不到弗兰克·迈耶在酒吧里给双重间谍传递加密情报。他怎么都想不到,有一天晚上,布兰琪打开了厨房的灯,帮助盟军轰炸机在一场夜袭中确定巴黎郊区某个码头的方位。 克劳德什么都不知道。这一点,布兰琪确信无疑。他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想——除了他那该死的宝贝丽兹。 骗术奏效了,很成功。她很兴奋——谁不喜欢瞒天过海的感觉?——她决定把对克劳德的失望情绪收一收。布兰琪很高兴自己是个有用的人;很高兴能实实在在打击纳粹分子,比对着他们的裆部踢一脚更有威力。这些活动使她恢复了以往在丽兹那种漫不经心的状态;她又可以和斯巴茨和香奈儿一起玩牌了,不会再有冲动朝他扔个杯子过去,也不会想骂她皮包骨头的婊子。她甚至能和冯·斯图普纳格尔开玩笑,也谈不上是开玩笑,谁能跟这样一头毫无幽默感的猪打趣;他们一直在打赌,他的军官中谁会先得淋病,因为照他的说法,自然所有的法国妓女都有病。 布兰琪最喜欢的德国人还是要数站岗的那些人,尽管她想念弗里德里希。他跟绝大多数德国小伙子一样,被派去了苏联前线。现在在丽兹的士兵绝大多数比他年长,比他粗暴,更容易被看作纯粹的纳粹分子,而不是人。 布兰琪可以跟这些“四季豆”一起坐在咖啡馆里,非但不想冲他们的裆部飞起一脚,而且还端庄地抿着咖啡,哈哈笑着回应他们愚蠢的玩笑。 每收到一回紫罗兰,她就又有一个机会来打击他们。 她心痛吗?克劳德那么轻易就上当,那么轻易就相信她不好?战争结束后,他们的关系能修复吗? 因为在战争期间,你没机会去呵护婚姻,这一点越来越明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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