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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布兰琪1944年6月 丽兹酒店的女主人 作者:梅勒妮·本杰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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盟军来了!盟军来了!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唱这首源自前一场战争的上口小调。很快,他们就会来到这里——巴黎的每个人都知道,都在祈祷,都在小声地说。 德国人也知道,而且表现得愈加神经质,犹如困兽一般。更多的人被枪毙,报复越来越明目张胆的反抗行为;更多的军车在街上耀武扬威,刺耳的刹车声此起彼伏,人们(不管是不是犹太人)被赶下床,推上卡车,消失在夜色中。巴黎人的心中有火花,在这精神火花复炽的当下——他们步子轻快了,笑得多了,敢哼唱《马赛曲》了,敢在街上扎堆小声谈论小道消息了,好消息,说的不是死亡,而是解放——他们才蓦然醒悟,从1940年到现在,在屈辱中春来秋去这么多年,这火花一直杳然无痕。确切地说,是1940年6月。 恐怖始于四年前,整整四年前。 同盟军于6月6日在诺曼底登陆。今天是6月10日。布兰琪想庆祝。 克劳德自然比她谨慎,但他一向如此。“小琪,我们可不能这样想。同盟军在我们国家境内,是的,但如果我是他们,我会绕过巴黎直接去德国。你看,巴黎不顺道,他们真正的目标是柏林,要解放巴黎,会浪费宝贵的石油,更不用说兵力和枪炮弹药了。” “你傻啊,噗仔!”她似乎已经很久没这样叫他了。不知道为什么,当世界被黑暗和危险笼罩时,你会觉得用昵称不妥。“同盟军来了!他们当然会来解放巴黎,这是个象征,你要知道。肯定会向世界传递信号:该死的纳粹完蛋了。被打败了!” “是的,象征。”克劳德显得忧心忡忡;他用食指揉了揉鼻子。布兰琪似乎此刻才注意到他头发稀了,两鬓花白,嘴角有了法令纹。哎,见鬼,他是老了,老了四岁,老了一辈子。 她肯定也是,但她今天不想盯着镜子细看。现在不是评估、总结、说明的时候,以后再说。现在该庆祝,不该哀悼。 “象征,”克劳德若有所思地继续说,“实际上,这可能是纳粹想要摧毁的象征。如果盟军不抢先一步赶到这里的话,想想这将是一种什么样的‘宣示’。纳粹会炸毁埃菲尔铁塔、凯旋门、卢浮宫,让整个城市沦为一片灰烬,让他们没人可解放。我觉得希特勒做得出来。” “哦,噗仔。”布兰琪不允许他泼冷水,她已经好多年没有这样快乐了,“你可不能破坏我今天的心情,我要去马克西姆庆祝一下。你要一起去吗?” “马克西姆?”他皱起了眉头,“布兰琪,你说真的吗?你知道纳粹已经把那儿当成了总部。太危险了。” “怎么可能比这儿还危险?毕竟,丽兹也是他们的总部。” “我……那……那儿就是,布兰琪!” “啊,克劳德,你这自负的宝贝儿!你还是听不得人家说你的宝贝丽兹半点不好是吧?”但是她亲吻了一下他的脸颊,不让他生气,“马克西姆餐厅的香槟和鱼子酱!我已经好久好久没吃鱼子酱了,今天就算把配给卡全花了,把我所有女人的手段都使出来,我也要吃。我要去找点乐子,妈的!这是我应得的,我们大家应得的。你待在屋里还是出去?” “出去。”他摇摇头,又是那副一本正经的样子,“我有工作。尽管你这么兴奋,但德国人确实还在这里,而且比以前更苛刻。小心点,布兰琪,求你了。答应我好吗?” “你个大惊小怪的老家伙。”她亲了一下他的脸颊,“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是大惊小怪的小家伙。我会打电话的——我会找人陪的。” “别找莉莉。”克劳德警告说。尽管布兰琪承认他之前对莉莉和洛伦佐是很,嗯,仗义,但几个星期过去了,他又故态复萌,又跟以前一样不喜欢她的朋友,不喜欢莉莉轻易就能腐蚀布兰琪,布兰琪轻易就能被莉莉腐蚀。 尽管有时候——她和丈夫相处时一些意想不到的温馨时刻——她很想向他透露自己和莉莉在做些什么。但把这个欲望压下去的是一个新生出的念头,一个异常强烈的决心:她必须保护他。他们的角色发生了意想不到的逆转。 曾经,她想惩罚丈夫;现在,也许是因为那种电话越来越少,间隔越来越长,她知道自己必须保护他,必须让他平平安安的,这样当这一切结束时,他们才有可能去修复婚姻。她在他救莉莉和洛伦佐的那天瞥见了一个承诺,她必须践行。 所以布兰琪莞尔一笑,像个贤惠的法国小媳妇。“当然不是,克劳德。我说了我不会的。” “那就好,找个别的人,合适的人。或者就留在这里?”克劳德定定地看着她,眼巴巴的样子缓和了严厉的目光。 她顿时知道他也意识到了这个承诺,这一瞬间的发现令她激动得头晕。一定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突然间,他们对彼此这么亲切,这么体贴。他有时候在她身边会流露出腼腆的神情;她会为了他打扮自己,梳特别的发型,减少泡在酒吧里的时间。虽然他们还在小心翼翼地提防对方,但这种提防是柔韧的,不是以前那种一折即断的怀疑和失望。 “我会找到合适的人的。”布兰琪开始穿衣服。她抽出一件好几个月没穿的丝质衬衫。她想找一双没有抽丝的丝袜,但怎么可能,所以她也做了一件这几年每一个巴黎女人都在做的事:用眉笔在腿背面画了一条线。她从橱底拿出一双最“新”的旧鞋子,仔细打量。尽管皮面上有一道裂缝(丽兹的鞋匠试图用胶水修补),但这是她最像样的鞋了——她唯一一双不是木制鞋底的鞋子。在这几年里,她出去溜达,工作,所有的鞋子都被她穿烂了。现在她也跟巴黎的其他人一样了——所有的皮革都被德国人收走了,民众只好拿木制鞋底将就。这样的鞋底踏在街道上,空洞的咚咚声与纳粹钢靴的叩击声混杂在一起,听得布兰琪有时候耳朵里嗡嗡直响。尽管这几年来,人们惶恐不安,默默顺从,但巴黎仍然是一个相当嘈杂的城市,只是跟以往的嘈杂不同;它也变了。 他们都变了。 她决定大胆地穿上三色旗的颜色,星条旗的颜色——她用一块红围巾配上一件白色丝绸衬衫和一条蓝裙子。克劳德给了她一个异常强健的热吻,让她激动得包在那修补过的鞋里的脚趾都勾了起来。然后,布兰琪离开丽兹去找莉莉,想在她“挂帽子”的某间房里找到她。 但布兰琪知道她总会出现的。那丫头天赋异禀,能嗅出哪里可以蹭饭。 “啊,布兰琪,真妙。”莉莉低声说。马克西姆的富丽堂皇看得她两只眼睛瞪得硕大。布兰琪很高兴带她朋友过来见识,因为战前这里是她最喜欢的地方之一。 “确实是。”布兰琪懒懒地坐到豪华的长条形软座上,尽情享受这“美好年代”的华丽——配蒂芙尼玻璃灯罩的新艺术派大灯,随处可见的镜子,还有深色的木镶板。它有一点褪色,有一点修补过的痕迹——地毯已经磨损,桌布依然洁白,但打着补丁——就像每个活下来的人一样。 喝下一杯香槟后,布兰琪开始用自信的德语点菜,这样可以享受更好的服务。此时,莉莉对周围的环境不再诚惶诚恐,开始放松下来。布兰琪坚持要给她打扮,带她来这里,可不能让她穿成平日那样。所以莉莉穿了一条得体的裙子(用别针收短,这样裙摆就不会绊脚),一件短袖羊绒衫(缩水缩得太厉害,布兰琪穿不了,但莉莉正合适)。她找到了一双平底鞋,总算是女鞋,不是男式的,正合她儿童尺码的脚。她的头发长长了,有光泽的直发,长度差不多与下巴齐平。 莉莉开心得连连惊叹,东看看,西看看。镀金的镜子,红色的壁纸,枝形吊灯。马克西姆餐厅似乎还是一副“美好时代”的光景,那时候,法国男人得意地展示着他们的情妇,在一张张桌子间游走;只不过,如今那一张张桌子满是德国军人在展示他们的情妇。 但这日子快到头了,布兰琪告诉自己。快到头了。 “我喜欢。”莉莉打了个嗝,然后咯咯地笑起来,“我喜欢这里。你知道的,战争改变了我。” “哪方面?” “我觉得我学会了更好地去享受。战斗——总是战斗。我厌倦了。没完没了的战斗,没完没了的法西斯主义者,独裁者,坏男人——和女人。”莉莉意味深长地瞟了一眼与德国兵坐在一起的法国女人。“但也许我的人生到头了。我想罗伯特。”她说得非常轻柔,眼睛似乎要被泪水侵占。布兰琪很惊讶,因为很久没见她哭过,即使在那个没有月亮的夜晚,他们急着要把一辆装满了蔬菜的卡车(里面藏着枪支弹药)开到奥尔良附近的乡下去,当时莉莉的手被车门夹住,左手三根手指骨折,她都没有吭一声。 但是现在,快熬出头了,这个最不可能掉眼泪的人居然在哭。她抬头看着布兰琪,凄然一笑,向她要手帕。 “你从来都不带手帕。”布兰琪一边责怪,一边把自己的一块手帕递给她。 “也许现在会带了,布兰琪,也许现在我哭得多了。” “为什么现在,莉莉?现在该高兴,不该伤心。我们做了很了不起的事,你和我!我可不想哭,我最不想做的事就是哭。都过去了,结束了。” “对于你来说,是这样。”莉莉朝她咧嘴一笑,很羡慕的样子,“你知道吗,布兰琪?我从没告诉过你,但是当我失去罗伯特的时候,我不想再被这个世界拴着了。他是——该怎么说——我的锚。现在你是,布兰琪,你让我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就像罗伯特那样。比如美好的东西,漂亮的东西;比如交谈,而不是交战。你令我又在乎别人了——我不希望你遇到任何不好的事。真好,又能有这样的感觉,不是一个人孤独得要命。” “是吗?”布兰琪惊呆了,同时感动得不得了。 “我跟你说过罗伯特是怎么死的吗?”莉莉低声说。 布兰琪摇摇头。 “他和一些学生被抓,被折磨,私处被割掉,然后被德国人逼着靠墙站成一排,开枪杀了,像狗一样。我都没法过去给他收尸,他们不让任何人靠近。我不知道他们把他丢到了哪里。” “莉莉,我——” “不——让我说完。那时候,我做了一些事。我把纳粹士兵带到我的房间,我把刀插进去,把他们的尸体喂给猪吃。我忘记吃东西——‘小母牛’有时想给我送点汤,但是我不能见她,什么都见不得,但有一次我见到了你。他们把一家人赶进卡车,那是在马莱区,你就在那里看着,你脸上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表情。你很难过,但又——怎么说呢?——脆弱?看到你那样,我就想要重新做个好人,这样我就可以去找你。我不认为你会喜欢我当时那个样子,太坏了。所以我又努力地活下去,好好活下去,这样你就会再和我做朋友。谢谢你,布兰琪,谢谢你。” 布兰琪发现自己在那一刻无法直视莉莉,只得摆弄起了餐巾和香槟酒杯。的确,她经常好奇莉莉看中她什么,为什么又回来找她,为什么留下来不走了。难道只是因为布兰琪能提供物质上的好处——钱、衣服、食物、优惠券?只是想让布兰琪加入她那永无止境的反法西斯斗争?听到真相超乎她的想象,比她想的更宏大,甚至到了生死攸关的程度,她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只希望没有太迟。 最近,布兰琪意识到,她把人仅仅看作算术问题——三个出去,两个回来,我们需要一个人来顶上。五个纳粹总比十个纳粹好,但一个也没有更好。一万个犹太人,现在是八千个犹太人,现在是五千个犹太人,纳粹一直试图将其削减到零。她被自己的这种变化吓坏了,她害怕堕落——就像莉莉描述的那样,被某种黑暗的东西吞噬。不像莉莉,布兰琪不需要不停地战斗。 但她确实需要不停地拯救,她需要在这个世界上再找到值得拯救的人和东西。 布兰琪又抿了一口香槟,细细品味,品味新的愿景,一个没有纳粹的未来,但是有莉莉在身边。她的朋友,她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见鬼,但是布兰琪难道不厉害吗?莉莉难道不棒吗?她俩难道不是“蜜蜂的膝盖”吗?——她想起早已过世的帕尔常说:他不是“蜜蜂的膝盖”吗?布兰琪举杯敬帕尔。 然后敬克劳德。 她常常觉得,真有趣,在这几年里,她帮助了那么多人,这些人对她来说其实都是陌生人;她不知道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对自己的妻子不忠,是不是踢过自己的狗。她啥都不问就去帮他们,就因为他们不穿纳粹制服。那她至少可以试着为曾经深爱她的男人做同样的事吧;她至少可以不再逃跑,留在他身边,帮他变回以前的那个样子。 布兰琪明白:她在这方面很在行。拯救坠落的飞行员、受伤的抵抗军斗士、孤独的德国士兵、莉莉。现在轮到克劳德了。这场该死的战争至少让她看到了这一点。 “所以也许从今往后你可以在丽兹见我。我要住在那儿——和你住在一起!”莉莉咧开嘴笑了,“克劳德,肯定会很意外吧?我会有一个房间,我们会一起做一些美好的事——你会教我怎么当淑女!你有朋友,重要的朋友。也许他们可以把我的故事写进书里,嗯?我喜欢那样,我想出名。” “海明威肯定会很乐意把你写进书里的——他可以写一本讲我俩的书,《调酒器为谁而鸣》。”布兰琪举起酒杯,莉莉跟她碰杯;然后,她们又点了两杯。“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在某个地方跟德国人掰手腕吗?” 两个人都晕乎乎的,这两个藏在漂亮衣服里的战士,在过去,她们假装喝醉,从丽兹的吧凳上跌落,在电梯里唱歌,可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开心,笑得这么发自内心。世界不一样了——颜色鲜艳了;即使餐厅里的小提琴手暂停演奏,也还是听得到乐声。到处都是音乐;布兰琪的耳朵里有嗡嗡的节奏,一颤一颤的。每个人都在笑——她们在笑,德国人也在笑,还有他们的女人。 让莉莉看不下去的是这些女人。 “看看她们,”她低声说,“那些女的,那些废人。真不要脸!” “哦,别管她们。”布兰琪叉起一片甜瓜,细细品尝这爽口的味道,“等同盟军来了,她们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她说得很大声,自己也没想到这么大声。因为旁边一桌的德国人呆住了,莉莉也呆住了。 但是,她又喝了一大口香槟——光明的前景近在咫尺,伸手就可以摸到——管他的,她不在乎。因为真的,什么都无所谓!同盟军来了,他们很快就要滚了。滚吧,可恶肮脏的纳粹分子,穿着松树色制服、养得肥头大耳的混蛋,恶心厚浊的喉音,爆炸般的笑声,邪恶,邪恶的思想行为。巴黎人一个个消失,永远消失,都是因为他们。 “敬同盟军。”布兰琪大声唱了出来,因为眼前的世界这么明亮,甚至有点太过耀眼;她已经很久没感到这么活跃了,她想大叫,她想跳舞——她咯咯地笑着,挣扎着站起来,不一会儿,莉莉也咯咯地笑着站起来。她们碰了碰杯,布兰琪大叫—— “敬同盟军!来给我们赶走这些德国猪!” 她模模糊糊地意识到周围安静下来,她瞥见一张张震惊的脸和僵住的笑容,但谁他妈在乎?她美极了,这样的布兰琪,还有莉莉——她们是巾帼英雄,她们是大美女,苦难很快就到头了,从现在开始,太阳会永远照耀人间。 在她们旁边的德国人突然站了起来,他们举起自己的酒杯,去跟莉莉和布兰琪碰杯。 “希特勒万岁!” 她的胳膊一下子甩出去,布兰琪把香槟泼在了其中一个德国人的脸上。 “去他妈的希特勒,你们全都下地狱去吧。”她又唱又笑,怀着胜利的喜悦——突然间,停了下来。 布兰琪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无法呼吸,几乎无法思考。她盯着那个德国人愤怒的脸,知道自己该求他原谅,但她说不出话来,不管是德语、法语,还是英语。他用餐巾擦去脸上滴下的液体,但除此之外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可他的同伴表现出来了,其中一个踉踉跄跄地朝两个女人走过来,但那个被布兰琪鲁莽地施了洗礼的男人拦住了那人。他衬衫的前襟被酒液染暗,但纽扣闪闪发光,滴着香槟酒。 “不。”他对他的同伴说。 “莉莉,我——”但是莉莉飞过来一个眼神,布兰琪立即反应过来。在充满惊讶的静默中,每个人都听到了这个名字,刚刚向一名纳粹军官泼了一脸香槟的女人的同伴。她的名字在他们的名单里,也许现在布兰琪也上了名单。认识她这张脸的人肯定多一些,至少对于这里的有些食客来说是这样,因为她认出了好几个丽兹的客人。 “我们走吧。”布兰琪悄声说。这时候,餐厅领班又是递餐巾,又是帮着擦,殷勤得不得了。布兰琪确信还没等她们出门就会被抓起来,但至少得试一试啊。 她们走出了餐馆,每走一步都战战兢兢;布兰琪相信她呼吸的每一口气都是最后一口,下一口气总是伴着惊讶。她领着莉莉跑离塞纳河,奔向丽兹,奔向莉莉这段日子“挂帽子”的地方。她们没有说话。 终于,她俩停下来,面对面站了一会儿。布兰琪张开嘴想说些什么——说她很抱歉,说她不后悔——但还没等她组织好语言,莉莉就嗖的一下拔腿跑了。 但随后,她又跑回来,一把抱住布兰琪,抱得很用劲,然后,消失在了黑暗中。 一路上,布兰琪频频回头,最后总算回到了丽兹。她踉踉跄跄地爬上楼梯,冲进套房,锁上门,坐下来,等克劳德。这原本灿烂的日子——希望的日子,喜庆的日子——渐渐暗沉下去,又是熟悉的黑暗,充满险恶的黑暗。走廊上的每一声脚步都是冲着她来的,肯定的。她等着敲门声,等着他们来找她,肯定会来的。等到克劳德终于转动钥匙、打开门的那一刻,她已经紧张至极,冲上去狂笑着扑进他怀里,弄得他很诧异。 “啊,克劳德,克劳德——你绝不会相信我干了什么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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