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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大崩毁迷路庄的惨剧 作者:横沟正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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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金田一耕助发现疑似尾形静马墓葬的经过就不详述了。不是笔者吝惜笔墨,而是觉得这长得有些过头的恐怖故事还是略微精简为妙。 几人找到那坟足足用了一个钟头。之前也交代过,从冥途之井一带向前,洞穴陡然逼仄起来,越往前走越像网眼般到处分岔,简直就是繁复错综的迷宫。 网状岩洞或分岔或交叉,无穷无尽地延伸,就像一旦误入其中就很难再出来的八幡不知草丛。尽管如此,三人仍然平安返回。这得益于金田一耕助的有力指导,三人一直没走散。 网状分布的岩洞深处,那座荒冢兀然隆起一个小丘。那里是一个洞窟的尽头,周围像口袋似的忽然开阔,洞顶低垂,岩壁就像经过修凿一般,形成天然的壁龛,守护着荒冢。 周围既无墓碑也无标记,但那毫无疑问是某人的墓。坟前岩石的凹陷处堆着些土,土里掺杂着不少类似香灰的东西。此外,岩石平坦处留着两摊蜡泪,一对立着的竹筒里插着大茴香的枝条,一旁摆着三个剥开了皮的柑橘。大茴香枝和柑橘都还不太蔫,可以肯定不久前还有人来扫过墓。 这一定是二十年前在洞窟深处悄无声息地死去的尾形静马的墓。可怜的尾形静马二十年来就静悄悄地长眠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 三人不禁肃然,在坟前默默合掌。一直紧追昭和五年一案的井川,此时心中更是感慨无限。 “金田一先生,这坟里应该躺着一具没有左臂的男性白骨吧?” “嗯,嗯,那样的话就肯定是尾形静马的遗骨了。” “金田一先生,您的意思是要把这坟挖开?”井川吸着鼻子说。想到尾形静马凄惨的命运,一直对此案执著至今的老刑警不禁感到痛心。 “这是必须的,否则这无名的死者也太可怜了。改葬在哪里好好供上,你们警方也正好以此为整个事件画上句号。” “金田一先生,谢谢您。”井川深深鞠躬。 不久,三人默默离开坟冢,返回地裂附近。这过程花了十五分钟。走到这里,洞穴豁然宽敞起来,只见梦幻雪谷的白沙在手电的光照中熠熠生辉。 “金田一先生,”田原深深吸了口气,“刚才……啊不,昨晚,昨晚九点小山从东京打来电话说,星期五傍晚到夜间,筱崎、柳町和遇害的古馆都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明。” 小山通过金田一耕助的介绍,见到了警视厅的等等力警部,得到了对方的协助。同警视厅分头调查的结果是星期五下午三人都有可靠的不在场证明。他们谁也不是那个所谓的真野信也。 “嗯,嗯,怎么了?” “那么星期五傍晚出现又从大丽花间消失的独臂人究竟是什么人?” “那自然是让治了。”金田一耕助若无其事地说,“阿糸指使的。” “那个混血儿?” 看见井川瞪大了眼睛,耕助解释道:“井川先生,玉子近视得很厉害,而且真野信也又几乎没开口。让治没准还觉得这恶作剧很好玩呢。” “那名琅庄周围时不时出现的独臂怪人是……” “那当然也是让治。至少他来这里之后就演起了独臂怪人。” “就是说,老太太想以此对古馆进行精神拷问吧?” “恐怕是的。老太太对古馆的憎恨比井川先生对此案的执念还要深得多啊。” 想想那座凄凉的无名冢,两人都认同了金田一耕助的说法。 “可是,老太太到底想利用星期五傍晚的怪人耍什么花招?” “星期六古馆辰人来访,她是想吓唬他一下子吧。” “嗯,大概就是这个程度的花招。她应该也没料到紧跟着会发生这样的惨剧。” “那么昨天,啊,已经是前天了,咱们下地道检查时碰见的怪人莫非也是……” “当然也是让治了。那小子知道从这里通往地道的路。而且鼹鼠洞和地道的相连处,不就在老鼠陷坑和大丽花间之间吗。” “可是让治那家伙为什么要愚弄我们?” 金田一耕助微微一笑。 “两位,啊,主要是井川先生,还不是因为您嘛。” “此话怎讲?” “您自从知道那藏刀手杖的主人是谁,就对筱崎表现出强烈的怀疑。让治是为了保护主子,才想给我们造成独臂怪人真实存在的印象。孰料却帮了倒忙。” “帮了倒忙?” 金田一耕助讲了他在浴池的经历。 “我们在地道时,筱崎没有不在场证明,所以那怪人有可能是筱崎。我这么一暗示,让治那家伙马上就火了。我当时就了解到他有多崇拜筱崎。阿糸也是一样。她若是年轻上几岁,没准就要倒追筱崎了。哈哈。筱崎在这帮奇奇怪怪的人心目中,那可是魅力十足啊。” 金田一耕助和田原照顾着跛脚的井川,缓步穿过了梦幻雪谷。三人好容易才来到蚂蚁道跟前。 田原看着石块下的鼹鼠洞,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金田一先生,有一事刚才就想请教您,那个把玉子的尸体从大丽花间的地道口拖到老鼠陷坑的怪人,到底从哪里潜入的地道,莫非是从这里的鼹鼠洞?” “这件事啊,田原先生,”金田一耕助眼神困惑,“砍开仁天堂壁板的斧头上,有阳子小姐的指纹吧?” “是的,这有什么吗?” “这么说阳子是主动挥起斧头,主动潜入地道的。她的目的是……” “金田一先生,她是去找玉子的吧。” 井川似乎也习惯了金田一耕助的说话方式,变得毕恭毕敬。 “不,如果是这样,交给你们不就行了。就算她想撇开警方自己寻找玉子,也应该会约上奥村。然而她却避开了他。一个女孩子家为了潜入地道,不惜挥动斧头,一定是去探查某个不愿被奥村知道的秘密。” “您的意思是……” “我之前已经说过,种人阁下在世时,主要使用日式房间。而且柳町先生说过,他姐姐加奈子夫人不是经常说吗,说这房子很不对劲,总觉得不管在哪里都有人监视。由此推断,日式房间也藏有地道入口。被妒火烧得精神失常的一人伯爵也许就是从那里监视着妻子的一举一动吧。” “金田一先生!” 田原和井川几乎同时大叫起来,情绪非常激动。金田一耕助还没搞清两人激动的原因。 “阳子该不会是想到了这点,或是猜到了什么吧。但她不方便从建筑内着手调查,因为有人住在那里,所以才想从外部确认自己的猜测,结果却在那里遭到了凶手的袭击。凶手之所以没追杀阳子,是知道当时我们也正潜入地道。阳子因此捡回一命。她跌跌撞撞从仁天堂逃出,在那里碰上奥村,昏过去之前她说‘爸爸他……爸爸他……’,应该不是‘爸爸是凶手’的意思,而是要说‘爸爸有危险’吧。” 此时金田一耕助也如梦方醒,冻僵似的呆立在原地。他用手电照照另两位的脸,说: “田原先生,井川先生,这、这是怎么回事?” “金田一先生,对不起。这事您还不知道呢。” “什么?” “是这样的,当时先生不在场。之前我们守在阳子小姐房间的时候,东京的小山打来电话,我到前台接听。小山之后,风间先生接过电话说有事找您。我回来传话,我进屋,您出屋。紧接着筱崎夫妇就进来了。” 金田一耕助也大为紧张,问: “没错,没错,然后呢?” “大家听森本医生说阳子已脱离危险,就放心地离开了房间。那时筱崎先生说,今晚和夫人一起在日式房间休息……” “糟了!” 金田一耕助大惊失色。井川见状结巴道: “先、先、先生,该不会今晚……今晚就……” 他牙齿打架是因为想起了玉子的尸体。那充分说明了此案凶手的惨无人道。天知道这种凶手能干出什么事来! “哎呀哎呀,今晚对凶手来说是绝好的时机。凶手还不知道有关针和线的诡计已被识破。阳子也许没看清楚地道里袭击者的模样,而且我们又一门心思地以为独臂怪人仍在地道里徘徊,所以凶手认为自己还没有暴露。对了,当时筱崎是什么状况?” “醉得很厉害,看、看上去有点自暴自弃,破罐破摔。” 素来冷静沉着的田原此时也难掩紧张,拿电筒的手颤抖着。 “金田一先生,从这鼹鼠洞钻过去不是最快吗?” “大叔,让开,我来!” “不要紧,不过是扭了个脚而已……咦?” 井川刚要往鼹鼠洞里钻,就捡到了什么东西,拿起来在手电下查看。 “大叔,怎么了?” “瞧这玩意儿,这不是那位吹笛子的先生嘴里叼的洋烟吗?先生,那位音乐家昨晚在这鬼石窟里抽烟了?不对,不对,这烟头一点都没潮啊。” 三人围着井川手中的烟头面面相觑。的确是那烟瘾极重的柳町善卫时刻叼在嘴上的外国香烟的烟头,而且一点也没发潮,显然是新近才丢下的。 “田原先生,柳町先生当时也在阳子小姐的卧室吧。筱崎今晚和夫人在日式房间就寝的事……” “是的,他也听见了。难道他也感觉到今晚在日式房间会发生什么?” 柳町善卫房间外的走廊上也有人监视。但他若跳窗溜出,大概也能逃过值守警官的视线。事态似乎非常紧急。 “总之从这里钻过去是最佳选择。” 刚要往鼹鼠洞里钻,井川一个激灵僵住了。因为他当时听到了不仅震动周围的山野,甚至震动了全国的一声枪响。 砰! 声音陷在沉沉黑暗中,钝重地从遥远的地底传来。 砰! 砰! 紧接着,同样的声音又响了两次。 “金田一先生,是枪响。” 井川开口时,金田一耕助下意识地拿手电照向手表。 指针正指向凌晨两点半。正是夜阑人静时分。 金田一耕助的膝盖哆嗦起来。这是他的失算。他做梦也没想到凶手会用手枪。不管对方怎么狂妄,最后一次下手也不至于如此明目张胆。莫非开枪的是被害人? 三人一时间僵立如同木偶。紧接着,只听井川咬牙切齿骂了句“畜生”,就往地洞里钻。 “大叔,别去!”田原扳住井川的肩头,“我来!”满面通红的他朝着洞穴蹲下身去。 砰! 第四声枪响听上去比先前近了许多。静了片刻,只听一声女人的惨叫撕裂了地底的黑暗,紧接着又是两枪连发。 砰! 砰! 腐朽至极的地道超过了承受极限。伴随着可怕的震颤,地道崩塌的声音不断从鼹鼠洞中传出。 “危险!” 金田一耕助一把拉住田原的脚,把他拽了回来。田原也不得不放弃了潜入,茫然地站在洞口。 二 崩塌的响声不绝于耳,不一会儿,鼹鼠洞中就传出了土腥味。看情形,洞那头的出口八成已被掩埋。 “走吧,先出去再说。” 鬼石窟相当结实坚固。尽管地底发生了大塌方,蚂蚁道却丝毫不为所动。这对三人来说实在是万幸。跛脚的井川殿后,三人钻出了鬼石窟。 “大叔,你去仁天堂,随后我派人过去增援。但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进地道。对手有枪,塌方也还没停。金田一先生,咱们到日式房间去。” 平日不温不火的警部补此时也雷厉风行起来。半道上碰到的两名便衣,一名被派往仁天堂,一名去鬼石窟。警部补自己则脚下生风,一路小跑。金田一耕助也甩动着借来的肥大裙裤,跟在后边跑着。 筱崎夫妇居住的就是昔日种人伯爵的卧室,十二叠的日式客厅连着十叠的偏房,又深又大的壁龛旁安有木架子,架子下边是小壁橱,问题就出在那里。壁橱后的墙能和地板一齐旋转,同仁天堂的机关如出一辙。 卧室里铺着两套被褥,其中一套像蛇褪下的皮一般空着,倭文子应该睡在里面。被褥相当凌乱。 慎吾仰躺在另一套被褥上。在糸女的协助下,深尾护士麻利地忙乎着。森本医生已经离去,但家中留有一名护士,应该说是慎吾命大。老练的护士有时比年轻资浅的医生还要靠得住。 金田一耕助和田原警部补进来时,慎吾从枕头上抬起头来微微一笑。那笑脸像是顽皮的小孩,有几分尴尬又有几分哭相。这让耕助和田原松了口气。 金田一耕助上前握住慎吾的手。慎吾的手掌热乎乎的,充满了力量。 “护士,伤势如何?” “不要紧。一枪只是擦伤,一枪击中了腹部,但没伤到要害。要是再往上可能就打中心脏了。”此时,护士平淡的语气反倒令人放心。 “不要紧。老爷天生就结实。” 听见糸女糯软甜蜜的腔调,田原猛然想起了金田一耕助先前的话: ——她若是年轻上几岁,没准就要倒追筱崎了。 这时,让治和久保田刑警钻出了小壁橱。久保田一手拿枪,十分激动。田原警部补上前小声询问。 “果然是独臂人干的。那家伙袭击男主人,绑架了女主人。” “你怎么知道?看见独臂人了?” “没,可是老夫人和这位青年说了,他们今晚在这附近的房间里休息,听见枪声就冲了进来。当时男主人已经倒在地上,墙壁那边传来夫人喊‘救命!救命!独臂人……独臂人……’的声音。”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的设计。金田一耕助和田原警部补交换了眼神,点点头。 让治急红了眼,什么也没说。糸女一心只顾着帮深尾护士的忙。慎吾一言不发,双目紧闭。 “你追上去了?” “我赶到的时候,这位青年正要下地道。因为凶手有枪,我就在他前头下去了。看,凶手在这里开过枪,墙壁有点焦痕。” 壁橱上方的墙壁上挂着一副能乐面具。正是倭文子常使金田一耕助联想起的表现年轻女性的面具。 “这面具做得很巧妙,从后面一操作,两只眼就睁开了。凶手就是从左眼开的枪,墙里侧被烧焦了。” “你去追凶手了?” “本来是要追的。墙那边有台阶通向地下,我赶到楼梯拐弯的平台,就听见下边有‘砰’的枪响,还有女人的尖叫。不对,女人尖叫在先。然后又是两三声枪响,周围轰隆隆的。要不是这青年从后边抱住我,我就被活埋了。可怜这家的夫人恐怕是没救了,但好在凶手也……” 年轻的久保田是个直性子,还对内幕一无所知。房间里一股尘土味。 要不是金田一耕助挑明个中玄机,我们可能还被凶手玩得团团转,一头钻进人家设下的圈套。田原警部补不由得叹气。 这时,奥村驱车载着森本医生赶来了。事发时,他正合衣守在阳子的卧室旁,正好帮了大忙。 森本稍微检查了一下,说: “嗯,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秘书说的夸张得很,我还当伤有多重呢,白紧张了一番。”说着从随身的包中取出必要的器具,“我马上取子弹,各位回避一下,回避一下。” “那我们先告退了。”金田一耕助跟慎吾打了声招呼走出卧室,其余人也跟着出来了,只有糸女纹丝不动,说: “不,我就在这儿。我是这家的主人。” 卧室外候着鉴定科的人。“主任,这个。” 鉴定科员递过来的是一个西式信封。 “啊,辛苦了。” 田原警部补把它装进口袋,和金田一耕助一道走到前台,那里有大量待命的便衣和警官。警部补下了几道命令,待这些人离去,才从口袋中取出信封打开。里边是三张放大到明信片大小的照片。警部补扫视了一遍后,默默地递给金田一耕助。 照片上是某个旅馆房间,凌乱的被褥上倒着一对男女。是辰人和倭文子。两人虽不至一丝不挂,但也差不多。其中一张照片上,两人正翻云覆雨,但脸部并不清晰。可能是为了让情况更一目了然,才拍下了前后的情景。 照片当然是偷拍的。拍照的想必是天坊。虽然照片上的二人也不光彩,但天坊的这种卑劣行径更是让人不齿。 “看来井川先生的推理是正确的。” “嗯,可惜我们的思路正好反了,还以为是筱崎……要没有先生在,我们可能就铸成大错了。”田原警部补深深鞠躬。 地道里的塌方慢慢平息,局部的崩落却一直持续到天明。事发后,倭文子和柳町善卫都不见了踪影。众人推测他们被地底的塌方掩埋,但险情不断,无法着手救援。 慎吾的手术很顺利。子弹未中要害,情况比想象中乐观得多。晌午时分,医生同意进行简单的讯问,金田一耕助和田原警部补便一起走进了卧室。慎吾仰卧在床铺上闭着眼睛,周围再无他人。 两人在枕头左右两侧坐下。 “金田一先生,您先请。”田原似乎要将诸事全权委托给金田一耕助。 听闻此言,慎吾像个闹别扭的孩童,摇着脑袋说: “不行,警部补先生,让这家伙先问就糟了。” “糟了?为什么?” “我对这位先生没招。他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撒不了谎啊。” “哈哈,对不住。但这正是主任的用意所在啊。好了,说实话吧。只说昨晚的事就行,其他情况我们已大致掌握,证据也已找到。” 说证据已经找到并非虚张声势。 那只镰仓雕花托盘经过仔细检查,在一条龙的眼睛上发现了小洞。不仅如此,还自那小洞深处挖出了折断的针尖。凶手担心钥匙滑回托盘时针会松脱,扎得过深。结果最后使劲拽线时,针尖就断在了托盘里。但折断的部分太小,就连凶手也没有察觉。通过检查凶手的物品,找到了尖端折断的法国刺绣针。凶手哪怕再用一次那针都会发现异状,可惜没有那个时间。针和托盘中取出的断尖相吻合。 “金田一先生,我只想问一件事。杀死天坊和玉子的是……” “的确是那个人。我刚说的找到证据就是这意思。至于古馆被杀,待会儿再慢慢道来。那么,昨晚……” “昨晚我烂醉如泥,睡得像块木头。” 慎吾将空洞的目光投向屋顶,淡淡地说了起来,那语气就像是在默诵一般。 “所以你要问具体时间,我也说不上来。我是忽然被倭文子的尖叫吵醒的。当时房间里灯火通明,不见倭文子的踪影。我猛地发现壁龛旁木架下的壁橱门开着,才知道那儿是个地道,正想爬起来看个究竟,砰的一声,这儿就挨了一枪。”他指指肚子上的绷带,“我马上披着被子扑倒在榻榻米上,这时第二枪擦着我左肩膀过去了。” 事后,金田一耕助绕到墙壁里侧查看面具的左眼,发现慎吾滚到的榻榻米外侧是手枪射击的死角。危情之下能如此应对,慎吾也许早料到会遇袭,事先有所准备。不过即使现在问,他也不会吐出实情。 “然后阿糸和让治就冲进来了吧。” “嗯,是的。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会来得这么快。两个人都用被子从头裹到脚。” “当时夫人说了什么吗?比如是谁袭击的她。” “应该说是独臂人吧。”慎吾的语气毫无起伏,生硬而机械。 “我问完了。希望你能早日康复。” 随后,糸女和让治也接受了调查。糸女若无其事地说: “我只是想陪在老爷身边,可是一个人又怕得慌,就叫上了这孩子。” 其余她一概不提。 人们着手开挖地道是在上午八点。镇上来了消防队和土木工匠协助警方挖掘。挖掘从仁天堂一侧开始,因为大丽花间这边没法运出瓦砾。 当然,此时再喊倭文子和善卫的名字已经得不到什么回应了。两人的生还可能本来就微乎其微。 挖掘迟迟没有进展。地道狭窄逼仄,稍有震动,搞不好又会引发新的大面积塌方。 下午两点,柳町善卫首先被发现。他倒下的地方不远处就是老鼠陷坑。他右手握枪,左肩中弹,人还没死,所以马上被抬到名琅庄的一室接受森本医生的治疗,只可惜两个小时后还是咽了气。咽气之前,他对守在枕边的金田一耕助和田原警部补坦白了以下事实: 是他杀了古馆辰人。他用藏刀手杖打昏古馆,然后用绳子将其勒死。当时他听见仁天堂方向有人声,所以赶忙把尸体藏到杂物堆后,然后从后门转出,若无其事在周边散步。这时阳子和奥村来了。他把他们领到仓库,为的是让他们看到里边没有异状。接着让治把马车赶了回来。他忽然想到可以先回名琅庄,趁阳子和奥村洗澡时迅速折回仓库,再把死者放上马车,这样自己的不在场证明就更加无懈可击…… 再问他天坊和玉子的死是怎么回事,他已经无力回答。刚才的坦白已经耗尽了他全部力气,随后他的意识就开始模糊,不久就咽了气。 回想起来,柳町善卫的人生真是充满了苦涩的一生。 挖到变成一具死尸的倭文子,是在两个钟头之后的下午六点。 闻讯赶来的田原警部补和金田一耕助一看,都不由得僵在了原地。那尸体实在太凄惨,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倭文子躺在老鼠陷坑里,周围没来得及逃走的老鼠数量惊人。在上下左右照来的数条手电筒光束中,老鼠们溅起泥水四散奔逃。 挖到尸体的是执著的老刑警井川。就连身经百战的他看到这具凄惨的尸身也震惊了,眼中甚至泛起了泪花,可能是想起了可怜的玉子的亡骸。 顺便说明,老鼠陷坑并没有被塌方彻底埋实,里边是架空的。傲慢的倭文子昔日的美貌已经无迹可寻,有的只是被数以万计的地沟鼠啃噬撕咬过的血肉模糊的尸体,有些地方甚至已经露出了白骨。她穿着一件和服长衬衣,裸露的胸脯上已经不见了乳房。 就连训练有素的挖掘队员目睹此状也都大惊失色。 在田原警部补的指挥下,尸体很快被抬到了名琅庄的日式房间。从身体的各种特征可以断定,那的确是倭文子。随后森本医生开始验尸。 验尸报告令人毛发倒竖。死者手臂和大腿中弹,但那并不是致命伤。致命的也不是塌方,而是那一大群老鼠。听到这里,金田一耕助的脊梁不禁掠过一阵阵战栗。 这个傲慢的女人,活生生地做了老鼠的饵料。 今天正是十月二十日。就在二十年前的今天,名琅庄也发生了惊世的惨案。金田一耕助并不是个传统观念很重的人,但他仍然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千百年来流传在这个国度的一句老话:因果报应。 他长叹一声,卸下了心头的大石。这下,惊动世间的迷路庄惨剧也该划上休止符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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