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也许是昨天睡得太早，欧阳俊六点不到就醒了。

他没有立刻起床，而是拿着手机，不停地刷着短视频看。很奇怪，明明都是很无聊的内容，但就是让人停不下来，看到有趣的地方，他竟也跟着视频里的人一起哈哈大笑。

自从阎小夜失踪之后，他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因为一场伪造的自杀事件，欧阳俊认识了殡仪馆的入殓师阎小夜。

阎小夜沉默寡言，性格古怪，言行之间总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但受惠于她敏锐的洞察力和出色的逻辑推理能力，欧阳俊在她的帮助下，破获了许多起杀人事件。长期的合作让两人暗生情愫，相互都有了好感。可是，欧阳俊总觉得离她很远，对于阎小夜的过去，他一无所知。确切地说，是阎小夜不想让他知道。

已经六个月过去了，阎小夜音讯全无。为了寻找她，欧阳俊几乎跑遍了所有她提到过的地方。低落的情绪直接影响到工作状态，队里的领导也明显感觉到了异样，找他谈了好几次，希望他能振作精神，把心思放在工作上。

但这都无济于事，问题的根本在阎小夜身上。

欧阳俊担心她的安危，并且十分确定，她被卷入了一个很危险的事件当中。而令欧阳俊最痛苦的是，他完全不知道这场危机是什么。想要帮她，又从何谈起？

吃过早饭，欧阳俊在电脑桌前坐下。他正准备打开电脑，这时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喂，老大，你在哪儿？”电话里传来部下小张的声音，听上去很急。

“我还能在哪儿，今天休假，当然在家。”

“天钥桥路近龙华西路的一处民宅，发生了一起凶杀案。目前情况有点复杂，你要不要来一趟？”小张生怕欧阳俊拒绝，说话的时候加快了语速。

“什么时候的事？”

欧阳俊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钟，七点三十五分。

“我也刚到，正在勘查现场呢。”

“明白了。我大约半个小时后到，法医来了吗？”

“正在验尸呢！”小张刚说完这句话，身边就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好了，先不和你废话了。你来了再说，再见！”

“待会儿见……”欧阳还没说完，对方就先挂了电话。

看来假期又要泡汤了，欧阳俊心想，不过也好，与其闷在家里无所事事，不如多跑跑现场，让自己充实一点。此时的他，最怕的就是静下来。

虽然和小张说半小时，但从家里出发，驱车赶到案发地点，却用了四十分钟。欧阳运气不好，在内环高架路上遇到了一点事故，车堵得厉害。下了高架，转入天钥桥路，驶入靠近龙华西路的一个小区。他在一栋老式居民楼下停车。

有三辆警车停在楼前，还有两个身穿警察制服的侦查人员正在讨论着什么。

欧阳俊向他们点头示意，然后径直走入楼道。案发现场在六楼，这栋居民楼没有电梯，只能靠脚走上去。幸而平时经常锻炼，这点运动量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他想起有一次和老潘去商场调查一件案子，正巧电梯坏了，两个人足足走了十二层，差点没累死在楼道里。

“你总算来了，等了你一个小时呢！”小张站在六〇一房门前抱怨。他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皮革记事本，看来已经完成了初步的调查询问工作。

“路上有点堵。”欧阳俊拉起门口的警戒线，俯身钻了进去。

屋子里飘荡着一股臭味，不是尸臭，而是霉味。一居室的屋子里，到处都是便当盒和塑料瓶。尸体位于房间中央，仰面躺着，是一个瘦小的中年男子。

“被害人名叫田浩，今年三十六岁，在一家食品公司担任产品经理。最早发现尸体的是来催收房租的房东。因为房门没锁，就直接进屋了。”

小张边读着记事本上的内容，边用圆珠笔在上面做记录。

“死亡原因是什么？”

“利器刺破胸腔，导致心脏破裂而亡，死亡时间是昨天上午九点至下午两点之间，”小张翻动手中的记事本，又补了一句，“凶器是一把二十五厘米的料理刀，掉落在尸体边上。”

“凶器是凶手带来的吗？”

“这把料理刀属于死者，至于是否留有凶手的指纹，还要等鉴识人员的报告。”

“除了致命伤，还有没有其他外伤？”

“没有，当胸一刀，刺得很深。”小张右手握成拳头，捶了一下左胸。

看现场又不像激情杀人，没有搏斗的痕迹，下手也十分果断。欧阳俊在尸体边上蹲下，仔细查看被害人的遗体。

忽然，他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忙转头对身后的小张说：“对了！我刚才进楼道的时候，瞧见楼前有个摄像头，你去问问物业，看能不能调出昨天的画面来。”

那个摄像头十分隐蔽，被绿化带的梧桐树树冠遮挡住了一部分，很容易被人忽略。

“好，我这就去问。”小张将记事本收入口袋，正准备出门，忽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欧阳俊感觉他有话要说。

“那个……”小张迟疑了片刻，似乎在犹豫什么，但最终还是挠了挠头说，“也没什么事。我这就去物业。”

“你怎么奇奇怪怪的？”

“老大，高兴点！”小张冲着欧阳俊神秘一笑，“只要活着，总会有好事发生的！”

“喂，你究竟想说什么？”

“自己体会咯！”

小张说完便离开了房间。

正如欧阳俊所说，居民楼门口的摄像头果然拍到了案发当日的画面。侦查人员排查视频中的外来人员，除去这栋楼的居民和其亲友，找到了三个与被害人有关联的嫌疑人。

这三个拜访死者的嫌疑人，分别是被害人的妻子唐晓玉、朋友吕志华和同事李元凯。

唐晓玉二十八岁，家庭主妇，和被害人田浩结婚两年。三个月前，她向被害人提出离婚的要求，理由是性格不合。田浩断然拒绝，两个人闹得很凶，最后田浩被唐晓玉赶出家门，临时租住在离公司很近的龙华西路。案发当日九点，唐晓玉曾来找过田浩，根据她自己的口供，是想让田浩签署离婚协议，结果吵了很久，不欢而散。离开时是九点半。

吕志华是田浩很多年的朋友，三十二岁，未婚，从事金融工作。他们好像都很喜欢打网球，周末几乎都会去玩，关系很不错。田浩经常招呼吕志华来家里吃饭，还一起打游戏到深夜。他们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矛盾。硬要说有，也不过是对待婚姻问题上的看法不同。吕志华似乎无意组成家庭，对婚姻也并不向往。他在案发当日十二点的时候拜访过田浩，离开时是十二点四十分。

最后一个嫌疑人名叫李元凯，四十一岁，是田浩的上司，在公司担任市场总监。五天前因为工作上的分歧，两人大动干戈，闹得公司鸡飞狗跳。李元凯还扬言，如果公司不开除田浩，自己就走人。田浩也威胁李元凯，说手上有他违反公司制度的证据，大不了一拍两散。之后田浩请了个长假，一直休息在家。李元凯是下午一点来到田浩家，一点二十七分离开的。

棘手的是，吕志华和李云凯都号称是田浩主动约他们见面，但当日都没有见到田浩本人，敲了门，等了很久才离开。可以肯定的是，这三个人中必有一个人在说谎。

可究竟是谁在说谎呢？

2

天空看上去黑压压一片，似乎随时就要下雨，但天气预报并没有降雨的信息，说是多云。

和被害人的妻子唐晓玉通过电话之后，又过了二十分钟，欧阳俊就和两个身穿制服的刑警来到了她位于徐家汇的家。他们身上都有明显的警察气息，面容冷峻，目光锐利，这让唐晓玉感到十分不自在，却又无可奈何。

唐晓玉算不上美女，身材微胖，但五官还算清秀。

“您觉得是谁杀了田浩？”才刚坐定，欧阳俊就迫不及待地抛出了问题。

“我不知道，”唐晓玉轻轻低下头，目光落在地板上，“说实话，和大多数夫妻不同，我们之间的交流很少。生活也都各管各的。”

“这两个人你认识吗？”其中一位刑警将吕志华和李元凯的照片放在茶几上，推至唐晓玉眼前。欧阳俊注意到，唐晓玉看见照片的时候，身体抖了一下。

“这个人我见过。”她指着吕志华的照片，“来家里玩过。”

“你知道他的名字吗？”欧阳俊问。

唐晓玉点点头说：“他叫吕志华，田浩叫他阿华。他们大学是同一个社团的。”

“同一所大学吗？”

“是的。”

“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

“对不起，我不是很了解这个人。”唐晓玉还是低着头。

欧阳俊和身边的刑警对视一眼，收起了吕志华的照片，但李云凯的照片却还放在茶几上。

“他是田浩的上司，你不认识？”欧阳俊右手食指的指尖在照片上点了点。

“听他说过几次，但具体名字和长相，我不是很清楚。”

“田浩对于工作的态度怎么样？”

“工作方面他很上心。不过……”唐晓玉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

唐晓玉的表情有些为难。

欧阳俊忙说：“没事，有什么事都可以说，或许会对我们的调查有帮助。”

“不过他好像说过，公司里的领导并不喜欢他，工作上也经常给他使绊子，因此他得不到应得的回报，跳槽的想法也说过好几次。”

“田浩说过，是哪位领导不喜欢他吗？”

“这个倒没有。”唐晓玉瞥了一眼李元凯的照片，没有继续说下去。

“前天上午九点，你去龙华西路找了田浩，能不能告诉我们当时发生了什么？”说话的时候，欧阳俊视线一直盯着唐晓玉的眼睛。她的表情没有变化。

“我是找他去理论。这种日子我已经不想过下去了，分开对大家都好。”

“田浩不愿意离婚？”

“他说永远不会离婚，要拖死我！”可能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唐晓玉忙补充道，“当然，我不会因为这个去杀人的。请你们相信我，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真的没想到……”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哭了起来。

欧阳俊对她最后一句话很是在意。

“你去找他理论，他什么态度？”

“他还是很无赖的样子，说死也不离婚。我们吵了几句，不欢而散。我临走之前还告诉他，会去法院上诉。那时候我没想到他会被人杀死，我真的没想到。”

“请节哀。”欧阳俊安慰道。

“要不要给你们泡一杯茶？你看我都忙糊涂了。”唐晓玉如梦初醒般地说。

“不必了，我们也问得差不多了。”欧阳俊和另外两位刑警站起身来，“给你添麻烦了，实在不好意思。”

“哪里，希望早日找到凶手。”

走到门口的时候，欧阳俊忽然止住脚步，回头对唐晓玉道：“冒昧问一句，你为什么要和田浩离婚？”

“个……个人原因。”唐晓玉避开他的目光。

身边的刑警轻轻推了欧阳俊一把，似乎在责备他不该打探这种私事。欧阳俊也朝唐晓玉微微颔首，以表歉意。

离开唐晓玉家的时候是下午两点，两位同事先回了警局，欧阳则独自一人继续去拜访被害人的上司李元凯。

田浩的公司位于漕河泾开发区，靠近虹梅路。

这家食品公司的名字，欧阳俊很早就听说过，主要产品是代餐食品。时下减肥市场很大，市面上形形色色的代餐选择也很多。这家公司以青年女性为主要客户群，产品包装走的是少女风、公主风，销量很不错。

商务楼冷气开得很足，欧阳俊冻得缩起了脖子，将双手插入口袋。

到了五楼，他步出电梯就看到了前台，公司规模很大，占了整个楼层。他刚想去和前台接待搭话，就见一胖一瘦两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并肩从自动感应门走出来。

“您是李元凯先生吗？”欧阳俊问。

其中一个高瘦的男子一怔，随即点头道：“我就是李元凯。请问你是？”

“我们昨天晚上约的。”欧阳俊朝他眨了眨眼。

“哎呀，你看我这脑袋，竟把这事给忘了！”李元凯拍了拍脑袋，转身对身边的男子说，“刘总，我这还有点事，就不送了。后天我再来公司拜访您！”

那位“刘总”笑着点了点头，和李元凯说了声再见后，自己去了电梯间。

李元凯找了一间空旷的会议室来谈话。前台小姐端来了两杯茶水，离开时知趣地关上了会议室的门。

“田浩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了。听说你扬言要开除他，这是真的吗？”欧阳俊推开眼前的茶杯，开门见山地问道。

“确实有这么一回事。”李元凯的神情有些窘迫。

“他手里有你违反公司制度的证据，这也是真的吗？”

“胡说八道！我来这家公司三年，每天兢兢业业地做事，一片忠心可昭日月啊！而且我和田浩属于内部矛盾，说要开除他，也就是吓唬一下。欧阳警官，你该不会以为我真的会为了工作上的事去杀人吧？”

“你不要太紧张，我只是例行公事。前天你去找过田浩，对吧？”

“田浩约我下午一点去他家，说是向我赔个不是。但那天我去了之后，在门口等了半天也没开门，打电话也不接。我本以为田浩在耍我，一气之下就走了。哎，谁知道他竟然出了这种事。早知道我应该再多待一会儿时间。”

“你离开的时候，田浩家的房门是上锁的吗？”

李元凯想了片刻，答道：“这我倒没有注意，只是看到门关着。”

“没敲门吗？”

“我按了门铃，声音很响，站在门外都能听见，所以就没敲门。”

欧阳俊点了点头，把李元凯的话都记在了记事本上。

问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李元凯以还有工作要忙为由，对欧阳俊下了逐客令。虽然不知道真假，不过想要了解的事也都问了，长时间留在人家公司也确实会令对方感到困扰。欧阳俊留下一句“到时候可能还会麻烦你”后就离开了。

到了地下停车库，欧阳俊看了一眼手表，心想反正还早，不如去找吕志华聊聊。

和之前两位嫌疑人不同，吕志华的态度很不配合。欧阳俊平日里性情和顺，但在工作上却很强硬。吕志华经不起他的软磨硬泡，答应在虹口体育场附近的一家咖啡店里见一面。

“警方该不会是怀疑我吧？我和田浩可是好兄弟，怎么可能对他下这样的毒手！”

吕志华身子靠在沙发垫上，跷着二郎腿，一脸满不在乎的模样。和李元凯不同，吕志华身上痞气十足，这令欧阳俊十分反感。

“被害人身边亲友，警方都会走访，请你理解。”

“对不起，我不能理解。你们警察没本事抓到杀人凶手，反倒一直缠着我们这些无辜的人，真有意思！”吕志华伸手挠了挠脸颊。他脸上有一小片红色的肿块，像是被蚊虫叮咬过。

“你们？”欧阳俊微微皱眉，“你还知道我们去找过谁？”

“没……没有，”吕志华微微一怔，随即高声道，“总之警察就是很烦人！你有什么问题就尽快问，我可是很忙的！没时间陪你在这里浪费！”

“你最好说话声音轻一点。”欧阳俊面露愠色。

“不然怎么样？”

“不然我请你去警局协助调查。”

听了这句话，吕志华气势顿时弱了不少，嘴里嘟哝了几句。可能是愤怒的缘故，右侧脸颊上的肿块越发明显了。

“前天下午十二点，你去找过田浩。是他约你去的吗？”

“对啊，说是有事和我商量。”

“什么事？”

“不知道。我去了之后，敲门也不开，我等了他很久，又打电话又发微信，他都没回，我就自己走了。”

“你敲过门？”欧阳俊问了一句。

“是啊，怎么啦？”

“不，没什么。”

欧阳俊低下头，心想，房东发现尸体的时候，门并没有关上。如果吕志华没有撒谎，说明凶手离开之后，故意不合上门。但是，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不过，这家伙可能是找我抱怨工作上的事吧？”

“工作上的事？”欧阳俊抬起头，“田浩和你说过？”

“嗯，好像是和上司不和。不过这种事很难免吧？除了马屁精，和上司关系好的能有几个？我劝他看开一点，但他这个人，就是爱钻牛角尖。”吕志华的态度比刚才缓和了不少。

“据说田浩在闹离婚，这件事你知道吗？”

“好像听他说过。”

“他怎么和你说的？”

“就是提过一嘴，也没怎么细说。人家夫妻的事情，我也不方便多问。”

欧阳俊注意到，吕志华眼神有些闪避，看来他不太想多谈这个问题。

“你见过唐晓玉吗？”

“见过几次。”

“你觉得她这个人怎么样？”

“真的不知道，我们不熟。如果你怀疑唐晓玉，直接去问她本人就好。”

果然不出所料，吕志华的情绪莫名激动起来。

“对了，”欧阳俊指了指他脸上的红块，冷不防地问道，“你脸怎么了？”

“昨天吃了海鲜，有点过敏，”吕志华不明白这个警察为什么关心起他的脸来，“你问完了没有？如果没话找话，恕我不奉陪了！”还未等欧阳俊开口，吕志华就提起背包，离开了座位，匆匆往门外走去。

欧阳俊呆坐在桌前，眼睛盯着面前那半杯咖啡，怔怔出神。

直觉告诉他，这三个人都没有说实话。

3

“我要一份咖喱牛肉饭套餐，再给我一杯摩卡，谢谢。”

因为要拜访三位嫌疑人，欧阳俊一整天几乎没吃过什么东西。吕志华一走，他的肚子就咕咕叫起来。正巧这家咖啡店也提供商务晚餐，于是他便招来服务员点单。

服务员确认了菜品，留下一句“请稍等”就走开了。

欧阳俊左手支颐，右手戴上耳机，再打开手机播放刚才录的语音。耳机里传来吕志华的声音。他们坐在角落的位置，相对安静，所以录音还比较清晰。

除非从窗外或者暗道进入凶案现场，不然杀死田浩的凶手，应该就在他们三人之中。可是在欧阳俊看来，他们都各有杀死田浩的动机和机会，每个人都很可疑。

“究竟是谁呢？”欧阳俊在记事本上写上了这三个人的名字。

这时，有人走近他的桌位，欧阳俊以为是服务员来送餐，所以没有抬头。

可过了好一会儿，那人依旧站立在桌边，没有离开的意思。

欧阳俊没有抬头，只是随口说：“放在这里就可以了……”他的眼睛在三个嫌疑人的名字间，来回扫视，脑中不停地回忆他们被访问时的神情。虽然刑警不能单靠直觉来判断，但是经手过许多案件之后，欧阳俊自信能够感知到凶手的气息。

最后，他拿起黑色水笔，在“吕志华”的名字下方，画了一条横线。

“不错哦，有进步。”桌边传来的是很熟悉的女声。

欧阳俊的心脏顿时猛烈跳动起来！这个声音，对他来说实在太熟悉了！

他生怕是自己的错觉，缓缓抬起眼来。

身穿黑色衬衫的阎小夜，俏立在他的眼前，面色白皙依旧，没有一点血色。

“是你？”欧阳俊霍地站起身来。由于太激动，他的大腿撞上桌子边缘，摆放在桌面上的咖啡杯也差点被震翻。

“当然是我，你怎么像见了鬼一样？”阎小夜忍住笑意，看着欧阳俊痛得龇牙咧嘴。

说是见鬼，固然有些夸张，但对于欧阳俊来说，惊愕程度却没有两样。

“这些日子，你都去了哪里？怎么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关你什么事？”阎小夜在他对面坐下来。

乍见阎小夜，欧阳俊自然是心潮澎湃，难以自已。但这些日子积累的千百个疑问，也瞬间涌向嘴边。他不知问哪个才好。

“你傻站着干吗？”

欧阳俊愣了片刻，边揉大腿边坐。

“你知道我一直在找你吗？还有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如果你需要帮忙，至少……”

“有些事情，是你没法解决的，”阎小夜直视欧阳俊的眼睛，“更何况我也不想连累你。”

“但你也不能这样啊？我们不是……”

下半句话，欧阳俊有点说不出口。并不是说他怕肉麻，而是严格来说，他和阎小夜并没有什么关系。正如阎小夜所说，她的事，自己完全没资格去管。

“所以我不是回来了吗？”

“你必须告诉我，这半年你都去了哪里？”

听见欧阳俊的问题，阎小夜陷入了沉默。欧阳俊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刚想道歉，阎小夜像是下了决心，突然开口了。

“是因为你的关系，我才离开了上海。”

“因为我？”

“是的，”阎小夜微微点了点头，“如果不是你，我还会选择继续躲避，没有直面自己过去的勇气。但是你让我知道，如果要开始新的生活，必须和过去做个了断。”

这句话让欧阳俊一时愣住了，脑子里乱纷纷的，等他琢磨出其中的意思时，已经过去了好几秒钟。

“打扰了。”

两人身后传来服务员的声音。

服务业靠近餐桌，将咖喱饭端给了欧阳俊，咖啡则放在了阎小夜的面前。见到阎小夜，欧阳俊之前的饥饿感一扫而空，完全没有吃东西的欲望。他只想尽快知道，阎小夜之前种种怪异举动背后的真相，以及这半年来，她究竟去做了什么。

“所以，用这半年的时间，我搞清楚了一件事。”阎小夜倒是端起咖啡，呷了一口。

“什么事？”

“我没有杀人。”

欧阳俊以为自己听错了。

“别摆出那么惊愕的表情好不好？你没有听错。”阎小夜茫然地叹了口气。

“越来越糊涂了！”欧阳俊摸了摸额头，发现渗出了一层细汗。

“我出生在成都，父母很早就死了，于是被寄养在南京的亲戚家。考上大学之后，我就离开了那儿，此后一直独自生活。毕业后，为了能多赚一点钱，我开始在殡仪馆工作。相比上班族，那里的报酬相对丰厚一些。以上所说的话，都是真话，没骗你。一直以来，你不是都想知道我的身世吗？现在我都告诉你了。”

“我信你。”欧阳俊用力点头。

“工作了一两年，日子倒也过得平静。我不爱与人打交道，同事之间大都是点头之交，入殓师的职业也替我挡掉不少麻烦的人。每天的时间周而复始，我也习惯了这种生活，”阎小夜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才继续，“直到那个人出现。”

欧阳俊本想问“那个人”是谁，又怕打断阎小夜的叙述，还是忍住了。

“还记得那天是周五，一个普通的早晨，闹钟响的时候是七点。醒来之后，我就觉得十分寒冷，一看才知道空调被我调成了最低温度。因为周四的晚上和一个准备离职的女孩喝了点酒，回家时有些迷糊吧。我也没想太多。当我准备下床的时候，发现床边上有一具男性的尸体。”阎小夜的叙述很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尸体？”欧阳俊惊呼出声，发现自己失态后，才压低声音，“怎么会有尸体？”

“我也很奇怪，为什么我的卧室里会有这种东西？”阎小夜苦笑道。

“怎么死的？”

“背后插着一柄匕首，看上去像是一刀致命。”

“你报警了吗？”

“嗯，当时准备报警，但我拿起手机的时候，却发现不能报警。”

“为什么？”欧阳俊竭力保持冷静。

“因为我发现，卧室的门，是从内反锁的。不仅如此，卧室的窗户也从内反锁。换言之，能杀死这个男人的只有我。”

“密室杀人？”欧阳俊问。

“对于我来说，确实如此。但对于警察来说，凶手是谁，已经很明显了，”阎小夜冷冷看着欧阳俊，冷笑道，“是不是这样？”

“可你并没有杀他的动机吧？”欧阳俊急切问道。

“不，我也有动机。”

“难道你认识那个男的？”

“他也是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名叫王鸿，五十岁的年纪。他曾经骚扰过我。警察只要去我工作单位打听一下，立刻就会知道这件事。所以不论怎么看，我就是凶手，因为我有动机，”阎小夜满脸无奈，“至少在当时，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信息量太大，欧阳俊有些难以接受。他想起阎小夜曾经问过，她是杀人犯的话，身为刑警的他，会如何处理？原来阎小夜并不是在开玩笑。

“所以你没有报警？”欧阳俊的眼神忽然变得锐利起来。

“我可不想被抓。不过，这一切不过是个开头。之后我又遇到了更奇怪的事。”

早上醒来，发现自己和一具明显是被谋杀的尸体一起反锁在密室之内。欧阳俊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奇怪的事了。

“我当时非常害怕，也没敢动尸体，直接就离开了出租屋。我和原来一样去工作，但脑子里想的都是尸体的事。同事们也看出我心不在焉，但都以为我没休息好，加上我这人不好相处，也不敢多问什么。浑浑噩噩地混到下午，大约三四点的时候，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个男人，”阎小夜喝了口咖啡，而后做了个深呼吸，“他问我，想不想脱罪？”

4

“凶手本人？”欧阳俊露出紧张的神色。

“我当时并没有这么想。那种感觉，就像做了亏心事，被别人发现一样。你可以想象，那时候的我多么脆弱。那个男人对我说，不要害怕，虽然我杀了人，但尸体他可以帮我处理掉。这方面他很拿手。但是，作为交换条件，我也必须帮他一个忙。”

“然后呢？你说了什么？”

“我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可是他把现场描绘得分毫不差，连王鸿的姓名，他都能准确地说出来。他还说，如果一小时内不给答复，就会报警。”

“难道你答应了？”

“我还有其他选择吗？”阎小夜反问。

欧阳俊一时语塞。

阎小夜抱起胳膊，深深靠在椅背上，仰头望着天花板。“他说可以面谈，于是约在了市郊的一间废弃工厂。我当时打了个车过去，为了以防万一，我让出租车司机不要离开。按照他们的指示，我独自进入工厂，于是见到了他们四个人。”

“有四个人？”欧阳俊越来越疑惑，像是在听一部悬疑小说。

“三个男人，一个女人。其中只有一个人是他们的头目，”阎小夜不由得咬紧嘴唇，眼中闪过一丝怨恨，“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他们都戴着面具。”

“他们想要你做什么呢？”

“帮助他们运送毒品。”阎小夜说。

“你？运送毒品？”欧阳俊不解地瞪大眼睛。

贩毒集团找一个二十来岁、毫无经验的女孩帮忙运送毒品，简直天方夜谭！

“没错，我当时的反应和你一样。我从没做过这种事，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可是，这帮人是真正的魔鬼。他们想到的办法，是利用死人，来替他们运毒。”

“利用尸体运输毒品？”欧阳俊震惊了。

“没错。为了让毒品能够进入这座城市，不惜制造命案。他们将本地人骗去外地，再将其伪装成病死或意外。毒品装入尸体中之后，光明正大地进入，再运到殡仪馆，然后由我取出。每天送到殡仪馆的尸体数目非常多，如果夹杂几具‘毒尸’，根本不会有人察觉。”

“这……这太可怕了……”

“他们的制毒厂在广西，货源发往许多省份。当然，也包括我们所在的城市。那时我假意很感兴趣，甚至表达了加入他们的想法。但我心里却不停地盘算着对策。我怀疑自己在醉酒的状态下，失手杀了人，如果不和他们合作的话，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所以你离开南京，来到了上海？”

“没错。我也做好了他们报警，被通缉的准备。但不论如何，我都不会参与贩毒。可奇怪的是，我到上海之后，并没有警察来找我。之后我也打电话回去过，之前出租屋已经换了租客，但新租客并没有提及尸体的事。我想，王鸿的尸体，很有可能已经被他们处理掉了。不过即便处理了尸体，他们总还有办法栽赃给我的。”

阎小夜说到此处，欧阳俊全都明白了。之前她种种奇怪的举动，也都得到了解答。

“你是不是还想回去杀了他？”

“是的。来到上海三年后，也就是你开始委托我协助调查案件的时候，他们似乎又追踪到了我。这座城市也变得不安全了。所以我曾经想过反击，下毒将他们杀死。但现在想来，确实非常可笑和幼稚。欧阳，我知道你肯定怨我，为什么不向警方求助。其实，在认识你之前，我一直不信任警察。”

“那利用尸体运毒的计划，他们是不是已经开始实行了？”

欧阳心想，这件事必须向缉毒队的同事汇报。

“这一点我不清楚，不过他们在广西的制毒厂，似乎被当地警方捣毁了。但是，他们的头目却没有被抓到。根据我的调查，他目前也在上海。”

“他叫什么名字？”

“真名不知道。但大家都喊他‘炼师’。”

“炼师？”欧阳俊总觉得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

“总之，我必须把他找出来。为了让炼师不能再毒害别人，也为了能够还自己一个清白。”阎小夜低声说道。

“这么说来，密室诡计你已经破解了吗？”

“是的，”阎小夜信心满满地说，“杀人的事，正是炼师故意栽赃给我的。我想，他一定对我做了很多背景调查。相比其他同事，我独来独往，更适合替他们联系运毒事宜。”

“对了，炼师来上海做什么？按理说，不应该往偏僻的地方逃才对吗？”

“这件事确实很奇怪，我暂时也没想明白。很可能是把贩毒网络转移到了这座城市。”

欧阳俊像下了决心般说道：“关于炼师的事，我会汇报给缉毒队的同事，一定会将他捉拿归案！小夜，从今天开始，你不用再害怕，我会保护你。”

见他这么认真，阎小夜禁不住笑出声来。“你连自己的事都搞不定，还要帮我？”

“我的事哪里搞不定了？”欧阳俊问道。

“田浩被杀的案子啊。”阎小夜神秘一笑。

“你怎么会知道？”

“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你在怀疑吕志华呢！”

欧阳俊大惊，阎小夜不仅知道自己在调查田浩被杀一案，连嫌疑人的名字都知道。究竟是谁泄露给了她呢？欧阳俊脑中浮现出了小张的面容。那天在案发现场，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欧阳俊心想，原来这家伙早就和阎小夜见面了。

“那你对这个案子有什么看法？”

“看法？吕志华就是凶手啊，”阎小夜拿起咖啡杯，送到嘴边，“你不是也怀疑他吗？”

“话虽如此，可是我没证据啊！对了，你为什么认为他就是凶手呢？”

看来小张不仅告诉了她案发现场的情况，调查的详细内容恐怕也自作主张地说给了她听。真是胡闹！

“简单的逻辑推理。”

“别卖关子了，说吧！”

“要我说也可以，”阎小夜指了指桌上的咖喱饭，用命令的口吻说道，“不过呢，你得先把这些饭都吃了。”

5

欧阳俊驾驶的警车飞驰在南北高架路上，时速将近一百公里。

副驾驶座上，阎小夜闭着眼睛，整个人轻轻靠在椅背上，看上去很疲惫。欧阳俊以为阎小夜睡了，伸手将空调的风口合上，以免她着凉。

“怎么不问吕志华的事了？”阎小夜说话了，眼睛没有睁开。

“醒着呢？”欧阳俊打了个方向灯，一脚油门，超过了前方一辆奥迪。

“开这么快，我怎么睡？”阎小夜睁开眼，取出手机瞧了一眼，问道，“什么时候能到吕志华家？”

“他住在顾村公园附近。我瞧这路况，不堵的话，半个小时能到。”

“那还来得及。我们聊聊吕志华吧。”阎小夜调整了一下坐姿，身子微微前倾。

得知吕志华是凶手后，欧阳俊决定立刻驱车赶去吕志华家，请他回警局协助调查。下午见过面后，欧阳俊唯恐吕志华有了心理准备。既然如此，不如快刀斩乱麻，在吕志华还没有做出反应的时候，先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我和小张通电话的时候，特意让他去翻了一下垃圾桶。本来并不报什么希望，谁知道竟然还有意外发现。你猜猜是什么？”

“难道是凶手留下的东西？”欧阳俊心想，如果有DNA证据，那破案就简单多了。

谁知阎小夜摇了摇头。“是一张被揉成一团的外卖单。”

“你没在开玩笑吧？”欧阳俊不明白一张外卖单能有什么玄机。

“一张外卖单，信息量可大着呢。”

“那你说说，我洗耳恭听。”

阎小夜将视线投向前方。“田浩被杀的那天，他叫了一份双人寿司套餐。我给这家日料店以及外卖员打电话确认过，寿司套餐送达的时间，大约是中午十一点半左右。”

经她这么一说，欧阳俊才想起确实有外卖员进出居民楼。但由于外卖员和被害人并无关系，所以没有太在意。

欧阳俊皱眉想了一会儿，用力点了点头。“也就是说，在外卖送达之前，田浩还活着？这么一来，唐晓玉的嫌疑就可以排除了。”

“没错。然而不论是李元凯，还是吕志华，都无法用来访先后来判断谁是凶手。毕竟存在田浩突然反悔，故意锁上大门，不见吕志华的可能性。但是，田浩之所以叫了双人套餐，显然是想留来访者中的某人一起吃午饭。”

“不过，现场勘查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寿司外卖啊？难道被凶手带走了！”

“关键就在这里，凶手为什么要把寿司外卖带走呢？”阎小夜冲着欧阳俊神秘一笑，像是把这个问题留给他。

“可能是他吃过寿司，留下了DNA，所以必须将证据带走。”

警车下南北高架之后，很快又上了外环。道路上出现了很多集装箱卡车。

“如果怕留下DNA，凶手为什么还要去吃那份寿司呢？他完全可以推说自己不饿，或者想吃其他的食物。毕竟带走一份外卖，也是要冒风险的。”显然阎小夜并不认同这个答案。

“会不会凶手杀人之后，肚子饿，想留着也浪费就带走了？”说完之后，欧阳俊自己都觉得傻，于是补了一句，“那你认为呢？”

“我认为凶手不是不想吃寿司，而是无法吃。”

“无法吃？”欧阳俊不解，“难道是东西不新鲜？”

“那家日料店很有名，为了保证食材新鲜，距离超过一公里，他们都不送货呢。”

“真是良心商家。”要不是手握着方向盘，欧阳俊真想竖起拇指。

“我看过双人份寿司的菜单。其中有海胆、鲍鱼、鳕鱼鱼白、金枪鱼等食材。你想一想，这些东西，都有什么共同点？”

“都是生食。”

“还有呢？”阎小夜又问了一句。

“还有？”欧阳俊歪着脑袋想了想，“都是海鲜啊！”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欧阳俊明白了阎小夜的意思。

“凶手因为对海鲜过敏，必须带走这份外卖。所以杀死田浩的凶手，只能是吕志华。”

“等等，我有点乱。”欧阳俊用右手拍了拍额头。

“这么说吧。吕志华和李元凯都说田浩在中午约了他们，但仔细想想就会发现，怎么可能将时间排得那么紧凑？而且田浩还定了午餐，不可能同时请他们吃吧？所以两个人之中，一定有人说了谎。那么，我们只要分析出哪个人说了谎，就能知道凶手的身份了。”

“我明白了，如果田浩约的人是吕志华，就不会点那份寿司外卖了！他和吕志华那么多年朋友，没理由不知道他海鲜过敏，”欧阳俊兴奋道，“田浩点寿司外卖，本想请李元凯在家吃一顿饭，喝点小酒，当作赔罪。谁知道吕志华突然来访，杀死了他。”

“至于动机，那就是你们警察的事了。”阎小夜如释重负般地伸了个懒腰。

“我去找吕志华聊的时候，发现他言语之中，处处护着唐晓玉。唐晓玉也是，明明自己老公最好的朋友，却一直推说不熟。加上她突然向田浩提出离婚申请，我怀疑吕志华和唐晓玉有不正当男女关系。当然，目前来说只是猜测，不过我们会从这个方向去调查。”

下了外环，从沪太路匝道口出来，警车又拐进了锦秋路的一个小区。

欧阳俊没有找车位，而是直接停在九号楼的门口。

熄火后，欧阳俊转过头对阎小夜说：“我上楼抓那小子，你在这里等我。”

“我和你一起去。”阎小夜说完就自顾自推开车门，往楼道走去。欧阳俊拿她没办法，只得快步跟上。

吕志华住在三楼，他们没坐电梯，而是选择走楼梯。

来到吕志华家门口的时候，欧阳俊注意到他家房门没锁，呈半开的状态。一种不祥的预感向他袭来。

“你退后。”欧阳俊将阎小夜挡在身后，然后伸手推开门。

屋子里很暗。欧阳俊用手摸索门边上的墙壁，找到了灯的开关。打开灯后，房间被暖黄色的光线照亮。这是一间两居室的房子，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欧阳俊放慢脚步，缓缓向房间里移动。

“吕先生，你在家吗？我是下午和你见面的警察，欧阳俊。”

没有人回应他。

阎小夜环视四周，发现只有一间房间开着门。她往那间敞开大门的屋子走去。

“里面没有人。”她进屋走了一圈，发现这里除了一张床和一个沙发，什么都没有。她心想，或许是吕志华想和唐晓玉在一起生活，才将屋子清空，这样装修起来比较方便，家具也可以都买新的。

“这里。”欧阳俊压低声音，把目光投向另一个房间。

房门紧闭。

这间屋子的门是铝合金材料，颜色很深，像是深褐，又有点偏黑。

欧阳俊靠近房门，然后伸手搭在门把上，慢慢转动。

“门没锁，可以进去。”

可是他高兴得太早了。

转动门把手后，欧阳俊用力一推，竟发现这扇铝合金门纹丝不动。他没有放弃，用肩膀撞了一下门。这时，门后传来一阵刺耳的撕裂声。

“欧阳，有东西粘住了门。”阎小夜提醒道。

“可恶！”欧阳俊深吸一口气，继续用肩一撞。这次撕裂声更加明显了。铝合金门被生生撞开了一条缝隙，透过缝隙，能看见胶带。

阎小夜从厨房取来水果刀，用刀刃插入门缝，然后向下划开胶带。欧阳取过水果刀，照着她的样子，把门上下两条缝隙中的胶带，也用刀刃去划。这胶带黏度极强，刀在划动的时候，锋刃也会被粘住。欧阳俊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三面缝隙中的胶带割开。

推开门后，他们看见吕志华仰躺在地板中央，胸口插着一柄匕首。可能伤到了心脏动脉，鲜血在他身后流了一地。而在他右脚跟处，放置着一张小丑牌。

阎小夜走上前，越过尸体，开始检查起这个房间。和刚才那间屋子一样，这里也没有家具，角落里打了个地铺，可能是吕志华临时睡觉用的。

尸体后有一扇窗户，窗缝已被胶带封死。她把目光再次投向门口，门内侧和墙柱之间的胶带已经被裁开，切口很整齐，显然就是他们刚才用刀划开的。

窗户和门，是这间房间唯一的出口。

“密室杀人？”欧阳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是的，密室杀人，”阎小夜蹲下身子，把手放在吕志华的颈动脉上，感觉到还有余温，“凶手比我们抢先一步，杀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