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看来钟旭并没有骗我。

从他的表情上，我能看出他的震惊。由此可知，这位女警的抓捕行动，他事先并不知情。为了和我见面，钟旭惹上了大麻烦。

我压低帽檐，快步走过咖啡店门口。我瞥见钟旭正在愤怒地与他们争辩。

如果钟旭向刑侦队供述出一切，那么，我的真实身份就会被发现，密室小丑的伪装也没有了任何意义。

“我要你们立刻离开！”

钟旭冲着那位女警喊了一句，可对方的态度还是很强硬。

我走远之后，躲在一间便利店内，假意买了一罐可乐，然后透过玻璃窗遥望咖啡店。我看见钟旭被他们带进了警车，可他没有挣扎，只是不停四处张望，满脸写着不甘。

过了一会儿，载着钟旭的警车从我面前呼啸而过，渐渐从我视线中消失。

不知道此时警方已掌握了多少线索，但我一定要赶在他们之前，找到计忠良。

我将手中喝完的可乐罐丢进垃圾桶，走出便利店，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然后把计忠良任教的高中名字报给了司机。

一路上，我都在想如何让计忠良说出炼师真实身份的方法。

他和毛俊杰不同，拷问未必能让他开口。必须想点其他方法。

半小时后，出租车在一家公立高中门口停下。

可能是今天放假，校园里没什么学生，零星能见到几个老师。我走到校门口，被一个保安模样的中年男人拦下：“这位先生，请问你要找谁？”

“我找计忠良，计老师，”我伸手指了指教学楼，“他说就在这里教书。”

“计忠良？”保安歪着头，思索片刻，才恍然道，“你是说老计啊！对，他是在这里工作。对了，你是他什么人？找他有什么事？”

“我是他的外甥。”我随口一说，至于找他什么事，暂时还没想到，就没提。

保安以为我有难言之隐，也没追问。他说：“老计的办公室在五楼。不过今天他有没有上班，我倒是没注意，你可以去看看。”

谢过他之后，我径直往他所指的楼道走去。

计忠良的办公室在五楼最里面的理科办公室。我来到办公室门口，轻轻敲了门，却没人回应。过了一会儿，我抬起手，又敲了三下。依旧没人应门。我鬼使神差地握住门把，转动了一下，发现门没有锁。

办公室的门被我打开了，房内空无一人。这是一间十多平方米的房间，中间放着四张办公桌，桌上堆满了课本和参考书。

其中一张桌子，放着计忠良的铭牌。

我走了过去，拿起他桌上的皮革记事本，轻轻翻开。里面密密麻麻地写着各种化学公式，偶尔会用红笔标出一些数据。又翻了几页，并没有其他内容。

“你是什么人？”

背后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转过身，看见一个身穿灰色西服，五十岁左右模样的男人站在门口。他面露愠色，恐怕是对我这个不速之客有些不满。

“你好，我找计忠良老师。”

“你找他有什么事？”男子用狐疑的眼神打量着我。

我从桌上拿起一份快递件，苦恼般说：“有人托我把这份文件亲手交到计老师手中。”

“交给我吧，明天我亲自给他。”他说话的态度还是很不友好。

我露出为难的神色：“倒不是不信任您，但是托我的人说，这份文件十分重要，务必亲手交给计老师。所以……能不能麻烦您把计老师的家庭地址给我，我就直接把文件送去他家，也不用麻烦您了。”

我本以为小事一桩，谁知那男子竟然一口拒绝。

“我不知道你在搞什么鬼？但我奉劝你，快点离开！”

“可是……”

“你再不走，我可要报警了。”他从口袋中取出手机，来证明自己的话并非恐吓。

“这人怎么这样，我又不是罪犯，你……”

他没有说话，只是当着我的面，按下了110，然后将手指放置在通话键上。

“好好好，我走！”

生怕他真的报警，我只能灰溜溜地离开了办公室。

在我正准备下楼的时候，男子又冲我背后喊道：“我不知道老计和你们在搞什么鬼，但纸包不住火，事情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的！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我绝对不允许有人在这里搞一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还有，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男子姓汪，是计忠良的同事，教授物理。他早就怀疑计忠良在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却苦无证据，无法检举他。毕竟是朝夕相处的同事，即便计忠良再怎么谨慎，也总会露出蛛丝马迹来。

离开学校后，我就失去了方向。

如果搞不到计忠良的住址，那就只能在学校门口等他下课，再跟踪他回家。但这样做风险很大，如果被他察觉可就麻烦了。

瞧见路边有个垃圾桶，我正准备顺手将办公室取来的快递文件丢进去。就在这时，我忽然瞥见了快递文件上的地址信息。

上面填写的收货地址，并不是这所学校，但收件人却是计忠良的名字。

也就是说，这文件上的地址，极有可能是计忠良家里的地址。他在家中收到文件，然后连同文件袋，一起带到了学校办公室。

我又仔细看了一遍，确定自己的推理是正确的。

这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感觉，令我体内的热血再次沸腾起来。

2

根据收货地址的提示，我找到了计忠良的住所。

这是一套前两年刚竣工的新楼盘，位于普陀区的中心地段。想想也知道，以他在高中教书的工资，应该买不起这样地段的商品房。

在保安亭做了访客登记后，年轻的安保人员给我指了十号楼的位置。

还来不及道谢，就听他说道：“今天找他的人还真多。”

我不便多问，快步向十号楼走去。

不知道是因为小区的绿化带很多，还是我的心理错觉，总觉得这里的空气清新，呼吸畅快。自从得病之后，我对空气质量非常敏感。

走了一会儿，我又想起保安刚才所说的话。

难道今天除了我之外，还有别人来拜访计忠良？如果他家中还有其他人，那么今天就不是下手的好时机。念及此处，我内心隐隐有些懊恼。

总之，先去摸摸这老家伙底再说。

电梯在五楼停了下来。

我快步走出电梯间，环视四周。楼道安了许多窗户，十分明亮，在右侧的尽头，就是计忠良的住所。

有些异样。

防盗门半开着，并没有关上。

起初我以为是计忠良开了门，正愁不知该编什么谎言蒙混过去，但那扇半开的防盗门却既不打开，也不合上，一点动静也没有。

我小心翼翼地靠近，整个人都处于蓄势待发的状态。

因为我不知道，那扇门背后隐藏着什么。

这时，不知哪里来的一阵风，又将门吹开了一些。随着门开启的角度变大，屋内的情景也进入了我的眼中。我确定，门后面并没有人。

我略微定了定神，戴上准备好的皮革手套，推门走了进去。

——难道计忠良不在家？

屋内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

我步入客厅，忽然发现沙发上躺着一个人影，我顿时背脊一紧，浑身上下都无法动弹。

原本以为他会站起身来高声质问我，甚至扑上来和我拼命。但接下来什么也没有发生。躺在沙发上的，是个六旬的男子，正是计忠良本人。他双目圆睁，无神地望向前方，在腹部的位置，还深深插着一柄水果刀，鲜血晕红了腹部的衣衫。

在沙发上，还有用血迹写成的一个“三”字。

计忠良肥硕的身体深深埋入沙发的坐垫里，看起来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

竟然有人捷足先登，先我一步，杀死了计忠良？

如此一来，有关炼师的线索就彻底断了！

——可恶！

我定了定神，让自己先不要慌乱。

来的时候，门没有关上，说明凶手是在匆忙之下，杀死了计忠良。或许这次杀人行为并没有在凶手的计划之内，可能是某些事谈崩了，凶手当即决定灭口。

思来想去，凶手除了炼师本人，实在没有第二人选。

悔恨之余，我又走上前去，意外发现计忠良的姿势非常古怪。他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放置在胸前，左手大拇指插入右手虎口内，掐右手无名指根部，右手大拇指屈于左手大拇指下，掐住中指上纹，像是一种抱拳的姿势。

难道他想传递什么信息？

我取出手机，将他的手势拍了下来。

这时，我忽然想到保安曾说，今天拜访他的人很多。看来，害死他的人，应该就在这些拜访者之中。我伸手去摸计忠良的口袋，找到了他的手机。

既然来拜访，一定会先用电话或者微信沟通。

我拿起计忠良的手指，按在手机上，用指纹解了锁。

他的智能手机中，没有发现微信或者其他通信软件的app，看来他是个很老派的人。我翻开已接来电的目录，发现计忠良在今天上午一共和五个人通了电话。这五个人分别是李凯、赵明、周云、王寅和袁立诚。

我记下这些人的姓名和电话号码，然后将手机塞回他的口袋。

接着，我环视四周，发现房间并不太凌乱，或许凶手并没有在房间里翻找过，而是杀人后直接离开。这样的话，屋内会不会留下能证明炼师身份的东西呢？

带着这个疑问，我从书房开始搜索，希望能得到一些意外的发现。

之前提到过，计忠良虽然不是道士，却对道教的炼丹术兴趣浓厚，所以他的屋子内触目所及，都是与道教有关的东西。除了三清像，还有三清铃、五色令旗、法剑、朝笏等法器。书架上也塞满了诸如《还丹复命篇》《三洞真经》《四辅真经》等道教经典。

我翻遍了书架、柜子，可还是没有发现关于炼师的任何信息。

——难道被炼师抢先一步清理掉了吗？

虽然心有不甘，但基于上次闯空门的经验，我必须立刻离开这里。万一再来几个警察把门堵死，可就麻烦了。我的运气总不会一直这么好。

正当我准备走出房门的时候，忽然听见卧室有一阵响动。

——难道凶手还藏在屋子里？

又传来了声响。

我转过身去，抄起了挂在玄关的长柄雨伞，缓缓向卧室走去。

推开卧室大门，我看见一个成年男子从床下爬出来。我微微一怔，随即开口大叫：“你是什么人？”

他没有抬起头，身体依然匍匐在地。

我把雨伞横在胸前，上前一步，正待细问，忽然觉得脑后传来一阵剧痛！

有人在背后袭击我！

第一记重击让我往前踉跄了两步，好不容易站稳，第二记重击又结结实实打在了我的后脑勺。

这一下，令我彻底失去了知觉。

3

“喂，醒一醒！”

一盆凉水泼在我的脸上，耳边传来了男人粗粝的吼声。

我微微睁开眼睛，发现眼前站着两个男子。其中一人就是从床底爬出来的家伙，满脸络腮胡，是个光头，体形魁梧，另一人相较之下则瘦小得多，眉毛很淡，嘴唇上有一丛稀疏的胡须，长相令人联想到老鼠。

“他妈的！”光头男子一拳正中我的腹部，嘴里骂骂咧咧，“刚才还想打我是不是？”

我发现我被绑在一张椅子上，双手负在背后，和椅背捆在一起，完全无法动弹，只能任人宰割。而我身处的环境，是一个小型仓库，四周堆满了纸箱，我的挎包被随意地丢弃在纸箱上。仓库的空气中还飘浮着霉味，令人作呕。

“你和道爷什么关系？”瘦小的男子用一种尖刻的声音问我。

“我不认识他……”

我的话还未说完，光头男又一拳击打在我的腹部，喉口一股酸水涌了上来。

“老实点！要是有半句假话，你休想活着出去！”

“我确实不认识他，”我抬起头，直视光头男的眼睛，“况且，就算我说了实话，你们也不会让我活着离开这里。因为我都看见了你们的脸。”

“还嘴硬！”

光头男刚抡起拳头，就被身后的瘦子喝止了。

瘦子走到我面前，蹲下身子看我：“你为什么杀道爷？”

——我杀了计忠良？

“要杀就快点动手，想要诬陷我，门都没有。”我冷冷道。

“既然不是你杀的人，那你为什么要不请自来，还逗留这么久呢？”

“我听不明白。”

“这么说吧，”瘦子伸出食指，摸了摸唇上的胡须，“我们刚到道爷家的时候，就发现他被人做掉了。没过几分钟，你就出现了。我们寻思着大概凶手忘了拿什么，才折返回来。果不其然，你在找东西。我兄弟躲在床下面，就是想看看是谁杀了道爷。”

起初我以为他们想把杀人的事推在我身上，让我背黑锅。可瞧他的神情，却又不像。

如果计忠良不是他们所杀，那凶手就另有其人。

“你们又是计忠良什么人？”我问道。

“他妈的，什么时候轮到你问我们了！”光头男子站在瘦子身后，凶狠地瞪着我。

瘦子举起手，制止了光头男子的谩骂。

“他是我们的老板。”

——怪不得称他“道爷”，不喊他名字。

“给你们供货的吧？”我说。

听我这么一说，他眉毛微微抽动了一下。这个表情稍纵即逝，但被我捕捉到了。

瘦子低声说：“这你不用管。我只问你几个问题，请你认认真真地回答。根据你的答案，我们会考虑放过你，还是杀了你。”

我点了点头。

除此之外，我没有更好的选择。

瘦子伸出右手食指，在我面前晃了晃，问道：“第一个问题，道爷是不是你杀的？”

“不是。”我斩钉截铁地说。

他似乎预料到我会这么讲，继而问：“第二个问题，你是不是炼师的人？”

“我不是。”面对第二个问题，我回答得也很干脆。

“千万不要相信这小子！”光头男对我的敌意没有消失，反而更甚。

瘦子继续问道：“你找道爷，为了什么事？”

“我是他的同事。下个月学校要组织文化节的活动，所以来和计老师商量一下，看看怎么办才好。谁知道竟遇上了这种事……”

我随口扯了个谎，但瞧瘦子的表情，似乎并不是很相信。

“你也是老师？”

“没错。”

“教什么的？”

“历史。”

“你一个教历史的，和一个化学老师能有什么工作交集？学校还派你来找他？”瘦子眯起细眼，不怀好意地看着我，仿佛一只在打量猎物的野兽。

“文化节开幕式需要做效果，涉及一些化学物品，需要计老师准备。”

“可是你刚才说，要和他商量一下，听上去像是节目还没有定下来，怎么现在却改口通知他了？”瘦子咬着问题不放。

“学校的意思是用烟花来做效果，可是我觉得太危险，所以这次来一方面传达学校的意思，另一方面则是和计老师商量一下，看看是否可以有其他备用方案。”

我回答的时候十分镇定，没有一丁点犹豫。

“那你看见尸体之后，为什么不马上离开，而是留在现场找东西？”

我早就料到他会问这个，于是很快回道：“因为我不想再被他威胁。”

“威胁什么？难道道爷有你什么把柄？”瘦子听到这里，来了兴致。

“这件事我可以说，但是你们必须发誓，不会讲给第三个人听。”

实际上，我之所以胡言乱语，不过是在拖延他们的时间。虽然我双手被缚，但在捆绑我的木质椅背上，却有个凸起的钉子。因为钉尖在外，我只要持续摩擦麻绳，就可以把绳子磨断，只不过需要一点时间而已。

幸而他们没有绑住我的双脚，只要空出双手，以一敌二，未必没有胜算。

“你说，我们绝对不会说出去。”瘦子冷笑道。

“如果不是眼下这种情况，恐怕我一辈子都不会把这件事讲出来。我和校长的老婆，发生了一点事情。哎，其实我也很后悔……”

光头男子听到这里，大声赞道：“哥，这小子牛啊，校长的老婆都敢动！”

“你别废话，让他说下去。”瘦子嗔怒道。

用麻绳摩擦钉子的动作不敢太大，所以我唯有将“故事”拉长，拖延时间。这种家伙最爱这种桃色绯闻，听得津津有味，甚至不停催促。

手腕传递来的触感，使我能感觉到绳子在慢慢变细。

“后来她就带我去了她家里。我说这真的不行，太危险了。她说没事，校长这几天都在外地出差，不会回家。我就跟着她去了……”

“然后呢？”光头男子急不可耐地问。

“然后嘛……去你妈的！”

我感觉到手腕处的绳子已被钢钉磨断，双臂同时发力，将绳子挣脱开来，朝瘦子一头撞了过去！

4

我发力太过迅猛，瘦子被我撞得直直飞了出去，摔在地上。可能是事发突然，他身边的光头男子没有作出任何反应，一脸惊愕地看着倒地的瘦子。

机不可失，我站稳身姿之后，朝光头男子右侧脸颊就是一记重拳！

骤然遭到重击，光头男子没有任何防备，整张脸歪在一边。我趁着这个间隙，从纸箱上取回了挎包，背在身上，然后拔腿就往仓库门外跑去！但由于坐得太久，双腿有些麻痹，多少影响了奔跑的速度。

瘦子坐在地上，晃了晃脑袋，冲着我背后喊：“别跑！”

光头男子也被打蒙了，缓了好几秒才回过劲，迈腿向我追来。

我跑了十几步，来到仓库门口，伸手搭上铁门门把，往后一扯。可铁门却纹丝不动，仔细一看，才发现铁门从内上了锁。正当我要解锁之际，光头男子已拍马杀到。我眼角瞥见他的身影，来不及细想，回身就是一脚踹击！

这一次，光头男子早有准备，身子一侧，躲开了我的进攻，同时左手一抄，竟生生抓住了我的脚踝。与此同时，光头男子左臂蓦然发力，我单脚着地，已没了重心，就被他重重甩在了地上。那一瞬间，我只感觉四肢百骸都要粉碎，痛得喘不过气来。

“他妈的！暗算我！”瘦子跑上来，朝着我的脸就是一脚。我被他踹得嘴唇破裂，流了很多血。光头男把我从地上揪起，又在我腹部补了两拳。

“敢耍我们？今天要你的命！”光头男子扯着嗓子冲我吼了一声。

瘦子目露凶光，丝毫没有阻止他的意思。这时，我知道我已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光头男子双手掐住了我的脖子，强烈的窒息感让我头晕目眩。

我把全身的力气集中在右手，猛地发力，将早就匿藏在手里的长钉，深深扎入了光头男子的右眼之中！

光头男子双手立刻松开，跪倒在地，双手捂住脸颊，开始嚎叫。

瘦子也呆住了，他看不清我手上藏着什么武器，不敢贸然上前，只能回身来到光头男子身边扶住他，防止他跌倒。

我也不再恋战，冲到仓库门口解锁，随后夺门而出。

身后不停传来光头男子的惨呼声。他的这只右眼，恐怕是保不住了。

我一口气跑了五六百米，来到一条公路，靠在路边的电线杆喘气。我摸了摸口袋，手机不见了。眼看天色已渐渐黑了下来，四处都是荒芜的草地，根本无法分清楚此刻我在哪里。

生怕他们继续追赶，我只能沿着公路往前继续走。

公路上不时有车辆穿行，但没有人愿意停下来载我这个陌生人。大约又走了几百米，我才看见一张路牌。果然，我被这两个家伙从市区转移到了郊区。

好不容易招到一辆回市区的出租车，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的事了。

司机见我脸上和衣服上都是鲜血，起初有些犹豫，我忙说是自己不小心摔的，才蒙混过关。要是让他知道我刚才用钢钉戳瞎一个人的眼睛，恐怕会吓得他立刻踩下油门，扬长而去。

出租车奔驰在公路上，离仓库越来越远，我的心情也渐渐平复。

我开始整理自己的思路。

计忠良已经被杀了，至于杀死他的人，目前最大的嫌疑人就是炼师。他们之间的交易可能出了问题，又或者他拿炼师的真实身份加以威胁，总之因为某些原因，计忠良被灭口了。但是在临死之际，他用手势留下了“死亡留言”，只可惜对于这个“死亡留言”的解读，我还没有头绪。接下来，计忠良的手下就来到了他的住所，正巧被我撞上，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将我抓到近郊的仓库，企图从我的口中套得一些关于凶手的线索。

如此看来，他们也不知道炼师的真实身份。

我想起了留在计忠良手机里的五个名字。

——李凯、赵明、周云、王寅、袁立诚……

而恶名昭著的炼师就在他们之中。

究竟是谁？

我苦思冥想起来。

还有他尸体边上，用血迹写成的“三”字，又作何解释？难道是想表达第三个打入电话的人就是凶手？直觉告诉我，一定没有这么简单。

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放置在胸前，左手大拇指插入右手虎口内，掐右手无名指根部，右手大拇指屈于左手大拇指下，掐住中指上……

脑海中浮现出计忠良双手的模样。

究竟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想表达什么数字？不对，一点也不像。又或者，想要用形状表达某个汉字？也不对……

我低下头，感觉腹部在隐隐作痛。可能是被光头男子打伤了内脏。

双手捂住腹部的时候，忽然一个想法在我脑中闪现出来。

——会不会是这个意思？

我顾不得阵阵袭来的疼痛，对司机说：“师傅，能不能把手机借我用一下？”

“你要打电话啊？”司机师傅问道。

“不是，我想借您手机上个网。马上就好。”

司机师傅没有继续追问，头也没回，直接把手机递给了我。

我打开搜索引擎，输入了几个关键词。

手机屏幕上跳出了许多张图片，我耐着性子，一张张对比过去。

果然被我找到了。

我按捺住兴奋的心情，开始推算起来。假设我的想法没错，一定能从这五个家伙里找出炼师的真实身份。

李凯、赵明、周云、王寅、袁立诚……

我心里默念着这些人的名字。

原来如此！

读到炼师的名字时，我才终于搞明白计忠良手势的意思。

不出所料，那个姿势正是他想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讯息！

计忠良用他自己的方式，向我们传达了炼师的真正名字。

可是，我虽然知道了炼师的名字，但是去哪里找他呢？总不见得再回到计忠良的住所吧？案发现场此时一定被警方封锁了。

——怎么办……

这时，我突然想起了在计忠良学校撞见的那位老师。

5

为了能尽快得到炼师的下落，我在计忠良学校附近的旅馆住了一晚，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准备去学校找那位老师。

我先去了学校对面的咖啡店，要了金枪鱼三明治和美式咖啡，边吃边等。

进校时间到了，校门口的学生陆陆续续多了起来，一个个背着沉重的书包鱼贯而入。

就这样等了约莫半个小时，那位老师忽然出现在了我的视野中。他的装扮和昨天一样，穿着一件灰色的西装外套，手里拎着一个黑色公文包。

我忙冲出咖啡店，朝他跑去。他显然也注意到了我，眉毛上扬，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怎么又是你！”他的表情从惊讶转向了愤怒，“我不是警告过你，不要让我再见到你吗？”

“您听我说完，我……我不是计忠良的同伙！请您相信我！”

“同伙？”那位老师狐疑地打量着我。他听出了弦外之音。

“你猜得没错，计忠良确实有问题。你也不想他拖累学校的声誉吧？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占用你几分钟时间。我想，我这里应该有你想知道的答案。”

“那么，你想从我这里了解什么呢？”

也许是周围学生太多，他说话时候故意压低了音量。

“找一个人。”我回答得很简洁。

“你想找谁？”

“这个人你未必认识，但或许会知道。就算你没有我要的线索，我也会把计忠良的真面目告诉你。不过这里人多眼杂，不如找个没人的地方继续聊？”

他没有犹豫，立刻就同意了。可能在他内心深处，对计忠良暗中所做的事情，也充满了好奇之心。路上，我得知他姓汪，但全名并没有透露给我。

我们又走了两条街，找了一家客人较少的书店咖啡区坐了下来。

“好，已经来了，你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关于计忠良，其实他一直在为一个贩毒组织制毒。而制毒的地点，很可能是贵校的某个较少人使用的化学实验室。”我开门见山地说道。

“制毒？你……你说毒品吗？”汪老师瞪大眼睛，十分诧异。显然计忠良所做的事情已超乎了他的想象。

“没错。”

“他怎么可以这样！”汪老师又怒起来，“身为教师，竟然做出这样的事……不行，我必须报警，立刻把他抓起来！”

“计忠良已经死了。”我说。

“啊？怎……怎么死的？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昨天。”

“你……你怎么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汪老师看我的眼神再次警觉起来。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在寻找杀死计忠良的凶手。我希望你能帮助我，”我用非常诚恳的口吻说道，“我知道，此刻我不论说什么，你都很难相信我。但是，汪老师，我想对你说实话。杀死计忠良的人就是贩毒集团的头目，而正是这个家伙，害死了我最好的朋友。我现在完全可以去报警，但是这样做难解我心头之恨，我想要亲手制裁他。”

汪老师没能反应过来，表情有些呆滞，讷讷道：“我怎么帮你？”

我双目紧盯汪老师的脸，说出了那个名字。

听了这个名字之后，汪老师低头沉吟了一会儿，突然猛地抬起了头。

“我听他说过这个名字！”

我大喜过望，连连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这人最近经常来学校找他，老计说是他一个发小，但每次都神神秘秘的。”

“他在哪儿，你知道吗？”我忙问。

“这我怎么会知道？”汪老师摇了摇头。

听到这里，我的心又沉了下去。

“不对！”汪老师用手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我好像听他们提过一个地点。”

“什么地点？”我又问。

“好像叫什么‘紫罗兰佳苑’，像是个住宅小区的名字。”

我忙取出手机，打开电子地图，输入了这个名字。果然，是位于沪东的一个住宅区。

——看来得碰碰运气了！

我起身向汪老师告别，准备打车去紫罗兰佳苑。汪老师还是坐着，神色有些呆滞，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可能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毒品和谋杀太过遥远，显得很不真实。

走到路边，正巧有一辆出租车，被我抬手拦下。其实过去的路程挺远，走高架也需要一个多小时。但是可能我太兴奋的关系，感觉才过了十几分钟就到了。

出租车在紫罗兰佳苑入口处停了下来，同时，透过车窗，我看见有几辆警车停在其中一栋楼下。付了出租车的车费，我来到保安室，向他们询问警车的情况。

其中一个微胖的保安正在用热水壶冲茶叶，听见我的问题，漫不经心地说：“不知道呀，警车开过来，上楼去抓人了。”

“抓人？抓什么人？”

“我哪里知道。前面来了几个便衣，给我们看了证件，询问了住户资料，就气势汹汹地上去了，”保安喝了口茶水，“现在又来了那么多警车，估计是抓到了。至于抓的什么人，我就不知道了，估计也是犯了事的人吧。”

——糟糕！被警方抢先了一步！

——就差最后一步！

此时，我的头脑一片空白，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