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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魔球 作者:东野圭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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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电机的炸弹案,就连负责此事的几个侦查员也基本上忘记了。有人认为,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既没有造成伤亡,凶手也没有想要引爆的意思。即便抓住了凶手,也很可能只是把这件事当作性质恶劣的恶作剧来处理而已。这一个月间,比这更加凶残的罪行频频发生。仅是解决这些就已经人手不足,便更没有闲工夫来关心这场恶作剧了。 当然,也并非没有进行过任何调查。炸药的来源等信息,很早就已经查明了。 硝化甘油是两年前从当地的国立大学里偷出来的。这所大学设有化工系,硝化甘油便是从该系管理的炸药库中盗取的。当然,学校已经提交过受害报告。所幸的是,之后并没有发生使用该硝化甘油实施的犯罪。 现在一部分侦查员正在调查对东西电机怀有怨恨的人,但这项工作也不能说进展得很顺利。 然而,让他们心绪不宁的事发生了。 一封恐吓信送到了东西电机的社长中条健一家中。岛津警察局的会议室里立即召集了侦查员,那封恐吓信的复印件已分发到他们手中。县警本部搜查一科的上原也在其中。 恐吓信被认为是用尺规所写,上面写满了正方形的字。信的内容如下: 致中条健一阁下: 我们就是一个月前向贵公司打过招呼的人。这之后,因为准备工作有些慢,所以没再跟你们联系,实在抱歉。 进入正题吧。 除了上次奉送的一点心意之外,我们手上还有好几种炸药。要是用起来,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炸掉贵公司的一两处工厂。而在贵公司内安放炸弹难易如何,通过上次的事我们也一清二楚了。不过,大量的杀戮可不是我们所期望的。 以下是我们的交易。 请您马上准备好一千万现金。作为对这笔钱的交换,我们会终止爆炸计划。 这笔交易将在四月二十三日进行。下午四点半,请拿着钱到岛津站前一家名叫“WHITE”的咖啡厅等待。届时,请事先将钱放进一个黑色皮包,包的提手上系上白色手帕。此外,本次交易必须是中条健一先生独自前来。我们清楚地记得您的相貌,所以即便他人替代也是枉费心机。 如果我们判明有警方介入,交易将立即停止。 此外,为了表明我们就是上次炸弹的馈赠人,我们特将当时原始定时装置的构造及规格另附一纸随寄。这些内容想必没有发表在报纸等媒体上。 祝我们合作愉快! ---立约人上 根据本部长的说明,恐吓信是今天早上送到中条家的。中条夫人纪美子打开信后大吃一惊,之后便联系了在公司的健一,而健一毫不犹豫地报了警。邮戳是岛津邮政局的,离东西电机很近。 围绕这封恐吓信,许多看法被提了出来。其中一个疑问便是,写这封信的人究竟是不是安放炸弹的凶手。应该错不了——这是大家的一致意见。定时装置的说明上,标记着只有凶手才知道的细节。 “真如他们所说,他们还有其他炸药吗?”辖区警察局的刑警问道,“据我们调查,从那所大学里偷出的炸药就是上次那么多。我认为这只不过是恐吓罢了。” “有这个可能,但我无法安心。可以想象,他们会从好几个地方盗取炸药。”本部长发表了审慎的意见。 “您不认为凶手是激进组织吗?”不知谁说了一句。 “不,如果是激进组织,应该会有更可靠的武器获取途径。而且,他们只有金钱的要求,这也说不通。” 这是上原的意见。有几个人表示赞同。 “没错,要是激进组织,他们一定会在信上写资本主义之类的内容。”一个资历较老的中年刑警说道。 指定的日期是明天,不管怎样,按照凶手的要求行动这一方针已经确定。凶手是一人还是多人尚不明确,总之一定会有人在取现金时出现。确切的指示便是,那个时候当机立断地抓住目标。这不像绑架,不必考虑人质安全。 行动人员也已布置完毕。岛津站周围和咖啡厅无疑要设人监视,跟踪用的汽车也预备了几辆。想必凶手并不打算在咖啡厅内进行交易,应该会在那里指示转移到另一处地方。 有几个侦查员今天晚上就住在中条家。上原也是其中之一。 中条健一是个颇有风度的绅士,令人不禁想象他年轻时就是个美男子,自然的言行举止让人觉得优雅。侦查员住到了他家,他也没有显露出不快的表情。 “或者说,凶手可能是个对您怀有仇恨的人。关于这一点,您有什么线索吗?” 上原的上司桑名以颇为坦率的态度向中条发问。上原在旁边听着。他们和中条面对面坐在会客室里。 “不知道。应该没有这样的事。”中条不安地歪头思考。也许世上很多人都不会知道自己正遭人忌恨。 “立约人这个词,让您想起什么了吗?” “没有。写这个称谓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桑名沉默下来,好像提不出问题了。 上原在来这里之前,曾调查过中条健一的经历。他本来是东西电机的母公司东西产业的职员,在战争中从事与军事有关的业务。战后不久,东西电机一成立他便调到了那里,担任第一任社长渡部的顾问,成为渡部的左膀右臂。中条的妻子纪美子便是渡部的独生女。 他的发迹几乎一帆风顺,由此而感到忌妒的人怕是很多——侦查员中有人提出了这样的看法。明天的结果说不定就与这方面相符。 纪美子端着咖啡出现了,她穿着素雅的和服,相貌普通,难以想象她就是前任社长的千金,这是上原真实的感觉。她留给上原的印象是一位一心帮助丈夫的贤妻。 “膝下可有子女?”或许是因为纪美子出现了,桑名换了一个话题。 中条微微舒缓了表情,摇了摇头。“可惜过了好时候,我们结婚也很晚。” “冒昧问一下,结婚时您多大了?” “因为战争,结婚时已经将近四十了。” 中条开始吸烟,纪美子则低着头出去了。很明显能看出他们在回避这个话题。 桑名也一定敏感地察觉到了,此后便闭口不言。 本以为凶手可能会和他们联系,但到了第二天下午仍然毫无动静。约定的时间就快到了,他们不得不做好出发的准备。 一个侦查员以司机的身份坐上了中条的车。后面跟着上原等人的车。在指定的场所内,侦查员应该都已经就位。 四点二十分,中条的车开到了岛津站前。车停在路边,中条独自下了车。上原则把车停到了前面隔着一条路的地方观察情况。副驾驶席上的桑名取出了望远镜。 中条穿着一身剪裁优良的西装三件套。一排简陋的商店和他的身影让人感觉不太搭调。这里离东西电机的总部很近,而社长居然会出现在这种地方,是公司职员们做梦也想不到的吧。 中条环视周围,提着皮包缓缓走动。上原注意到这里到处都有侦查员的身影,但如果不看这些,眼前仍是一片相安无事的站前风景。 WHITE咖啡厅脏得像一间长草的大众食堂。中条推开玻璃门,走了进去。 “看得见里面的情况吗?”上原对架起望远镜的桑名问道。 “根本看不见。”桑名说。 十分钟后,中条出来了。也许是心理作用,他的神色看上去比先前更紧张,皮包还拿在手上。 中条扫视四周,连自己的车都没看一眼,径直向出租车停靠站走去,坐进了一辆等在那里的出租车。上原的车随即发动了引擎。 “看来凶手给他消息了。”上原说道。 “嗯。凶手可能往咖啡厅里打了电话。” 出租车穿过商业街向南行驶,上原等人紧跟其后。 大约二十分钟后,出租车到达了昭和站。可以看见中条付了车钱。虽然包还在他手上,但侦查员一定还会跟那辆出租车司机接触。 中条小心翼翼地抱着皮包,沿路口的环岛慢慢走着,过了一会儿,停在了一家香烟店门口。店里有公用电话。 “难道……” 上原朝桑名说话的同时,只见香烟店里的老头拿起了红色听筒,还对中条说着什么。那应该是凶手打来的电话。 中条拿起听筒说话,上原则把目光投向四周。凶手应该就在附近,正一边监视中条的行动,一边打电话。 通话时间比预想的要长,中条用手捂着听筒在说话,大概是为了不让香烟店老板听见。 打完电话,中条拿着包,又摇摇晃晃地走了起来。他在公交站那里停下,把包放在了长椅上。长椅上坐着一个老太太。 “这是什么意思?”桑名探出身来。 “啊,中条他——”上原出声是因为他看见中条把包放在那里,快步走向了后面的书店。 “该死的凶手,他准备拿起包就跑吗?” 桑名用望远镜凝视着皮包,上原的目光也寸步不离。而侦查员则出现在别处,对皮包开始采取不即不离的紧盯行动。他们蓄势待发,凶手一出现,便马上将其制伏。 但此后过了好几分钟,皮包并没有异常情况。等公交车的乘客中,也有人注意到了皮包,但没有人伸手去拿。 或许是为了确认凶手的指示,化装成行人的侦查员走进了书店。中条应该就在里面。 “看样子,凶手是放弃了吧。” 正当桑名低语的时候,进入书店的那个侦查员脸色大变地跳了出来,然后径直跑向了这边。 “不好了!”那个侦查员说道,“找不到中条的人影。看样子是被人从后门带走了!” 真是件令人完全摸不着头脑的事情。到头来,凶手放着装有一千万的皮包不拿,却把中条带走了。试想一下整个经过,很明显凶手的目标一开始就是中条。 桑名和上原一行人在中条家待命,大家都不怎么说话,脸上浮现着浓重的疲态。 “夫人呢?”其中一人问道。 “在二楼,她怕是不想和我们打照面吧。”另一个男子答道。 “我理解她的心情,换作我也无法原谅。而且,这究竟是为什么……”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这个反复被提出的问题他并没有问出口。 警方认为有两种可能。其一,凶手真正的要挟可能从现在才开始,即以中条为人质,进而提出更高额的赎金。其二,凶手只是对中条怀有仇恨。侦查员们都知道,如果是这种情况,保住中条的性命基本是无望了。 上原盯着放在会客室里的电话,他在等凶手的联络。他想,如果有赎金的要求,就还会有线索,中条也很可能还活着。 就这样,两个小时过去了。对侦查员们来说,这是段令他们胃都要疼起来一般的漫长时间。 然而…… 将近八点的时候,玄关处发出声响,随即从二楼传来纪美子下楼的脚步声。正当侦查员侧耳倾听玄关的动静时,纪美子的尖叫传了过来。 “你……究竟是怎么……” 桑名带头,会客室里的刑警都跑到了楼下。看到玄关处站着的男子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站在那里的,是疲惫的中条。 中条健一的口述经整理后内容如下: 他在WHITE咖啡厅等待的时候,四点半刚好有电话打进了店里。拿起听筒,他听到一个男子含混不清的声音,要他马上坐出租车到昭和站。站前有一家香烟店,就在香烟店的公用电话前等待,五点准时联系他。 五点整,公用电话正好响了,香烟店的老板见了他,问他是不是中条。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老板把听筒交给了他。 他听见的是同一个男子的声音。“把皮包放在附近公交车站的长椅上,然后到书店里去,书店有后门,已经为你打开了”。这就是对方的指示。 他依言从书店后门出来,前面是一条行人稀少的细长小路。 “我刚一出门,就被人用什么东西从身后顶住了,不知道是刀、手枪还是什么。按住我的是一个肥胖的中年男子。他命令我快走,我就那样被押走了。路边已经停了一辆车,是黑色的,我觉得好像是太子汽车公司的‘光荣’。我一坐进去,那个男人就往我嘴里塞进了像布一样的东西。我刚‘啊’了一声,瞬间就失去了意识。可能是嗅到了三氯甲烷。” 当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倒在一处幽暗的地方,旁边摆的全是空纸箱。他想自己是不是被监禁了,可意外的是出口的门并没有上锁。他出去后就吓了一跳:那里正是离自己家不到五百米的一栋废弃建筑。然后他便诧异着回到了家。 侦查员们听后,马上赶往那栋建筑。该建筑建在荒无人烟的地方,看上去像是个即将倒下的人。 “听说这栋建筑施工到一半时,承包公司就破产了,里面的楼梯还没建呢。没想到会把我带到这里。”中条说完,叹了口气。 建筑里面被仔细搜查过了,没有人潜伏的形迹。 此外,凶手的真实意图也摸不清楚。本以为是要用精心设计好的手法骗走中条,结果却什么也没做就让他回来了。凶手究竟想干什么?侦查员们完全弄不明白。 “这一定是对东西电机怀有深仇大恨的人干的。”桑名仰视着这栋废弃建筑说道,“凶手并没有想要什么,只是想彻头彻尾地给人找一次充满恶意的麻烦。” 看来,我们也被凶手耍了吗?听着桑名的话,上原想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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