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尔沃莎夫人

尼尔斯骑鹅旅行记  作者:拉格洛芙

预言

四月二十二日,星期五

一天晚上,男孩正在陶坎湖的岛上睡觉,突然被划桨声惊醒了。他刚勉强睁开眼睛,就看见一束强光照射过来,使他的眼睛眨个不停。

起初他搞不清楚是什么东西,能在湖面上照得那样亮。但他很快就看到一条平底小船,停泊在芦苇丛边上,在船尾的尖铁上,一个大火把正在燃烧。火把上的熊熊火焰清晰地倒映在夜晚的湖泊上。那明亮的火光必定是用来引诱鱼儿的,因为可以看到水面上有一群黑色的小斑点似的东西在不停地动来动去,不停地变换位置。

平底船上有两个老人,一位坐在桨边,另一位站在船尾的横坐板旁边,手上拿着一把有很粗的倒钩的短鱼叉。划桨的人明显是一位贫穷的渔人。他个子小小的,面容枯槁,饱经风霜。他穿着一件单薄的破旧衣衫。显而易见,他对各种各样的天气已经习以为常,对寒冷毫不在意。另一位吃得饱饱的、穿得厚厚的,看似是一个富有资财且沾沾自喜的农场主。

“现在停一停!”农场主说,此时他们正在男孩所在的岛上的正对面。与此同时,他将鱼叉插进了水里,当他把鱼叉拿出水面时,鱼叉上已经叉着一条长长的肥美的鳗鱼。

“看哪!”他将鳗鱼从鱼叉上取下,说,“这条鱼很不错吧,嗯?我想我们已经抓到很多鱼了,可以回去了。”他们的同伴并没有拿起桨,而是坐在那儿,向四周望了一望。

“今晚,这个湖上的景致美极了。”他说。

确实如此。整个湖面一片风平浪静,除了船向前划过时后面留下的狭长的波纹外,整个湖面波平如镜,荡漾的波纹就像一条金色的道路,在火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天空湛蓝,清澈如洗,密密麻麻布满了星辰。湖岸被长满芦苇的岛屿遮住了,只有在西边,奥姆山在黑暗中巍然高耸,在苍穹上切割出一个巨大的三角形。

农场主转过头去,避开明晃晃的火光,随后看着他。

“没错,东耶特兰这儿确实风景优美,”他说,“不过,这个省最值得称道的事情并不是它的美丽风光。”

“那么,这最值得称道的是什么?”划桨的老人问道。

“那向来是这个省的名望和声誉。”

“那确实是值得称道的。”

“而且,人们都知道这名望和声誉将永远持续下去。”

“但一个人到底如何能够知道呢?”坐在桨边的人问道。

农场主笔直地站起来身,撑牢鱼叉。“在我的家族中,有一个从父亲传到儿子的古老的传奇故事,通过这个故事,人们可以了解东耶特兰日后将发生什么事。”

“那么,你不妨对我讲讲。”划桨的说。

“我们一般不会对任何一个人都讲这个故事的,不过你是我的老伙伴,我不会对你保密的。”

“在东耶特兰的乌尔沃莎,”他接着讲道。从他讲话的腔调可以看出,他讲的都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故事,而且记得烂熟。“很多很多年以前,那里住着一位夫人,她有能预见未来的天赋,她帮别人预测将要发生的事情,讲得既肯定又精准,好像那些事情已经发生了一样。因为有这个天赋,她名动四方。这也就容易理解,为什么远远近近的人都跑来找她,请她为自己预测吉凶了。

“一天,乌尔沃莎夫人一如平常地坐在大厅里纺纱,一位贫穷的农民来到她的屋子,坐在靠近门边的一张凳子上。

“‘我在想,您坐在这里,心里在想些什么呢,亲爱的夫人。’农民坐了一会儿后说。

“‘我坐在这里,想的是高贵和神圣的事情。’她答道。‘这样的话,我有一些压在心上很久了的事情想问问您,不知是否合适?’农民说。

“‘让你挂心的事,除了是否能在田里多收三五斗,兴许没有别的了吧。而我经常要回答的是国王的问题,比如他的王位能维持多久。而教皇的问题是他的金钥匙会不会发生意外的变故。’‘像这些事情不容易回答,’农民说,‘我也听说了,来这儿的人,听到对他的命运的预测后,没有一个不是满意而回的。’

“农民说完,注意到乌尔沃莎夫人咬了咬嘴唇,并且在长凳上将身子挺直了。‘原来你听说的关于我的事情就是这个,’她说,‘那么,你不妨试试你的运气,问我一些你想知道的事情,看看我能不能回答得让你满意而归。’

“听她这么一说,农民毫不犹豫地说明了他的来意。他说他想问的是东耶特兰的未来如何。没有比自己的家乡更让他感到亲切的了,他觉得,要是他能对这个问题得到满意的答复,直到死亡那天到来之前,他都将会很高兴。

“‘哦!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知道的,’聪明的夫人说,‘那么我想你将会感到满意的。我坐在这里,可以告诉你的是,东耶特兰的事情将会是这样:它总有一种可以在别的省面前夸耀的东西。’

“‘确实,这是一个很好的回答,亲爱的夫人,’农民说,‘要是我能知道事情如果可能是这个样子的,我将会心平气和、心满意足。’

“‘为什么不可能呢?’乌尔沃莎夫人说,‘难道你不知道东耶特兰已经闻名于世了吗?难道你认为,在瑞典还能找得出像这样一个值得自吹自擂,同时有着像阿尔瓦斯特拉和弗雷塔这样两个修道院,以及位于林切平那样美丽的教堂的地方吗?’

“‘也许是这样,’农民说,‘不过我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人,我知道人的心思是多变的。我担心的是那一天的到来,那就是,他们不会因为我们拥有像阿尔瓦斯特拉和弗雷塔这样的修道院甚至是教堂,而赋予我们这份荣誉。’

“‘在这一点上,你或许是对的,’乌尔沃莎夫人说,‘但你没有必要因此而怀疑我的预言。我现在准备在瓦德尔坦纳修建一座新的修道院,它将成为北方最为著名的修道院。无论高贵者还是低贱者,都可以来此朝圣,所有的人都会因为在这个省份有这样一个高贵的地方而唱起颂歌。’

“农民回答道,他很高兴知道这事。但他当然也知道,万物都容易消逝,没有永恒的事物,他很想知道,要是瓦德尔坦纳修道院有一天声名扫地了,还有什么东西能使这个省份获得荣誉。

“‘你可真是不容易满足啊,’乌尔沃莎夫人说,‘但是因为我真的能预见很久以后的事情,所以我可以告诉你,要是瓦德尔坦纳修道院有朝一日失去了它的光辉,在它的旁边会建起一座在未来的时代最为宏伟显赫的城堡。国王和王公贵族们会到那里巡视,全省会因为有了这么一座华丽的建筑而倍感荣耀的。’

“‘听你说了这个,我也觉得高兴,’农民说,‘但我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人,我知道这世界的声名荣誉最终会变成什么。一旦这个城堡变成废墟,这个省还有什么能吸引人们的注意力呢?’

“‘你想要知道的事情可还真不少啊,’乌尔沃莎夫人说,‘不过,当然,我可以预见遥远的未来,我看出,在芬斯本周围的森林里将会出现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我看见一幢幢房屋的炼铁厂如雨后春笋般涌现,我相信,全省会因为在境内可以炼出铁而变得闻名于世的。’

“农民不否认他听到这个,心里很高兴,‘但是,假如芬斯本炼铁厂也走向了破落的命运而变得不再重要,那么,就很难出现让东耶特兰可以夸耀的新生事物了。’

“‘你真是不容易满足呢,’乌尔沃莎夫人说,‘但我可以预见遥远的未来,我注意到,那些曾在外国打过仗的绅士们,会在湖边修建宏伟的庄园,还有显赫的城堡。我相信,这些庄园和城堡将像我刚才提到的那些事物一样给全省带来巨大的荣誉。’

“‘但要是有朝一日,没有人再称赞这些宏伟的庄园和城堡了,又该怎么办呢?’农民固执地问道。

“‘无论如何,你完全不必担心,’乌尔沃莎夫人说,‘我看见威特恩湖畔的梅德维牧场的温泉水往外冒。我相信,梅德维的泉水将带给这片土地如你所希望的那么多的赞美。’

“‘这实在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农民说,‘但是,要是有朝一日,人们到别的温泉去疗养呢?’

“‘你大可不必为这事而担心,’乌尔沃莎夫人回答道,‘我看到,从莫塔拉到麦姆,人们正在辛勤地挖掘一条流经全国的大运河,这样一来的话,人们又将会把对东耶特兰的赞美挂在嘴边了。’

“但是,这位农民看上去仍然心烦意乱。

“‘我看到莫塔拉河的急流已经使轮子转动了,’乌尔沃莎夫人说,现在两朵红云出现在她的脸颊上,她开始变得不耐烦了,‘我听到了莫塔拉河上的铁锤敲击声,还听到诺尔切平的织布机咔嗒咔嗒作响的声音。’

“‘是的,我很高兴知道这些,’农民说,‘但万物短暂易朽,不存在永恒的事物,我担忧的是这些也会被人遗忘,而走向湮没无闻。’

“农民到现在仍然不能感到满意,夫人的耐心却到了极限了。‘你说万物短暂易朽,不存在永恒的事物,’她说,‘但是现在我要告诉你,有些事情是永远不会变的,这就是像你这样傲慢自大和固执己见的农民,一直到这个世界毁灭,还是可以在这个省里找到哩。’

“乌尔沃莎夫人刚刚说完,农民霍地站了起来,现出一副快活和心满意足的神情,感谢她给了一个精彩的回答。他说,现在,他总算心满意足了。

“随后乌尔沃莎夫人说,‘现在,我才真正明白你的意思。’

“‘是的,我是这么看问题的,亲爱的夫人,’农民说,‘国王、教士、贵族和商人建造的东西只能维持几年时间。但当你告诉我,在东耶特兰省,总是不乏具有很强的热爱荣誉和坚忍不拔精神的农民,这时,我才知道它将会保持古老的荣誉。因为,只有那些永远地献身于土地的人,才能将美好的声名和荣耀世世代代地传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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