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就是在同一时间，三场独立的问询在各自的战场上偃旗息鼓。

三组人马会合在李冉那不足十平方米的狭小办公室内，赵伯倩、刘岩和江律师围坐在“师太”的办公桌前，大家谈笑风生，彼此已经十分熟络。

李冉笑容可掬，给众人热情地逐一倒上茶水：“委屈大家在我这儿开会了，快来尝尝我老家的工夫茶。”

“您太客气了。”刘岩咧开嘴笑道，“要我说，今天咱们收获颇丰！”

“嗯，这三个人里面，虞凯最难对付。”赵伯倩品味了一下“师太”的陈年普洱，道，“江律师，你那个战场最复杂，大家听到了吧，无论你说什么，虞凯都和你打太极绕来绕去的，一小时谈话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

江律师点点头：“伯倩，你说得没错。面对我，他先是露出跋扈、不屑、对抗的神态。我第一次见他，他面色平静，但是能够看得出来，他脑子里面充满了对抗意识。这个人一看平时就经常与公检法打交道，是一个非常老练的人。”

李冉连忙解释：“据说虞凯的家里有些背景吧，父亲原先是哪个省会城市的检察院高官，从小到大他应该也接触了不少公检法的高层，所以和我们接触起来，他不像别人那么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反而具备某种莫名其妙的心理优势。”

刘岩擎着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道：“按照咱们的既定策略，江律师先和他做第一轮的交锋，故意示弱，告诉虞凯公司希望将这件事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他在心理上产生麻痹大意的思想，接下来就轮到伯倩上场了。”

江律师莞尔一笑：“现在魏雪的问题已经渐渐浮出水面，她周围的所有人都指向了她本人和核心供应商存在着重大问题！”

“不过现在还没到落实证据的地步，我们现在必须和对方抢时间赛跑了。”赵伯倩淡淡一笑，“现在破题的关键之处，在于找到那个匿名举报的人。”

“人海茫茫，我们该去哪里找他呢？”李冉不由得感叹了一句，“这个人，我们找了他很长时间，一直锁定不了目标。直到现在，他也没有站出来！”

赵伯倩没有直接回答李冉的话，她喝了口茶，不紧不慢道：“冉姐，我们要的供应商资料，您准备好了吗？”

李冉点点头，从包里取出来事先准备的一沓文件递给赵伯倩：“伯倩，按照你的要求，采购部的负责人徐弘向我提供了近五年公关部所有对接过的供应商资料。每年年初，公司采购部门都会发起统一的备选供应商年框招标工作。总体来说，就是上一年度绩效不达标的，我们将不会再合作；同时引入一些新的、更有竞争力的供应商进来。”

“有没有特别需要注意的公司呢？”刘岩插了一句问道。

李冉瞅着资料，继续说道：“有一家尤其值得注意，这家公司七年前就进入了框架，口碑反馈也不错，但是自从魏雪负责市场部之后，合作金额年年都在缩减。而且最近九个月，再没有合作过一个案子。我拜托徐弘问了一下，原来这家公司由于经营不善，已经在半年前卖了出去。日常对接的客户经理也离职了，标的发过去也没人接了……”

众人定睛一看，原来这家公司名称叫作“北京博闻普莱品牌顾问有限公司”，总经理的名字叫作史晓啸。

赵伯倩内心一凛，这个和楚歌先前调查的结论如出一辙，也和刚才南希提出的质疑完美契合。

尽管内心惊诧，但是她的脸上并无显露：“冉姐，咱们今天的突击有两笔收获——其一，我们确定虞凯是这个案子内部突破的关键点，魏雪爱惜羽毛，从不沾手，所以她的秘密一定都在虞凯身上；其二，外部举报的关键线索就在博闻普莱的负责人史晓啸身上，他是棋眼，想要盘活这盘棋，我们一定要找到他才能有答案。”

李冉的脑子里面闪过所有与魏雪有关联的代理公司，发现都不在列，反倒是早年市场部合作的一家小型代理公司浮出了水面，她暗自钦佩反舞弊团队的工作效率：“伯倩，我同意你的调查结果。”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内部人干的，比如方才苏拉提及的陶抒夜。”江律师细心地补充着，“这给我们取证提供了一种完全不同的思路。”

“陶抒夜这个人我接触过一次。”李冉顺着接过话茬儿，“我的初步判断是，虽然她和魏雪不和，但是犯不着弄出这么大动静来。当然了，也不排除她是始作俑者的可能性，只是从动机上面分析，还没有那么强的说服力。”

刘岩摁灭烟头，又想取烟，却发现烟盒空了，于是干脆将烟盒丢进垃圾桶：“这个您放心，我们会继续查下去的，不会放过任何一处有用的细节。”

一向不羁的赵伯倩眼中也流露出温暖的目光：“冉姐，这次真的辛苦您了，连轴转了一礼拜，我听说您身体也不好。”

“哪里的话？别客气，咱们都是一家人。其实，真的挺庆幸，临退休了还有机会和各位专家合作一把，我老太婆也算是开眼了，你们的办案思路和效率就是不一样！”李冉再次环顾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办公室，面色诚恳，“遗憾啊遗憾，这是我们合作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明天，我就正式退休了，后面的事儿，就拜托各位了！”

刘岩拍着胸口保证道：“我们一定不辱使命，欢迎您随时回来视察工作！您好好在家养病，等楚歌那边有了进展，我们第一时间和您汇报。”

“对了，楚歌他人呢？晚上我已经安排好了，大家一起吃个便饭，我病了，也喝不了什么酒，但是我可以请你们喝！”李冉显然心情不错。

刘岩朗声大笑：“我想楚歌没有这个口福了，晚上他可回不来，没关系，他的那杯酒我来替他喝。”

“他去哪儿了？”

“楚歌刚从图南那里获取到最新的消息，现在已经在去找史晓啸的路上了。”赵伯倩云淡风轻地说着，“冉姐，您放心好了，他是业界最棒的谈判专家。”

李冉脸上呈现出先是惊讶后来又是钦佩、惭愧的神情：“神龙见首不见尾，真有他的，未卜先知，专业就是专业，自叹不如啊！”

“哼，那是图南的功劳，又不是他的！”赵伯倩嘟着嘴澄清道。

此时，有个念头突袭了江律师的脑子，她脸上透出一份不解：“冉姐，替我们谢谢技术部门和财务部门这次提供的证据，让我们突破了苏拉和南希。但是我有个问题，像南希虚假报销、苏拉私自进酒店系统获取数据，您早就有把柄在手，为什么要现在才找她们聊？”

李冉迟疑了一下，笑着解释：“老板早就交代了，我的身体也不行了，就少费点儿心思吧，帮各位理理思绪、搜集点儿证据就好。千万不要擅自行动，万一打草惊蛇就更不好了，还是等你们专业团队来处理比较好。这次老板决心很大，希望你们多帮帮他。朗睿是一家好公司，不应该被错误的价值观贻误……”

李冉讲得很动情，众人听后相顾无言，不约而同地对这位非专业出身的内审部主管心生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