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场会议听下来，陶抒夜十分恍惚，沈嫣和欧阳冰之间聊了些什么，她完全没有听进去。她内心默默地盘算了一下，自己与秦澈已经有一个月没有见面了。

一个月……

放在以前，难以想象。魏雪风波逐渐退去，陶抒夜也逐渐冷静下来，细细想来她把所有责任都推给秦澈也并不公平，其实自己是一个对物质要求并不低的女人，凭借着姣好的面容与身材，再加上公司在业界的光环，追求她的男人确实不少。但是她对男友的要求除了年纪相仿、长得要帅、拥有一定的物质基础之外，还得聊得来。这样算下来，秦澈算是寥寥无几的勉强符合标准的其中一位。

与那些习惯了萎靡不振夜生活的广告公司的油腻创意总监相比，秦澈从气质上来看更加清爽：长而微卷的睫毛下，有着一双像朝露一样清澈的眼睛，鼻梁尤为挺拔。秦澈喜欢一切黑色系的衣服，风衣、西装、帽衫、运动服、衬衫、T恤……两人在一起的时候，陶抒夜喜欢叫他“小黑”。

秦澈带队第一次提案的时候，陶抒夜忘了他当时在说什么，只是觉得他的声音格外好听。咬字千斤重，听者自动容。她记得秦澈当时站在投影前，激情高昂地讲演，屏幕上面显示的是即将在两个月后上市的朗睿全新电动跑车产品。

“所以……这款新跑车，到底是为谁而生的？通过大数据词云分析，它的核心买家就是三十五岁到四十五岁的中国男性。当然，这个年龄段有购买力的用户为了家庭考虑通常会选择豪华的运动型多用途汽车，因此我们需要向潜在消费者传递一个坚定的信息：这是一款能够日常使用的超级跑车！更为重要的是，这款车，将会成为治疗他们中年危机的良药！”

沈嫣当时心不在焉，忙着和微信中的男人打情骂俏，频频发各种图片和文字。陶抒夜和JoJo倒是在专注地倾听着。

“秦澈，什么是中年危机？”JoJo开口问道。

“少年心气散尽，中年修为没来。看事没看透，看花没看够……我们只是希望这款跑车在公关上玩点儿不一样的，不要总是发布会、车展、媒体试驾这些玩意儿，应该回到车主本身，去看看他们过得开不开心，生活如何，而不是坐在办公室里面拍脑袋。我经常和团队说，不要去案例里找创意，要去生活里找。”

那次提案，JoJo破例给了最高的分数，一向严苛的采购负责人徐弘也很意外地给了秦澈一个高分，结果领仕传播中标了，这下子得罪了志在必得的魏雪，她想用的那家公关公司以微弱劣势意外出局，魏雪就把这一切归结为陶抒夜在背后搞鬼，两人从此更加敌对。

秦澈团队中了标之后，陶抒夜和秦澈私下里渐渐熟络起来。让陶抒夜印象深刻的是，秦澈从来不像其他公关公司负责人那样为了讨好客户，总是口头答应客户的各种需求但又常常做不到。秦澈对于他所承诺的东西总是可以恰到好处地实现，结果上再超出一点点预期。

这与后来他在爱情上的态度，简直如出一辙。

两人私下里聊得十分投缘，有时候会相约去打球，或者一起去奥森跑步，偶尔也会一起去体验一家新开的火锅店。虽然两人嘴上没承认，但是互相都预感到未来一定会发生点儿什么故事，只是碍于这层工作关系，两人默契地谁也没有先去捅破那张纸。

几年前的一个雨天，秦澈约陶抒夜在望京一家日式小酒吧聊天儿。那天陶抒夜心情很好，喝了不少酒，秦澈不知道讲了什么笑话，逗得陶抒夜整晚都乐不可支，笑个不停。快到晚上十点的时候，秦澈突然告诉陶抒夜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她一怔，脱口而出问秦澈想要什么礼物。他说有陶抒夜陪着他就已经很开心了，不需要任何礼物。

说完他自顾自地干了一整杯龙舌兰，满脸通红。

看着秦澈那张泛红却真诚的脸庞，陶抒夜欲言又止，内心的理性将这一刻的心动强行隔离开来，她不痛不痒地丢下一句话：“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秦澈点点头，同意了，但是执意要请代驾开车送她回家。

因为大雨，那天代驾特别难找，两人在车内默默坐着。秦澈的汽车音响里在反复播放一首歌词与旋律都极其简单的歌，只有吉他伴奏。那是老电影《杀死比尔》的配乐，歌词和电影故事很契合，仿佛新娘在低低诉说与比尔的恩怨往事。

Bang bang, he shot me down

Bang bang, I hit the ground

Bang bang, that awful sound

Bang bang, my baby shot me down...

陶抒夜忽地内心一动，转过头凝视着秦澈：“你不想对我说点儿什么吗？”

秦澈看着她，他实在有些后知后觉。

陶抒夜觉得秦澈太笨了，或者这是欲擒故纵，属于更加高明的玩法？她懒得去想，干脆闭上了眼睛，路灯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好像在电影中一般。夏夜的大风袭来，充满醉意的她也随着晚风一起摇曳。

不知是酒精开始在体内刺激神经，还是音乐有意无意地撩拨，陶抒夜渐渐迷茫，顺着秦澈的手臂把身体倚靠在他的怀中，秦澈隔着薄薄的衣衫能感觉到她身体的燥热。

他的脸靠近她的脸，鼻尖碰着鼻尖。

他端详了她半天，这才下定决心碰碰运气。

两人的嘴唇很自然地贴在一起，吻了起来。

秦澈从来没有跟客户发生过这样亲密的关系。陶抒夜平日里的趾高气扬此刻变成了风情万种，这强烈的反差让他有点儿措手不及，甚至缓不过劲儿来。

两个激情迸发的生命体怎么会拒绝彼此？

秦澈封印了陶抒夜的嘴唇，她热情地回应着。两人张开双臂紧紧相拥，舌头缠绕在一起。她身上迷离的香水味，烧得秦澈喉结一动，她流露出丝丝妩媚，一股异样的躁动迅速在秦澈的身躯里蔓延……

从那以后，两人的关系开始变得复杂而充满未知。陶抒夜深知，作为掌握预算的甲方，与服务自己的公关公司负责人谈恋爱，这是非常危险的。

彼此挟持，无法见光。

但是没办法，真的没办法。两个人互相动了感情。秦澈表示愿意为了陶抒夜放弃他在领仕传播经营多年的职位。但是陶抒夜心里明白，生意是他这些年一点点做起来的，一百多人的团队不能说不管就不管，随便换家公司不仅大伤元气，还得从头做起。现在公关生意难做，大客户就那么几个，哪有天上掉馅儿饼的事儿，陶抒夜心疼秦澈。有时候公关公司除了自身努力，往往需要客户成就。作为乙方，大多时候是有心无力的。

拖着拖着，这种颇具地下意味的相处模式两人都默认了。虽然成年人没办法靠爱情跟荷尔蒙活一辈子，但是忙碌的两人都懒得想象未来……

“欧阳，你记着，下次提案再见不到秦澈，你们就不用来了！”沈嫣骄横的声音打断了陶抒夜的思绪，“老板，你看还有什么补充吗？”

“没有了，今天散会吧。”

陶抒夜捋了捋头发，努力将自己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