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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你杀了谁 作者:东野圭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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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那伸手,摸到手机抓起来。 液晶屏幕上显示的数字是凌晨两点三分。 距离刚才看时间,才过了二十分钟而已。 这段期间她也没有睡着,只是闭着眼睛而已。 回到房间后,春那立刻更衣躺下,神智却莫名清醒,迟迟没有睡意。 她心想必须快点入睡才行,阖上眼皮,却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看了手机的时间,得知距离天亮还有好久,大失所望,如此再三反复。 春那叹了一口气,再次看向手机。 但她也不想看视频打发时间。 她记挂在心的,是命案被害人在网络上被人中伤的事。 她从来没有上网搜寻过这起命案。 她害怕知道社会大众对这件事的看法,最重要的是,她不愿再去回想。 桧川大志也是,除了新闻报道的内容以外,她不想知道更多。 尽管迟疑,春那还是打开了浏览器。 该用什么关键词搜寻,她想了一下,试着输入别墅区所在的地名和“栗原正则”这个名字。 立刻就跳出几则报道。 第一个看到的,是关于命案的报道。 标题是知名别墅区惊传血案 六名男女遇袭,五人死亡,只报道了受害状况。 关于英辅,也明确地写出“住在东京的鹫尾英辅”。 没有提到春那的名字。 其他也看到几则类似的报道。 都是来自报社新闻的转载。 也有桧川大志落网的新闻。 看到“在别墅区被杀的公认会计士其实是个人渣”这个搜索结果标题时,春那倒抽了一口气。 似乎是某个论坛的文章。 她提心吊胆地点开标题,一堆留言立刻跃入眼帘。 “被杀的○原是两年前离奇死亡的资产家雇用的公认会计士。 资产家的妻子A继承了亡夫的遗产,还当上资产家开的公司的代表董事,把公司据为己有。 据说这背后就是○原布的局。 其实○原跟A有一腿,两人勾结侵占公司。 ○原被告诈欺罪,但因为证据不足而不起诉,他的阴谋诡计似乎顺利得逞了,却遇上了这次的杀人案。 桧川大志,干得好! 真想颁发奖状给桧川。” 第一则就是这样的内容,接下来的留言可想而知,全是对栗原正则的谩骂,没有任何人怀疑诈欺罪的告发可能是误会一场。 其中也有人提到他的妻子栗原由美子。 “○原的妻子在青山开高级发廊,可是曾经盗用别人的设计,在比赛里拿奖。 真是烂锅配破盖呢。 垃圾夫妻一起遭到天谴了,谢谢凶手。” 读着读着,令人作呕,春那暂时关掉浏览器。 就跟的场、小坂还有久纳真穗说的一样。 若是进一步搜寻,一定能找到更多的咒骂批评。 用“高塚桂子”的名字搜寻,一定也是一样。 春那再次痛感到,这世道真是可怕。 贬低杀人命案的被害人,到底有什么好处? 她沮丧地盯着手机屏幕,忽然想到:那她们呢? 英辅也在网络上遭人中伤吗? 尽管明白最好不要上网搜寻这种东西,但一度萌芽的疑问实在不可能消散。 即使现在压抑下来,总有一天她一定还是会忍不住搜寻。 既然如此,早点知道答案比较好——春那这么告诉自己,操作手机。 输入别墅区地名和“鹫尾英辅”,以颤抖的手指点下搜寻键。 看见一整排的搜索结果,心跳加速了。 但是就和栗原正则一样,都是关于命案的新闻报道。 她调整呼吸,卷动画面。 很快地,她注意到一个标题。 “别墅区大屠杀 受害人的另一面”。 本来是周刊的报道,但好像也在网络上公开。 春那想到了。 曾经有人联络她说要采访。 对方的态度很诚恳,让她感觉并非只是出于猎奇的心态。 但她还是拒绝了,因为当时她内心依然一团混乱。 不管面对任何问题,恐怕都无法做出像样的回答。 是那次的采访记者写的报道吗? 有谁回应了采访? 显示的报道内容,开头叙述了案情概要。 以平淡的笔致,述说准备在别墅开心避暑的人们,因凶手自私的动机惨遭杀害的悲剧。 接着根据亲朋好友等人的证词,勾勒出被害人的为人样貌。 首先是栗原夫妻。 回应采访的是会计事务所和发廊的员工,以及两人的顾客。 实际一读,里面完全没有提到刚才论坛写的那类内容。 每个人都称赞两人个性有多好,为他们的死哀悼,并表达对凶手强烈的愤怒。 春那松了一口气。 这篇报道,目的似乎不是中伤被害人。 关于高塚桂子和樱木洋一也是一样。 文章里形容高塚桂子是“从年轻的时候就牺牲自己,支持高塚会长的贤内助,也是高塚集团的幕后功臣”,并吹捧樱木洋一是“在医疗上贯彻自我信念的仁医”。 然后是英辅。 意外的是,记者还大老远前往英辅出生的故乡富山采访。 英辅的儿时友人回应了采访。 那位友人已经结婚,有个四岁的儿子。 儿子似乎患有天生疾病,无法进行激烈运动。 有一次,英辅在友人儿子的生日赠送了全套运动用品给他。 是地板滚球。 这种运动游戏,是两支队伍朝着目标白球投出或滚出自己队伍的球,努力比对手更靠近目标球。 原本是为重度脑性麻痹者或四肢重度功能障碍人士设计的运动,现在也成为帕奥的正式项目。 英辅认为,这种运动的话,体弱多病的孩子应该也能够乐在其中。 对于这陌生的游戏,友人的儿子一开始不怎么感兴趣。 于是英辅和友人开始比赛,示范给友人的儿子看。 原本的目的,是要传达出它的乐趣,然而玩到一半,双方都认真起来,不仅卯足了全力,还为了规则而争执起来。 听说若不是友人的妻子介入调解,搞不好真的会吵架。 但儿子在一旁看着,主动说他也想玩。 应该是觉得连大人都玩成这样,肯定非常有趣。 此后,友人的儿子爱上了地板滚球,从此变得积极开朗。 英辅个性笨拙,有时不知轻重,但也因此才能感动别人。 这么好的一个人,居然无缘无故被杀害,世上怎么能有这么没天理的事? ——那位友人似乎泪流满面地这么说。 读完报道后,春那放下了手机。 或许还有其他关于英辅的贴文,但她已经不想再找了。 也许就像加贺说的,桧川已经锁定了明确的目标。 但那个人一定有某些足以引发桧川的杀意的理由。 所以那不可能是英辅,春那这么想,闭上了眼睛。 睁开眼睛时,春那看见朝阳从窗帘缝隙间射入。 好像天亮了。 手机就在枕边,屏幕显示的时刻是早上七点多。 自己似乎稍微睡了一会,因此脑袋清醒多了。 春那冲了澡,正在化妆,觉得饿了。 或许是因为昨晚留下主菜没吃完的关系。 原本她打算跳过早餐,但转念心想吃一些比较好,换了衣服。 早餐场地和昨天一样,在主餐厅,在入口出示客房钥匙就可以进去。 早餐采自助式,座位也是随便坐。 春那取了托盘,放上盘子,正在物色餐点,旁边有人招呼:“早安。”是栗原朋香。 不远处也看到久纳真穗的身影。 “啊,早安......” “今天也请多多指教。” “我才是。” “那麽,稍后见。”朋香拿着托盘,行礼后离开了。 春那目送着少女的背影,想到自己读国中的时候,会用“稍后见”这样的说法吗? 她随意挑了几样菜,找到空位坐下来。 喝了一口加了红萝卜的综合果汁后,拿起叉子。 盘子里盛着奥姆蛋和温沙拉。 汤是意大利杂菜汤,面包挑了刚烤过的牛角面包。 朋香和久纳真穗坐在与春那相隔四张桌子的地方。 两人面对面默默地用餐。 她回想起昨天加贺指出的事。 加贺说,她们两人可能撒了谎。 如果久纳真穗不是宿舍舍监,那么她是谁? 为什么朋香要配合她撒谎? 一道影子落在前方,同时传来声音:“方便同桌吗?”樱木千鹤拿着托盘站在桌子对面。 “请。”春那回答。 “您一个人吗?” “对啊,怎么了?” “我还以为的场先生跟您一起......” 樱木千鹤放下托盘坐下来,轻笑了一下: “我也不是成天带着他跑。 我们又不是一家人。” 这话显然话中有话,春那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但樱木千鹤似乎也不期待她机灵地回应,说了声“我开动了”,开始用餐。 春那悄悄叹了一口气。 她原本希望至少早餐可以自在地享用,但看来期待落空了。 话说回来,樱木千鹤宣称的场“不是一家人”,用意何在? 确实,的场和理惠还没有结婚,但如果已经订婚,一般来说,不是已经形同一家人了吗? 这么说来,昨天晚餐提到这件事时,樱木千鹤的态度有些不自然。 是理惠和的场的婚事有什么变数吗? 春那漫不经心地想着这些,正喝着汤,樱木千鹤问:“静枝女士几点会来呢?” “她说九点半左右会过来。 说得先处理一些手续,才能使用昨天那间会议室......” “这样。”樱木千鹤点点头。 “您找我姑姑有事吗?” “不,没事。 只是想到她没有住饭店,两头跑应该很麻烦。” “这里很近,应该也还好。 她平常好像就会来这附近采买什么的,而且也有车。” “倒是,她居然能一个人在这种地方生活,我真佩服。 都不寂寞吗? 我实在是没办法。” “姑姑说她习惯了,而且一个人比较自在。” “是吗? 不过她的话,或许很适合。” “适合?” “你姑姑那麽漂亮,又很神秘。 一个人住在远离人烟的独栋房屋,简直就像安徒生童话里的《冰雪女王》。 不过我过世的外子常说,静枝女士还那么年轻,实在可惜。 她没有对象吗?” “我不清楚,”春那偏了偏头说。 “我没有听姑姑提过。” “我觉得不可能没有。 毕竟她长得那么美。 只要有那个意思,梅开二度完全不是问题。” “或许吧。 但姑姑经济方面很宽裕,觉得没那个必要吧。” “确实,若是金钱方面不虞匮乏,结婚也没有意义嘛。 可是就算有个男友也不足为奇吧? 你也这么想吧?” “这个嘛,唔......” 为什么她要问这些? 春那更介意这件事。 就在这时,春那眼角捕捉到有人朝这里笔直走来。 是的场。 他向春那轻轻颔首后,低身附耳对樱木千鹤说了几句话。 樱木千鹤有些惊讶地回视的场:“理惠这样说?” “是的。”的场点点头。 “她说她已经出门了。” “怎麽这麽突然......?” “她说她不想后悔。” “说这什么话......”樱木千鹤放下筷子,抓起手提包站起来。 似乎准备到外面打电话。 目送她的背影后,春那和的场对望了。 他迅速扫视了一下周围,拉开椅子坐下来。 “理惠好像要过来。” 听到两人简短的对话,春那就这么猜想,因此并不意外。 “理惠小姐的身体还好吗?” “这...... 是的,我想应该没事。”语气有些含糊。 问题似乎不在身体状况。 可能是注意到春那讶异的反应,的场有些迟疑地开口: “其实理惠本来要参加验证会,是千鹤女士说服她打消念头的。” “咦! 可是昨天不是说,理惠小姐只要想起命案,就会陷入恐慌......” “那是案发不久的时候。 有两星期左右,理惠确实是那种状态。 但她渐渐振作起来,做完七七的时候,人已经平静下来了。 对不起,昨天我觉得得有个缺席验证会的理由,所以撒了谎。” “为什么不让理惠小姐参加?” “是千鹤女士决定的。 她说理惠动不动就情绪失控,没办法理性思考,只会给大家添麻烦,樱木家她一个人代表就够了,没必要两个人参加。” “可是,理惠小姐联络说她还是想来吗?” “刚才我接到她的电话。 她说她也是当事人,参加是天经地义的事。 这话一点都没错,所以我没有反对。 她说要搭新干线来,我要去车站接她。”的场看了看手表,起身说:“得在那之前填饱肚子才行。” 春那把最后一块牛角面包放入口中,收拾空掉的餐盘。 不出所料,没办法好好品尝早餐。 离开餐厅时,她问柜台小姐,有没有一位姓加贺的先生来过。 柜台小姐问他的房号,春那回答,小姐说加贺七点整来过了。 好像老早就用完早餐了。 他那么早起做什么呢? 或许他敏锐的头脑早已开始旺盛地运转,蓄势待发地准备参加今天的验证会了。 春那离开餐厅,前往电梯间的路上,看到樱木千鹤正在走廊旁边的沙发讲电话。 是还在跟理惠说话吗? 樱木千鹤的侧脸严肃万分,完全不见平时的余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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