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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X的反杀逆时侦查组 作者:张小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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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四月十五日,第三次循环,凌晨一点。 骆滕风家中,几乎和第二次循环一模一样的紧急会议,每个人都如同电影重放一般,做出了跟第二次循环完全相同的反应——面对略显奇怪的任务要求,大家摩拳擦掌,情绪高涨,反而是路天峰还没能完全从上一次循环最后一刻错失陈诺兰来电的遗憾之中完全恢复过来,稍微有点神不守舍。 “另外我要求你们全程进行监听……” “老大,监听这事,你刚才说过一次了啊!”余勇生举手提问。 “啊,抱歉,我的意思是需要在樊敏恩身上额外安装微型录音设备,防止信号被屏蔽……” “信号屏蔽?”童瑶目瞪口呆地看着路天峰,“只针对樊敏恩一个人吗?” “是的。”路天峰自知一言难尽,干脆不管童瑶的困惑,转而向余勇生说,“勇生,我接到线报,今天下午樊敏恩可能会跟张文哲见面,这段时间只需要由童瑶和其他同事负责监视即可,你至少有两小时的空闲时间,去执行一个特殊任务。” 余勇生也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不明白路天峰为什么能说出如此精确的安排,但早已唯路天峰马首是瞻的他,仍然毫不犹豫地应道:“明白!” 路天峰随手撕下一张便利贴,写下“莫睿”两个字:“这家伙是个不入流的演员,你随便找个理由把他带回警局,等我来盘问。” “知道!” 余勇生倒是答应得爽快,一旁的童瑶却皱起了眉头,路天峰今天连续下达了好几道莫名其妙的命令,不禁让她心生疑窦。 “路队……”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请你相信我。”路天峰先是用无比诚恳的目光望向童瑶,然后又逐一扫过在场的其他人,“仅限今天,我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能无条件地信任我,执行我分配的任务,即使有部分任务内容显得不可理喻。明白了吗?”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路天峰突然提高了音量,使用了更为严肃的命令语气,另外三人马上下意识地立正,齐声道:“明白!” 黄萱萱又补充了一句:“老大,我这边有什么特别安排吗?” “暂时没有。” “哦……”不知道为什么,黄萱萱看起来似乎有点失望。 路天峰心里暗暗苦笑起来,他知道随着循环次数的增加,自己下达的指令只会越来越奇怪,希望自己能够控制好眼前这几位年轻人的情绪。 “好了,大家早点休息吧,明天又是艰苦的一天。” 不出所料,与上一次循环一样,余勇生和黄萱萱离开了房间,童瑶却一声不吭地留在这里,她欲言又止地看着路天峰,好像想等路天峰主动开口。 路天峰故意不说话,童瑶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 “路队,你能够确定X跟这三个人有联系吗?万一……” 路天峰笑了,他笑的原因是童瑶这句话跟上一次循环时一字不差,但童瑶似乎误以为他在嘲笑她的不成熟,俏丽的脸上浮现了一片红晕。 “早点休息吧,不用太担心。”路天峰自信满满地说,“我有预感,案情将会在今天出现重大突破。” 童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说:“路队,我相信你,请你也相信我。” “嗯?”路天峰有点愣住了。 “我总觉得有些东西,你一直都自己扛着……对不起,我多嘴了。”大概是察觉到路天峰的表情变得僵硬,童瑶连忙收住了话题。 路天峰露出既欣慰又苦涩的笑容:“谢谢你。” 童瑶好奇地眨了眨眼,嘴唇动了动,没再说什么便离开了。 路天峰慢慢转过身子,面向窗外无边无际的黑夜,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2 四月十五日,第三次循环,清晨六点。 路天峰已经穿戴整齐,精神抖擞地站在别墅的玄关处,等候骆滕风现身。天空是灰蓝色的,别有一番韵味,而看着渐渐亮起来的天色,令他情不自禁地想起陈诺兰打过来的那通电话。 她到底想说什么?等会儿在ROOST与她见面的时候,是否应该试探一下?但他要怎么样去试探呢? “路队,早上好。”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将路天峰拉回现实,他扭头一看,出现在眼前的竟然是身穿睡裙,一脸迷糊的樊敏恩,而不是骆滕风。 这条睡裙也太过暴露了,白色的薄纱近乎透明,路天峰赶紧把目光移开。 “骆太太,早上好。” 下意识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路天峰心中疑窦连连。骆滕风一向对晨练有种莫名的执着,在前两次循环当中也没有出现任何意外,为什么在这一次循环当中发生了变化? 樊敏恩半眯着眼,打了个呵欠,继续解释道:“很抱歉,滕风临时有紧急工作,处理完上床睡觉都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了,所以他想再多睡一会儿,让我来通知你一声。” “什么?”大概是因为路天峰的反应有点夸张,樊敏恩的脸上浮现出困惑的表情来。 “呃……有什么问题吗?”樊敏恩毕竟是习惯了晚睡晚起的夜猫子,一副随时就要再次睡着的模样,用力揉了揉眼睛。 “没什么,我明白了。”路天峰连忙低下头,顺带掩饰住自己的慌张。 樊敏恩呵欠连连,没再说什么就转身离去,路天峰则呆站在原地,心潮起伏不定。 这一次的循环才刚刚开始,路天峰几乎没有做过任何尝试改变命运进程的事情,但骆滕风的行动轨迹竟然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可是他在之前那么多次时间循环体验当中从未遇到过的现象。 不对,不仅是骆滕风的行动轨迹改变了,樊敏恩的言行举止也大相径庭,至少路天峰从来没见过这位富家小姐一大早起床,穿着性感睡裙在家里晃荡。 “到底是怎么回事……”路天峰长叹一声,五分钟前还踌躇满志地准备迎接所有挑战的他,竟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得情绪极其低落。 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X做出了某些行为,改变了“今天”的事态发展,但X到底做了些什么?为什么路天峰几乎感觉不到弹簧效应的存在? 恐惧,紧张,期待。 三种情绪相互交错,在路天峰的心底蔓延,他觉得自己一直都太低估X了,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其实对时间循环的深层原理一无所知。 但X的实力,远胜于他。 “路队?”另外一个女声将路天峰从沉思中唤醒,这次是童瑶。 “早,情况如何?” “樊敏恩返回卧室之后,没几分钟就睡着了。” “骆滕风呢?” “我没有听见他的声音,估计还在睡觉呢。”童瑶好奇地看着路天峰,显然不理解他为什么对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那么关心。 路天峰犹豫了一下,说:“今天的任务可能特别艰巨,要分外留神。” 童瑶虽然不明白路天峰为什么会这样说,但仍然认真而坚定地回答:“明白,请路队放心!” 路天峰仿佛又看到了凌晨时分,那个一本正经地对自己说“请信任我”的童瑶。他点了点头,又顺口问了一句:“骆滕风今天的行程表还没出来吗?” “嗯?出来了啊,凌晨三点多发的邮件。” 路天峰这才发现自己漏看了手机上的新邮件提示信息,于是马上打开行程表,第一眼就发现了不妥之处。 今天骆滕风的第一项行程安排,是参加上午十点在风腾基因召开的内部股东会议,并没有安排在上两次循环中都出现过的早餐会。 所以路天峰和陈诺兰今天上午也不会在ROOST餐厅见面。 “又一个人的行动轨迹完全改变了……”路天峰喃喃自语着,掏出了怀里的笔记本。 提前做好的作战计划,在短短几分钟内几乎完全报废了。 “路队,这个行程表有什么问题吗?”也许是注意到路天峰神不守舍地看着笔记本,童瑶关切地问了一句。 路天峰心念一动,干脆趁着这个机会,借助童瑶的观点和视角去分析形势,试图发现自己的思维盲区。 于是路天峰问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童瑶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她自己的看法,“下午在D城大学的活动和晚上的婚宴,都是人来人往的场所,安全隐患很大。” 这是一个中规中矩的观点,并没有带给路天峰任何惊喜和意外。 “那么如果只能二选一的话,你觉得哪场活动更危险?” 童瑶默默地思考了好一会儿,才说:“应该是D城大学吧。” “为什么?”其实这个答案有点出乎路天峰的意料,因为按照常理推断,白家婚宴上聚集了更多的嫌疑人,那应该是一个形势更加错综复杂的场合。 “因为骆滕风和D城大学有千丝万缕的关联,那里是他的母校,RAN技术的原型也是在D城大学的实验室里研发出来的。他如今拥有的人脉网络和社会关系,很多都可以追溯到大学时代。” 童瑶眼看路天峰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又补充了一句:“其实在外人眼中,骆滕风是D城大学的宠儿,是这所学校最成功的代表人物之一,但我一直认为,爱和恨就是一枚硬币的两面,骆滕风能够吸引多少人的爱戴,就同样会引来多少人的仇恨和妒忌。” 路天峰感慨道:“这句话不错,听起来还真有点道理。” 童瑶被路天峰这样一说,反而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童瑶,有件事情想拜托你去调查一下。” “路队请说。”童瑶意识到路天峰突如其来的客气一定是有原因的。 “你提醒了我一点,我们一直忽略了骆滕风和D城大学之间的关联。我想让你查一下目前在D城大学的教职工里面,有哪些人曾经和骆滕风关系密切,也许是好友,也许是死对头,他们当中可能隐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杀机。” “明白了,没问题。” “对樊敏恩的监控也不能放松,如果有必要,我再多申请两个人过来帮忙,可以吗?” 童瑶用力地点了点头:“放心吧路队,一切交给我。” “很好。”路天峰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童瑶似乎身子僵直了一下,但脸上很快露出了松弛的笑意,这就是她想要的信任吗? 路天峰心里非常清楚,想要战胜X,必须倚靠眼前这支团队的力量,绝不能单打独斗。 3 四月十五日,第三次循环,上午十点。 风腾基因的会议室内,股东会议正在进行。 刚才路天峰趁着会议开始之前的一丁点儿空闲时间,快速地整理回顾了一遍从早上到现在的各方动态。 骆滕风一直睡到八点过后才起床,继而开始上班的准备,而在这段时间内,路天峰一直密切关注着其他嫌疑人的最新动态。 让路天峰稍感安心的是,张文哲和高缈缈的行动路线和上一次循环基本相同,没有出现太大的偏差。 张文哲一大早就开始上网玩赛车游戏,乐此不疲,完全不像一家大公司的高层管理人员,更像沉迷游戏的网瘾少年。余勇生也按照路天峰的特别指示,调查了张文哲的游戏数据,发现他只是单纯地打发时间而已,完全没有在游戏中与其他人有过交流。 高缈缈则依然是那个勤俭朴素的女生形象,起床后简单梳洗一下,就开始做家务、煮早餐,出门上班的路上还不忘读书学习。她还真是个典型的“隔壁家的好孩子”,光看外表很难想象她能对陈诺兰怀有那么深的戒备。 不过没准在这次循环里头,高缈缈不会那么关注陈诺兰了,因为早餐会的取消,陈诺兰也应该并没有被骆滕风提拔为研发部首席助理。 这一次循环的进程颇为诡异,首先是大清早就有接二连三的变化,让路天峰陷入了深深的无力感之中,他已经做好了迎接一个又一个艰巨挑战的心理准备。然而没想到的是,在接下来的几小时中,事态的发展却平静得有点沉闷,路天峰心里憋了一股子劲,却是有力无处使。 包括现在,骆滕风坐在会议室中,与张文哲、高缈缈等人开会的时候,议题也同样是波澜不惊,平淡乏味,张文哲甚至一而再再而三地打着呵欠,毫不掩饰他的疲态。 会议进行过半的时候,骆滕风突然插了一句:“对了,我身边有一个最新的人事变动,现在知会各位。” 张文哲和高缈缈顿时提起了精神,一直在旁听的路天峰更加纳闷,难道骆滕风会在没跟陈诺兰沟通的情况下直接提拔她? “我想新增一位总裁助理,也已经找到了适合的人选。” “新助理?”张文哲阴阳怪气地笑着说,“Tina不是做得挺不错的嘛!” “Tina的专长是行政事务处理,而我还需要一位在科研技术方面能够协助我的助理。” 此话一出,会议室里的三个人眼睛同时发亮,原因却各不相同。 路天峰的眼神中主要是关切和担忧,没想到事情兜兜转转,又引到自己女朋友身上了,而且这次居然换了个名头,不知道后续发展如何。 张文哲的眼里却充满了戒备,他意识到骆滕风不会无缘无故地提拔一名贴身助理,更何况现在研发部门的首席科学家之位空缺,这位从天而降的助理很可能是骆滕风为了“曲线救国”,掌握研发部门的实际权力而设。 高缈缈的脸上则是带着希冀和盼望,大概在她的心目当中,自己会是这一技术助理的最佳人选。她当然很明白自己的能力和声望都无法胜任公司的管理层职位,所以才一再坚持由普通员工做起,但如果能当上骆滕风的贴身助理,那就另当别论了,这可是一个看似低微,实质上非常接近权力中心的职位。 骆滕风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大家的表情变化,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心目中的最佳人选就是研发部的陈诺兰。” 另外三人脸上掠过微妙而复杂的情绪,尤其是高缈缈,她的脸色先是发白,然后转红,嘴唇微微颤抖着,最后一言不发地垂下了脑袋。 “哦……”张文哲拖长尾音,托着下巴,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路天峰的心情最为复杂,但他只能装作局外人,冷冷地旁观事态发展。不过他心里还有一个疑惑,陈诺兰为什么没有出席这次会议? “没意见的话,就进入下一个议题……” “请稍等,陈诺兰她人在哪里?”张文哲果然提出了这个问题。 “我并没有安排她参加这次会议。”骆滕风微笑着回答。 “这种时刻,本人还是应该出现一下吧。” “今天她有另外的重要任务处理,更何况我们并不需要讨论这件事,我只是借此机会通知大家一声而已。” 张文哲不禁问:“刚提拔就有重要任务?” “她的身上本来就担负着很多重要任务。” 骆滕风和张文哲针锋相对,一来一回,语速极快,会议室内的气氛也变得剑拔弩张。 张文哲听了骆滕风这句立场强硬的话后,不怒反笑,说道:“骆总应该也听闻过,最近有些关于你和女下属之间的风言风语,影响不太好。” 骆滕风神色如常地回答:“张总明知道那是风言风语,就不要浪费我们股东会议的宝贵时间了。” “传言也许是假的,但负面影响却是真实存在的。为了公司利益,骆总怎么说也应该适当避嫌,而不是把绯闻女主角提拔为自己的贴身助理。” 骆滕风脸色一变,直直地盯着张文哲。张文哲则依然是笑眯眯的样子,好像一点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话已经过火了。 路天峰表面上看起来还没什么,内心早就莫名焦躁,他没料到这次陈诺兰不在场,反而导致了更为激烈的言语冲突。他再偷偷瞄了高缈缈一眼,只见她看似漫不经心地坐着,实际上在用手指不停地来回蹭着会议桌,难掩心中的紧张。 “张总的意思是觉得我公私不分,任人唯亲吗?”骆滕风冷冰冰的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攻击性。 “骆总为人光明磊落,我自然是知道的。”张文哲还真是沉得住气,这时候依然笑容满面,“我只是担心别人误会嘛。” “不知道张总有何高见?” “骆总如果觉得有必要新增技术助理一职,我倒是有个很好的人选推荐,保证不会让别人嚼舌头。”张文哲一边说,一边把目光投向高缈缈。 高缈缈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神色变得更加难看。张文哲的暗示已经十分明显了,她肯定不能再继续装傻,但她实在不知道眼下该如何应对。 幸好骆滕风没有让高缈缈难堪太久,他主动接过了话题:“我需要一个专业性更强的人担当我的助理,缈缈虽然是本专业出身,但毕竟还没完成研究生学业,但陈诺兰是海归博士,更被誉为本领域的天才少女,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还是十分明显的。你同意吗?” 最后这个问题,是直接抛给高缈缈的,她的回答脱口而出:“我同意……” “很好,看来张总一时之间也找不到能够顶替陈诺兰的人选了吧?”重新占据上风的骆滕风,脸上又绽放起笑意来。 “既然如此,我就不多说了。”张文哲拿得起也放得下,竟然真的就此打住,不再纠缠这一个话题。 会议室内一下子陷入异样的沉默当中,每个人都各怀心事,却没人愿意首先开口打破僵局。 这时候,骆滕风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他低头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竟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而接通电话的时候,骆滕风使用的是一口流利的英语,语速极快,以路天峰并不高明的英语水平,几乎没听懂他说了些什么。 电话很快就挂断了,骆滕风笑着对大家说道:“各位,有一个好消息,公司最近的现金流压力到底有多大,我们都心知肚明,而就在刚才,国际知名风投机构Volly向我们抛出了橄榄枝,他们对我们公司兴趣非常大。” 这对风腾基因而言绝对是天大的喜讯,因此无论张文哲和高缈缈有什么小情绪,也顿时一扫而空,面露笑意。反倒是路天峰又听到了一个在前两次循环中闻所未闻的新消息,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次能联系上Volly,可是全靠陈诺兰从中牵桥搭线。”骆滕风只是那么简简单单地说了一句,就重新确立了陈诺兰在股东心目中的地位,现在每一个人都知道她不仅有美貌与学识,还有过硬的人脉关系网。 “我们需要做些什么准备工作吗?”毕竟是要面对投资界的标杆企业,连一向张狂的张文哲也变得小心谨慎起来。 “具体的事情,等我今天跟他们初步接触后再决定吧。” “今天?” “那么快?” 众人大吃一惊,张文哲和高缈缈没想到Volly会搞一个突然袭击,而路天峰就更加惊讶了,这一次的循环里头居然多了一件这么重要的事件。 “骆总,今天的行程表里面没有这项安排啊?”路天峰以保镖的身份,轻声询问道。 “因为这是三分钟之前才决定的事情,走,我们现在立即出发,前往机场。” “机场?” “是的,Volly的一位副总裁今天在D城机场转机前往国外,他只能留给我们十一点到十二点之间这一小时的时间。”骆滕风看了一眼手表,“你知道我们的机场高速,一旦堵起车来可不是开玩笑的。” 路天峰正在低头默默地操作手机,把骆滕风的最新行程发给同事们,这时候他看见了童瑶发来的信息。 樊敏恩今天一直躲在卧室里面埋头睡懒觉,刚刚起床梳洗,不像要准备出门的样子,看上去这个上午她是不会跟郑远志见面了。 所有的事情都乱套了。 路天峰用力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那地方正在隐隐作痛。如果说在上一次循环当中,他感觉自己陷入了沼泽的话,眼下这第三次循环所发生的事情则告诉他,原来整个世界都是沼泽,根本没有一寸可以让人安然立足的土地。 4 四月十五日,第三次循环,上午十一点,机场高速公路上。 路天峰认为,飞机是人类文明史上最有趣也最矛盾的交通工具。 一方面,精确的科学数据统计显示,无论是以事故率、死亡率和死亡人数等各种方式计算,飞机都是人类历史上最为安全的交通工具,并且安全性远超其他出行工具。 另外一方面,普通民众却总是无法消除“飞机很危险”的刻板印象,认为飞机比火车、汽车、轮船等交通工具要“危险得多”。 机场同样是一个充满矛盾的地方。 对警方工作而言,机场可以说是比较安全的,毕竟进出候机楼都有严格的安检措施,机场内部也有不少训练有素的安保人员协助应对各种突发情况。 但实际上,机场的危险之处大部分在于那些肉眼不可见的暗涌。越是大型机场,出入口就越多,比如D城机场算上工作人员通道,起码有一百多个出入口,无论多严格的安检措施都会有漏洞。更何况会选定机场为作案场所的罪犯,通常都是熟悉机场运作体系的内部人员,那些安检措施对他们而言更是形同虚设。 在赶来的路上,路天峰不停地调兵遣将,先是把余勇生和黄萱萱调配到机场支援,并安排童瑶全权负责监控其他嫌疑人的任务。当然,路天峰一直低着头操作手机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陈诺兰和骆滕风正并排坐在后座上聊天,他想分散一下注意力,好让自己听不清他们俩的对话。 然而断断续续的词句依然顽强地飘入路天峰的耳内,什么对赌协议、资本回报率、溢价收购、股权激励之类的,路天峰听得云里雾里的。令路天峰最为沮丧的事情是,他直到这一刻才知道陈诺兰对资本市场运作如此熟悉,这根本就不是他印象中那位不问世事、潜心科研的学霸型女友。 这时候,余勇生的电话打破了路天峰的沉思。 “老大,我已经到了。” “很好,提前检查一遍机场安检区里头的几家咖啡馆,看看有没有可疑人物出现。”中转乘机的乘客不会离开安检区域,这也有一个好处,就是安检区域里的人会比较少。 “收到!对了,还有另外一件事情想跟你汇报……”余勇生的语气突然变得结结巴巴的。 “怎么了?” “你让我调查的那个莫睿,我们已经找到了,但是……好像人不对啊!” “人不对是什么意思?”接二连三的意外状况,路天峰差点忘记了这人。 “那家伙虽然号称导演兼编剧、演员,但实际上就是个不入流的十八线小演员,跟风腾基因的案件是风马牛不相及。更何况最近几天他都跟着一个剧组,在D城郊外的影视基地里头拍戏,完全没有离开过。” “是吗?那他今天的安排呢?”路天峰的眉头已经拧成一团了。 “我收到了剧组传真过来的通告,今天晚上莫睿难得有几场可以露面的戏,他肯定是不愿意错过的。” “这人难道只是个幌子……” “啊?什么?”没有上一次循环记忆的余勇生自然听不懂路天峰的话。 “莫睿的事情下午再处理吧,现在你先去替我们选一家人比较少的咖啡馆,注意周边环境。” “收到!” “我们马上就到。”路天峰已经能够看到远方若隐若现的机场建筑。 D城机场,中转航站楼。 余勇生提前选定的咖啡馆名为“Super Coffee”,位于中转航站楼不起眼的角落,平日的客流量就不算多,如今更是因为配合警方执行任务,把店员替换为黄萱萱了,而她当然不会去主动招揽客人,所以显得更为冷清。 “就这里?”看到空无一人的咖啡馆,骆滕风不禁有点纳闷,“他们开门营业了吗?” “在营业啊,看,那不是服务员吗?” 骆滕风经历了警方好几天的贴身保护,自然也已经认得黄萱萱,他无奈地苦笑道:“连机场你们也不放心啊!” “机场又怎么样,我们还不是没买票就进了安检区域?”路天峰说。 “黄警官冲调咖啡的手势像模像样啊!”骆滕风不由得多看了黄萱萱两眼。 “那当然,她可是专业的。”路天峰一直觉得黄萱萱扮演服务生之类的角色气质特别吻合,根本看不出破绽。 骆滕风步入咖啡店,挑选了一个靠柜台的位置坐下,陈诺兰坐在他的身旁,两人没有浪费一丁点儿时间,立即拿出资料开始低声讨论,为即将到来的见面洽谈做准备。 此情此景让路天峰觉得自己有点多余,就信步走到门外,想观察一下周边环境。他注意到扮成保安的余勇生已经占据了附近唯一一个制高点,不由得表扬了一句。 “选的位置不错嘛!” “哈哈,老大过奖了。咦?”余勇生发出一声充满疑惑的惊叹。 “怎么回事?” “有两个奇怪的男人正往这边走来,他们戴着棒球帽、墨镜和口罩,看不清楚样子。” “在室内戴墨镜?”路天峰顿时警觉起来。 没多久,路天峰就看到余勇生所说的那两个人了,他们都穿着嘻哈风格的运动服,一个大红色,一个水蓝色,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两人脸上戴着黑色的口罩,头顶的棒球帽帽檐刻意压得很低,加上大号的墨镜,真是完全无法分辨面目。 两个怪人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什么,终于,红衣人指着Super Coffee的方向,凑在蓝衣人耳边悄悄说了些什么,然后两个人就一起往咖啡馆方向走过来。 “老大,怎么办?”假扮店员的黄萱萱有点紧张地问。 “稳住,既然开门营业了,总不能不让人家进去买咖啡啊!”路天峰一直盯着那两个男人的背影,只见他们径直走进了咖啡馆,蓝衣人找了个离柜台最远的位置坐下,红衣人则走向黄萱萱,准备点咖啡。 “老大,他们只是恰巧路过吗?”余勇生不断地往咖啡馆这边张望。 “哪有那么巧的事情,他们显然是故意找过来的。按兵不动,别自乱阵脚,萱萱,替客人正常下单。” “很抱歉,本店目前只能提供美式咖啡……”耳机内传来黄萱萱和红衣人的对话,其实每种咖啡的做法大同小异,黄萱萱这样说只是变相地赶客而已。 红衣人倒是满不在乎地直接点了两杯美式咖啡,黄萱萱也只好若无其事地埋头调配咖啡,不过她趁着红衣人站在一旁等候的机会,偷偷地把藏在员工胸牌背后的隐藏式摄像头对准了红衣人的脸部。 即使黄萱萱一言不发,在幕后掌控大局的路天峰也立即明白了她的意图。 “童瑶,你在线上吗?”路天峰问。 “在呢,萱萱的影像数据我这边收到了,正在分析中……但脸部有效信息太少了,基本上只能看到眉毛。”童瑶同样是反应奇快,根本没有耽搁时间就开始着手分析了。 “放心吧,难道他们还能戴着口罩喝咖啡吗?”路天峰倒是慢慢沉下心来,因为通过观察他判断,这两个男人虽然形迹可疑,但似乎只是想来这里喝一杯咖啡而已,两人的座位也离骆滕风有好一段距离,应该构不了什么威胁。 “又有人走过来了,会不会是Volly的投资人呢?但他可是个中国人哦。” 路天峰又好气又好笑:“国外的公司就不能聘请中国人了吗?” “当然不是,只是我听老大说,骆滕风是用英文跟对方沟通交流的,就误以为对方是外国人了。” 路天峰怔了怔,说:“没准人家是个ABC。” “啥?” “American Born Chinese,就是在美国出生,在美国长大的华裔,他们很多人都不会说中文。”耳机里飘来童瑶淡淡的声音。 “行了,别闲聊了,他们接上头了。” 来者果然是Volly的副总裁Steve,路天峰看着他们热情地握手、交换名片,然后双方就座,很快就进入了讨论的状态。 另一边,那两位奇怪的男子却是自顾自地喝着咖啡,他们已经褪下了一半口罩,把口罩的带子挂在耳朵上,一副随时准备重新戴上的样子。 “老大,那两个人的举动,有点像逃避狗仔队的明星啊。”余勇生说。 “是吗?哪位明星?” “我哪认得那么多,让萱萱去看一下,她熟悉这些。” 其实在余勇生说出这句话之前,黄萱萱已经找了个借口走近那两人,就算她认不出对方是谁,至少也能拍到更清晰的图像。 “两位还需要点什么吗?”黄萱萱轻声问道。 “不需要了,谢谢。”红衣人的声音有点沙哑,而蓝衣人甚至第一时间放下了咖啡杯,重新戴上口罩,生怕被人看见容貌似的。 黄萱萱的目光在红衣人脸上停留了几秒钟,她确实没认出对方是谁,只觉得有点眼熟。 “童瑶,这次可以看清脸部了吗?”路天峰注意到骆滕风和Steve之间的交谈很顺利,因此把更多的精力放在那两个神秘男子身上,他认为这两个人才是现场最大的变数。 “稍等……有结果了,红衣服的是著名男子组合Power Up的经纪人苏雷,所以蓝色衣服那位,根据有限的脸部特征推断,应该是Power Up的成员陈航飞。” “谁?没听过啊……”余勇生依然糊里糊涂的。 “你当然不知道,但人家现在可是当红的明星偶像呢。”听黄萱萱的语气,她显然是知道这个组合的。 路天峰问:“所以说这两个人是怕被粉丝认出来,才特意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喝咖啡?” “嗯,应该是这样的。”黄萱萱答道。 然而路天峰的心中仍有疑惑,他不相信世界上会有如此巧合,更何况这一次循环里头出现的意外情况已经够多了。 “萱萱,你说这个Power Up组合,有机会在今天晚上的电视新闻里出现吗?”路天峰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哎哟,以他们组合的火热程度,上娱乐板块那是一点也不奇怪,万一被他们的疯狂粉丝发现,再弄出点什么岔子来,搞不好还能上头条新闻呢!” 对了,就是这么一回事! 路天峰自己甚少关注娱乐新闻,尤其最近一段时间忙于工作,更加没留意这些八卦的东西。但X却有可能是一个关注这方面新闻的人,如果在上一次循环当中,X有注意到Power Up出现在本地机场的相关新闻,然后在这一次循环里面加以利用的话—— 路天峰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如果今天发生的一切变故都是由X主导和控制的话,那么这个X实在是太可怕了,可怕得让人心生绝望。 而这也是路天峰第一次体会到时间循环给自己所带来的障碍,如果这件事发生在“昨天”的话,那么无论是多么隐蔽的事情,警方也都可以派人去调查,但所有发生在上一次循环的事件,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即使路天峰真有通天的本领,也无从查起。 这是一场信息完全不对称的战争,X应该非常清楚今天Power Up组合会在机场遭遇些什么,并且利用这一点布下了陷阱,而路天峰等人则是毫无头绪,只能见招拆招。 所以路天峰决定兵行险着,打乱X的计划。 “我们换个地方吧。” “换地方?骆滕风现在正在聊着几个亿的生意,他愿意换地方?”余勇生愕然。 “快,萱萱负责带走他们,勇生去找另外一家咖啡馆,或者没有顾客的快餐店也可以。”路天峰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扬手让两人立刻行动。 余勇生和黄萱萱虽然不明就里,但依然按照路天峰的指示准备行动。只不过两人刚刚有所动作,正在喝咖啡的苏雷和陈航飞就突然双双放下了杯子。 大概二十个身穿同款但不同颜色运动服的人,不知道由什么地方钻出来,一下子就围在了咖啡馆门前。这些人大部分是年轻人,有男有女,领头的是一位高大的男生,他的手里拿着一块塑料板,上面写着硕大的英文“Power Up”。 “他们是要闹事吗?”余勇生已经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远远地观望着。 路天峰也是愁眉苦脸,现在把骆滕风他们带走吧,不是不行,但二十多个人在围观,搞不好更容易出乱子,倒不如静观其变。 “萱萱,注意保护好骆滕风。” “明白。”黄萱萱挪动脚步,不动声色地靠近骆滕风的座位,然后才说,“老大,你也不用太担心,我看他们似乎是应援会的粉丝。” “那又如何?”路天峰还真不太懂现在年轻人追星的事情。 “应援会比较循规蹈矩,属于有组织有纪律的粉丝团体,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因为他们都很爱惜偶像和自己的名声。” 路天峰一看,还真是那样子,虽然突然冒出来的这群人看起来有点诡异,但他们只是静静地站在十米开外,举着牌子,看着自己的偶像喝咖啡,连上前索要签名的人都没有。 “这又是什么操作?”余勇生有点目瞪口呆,“我还以为追星就是一股脑儿冲上去合照拿签名呢。” “你的思维还停留在十年前吧?”黄萱萱笑道,“现在应援会的粉丝很讲究尺度的,他们看见偶像在工作或者休息,就会远远观望,不去打扰,除非偶像主动招呼他们靠近。” “哈?换了我是明星,才没空理睬他们呢。”余勇生又说。 “所以你就当不了明星咯。”黄萱萱哼了一声。 “各位,麻烦保持安静。”童瑶终于受不了这两位的斗嘴了,只好出言提醒道。 路天峰听余勇生和黄萱萱讨论的同时,目光却紧紧锁定在骆滕风身上,只要没有可疑人物靠近骆滕风,他才不管什么粉丝不粉丝的事情呢。 苏雷和陈航飞当然也看到了这些粉丝,他们稍微商量了两句之后,陈航飞就摘下了帽子和墨镜,向粉丝团的方向招手示意。粉丝们立刻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但并没有吵闹太久,而是很自觉地排成一队,一个接一个地走进咖啡馆,与陈航飞握手,还有一些人拿着早就准备好的CD,请陈航飞签名。 这阵仗吸引了不少过往旅客的目光,有些路人注意到原来是Power Up的陈航飞出现在咖啡馆里,也立即加入了追星的队列当中。人群越聚越多的同时,苏雷在不停地打着电话,大概是要安排人手来接应。 “老大,越来越多人了,怎么办?” “按兵不动,保护好骆滕风。” 骆滕风、陈诺兰和Steve也已经站起身来,看来是嘈杂混乱的环境让他们无法专心谈判,三人准备离开这里,另寻地方继续了。 然而骆滕风还没来得及走出咖啡馆,现场又生变数。四名看似保镖的彪悍男子风风火火地赶到现场,随即开始疏散人群,留出一条通道好让陈航飞离去。 这下子,队伍最前方有好几个凑热闹加入的路人义愤填膺地叫骂起来,而被骂的人竟然是应援会的领队。路天峰听到断断续续传来的几句争吵,原来路人认为是应援会的粉丝阻挠了他们接近偶像,应援会的人则指责那几位路人想插队,扰乱秩序。 其中一位打扮时髦的年轻女子,吵闹得最起劲,她用手指着应援会领队的鼻尖,正在破口大骂。那位身高超过一米八的大男生站在原地,憋得满脸通红,看来是女子骂得很难听。 陈航飞在保镖的护送下匆匆离开现场,而一部分铁粉亦步亦趋地跟随偶像离去,更多的人则留在原处围观,还有三三两两趁机起哄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眼见这一幕,路天峰心中浮现出不祥的预感来。X应该是在上一次循环当中看到这条发生在机场的新闻了吧?如果只是普通的粉丝追星新闻,相信根本不会太起眼,并不容易被X留意到,难道真的如黄萱萱随口戏谑的那样,这是一条足以上头条的新闻? “勇生,过来帮忙,萱萱看好了,别让人靠近骆滕风。”路天峰一边说,一边跑向矛盾冲突的中心,准备劝架。 “老大请放心,他们只会追随偶像的脚步离去。”黄萱萱虽然嘴上说得轻松,精神上却完全不敢怠慢,警惕地盯着人群。 眼见陈航飞的背影已经消失,年轻女子更加暴躁不安,也许是觉得领队的男生骂不还口,懦弱可欺,她干脆用手指狠狠地戳对方的脸,指甲顿时在上面划出一道鲜红的痕迹。 男生终于忍无可忍,情绪失控了,他反手就是一个耳光,扇在年轻女子的脸上。女子根本没料到对方会反击,加上男生的力气并不小,她脚步不稳,一下子就被扇倒在地。 “呜哇——”女子坐在地上,哭号起来。 围观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大喝道:“妈的,连老子的女人也敢打?” 话音未落,硕大的拳头就向应援会领队的脑袋上招呼过来。 一声闷响后,那记重拳正中领队的面门,竟一下子就把他打趴在地,整个人昏死过去。 壮汉迈开步子,高举拳头,还想追击,没料到一只强有力的手紧紧地抓住了他。 路天峰严肃地说:“警察,住手!还想打死人吗?” “这家伙动老子的女人啊!”壮汉还是一副骂骂咧咧的模样。 “有什么跟我回警局再说。” 此言一出,身材高大的壮汉顿时好像矮了几厘米,换上了一张笑脸:“有话好好说,大哥,我们还要赶飞机呢……” “你们还知道这里是机场啊?”路天峰板着脸,提高了音量,对四周的围观群众说道,“看热闹的就散了吧,要不就带回警局录个口供,协助调查。” 一听可能会惹麻烦上身,四周的好事者立即一哄而散,只有几个应援会的粉丝还瑟瑟发抖地留在原地,想查看他们同伴的情况。 路天峰松开制住壮汉的手,走上前一看,那个领队的男生仰面朝天,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口鼻处正不停地渗出血来。 “糟糕!”路天峰跪下身子,摸了摸男生的鼻息,竟是冰凉冰凉的,几乎没有一丝热气。 机场候机楼内闹出人命……难道X在上一次循环中,看到的就是这条新闻吗? “快封锁现场,叫救护车!另外派人把这家伙押回去。”路天峰冷静下来,在通信频道里下令。 刚刚还气焰嚣张的壮汉和大吵大闹的女子都吓得脸色煞白,神色慌张,两人相互搀扶着,连站都站不稳的样子。 “警察大哥……我就……就打了他一下……” “有什么事情留到审讯室里慢慢说吧。”路天峰回头看了一眼骆滕风等人,只见他们依旧静静地站在咖啡馆的角落里,黄萱萱则尽职尽责地守在一旁,看来并没有受到太多的影响。 余勇生也跑了过来,帮忙疏散人群,机场保安和医疗人员随即赶到,将昏迷不醒、生死未卜的伤者送走,动手打人的壮汉和吵吵嚷嚷的女子则一同被带回了警局…… 看着眼前这忙乱的一切,路天峰有点恍惚。 这就是X刻意安排的事件吗?制造这样一场混乱对X而言有什么好处呢? 路天峰一时半会儿还想不明白,但他坚信X的举动绝对是有充分理由的,这种看不穿的阴谋诡计才更为可怕。 “老大,我们可以收队了吗?”余勇生问。 原来在另一边,骆滕风和Steve的初次会晤已经结束,虽然被突发事件干扰导致有点草草收场的感觉,但看骆滕风脸上的笑容和陈诺兰充满自信的表情,可以推测这一次的会谈还算成功的。 “好,收队。勇生,下午你记得去找莫睿,把他控制住。萱萱,你跟我一起去D城大学一趟。” “明白,那监视任务还是由童瑶负责?” 路天峰心想,现在监视任务已经意义不大了,每个人的行动轨迹都完全偏离了上一次循环,即使获得他们今天的行动路线图也无法做对比分析。 但他当然不能这样说,只好吩咐童瑶:“是的,童瑶,你继续监视几位嫌疑人。顺带问一句,樊敏恩有出门吗?” “明白了!另外报告路队,樊敏恩一整天都在家没有出门,刚刚吃了一整盒雪糕,草莓味的。” 路天峰苦笑,他对樊敏恩吃了什么口味的雪糕毫无兴趣,但仔细一想,这好像是他布置监视任务时半开玩笑对大家说出的要求,看来童瑶这人认真得有点过头了。 “下午可千万要小心一点。” “好的,不过老大……”黄萱萱不无担忧地说,“我们到底要防备什么?” “我也不知道。”路天峰无奈地说出了心里话。 5 四月十五日,第三次循环,下午两点四十分,D城大学礼堂。 由于从D城机场返回市区的路上遇到了塞车,骆滕风一行比原定计划晚了一些才抵达,但他的风度和气派依然让在场的大学生为之折服。再加上这位霸道总裁刚登台的第一句话,就是为自己的迟到而道歉,瞬间挽回了不少好感度。 骆滕风说的第二句话,就是向大家郑重介绍一位“颜值极高的编外学姐”,并邀请陈诺兰上台讲话。表面上看来,是因为路上堵车浪费了不少时间,来不及绕路把陈诺兰送回风腾基因了,骆滕风才临时改变安排,带着她一起出席D城大学的活动的。但实际上只要细想一下就明白,骆滕风如果不是心底里想让陈诺兰多在公众面前曝光的话,大可以让她半途下车,自行返回公司,又或者将她带到现场,但不做任何高调宣传。 可是骆滕风却选择了以这样一种方式来回应近期满大街流传的绯闻,实在有点出乎路天峰的意料。 陈诺兰迈着自信的步伐上台,又微笑着向大家挥手致意,而路天峰总觉得她的目光在有意无意地避开自己。 “我很羡慕在座的各位,能够成为D城大学的一分子,这也是我童年以来的梦想。”陈诺兰的开场白也让学生们对她的好感度大增,这次讲座的现场气氛比起第一次循环时更加融洽。 那么“编外学姐”的称谓是怎么一回事呢?连路天峰也是直到这一刻才知道,原来当陈诺兰还是一名高中生的时候,就曾经好几次跑来D城大学旁听生物系的课,只不过最后她并没有参加高考,而是选择了出国读书。 陈诺兰简单地讲述了自己在风腾基因内部工作的感受,以员工的身份阐述这家公司的优点,但又并非一味盲目地吹捧和讨好,显得特别真诚。路天峰在台下听着就觉得,这样一来对风腾基因的正面宣传效果要比骆滕风的独角戏好一大截。 所以当骆滕风再次登台时,现场的热烈氛围达到了另一个高潮,甚至让人有种置身明星演唱会现场的错觉。 现场越是热闹,路天峰的心里就越是苦涩,他心神不宁地掏出手机,给黄萱萱发了一条信息:“门外有什么动静吗?” “没有,一切正常。”隔了几十秒,黄萱萱又发来一条信息,“老大,你在担心什么吗?” 路天峰有点为难,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黄萱萱跟第一次循环的时候一样,坐在礼堂的最后一排,离出口位置很近,不过这一次她并没有听见外面传来的抗议声。 也就是说,在这一次循环里,逆风会成员的行动轨迹也发生了变化。 想到这里,路天峰根本就没有心思再听骆滕风的高谈阔论了,谭家强和徐朗两张脸在他的脑海里来回闪现,挥之不去。 最后,他还是决定让黄萱萱先发制人。 “你现在去一趟生物系教学楼,到系办公室找一位叫谭家强的老师。” “好的,然后呢?” 路天峰想了想,还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你只需要拖住他,别让他有机会接触骆滕风。” “明白。”虽然这个命令有点莫名其妙,但黄萱萱还是干脆利落地答应了。 路天峰回头目送黄萱萱离开礼堂,这时候现场也进入了听众提问环节,前面的第一个问题他没听清楚,但依稀觉得是跟第一次循环一模一样的内容。 然而接下来那位学生的提问,却让路天峰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 “请问骆总,据我所知,RAN技术诞生不足十年,以医学界的标准而言,它还没有经过足够长的时间考验,那么我们如何确信RAN技术的安全性呢?” 让路天峰震惊不已的,并非这个问题本身,而是那个身材瘦削,拿着话筒发问的男生,竟然是徐朗!他为什么没有埋伏在教学楼准备袭击骆滕风?既然徐朗出现在这里,那么谭家强是否也改变了原定计划? 路天峰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全神戒备,警惕地打量着四周的听众。 遇到这样充满敌意的问题,在台下负责替提问者传递话筒的主持人神色非常尴尬,反而是站在台上的骆滕风依然面带笑意,若无其事。 “这个问题非常有深度,不愧是我的师弟。”骆滕风竟然先给了徐朗一顶高帽,然后话锋一转,“但疗效和副作用这一对矛盾,是医学界数百年来研究不止、争论不休的话题,RAN是否有安全隐患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我只能向大家保证,我和我的团队已经使用了一切最先进的技术手段和最严苛的检验标准,来论证RAN技术的安全性,迄今为止也并未发现任何安全问题。” 站在观众席上的主持人脸上一直带着僵硬的微笑,等骆滕风话音刚落,就想夺回徐朗手中的话筒,可徐朗又大声说道:“虽然风腾基因没有检测出安全隐患,但最近两年来,先后有好几位专家学者都指出了RAN技术的缺陷,可这些言论全部被舆论封杀了。这难道不是风腾基因的公关手段吗?” 骆滕风的脸色一沉,这位学生的提问,已经远远超出一般学生能够掌握的信息了,但他还是一副淡定的样子,不紧不慢地答道:“其实你说的这些言论,我们内部技术人员都非常认真地研究过,不过目前依然无法印证这些所谓专家学者的空想。” “说白了就是RAN技术至今还没害死人,所以它就是安全的,对吗?”徐朗诡异地笑了笑,“革命果然还是需要流血的啊!”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徐朗的提问已经有点无理取闹了,而骆滕风的神情也变得很不自然。路天峰紧绷的神经更是到了极限,他的手探入怀里,随时准备掏枪应对突发情况。 “这位同学,我希望你能去好好了解一下相关知识再来跟我讨论……” “但RAN技术已经害死人了,不是吗?你们公司的高管张翰林和高俊杰,他们为什么被杀,骆总难道心里没数吗?”徐朗几乎是力竭声嘶地说道。 这下子不仅骆滕风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路天峰也大吃一惊,为什么徐朗会知道这些警方严密封锁的内部信息? 礼堂炸开了锅,大家议论纷纷,现场瞬间变成了一个嘈杂的菜市场。两名保安冲上前去,想要按住徐朗。 徐朗跳到后排座位上,试图逃跑,边跑边喊道:“还会有新的牺牲者出现,大家等着瞧吧!” “安静,请大家安静……”主持人试图维持秩序的声音显得微小而无助。 “萱萱,立即返回礼堂!”路天峰紧急呼叫救援。 “收到。”黄萱萱的语气充满困惑,但路天峰来不及跟她解释了。 路天峰怕事态进一步失控,连忙一个箭步冲上讲台,用身体护着骆滕风和陈诺兰,准备带他们由侧后方的安全出口离去。 没想到人群之中又发出一声高喊:“骆滕风,新的牺牲者就在这里!” 人群当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路天峰循声望去,原来谭家强也潜伏在会场之中!不仅如此,他手里还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并且粗暴地用手臂勒住了坐在他旁边的女生的脖子。 路天峰认得被劫持的那位女生,她在第一次循环时曾经羞答答地上台向骆滕风献花。 “我是警察,放下武器!”在群众生死面前,路天峰也顾不得掩饰身份了,直接拔枪瞄准了谭家强。 “警察?警察有什么用,任由风腾基因横行霸道,你们还要替他保驾护航。”谭家强不仅毫无惧色,反而狂笑起来,匕首的锋刃贴上了女生的脖子。被劫持的女生吓得花容失色,眼泪不停地往下掉,身子摇摇晃晃,像是随时都会倒下。 “你劫持一个无辜的女生,又有什么用?放开她吧,有话慢慢说。”意识到这位老师已经失去了理智,路天峰缓缓地将枪口对准了谭家强。 “警察同志,你一定没听说过,只有用无辜者的鲜血才能唤醒麻木的围观群众。”谭家强眼中散发出疯狂的光芒,匕首几乎要插入女生的颈部了。 “最后警告一次,放下武器……” 路天峰的手有点微微发抖,这并不是因为他面临着生死抉择,而是因为眼前这一幕太像上一次循环中,白诗羽在婚宴现场被劫持的情景了。 简直就是同一出剧本,只是换了时间、地点和角色而已。 为什么会这样? “太迟了!”谭家强诡异地一笑,手中的匕首用力一划,女孩雪白的脖子上顿时多了一道细细的血痕。 “砰!”几乎在同一秒钟,一颗子弹正中谭家强的眉心,他几乎没有什么挣扎,直挺挺地后仰倒地。 学生们尖叫着,哭喊着,争先恐后地往出口方向逃跑,有人摔倒在地,发出凄惨的叫声,继而有什么东西被撞翻了,打碎了……各种可怕的声音此起彼伏,现场宛如人间炼狱,混乱不堪。 路天峰冲上前,搀扶着那位受伤的女孩,只见她双手死死捂着自己的脖子,鲜血不停地由她的指间渗出,把她的衣服染成了深红色。 “冷静,别慌张。”路天峰想替她包扎,但实在无从下手。 女孩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她的嘴唇颤动着,却说不出一个字来。没过多久,女孩终于垂下了捂着脖子的手,她的身体变得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靠在路天峰的胸膛上。路天峰脱下身上的衣服,替她按压住脖子处的伤口,可血还是不停地涌出来,让这举动显得徒劳无功。 “老大,怎么回事?”黄萱萱终于返回现场,她好不容易才逆着人潮冲进礼堂,第一眼就看见了如此惨烈的一幕。 “快叫救护车!”明知已经回天乏术,也知道女孩可以在下一次循环当中“复活”,路天峰的心情依然非常沉重。 他不忍亲眼看着这样一条年轻而鲜活的生命,在自己的怀中慢慢凋零。 “坚持住,别闭眼,你会没事的。”他不断地鼓励女孩,而女孩的目光却渐渐变得呆滞,失去了焦点。 黄萱萱也伸出手来,帮忙按压女孩的伤口,看起来血好像渐渐止住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再也没多少血能流了。 女孩动了动紫青色的嘴唇,好像说了声什么,但没人能听得清,然后她就慢慢合上了眼睛。 “老大……她不行了……” 路天峰一言不发地将女孩的尸身平放在地上,再转头看向谭家强,眉心中枪的他,倒是死得痛快。 这时候,他才注意到蜷缩在角落里的陈诺兰,她吓得脸色苍白,双脚发软,一副连站都站不稳的样子,全靠骆滕风的搀扶才没有倒下。 骆滕风如同戴着人皮面具一样,看不出他的情绪变化,但路天峰注意到他的肩膀在不停地颤抖着,看来这一幕同样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冲击。 路天峰站起身来,出于本能想走过去安慰陈诺兰,却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双手和身上全是血,刚迈开的步子又停住了。 黄萱萱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她擦了擦手上的血,走到陈诺兰身边,说:“骆总、陈小姐,我先带你们离开这里吧。” “等一下。”路天峰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萱萱,你带人搜索校园,一定要找到一位叫徐朗的男生,他与这次事件有着密切关联。” “知道了……”黄萱萱的语气中出现了少见的犹豫,毕竟刚才路天峰一个莫名其妙的指令就把她调离了现场,一转眼的工夫礼堂里却死了两个人,很难说这两者之间有没有因果关系。 路天峰有意忽略了她的犹豫,只是催促一句:“快去吧,这里交给我。” 黄萱萱离开后,路天峰也走到了骆滕风和陈诺兰身边,骆滕风依然绅士地用手搀扶着陈诺兰,而陈诺兰似乎还没从震惊之中恢复过来。 “我们走吧。”路天峰从嘴里挤出这四个字来。 “去哪里?”骆滕风还能平静地发问,陈诺兰则是一直死死盯住两具尸体,紧咬嘴唇。 “回警局,有些问题我需要搞清楚。” “警局?”骆滕风皱了皱眉头。 “今天在骆总身边已经接连死了三个人,我觉得你还是跟我到警局会更安全。” “哪三个人?”骆滕风问。 “除了眼前这两人,还有今天中午在机场被打倒在地的那名年轻男子,他被送到医院后抢救了两个多小时,最终还是没救回来。” 骆滕风沉默了好一阵子,才说:“他们的死应该跟我没有直接关系吧?” “我不知道。”路天峰直直地看着骆滕风,骆滕风也毫不畏惧地迎上了他的目光。 “那我们走吧。” 6 四月十五日,第三次循环,下午四点。 路天峰静静地坐在警局审讯室内,双手托腮,隔着单向玻璃墙观察分别坐在两间审讯室内的骆滕风和陈诺兰。 在这次循环里,X至少布下了机场和D城大学礼堂两处死亡陷阱,路天峰暂时还想不通X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但他坚信在警局里面,X再也没有搞小动作的机会了,骆滕风和陈诺兰相对会安全一些。 路天峰也正好趁此机会喘一口气,回忆和整理一下今天所发生的种种事情。 “老大,你在这里啊。”余勇生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生怕打扰到路天峰似的。 “莫睿带回来了?” “是的,不过他一再称什么都不知道……我看他还真不像是在说谎。”余勇生说话也有点吞吞吐吐,可能他的内心也在怀疑路天峰到底在搞什么。 “那我先去见一下莫睿,骆滕风那边交给你了。” “我……我该问他些什么?”余勇生还真有点糊涂。 “询问他关于逆风会和D城大学的事情。我刚刚发现,骆滕风和陈诺兰两人都跟D城大学有交集,所以植根于D城大学的逆风会,也许跟这件事还有更深层次的关系。” “连嫂子也牵涉在内?” “在工作中,她就是陈诺兰,不是什么嫂子。”路天峰正色道。 “明白明白。”余勇生连声应道。 在另外一间审讯室内,路天峰见到了莫睿。这个男人的长相毫无特点,很容易被忽视。如果不是有着每隔半分钟就要耸一下肩膀的习惯,那他真是一个做间谍或者卧底的最佳人选。 “莫先生,你好。” 莫睿的目光游移不定,似乎心事重重,他用干涩的声音道:“警察同志,我一向奉公守法……” “别扯这些有的没的,我只想问你一件事。”路天峰看准了莫睿的性格,直截了当地问道,“今天晚上,你是不是接了一件特别的活儿?” “没有啊,这些天我一直在剧组里头,今晚有我的戏……”他的肩膀又耸了一下。 “没有其他人来找过你,让你去别的地方吗?”路天峰盯着莫睿的脸,希望寻找到对方撒谎的蛛丝马迹。 “啊?你说什么?”莫睿完全就是一脸茫然,看起来不像在说假话。 路天峰想了想,换了一个提问的方式:“你平时都是怎么接到剧组工作的呢?” “我们混影视圈的人,自然有自己的门路啊,比如经纪公司之类的……” “在警局里头最好实话实说,你哪来的经纪公司?唯一一家挂靠的经纪公司就是你自己开的,只有你一个正式员工。” 路天峰把资料摆在桌上,莫睿吐了吐舌头,苦笑起来。 “大哥,你都查清楚了还问我干吗……” “别在这里嬉皮笑脸的,难道你忘了上次携带危险品乘坐地铁的事情?要是你不好好配合的话,我倒想看看哪个剧组会录用有案底的十八线演员。” 莫睿好像被吓了一跳,整个人身子往后缩了缩。 “我……我很配合啊……我的工作一般都是圈内朋友介绍的,毕竟我懂的东西比较多嘛,除了当替身演员之外,我还可以做场务、道具、爆破,什么脏活累活我都干,所以在圈内的人缘还不错,经常有人替我介绍工作的。”莫睿一口气说了一大通。 “最近几天有谁联系过你,向你介绍新工作吗?” “没有,真的没有……大哥,我上星期就进剧组了,根本没空接别的活啊!” 路天峰心里纳闷得很,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在上一次循环中,莫睿会出现在白家婚宴现场,并引发了一系列的事件? 唯一的可能性是,X直到上一次循环的白天才紧急联系上莫睿,并以重金为饵,安排他前往天枫星华酒店。但上一次循环所发生的事情,如今已经无从查起——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这时,路天峰的眼睛一亮,拿出一台平板电脑,调出了这起案件的相关人物相册。 X不太可能临时抱佛脚去找一位不入流的演员来执行计划,更大的可能性是莫睿和X以前在其他场合见过面,两人是有过交集的。 “你看看这里有没有你认识的人。” “这人我认识啊!”没想到只是第一张照片,莫睿就说认识了,“骆滕风嘛,有谁不认识他啊!” “我说的认识,指的是你在现实生活中打过交道的那种。”路天峰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那就不认识了。”莫睿耸耸肩。 下一张图片是樊敏恩,莫睿笑道:“这个人我也知道,樊敏恩,骆滕风的老婆。当然了,我还是不认识她。” “你倒是见多识广啊!” “搞我们这行的,什么新闻都要关注一下。” 然而接下来的张文哲、高缈缈,还有陈诺兰、郑远志等人,莫睿就完全不认得了。 “这些人你从来没见过吗?” “没有,如果见过,我一定有印象的。” 那么到底是因为X不在其中,还是说X真的只是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就临时找到了莫睿去白家婚宴上搞小动作? “对了,你认得这些人吗?”路天峰灵机一动,又调出了刚刚收到的谭家强和徐朗的档案证件照。 “这位小伙子不认识,这个……好像是D城大学的老师吧?叫什么名字忘了。” “谭家强。” “哦,对,谭老师,我上过他开设的选修课,不过忘记课程名称叫啥了。”莫睿摸了摸脑袋。 “你是D城大学毕业的?”路天峰没想到自己一试,还真试出来一些意外信息。 “看起来不像对吗?”莫睿自嘲道,“其实无论是哪所重点大学的毕业生,都有混得不好的。” 又是D城大学,这似乎是所有人命运的交会点。 “你也是生物系的?读书时认识骆滕风吗?” “不,我读社会系,当年选谭老师的课纯粹是为了混学分,骆滕风跟我好像不是同一届的吧。刚才我也说过了,我不认识他。” “你听说过逆风会吗?” “什么?不知道。”莫睿矢口否认。 为什么会是D城大学?为什么会是莫睿? X选中这个人一定是有原因的,莫非X本身也是D城大学的学生或者老师? 路天峰陷入了沉思,眼前的线索如同一团被弄乱的毛线,根本看不清线头在哪里。 “这位大哥……我可以回去了吗?今晚这场动作戏非常重要呢,少了我这个武打替身可不行。”莫睿皮笑肉不笑地问。 “再等一下吧。”路天峰抛下这句话,也没理会莫睿有何反应,就直接离开了审讯室。现在他的脑海里有一个模模糊糊,尚未成形的想法,但他有预感这应该是个突破口。 所以现在他要再和骆滕风好好谈一下。 在此之前,他想先跟陈诺兰私下说几句话。 “辛苦你了。”路天峰再三斟酌,最后选了这样一句开场白。 坐在他对面的陈诺兰抬起头来,眼里全是疲倦之色。 “我还好,你呢?” “早就习惯了……”路天峰还是不太习惯在这样的场合跟陈诺兰对话,他叹了叹气,有点生硬地说,“我这是在执行任务。” “我知道。”陈诺兰轻轻点了点头,今天一整天,这对情侣就像陌生人一样,几乎毫无交流,正如当初路天峰对她所叮嘱的那样。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你们带回警局吗?” “我不知道,但你一定有你的理由。”她微微一笑,“所以我一点都不担心。” “我只能告诉你,现在骆滕风的生命遭到威胁,警方正在保护他。更详细的情况,就不能再透露了。” 陈诺兰眨了眨眼,并没有显得太过吃惊,似乎早已经猜得七七八八了。 “所以有什么地方是我能帮忙的吗?” “我怀疑犯人和D城大学之间存在某种关联,骆滕风当年也是D城大学的学生,这一切恩怨的起源,也许要追溯到他的大学时代。”路天峰轻轻敲了敲桌子,“你是骆滕风最信任的下属之一,他曾经对你提及过自己的大学生活吗?” 陈诺兰想了想,摇头道:“好像没有。” “从来没有吗?”路天峰托着下巴,沉吟道,“你不觉得奇怪吗?骆滕风在学校里是风云人物,做毕业设计时研究出RAN技术的雏形,以本科生的身份获得惊人的技术突破,这全是足够他吹嘘一辈子的荣耀啊!” “也许他只是不爱出风头?”陈诺兰不太确定地问。 “你看他今天参加讲座时有条不紊、侃侃而谈的样子,再加上隔三岔五地上报纸头条,像是那种不爱出风头的人吗?”路天峰把桌子敲得更响了,“他只是不愿意提及自己的大学时代而已。” “为什么呢?” “这也正是我最想知道的问题。”而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只能找骆滕风了。 “终于轮到我了吗?”骆滕风虽然看起来有点累,但精神好像还不错。 “很抱歉,骆总,有些事情我必须向你确认一下。”路天峰翻开了面前的笔记本,“希望你配合。” “我一向很配合警方工作。” “那么请问一下,你和逆风会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逆风会吗?”骆滕风的眉头上挑,“他们就是一个没事找事,处处跟我作对的民间组织,不足为患。” “可以说实话吗?”路天峰稍稍提高了音量。 “这就是实话。” “然而谭家强为了抹黑风腾基因,竟然杀死了一位无辜的女生。”路天峰把身子向前倾,咄咄逼人地问,“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骆滕风的目光低垂,似乎想隐瞒些什么。 “与你大学时代的经历有关,对吗?其实即使你不说,我们也可以想办法去查,只不过会浪费更多的时间。” 骆滕风终于慢慢地开口了:“这只是一场误会……” “误会?”路天峰的眉头拧成一团。 7 骆滕风说出了他大学时代的故事,至少是故事的其中一个版本。 当年的骆滕风虽然学习成绩并不抢眼,但能说会道,擅长交际,先后参加过好几个社团,而且在每个社团里面都能做出耀眼的成绩来,久而久之,他就成了大家眼中的校园风云人物。 当骆滕风进入大四,面临毕业论文、就业前景等一系列现实问题时,他做出了一个让人惊讶的决定——他毅然选择了在生物系诸多老师之中,以极度严苛著称,连续好几年都没有指导过本科生毕业论文的生物医学界泰斗周焕盛作为自己的导师。 周焕盛对骆滕风的选择表示难以理解,于是私下约见骆滕风,告诉他自己是个标准非常高的人,如果不是学校强制要求每位老师必须面向学生开放挑选导师的权利,他根本不想掺和到本科生毕业论文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事情里头。 周焕盛甚至直接劝说骆滕风更换导师,没想到骆滕风也是倔强,坚决不肯换导师,说自己觉得跟着周焕盛才是最有前途的。 无奈之下,周焕盛只能带着这位资历不足的“小本”参与自己的项目,并决定找一些不太重要的内容让骆滕风尝试跟进,想办法替他弄一篇质量过关的毕业论文,就万事大吉了。 然而骆滕风的表现却超乎周焕盛的预期,虽然在最初阶段骆滕风跟不上周焕盛实验室里那几个硕士生和博士生的节奏,但没过半个月,聪明伶俐的骆滕风就渐渐成为一位得力干将,一个月之后,他已经熟练得不像一名本科生了。 周焕盛对骆滕风刮目相看,开始劝说骆滕风报考自己的研究生,并表示只要骆滕风考试过线,保证会将他招入门下。骆滕风并没有立马就答应,因为他自己也在工作就业和继续攻读更高学位之间摇摆不定,但能够成为周焕盛的弟子,对有志投身生物医学领域的年轻人而言,肯定是个极大的诱惑。 骆滕风犹豫了一个多星期,正当他准备答应周焕盛时,事态又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当时周焕盛已经投入了多年的时间和精力研究基因疗法,但总是卡在几个技术瓶颈上,迟迟无法突破。骆滕风加入团队后,曾经提出了很多异想天开的观点,可周焕盛对这些想法总是一笑置之,劝说骆滕风潜心钻研学术,不要老是想着走捷径。 而随着骆滕风在团队内慢慢确立地位,他提出的一些“怪方法”也终于获得了初步实践的机会。当然,骆滕风的大部分“创新思路”最终都被证明无效,但他提出的某个看似“绝对行不通”的想法,却阴差阳错地解决了一直困扰着周焕盛的难题。 停滞多时的研究进度终于有了重大突破,骆滕风听到消息后也是满心欢喜,想借此机会答应成为周焕盛的弟子,大展拳脚。 没料到周焕盛与骆滕风再次见面后,竟然收回了之前招收他为研究生的承诺,并劝说骆滕风别再走科研这条路了。 骆滕风自然是惊愕万分,并且有点愤怒,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替导师攻克了一个棘手的难题之后,导师不但不嘉奖他,反而劝他退出学术领域。 按照周焕盛的说法,是他觉得骆滕风很聪明,甚至可以说有点太聪明了,而太聪明的人往往不愿意踏踏实实做学问。周焕盛原本以为让骆滕风尝试一下他那些所谓的新方法,等他遭到挫折之后就会明白踏实研究的重要性,没想到歪打正着,骆滕风还真的解决了一个以常规方法不能解决的问题。 “自此以后,你会更沉迷于寻找捷径,而忽略了基础。” “但只要是能解决问题的方法,就是好方法,不是吗?”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那样是不对的。”周焕盛长叹一声,这是师徒两人最后一次平心静气的促膝长谈。 那天过后,骆滕风申请更换导师,并专注于以他独有的思路去研发基因疗法,最终在本科毕业后研发出震惊世人的RAN技术;而周焕盛则多次在公开场合表示对骆滕风的质疑,认为骆滕风的能力不足以主导技术研发工作。 师徒之间的矛盾激化程度在骆滕风首次发表关于RAN技术的论文时达到了巅峰,周焕盛认为论文的技术水平不过关,而且骆滕风还剽窃了自己的实验数据,声称一定要把他告上法庭。 然而两人还没来得及对簿公堂,周焕盛就神秘地失踪了,当时他在家中留下一张字条,说要出门散心,随后就人间蒸发了。由于周焕盛平日就不常跟人来往,有时候会把自己关在家里,连接几天闭门不出,所以直到他出走之后的第五天,才有人注意到他的消失,并连忙报警。 警方翻查了好几天的监控视频,都没能确认周焕盛是什么时间,通过什么方式离开的,更没法寻找他的下落了。就这样大海捞针似的翻查了大半个月,周焕盛依然下落不明,只能列为失踪人口处理。 由于当年RAN技术还没真正引起公众关注,知道这段逸事的人并不多,只是在D城大学内部和专业圈子里流传着一些版本。后来骆滕风出名了,风腾基因渐渐做大之后,也花了不少钱做舆论公关,把这一段容易引人遐想的往事从网络上抹得一干二净。 “而逆风会处处针对我,是因为他们一直以为当年是我害死了周焕盛。”骆滕风总算是说完了这一大段话,长舒一口气。 路天峰反倒皱起了眉头:“按你的说法,逆风会的真正目的是替周焕盛报仇?” “我认为是这样的。” “那谭家强跟周焕盛到底是什么关系?” “谁?”骆滕风瞪大了双眼,“我不认识什么谭家强。” “就是刚才在礼堂袭击女学生的那个男人,他是生物系老师,也是逆风会的幕后组织者。” “路队,你们搞错了吧?逆风会的创始人和组织者可是周焕盛的儿子啊!” “什么情况?”路天峰还真是被吓了一跳,他一直以为谭家强就是逆风会的首脑,“你的信息来源可靠吗?” 骆滕风说道:“逆风会针对风腾基因已经好几年了,难道我就不会派人去起他们的老底吗?” “这样说来,你早就知道这个组织了?”路天峰开始快速地回忆前面两次循环当中,骆滕风听到“逆风会”这三个字时的反应。 骆滕风曾经表示过不屑,也会冷笑着嘲讽他们,但真的好像从来没表现过惊讶,而且他还说过自己在论坛上跟逆风会的人吵过架。 “是的,路队是最近才开始调查他们吧?” 路天峰有点哭笑不得,他当然是接手了骆滕风的案件才会关注逆风会的信息,而且实际上他是在第一次循环时才听说这个组织的名字。短短一天时间调查所得的资料,当然比不上骆滕风数年的积累。 “那么周焕盛的儿子到底是什么来头呢?” “周焕盛因沉迷工作忽略家庭,结婚没几年就离了。后来妻子带着年幼的儿子周明乐移民美国,父子之间也主要是通过书信交流,多年来只见过两次面而已。在周焕盛神秘失踪后,周明乐就联合他父亲的几位好友成立了逆风会,专门针对我。” “难道周明乐现在人还在美国吗?” 骆滕风摊开双手:“那我就不知道了,毕竟我不是警察嘛。逆风会的大部分行动他都可以通过网络远程操控,国内这些人都是他的傀儡而已。另外,周明乐现在应该不叫这个名字了,他的母亲已经改嫁。他好像是改了个英文名,但我确实查不到更多关于他的信息了,国内的私家侦探也不怎么靠谱。” “周明乐……”路天峰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又凭空冒出了一个新的嫌疑人,他的内心有点崩溃。下一步该去调查谁呢? “路队,我们这边可以结束了吗?”骆滕风看了看腕上的手表,“今晚那场婚宴我可不能迟到呢。” “再等一会儿,我跟你一起去酒店。” 8 离开警局之前,路天峰听取了各方汇报,并在脑海里快速整理了一遍。 樊敏恩的举动还真是大出所料,她一直窝在家里,直到下午三点多才出门做了个头发,买了两套新裙子,然后就回家折腾她的化妆品,为晚上参加宴会做准备了。这个在上一次循环中充满谜团的女人,在本次循环中却几乎什么都没做,难道她不是关键人物? 张文哲和高缈缈则一直留在公司,两人既没有出门,彼此之间也没有特别的交流,就像今天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工作日一样。 莫睿在接受问话后,乘坐出租车返回了位于郊区的剧组,看来他在这次循环里面真的不会跟白家婚宴产生任何关联了,这进一步说明X很可能是在第二次循环的上午才接触莫睿,并把他当作棋子使唤的。 中午时分在机场发生的冲突事件也已经有了初步调查结果,发生争执的双方并无积怨,可以说纯属偶然,动手打人者目前还在拘留当中,很可能会被起诉过失杀人。 而D城大学的血案性质更加恶劣,虽然各大主流媒体收到了封口令,只发了一篇简短的通稿文章,但满大街的自媒体纷纷爆料,众说纷纭,更有好事者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地描述出一段不堪入目的故事,将遇害女生说成是谭家强和骆滕风共同的秘密情人,并把案件定性为情杀。 刚刚经历了如此惊心动魄的场面,公司也处于舆论的风口浪尖,骆滕风竟然还有心思惦记着出席别人的婚礼,这个男人的心脏难道是铁铸的吗? 陈诺兰的表现就相对“正常”多了,她坐在审讯室里面,脸色苍白,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路天峰看在眼里,颇为心疼,于是走过去悄悄地问:“要不,先送你回家?” “你有空吗?”陈诺兰的眼里先是闪过一丝喜悦,然后很快就意识到应该是自己理解错了,路天峰现在怎么可能会有时间送她回家? 路天峰脸上的笑容也有点尴尬:“我还有点事,可以让同事送你回去。” “不用那么麻烦了,我自己回去就好。”陈诺兰有点冷漠地站起身来,“是不是现在就可以走了?” “是的,但是……” “我没问题的,放心吧。”与路天峰擦肩而过的时候,陈诺兰用不太自然的声调说道,“你要注意安全啊。” “对了,你今天晚上有什么安排?”路天峰突然想起,陈诺兰在前两次循环里都出席了白家的婚宴,难道这一次她不去了吗? “原本是要陪老板去应酬的,但现在有点头晕,干脆回家睡觉算了。” “那你……回去好好休息吧……”路天峰有点发愣,心里隐隐约约捕捉到某些东西,但又说不出来。 恍惚之间,陈诺兰已经离开审讯室,而路天峰一个人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突然一拍脑袋,大喊一声:“我明白了!” 他想通了关于莫睿的那条线索—— 既然莫睿今天没有出现在天枫星华酒店,而且再三盘问也显示真的没有人委托他前往白家婚宴现场,那么可以推断出X是在第二次循环的白天与莫睿见面的。虽然已经无法调查第二次循环的具体情况,但X为什么选择这个时机约见莫睿呢?肯定是因为X知道婚礼上有秦达之这个人存在,甚至X看见了秦达之携带着那把自制的纸匕首,所以才想出利用秦达之制造混乱的计策。 顺着这个思路推理,X只有在第一次循环当晚出现在婚礼现场,才有机会看见秦达之和他携带的武器,因此X一定是现场宾客中的一员! 路天峰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他甚至好像一下子就看穿了X的整体战术思路——X在每一次循环当中,都在寻找有可能引发连锁反应,制造混乱场景的机会,然后以特定的战术引发混乱,并在多次对比测试之后,在最后的第五次循环当中使用最稳妥的方案来行凶。 白家的婚宴、D城大学的现场活动、机场的游客斗殴……回想这一系列的事件,都完全符合路天峰的推断,他终于抓住这只狡猾老狐狸的尾巴了。 在警方的重点嫌疑人列表中,樊敏恩、张文哲和高缈缈都出席了第一次循环的白家婚宴,路天峰基本可以锁定X就是这三人之一。 路天峰越想越兴奋,大脑飞速运作,为什么今天的事态发展与前两次循环大相径庭呢?他想到一个非常合理,而且可能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了。 骆滕风的晨跑计划被改变了,证明X一定是在清晨六点之前就做了某些事情,从而影响了整个循环的进程,而且概率最高的可能性是X直接与骆滕风本人发生了互动。 能够在凌晨时分跟骆滕风互动的人,不就只有樊敏恩吗? 想到这里,路天峰立即拨通了童瑶的电话。 “替我盯死樊敏恩,她现在的嫌疑很大!另外,替我查一下樊敏恩在今天凌晨零点到六点之间,有没有跟什么人联系过。她的通话记录、网络通信记录,彻查一遍。” “明白了,顺带问一句,你那边的事情还没结束吗?樊敏恩在不断地抱怨,说她正等着骆滕风回家,跟她一起去参加婚宴呢。” “别管她说些什么,盯紧她的一举一动,绝对不能松懈,我让程队多派两个人给你。”路天峰心底涌起了莫名的紧张和激动。 樊敏恩,你会是X吗? 天枫星华酒店,白家婚宴现场。 这一次既有人缺席,也有人意外出现。 路天峰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在酒店的临时指挥中心里见到程拓。 “头儿,你怎么过来了?” 程拓的脸上满是忧色,说道:“今天的进展似乎很不顺利啊!” “是的,在机场和D城大学都涉及人员伤亡事件,虽然事件本身跟我们的保护行动并没有任何关联……” “但不知底细的媒体和网民可不是这样想的。”程拓抢过了话头,语气里带着一丝批评的意味。 路天峰当然知道自己身为警察,带队执行任务时连续碰上两起命案,怎么说都难辞其咎,程拓要问责也是合理,但也不至于那么着急,特地跑到任务现场来追究责任,更加不像程拓平日的作风。 “很抱歉,是我没有做好应急预案工作。” 程拓拍了拍路天峰的肩膀:“别误会了,我只是想问你,是否需要增派人手?现在你下属的压力也很大吧?” “暂时还能应付得来。”路天峰说。 “关于案件,有什么最新的想法可以一起讨论吗?今天你可是把骆滕风都带回警局了,引起舆论的诸多猜测。” “呵呵,就让他们瞎猜去吧。”路天峰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回到案件本身,我现在最怀疑的人是樊敏恩。” “她?为什么?”程拓对这个答案似乎不太满意。 “这个……”路天峰一下子卡壳了,他的推理过程显然是不能告诉程拓的,那该怎么说呢? “因为她实际上是利益关系网的最核心,虽然张文哲和高缈缈都是因为父亲的死才有机会进入风腾基因的,但他们在公司内部很难获得相应的地位,犯案动机过于间接了。反观樊敏恩,她和骆滕风的关系最为密切,一旦骆滕风出了什么意外,风腾基因几乎肯定落入她手中,动机最为直接。而且我发现樊敏恩可能和她的前男友有暧昧关系,这也加重了她的嫌疑。”路天峰急中生智,现编了一段好像还勉强说得过去的理由。 程拓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路天峰,良久才开口说道:“我不知道这次你有没有动用秘密线人,但我知道你的线人很厉害,而你在办案之中也非常看重他的情报。” 路天峰一时摸不清程拓的心思,干脆缄默不语。 “然而我担心的是你太过依赖线人提供的线索,从而忽略了一些显而易见的东西。”程拓语重心长地说。 路天峰闻言心头一震,难道自己真的是本末倒置,一心只想着利用时间循环的特性来破案,反而忽略了正常的侦查流程? “头儿,何出此言?” “因为我觉得樊敏恩犯案的可能性是最低的。” 路天峰刚刚清理的思路,因程拓的这句话又变得混沌起来。 程拓继续分析道:“你仔细想想,与风腾基因关系最为密切的三个人当中,只有樊敏恩是自小养尊处优、衣食无忧的,她这种人犯罪的可能性较小,而选择使用极端暴力来杀人的机会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路天峰恍然大悟,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按照刑侦学理论,像樊敏恩这样的人如果沦为罪犯,最大概率是经济纠纷,而即使上升为谋杀案,也习惯使用毒药之类相对“温和”的杀人手法,安装定时炸弹这种事情,实在不像出自她之手。 “反观张文哲,在道上混了那么多年,黑白通吃,做事心狠手辣一点可以理解。高缈缈看似是个内敛平和的女孩子,但她太内敛了,某些负面情绪长期深藏在心底,遇到变故时很容易激化和爆发,而且她是读生物专业的,拥有理工科学生的思维。从犯罪心理角度去分析,这两人的心理状态都要比樊敏恩更像犯人。” 路天峰连连点头,果然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程拓的一席话指出了自己的思维盲区,眼下可不能光指望借助时间循环来破案,还需要踏踏实实地调查和分析。 “头,依你所见,下一步该怎么办?”路天峰想听听程拓的建议,毕竟到了下一次循环,也许就没这个机会了。 “直话直说吧,樊敏恩、张文哲和高缈缈三个人,已经被一支队的伙计翻来覆去地调查了好多天,如果他们真有什么问题的话,早就被查出来了。” “你的意思是,X不在他们当中?” 程拓说道:“我的直觉是这样的,但我也很清楚,查案不能只凭直觉,他们三人肯定还是嫌疑最大的。” 路天峰突然想起了今天刚刚听到的那个名字,周明乐。 “如果X是因为多年前的往事与骆滕风积怨,如今想一手毁掉风腾基因呢?” “什么意思?没听懂。”程拓皱起了眉头。 于是路天峰把骆滕风大学毕业前后的那段往事简单地复述了一遍。程拓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那么周明乐现在人在哪里呢?” “还没来得及去细查,按照骆滕风的说法,周明乐移民之后就音讯全无,此后只在网络上出现过,远程遥控逆风会运作。” “就算要动用国际刑警,也得把人找出来啊!”程拓匆匆忙忙地说,“这样吧,这条线索由我去跟进,争取在二十四小时内查出周明乐的下落。” 路天峰心里暗暗叫苦,他们实际上只有几小时的时间,真正的调查可能得放在下一次循环里了。 此时耳畔隐隐传来婚礼进行曲,白家这场奢华的婚礼“第三次”开始了。 9 路天峰没想到这一次的婚宴全程欢天喜地,竟然没有出现任何意外的状况。端坐在人群中的秦达之似乎仍然带着那把用纸片制成的奇特刀具,但他几次把手伸进自己怀里,却始终没有将纸制匕首拿出来。陈诺兰没有出席婚宴,她跟樊敏恩之间的那场冲突自然也没有发生。 而风腾基因前来参加婚宴的一行人,除了骆滕风之外,其余几位都有点心不在焉,毕竟现在网络上铺天盖地都是关于D城大学那起恶性杀人事件的新闻,也不知道会带来多少负面影响,因此他们的心思早就飘远了。 正因为气氛尴尬,张文哲和高缈缈全程几乎没有说上几句话,骆滕风和樊敏恩之间也仅有最简单的交流,负责监控的警察反倒乐得清闲。 婚宴进行到后半程的时候,童瑶给路天峰打了个电话,原来她已经把凌晨时分樊敏恩的手机和网络通信记录彻查了一遍,但她并没有打电话给任何人,网络浏览记录也都是购物和美妆方面的,没有可疑之处。 “另外我也顺带查了一下骆滕风的电脑使用记录,发现他凌晨时分一直在加班,发了几封工作邮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好的,辛苦你了……”大概是因为婚宴现场太无聊了吧,准备挂断电话的路天峰随口问了一句,“骆滕风的工作邮件,是他发出去的还是别人发给他的?” “嗯,我看看……邮件很多啊……” “你看一下今天零点之后的第一封邮件是什么内容就可以了。” “找到了,那是……陈诺兰发给骆滕风的。” “发件人陈诺兰,收件人骆滕风?”路天峰又确认了一次。 “是的。邮件的内容是,陈诺兰说她经过再三考虑,认为可以尝试一下新的挑战,并感谢骆总的知遇之恩……好像也没什么不妥之处啊!” 路天峰心里咯噔了一下,这可是大大的不妥。 陈诺兰这封邮件很可能是连锁反应的开端,虽然目前还不知道这封邮件在上两次循环当中有没有出现,但由之前两次原本在ROOST西餐厅的安排推测,陈诺兰当时是还没有接受骆滕风的提拔的。 但在这一次循环的凌晨时分,陈诺兰却主动发邮件给骆滕风,答应了他的请求,那么骆滕风通宵加班肯定和这件事有关联,而取消晨跑又跟加班有关联。 路天峰猛地摇了摇头,越往下想,就越觉得不对劲。ROOST的早餐会取消显然也和这封邮件有关,更何况在这次循环里发生的两起特别事件,竟然都跟陈诺兰直接相关——在机场与Volly投资人的见面,是由陈诺兰牵桥搭线的,而下午在D城大学的活动,陈诺兰同样打破了原定的命运进程,出现在讲座现场。 “路队,还有什么指示吗?”童瑶打断了他的思绪,原来他还没挂断电话。 “暂时没有了,辛苦你了。”路天峰草草收线,心中的疑惑有增无减。 今天下午的时候,路天峰还想不大明白,X大费周章地在机场安排那么一场戏到底意义何在,但如果陈诺兰跟X是一伙的,甚至假设她就是X的话,那所有的事情就都很好解释了。 当时现场一片混乱,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发生争执的那几个人身上,没有人会留意到陈诺兰在做些什么,就连贴身保护的黄萱萱,肯定也是面向冲突现场,随时准备阻止闲杂人等靠近,而不会注意背后的陈诺兰。 如果陈诺兰想要下毒谋害骆滕风的话,那可是个很好的时机,尤其是事发后,她完全可以推说当时现场人太多了,自己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在D城大学礼堂内的情况也差不多,可以说当时的现场更加混乱,尖叫声此起彼伏,学生们只顾着四散逃窜,即使是路天峰也只能将注意力都集中在谭家强身上,无暇顾及骆滕风和陈诺兰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想到这里,路天峰甚至有一种立即派人去监视陈诺兰的冲动,但是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自己的女朋友哪来的动机去做这种事。 路天峰不敢说自己百分之百地了解陈诺兰,但在两人相处的过程中,他能够切实地感受到她的真诚和善良,这样的女孩子会去杀人吗? 路天峰再也坐不住了,他在通信频道里呼叫:“勇生、萱萱,你们两个人过来接我班,婚宴结束后护送骆滕风和樊敏恩回家。” “明白。老大,你要去哪儿?” “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我要立即去查证。”路天峰只是简单解释了一句,就准备离开。 没想到骆滕风反而有点愕然:“路哥,你要去哪里?” 路天峰转念一想,自己的公开身份毕竟还是骆滕风的保镖,这样子离席确实有点不太合常理,于是用谦卑的语气回道:“骆总,我家里有点急事要回去一趟,我的同事会负责保证你的安全。” “原来如此,赶快去吧。”其实骆滕风只是需要在公开场合找一个台阶来下。 路天峰急匆匆地离开宴会厅,刚走到停车场,就接到了程拓的电话。 “周明乐的下落有眉目了。” “那么快?”路天峰诧异万分。 “一方面是找到局长,联系了他在美国的朋友帮忙,另外一方面可以说是纯属巧合,因为当年的周明乐,今天依然以另外一个身份出现在我们的视野范围之内。” “啊?他是谁?”路天峰走到了车子旁。 “就在几小时之前,你见过他一面。他就是Volly的副总裁Steve。” “什么?”路天峰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骆滕风在会议上向股东们介绍,说这次全靠陈诺兰搭线他们才能顺利联系上Steve。 “陈诺兰和周明乐是大学时代的校友,两个人在美国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了。” “知道了,我现在就去找她问清楚。”路天峰用最冷静的语气回答道,只是当他挂断电话,坐到驾驶座上时,整个人仿佛僵硬了,手脚都不太听使唤。 路天峰胸口憋着一股闷气,狠狠地砸了一下方向盘,他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生气,生谁的气,几秒钟之后又用力地砸了一下。他突然觉得身心俱疲,只想趴在方向盘上睡一觉,天大的事都等睡醒了再说吧。 可他不能这样做。 他是警察,他要保护骆滕风,要查出案件的真相。 即使这个真相会令自己遍体鳞伤。 路天峰抬起头,咬咬牙,双手拍打着自己的脸颊,让自己清醒过来,然后用力把油门一踩到底。 10 细雨之中,车子以接近极限的速度一路狂奔,没多久就来到了陈诺兰的宿舍楼下。 其实路天峰不太喜欢到这里来,每次到访他都有一种错觉,觉得完全是这间宿舍导致了他和陈诺兰的“两地分居”。 但实际上他心里非常清楚,两人若即若离的真正原因,是他们对各自工作的热爱和追求,如果彼此都不愿意退让和迁就的话,结果只会渐行渐远。 路天峰来到门前,按下门铃,但一直没人来开门。他开始怀疑自己走错了房间,但仔细一看,并没有搞错,那么陈诺兰为什么不应答呢? 门缝里面看不到屋内有光线,那么只有两种可能:陈诺兰没有回来,或者她已经睡着了。当初陈诺兰给了他一把备用钥匙,只是他觉得几乎没机会用上,就把钥匙扔在了家里。 路天峰只好掏出撬锁工具来开门,一边埋头操作一边不禁苦笑,身为警察的男朋友想进女朋友的宿舍,使用的手段居然跟小偷没两样。 “咔嗒——”门终于打开了,路天峰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屋内没有任何人存在的气息,温度也好像比外面低了一两度。 他轻轻打开灯,一眼就确认了陈诺兰不在这里。 她到哪里去了? 路天峰掏出手机,犹豫了很久,还是拨通了陈诺兰的电话。 嘟——嘟——嘟—— 电话一直响着,直到快要断线的时候才被接通,耳边传来陈诺兰慵懒的声音。 “喂,怎么啦……” “诺兰,你在哪里?” “我在家睡觉呢,头痛吃了点药,没精打采的。” “我这边快下班了,要过去找你吗?”路天峰只是想试探一下,看陈诺兰会怎么说。 “啊?我在家啊……你没听清楚吗?”陈诺兰惊讶地反问。 路天峰这才明白过来,陈诺兰所说的“回家”,是回了他们两人共同居住的房子里,可见在她的心中,那边才是真正的“家”。 他有点感动,也有点惭愧,只好说道:“那你等我回来吧。” “但是人家好困啊……等会儿你回家的时候要是发现我已经睡着了,可别吵醒我哦。”大概是睡意蒙眬吧,陈诺兰难得一见地使用了女孩子撒娇的语气来说话。 路天峰的内心非常矛盾,一方面他有一大堆的问题,想当面向陈诺兰问清楚,另外一方面,他又认为陈诺兰的表现完全不像是犯人。 但如果陈诺兰不是X,那为什么她的行为举止会完全符合X的特征呢? 路天峰闭上双眼,陷入冥思,程拓的那句话一直回荡在他的耳边:“我担心的是你太过依赖线人提供的线索,从而忽略了一些显而易见的东西。” 有什么东西,本来是显而易见的,他却一直没看见呢? 路天峰猛地睁开眼,他几乎漏了一个最重要的判断依据。 X和他一样,是一个能够感知时间循环的人,那么陈诺兰有流露出这方面的迹象吗? 这三次循环的点点滴滴,如同幻灯片一样在路天峰的脑海里快速掠过,每当有陈诺兰出现的时候,他就会按下“暂停”,认真地回忆陈诺兰在那一幕里的言行举止。 然而一番思索过后,路天峰并没有找到她的任何破绽。 所以下一次循环时的重点调查对象,将会是自己的女朋友陈诺兰吗? 路天峰暂时还不敢下这个结论,他一边开着车回家,一边设想等会儿与陈诺兰见面之后要说些什么。与刚才赶去宿舍时的急急忙忙相反,现在他开得慢腾腾的,似乎希望这段路永远没有终点。 但再远的路,还是有尽头。 路天峰站在自家楼下,抬头就能看见客厅里充盈着温暖的橙色灯光,而他竟然有点不敢靠近。 “我回来了。”路天峰悄悄地打开门,用不高不低的音量朝屋内说。 没有任何回应。 客厅里开着灯,餐桌上有苹果和香蕉,水壶里还有温水,这都是陈诺兰为他准备的。 路天峰的心底涌起一股暖流,顿时回想起前两次循环回到这屋子时,那种冷冽入骨的黑暗和孤独,更衬托出眼下这一刻温暖的珍贵。他蹑手蹑脚地走向卧室,房门虚掩着。房间里头只亮着一盏床头灯,灯光调到了最暗一挡,陈诺兰早就抱着一个枕头睡熟了,发出轻微的鼾声。 路天峰倚着门框,看得出了神,一位让人感觉那么温暖的女生,怎么可能是冷酷无情的X呢? 但警察的身份和责任感,又让路天峰不得不怀疑她。最终他还是没有进入房间,轻轻地叹了一声,转身退了出去。 十一点多了,现在他最需要的是冷静下来,整理清楚这次循环里面发生的种种事情。 原定的对比分析计划,因为这一次循环中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搁浅,路天峰决定听从程拓的建议,不要把所有的赌注都押在“时间循环”上面。 如果按照正常的警察工作流程,应该怎么样去分析呢? 首先,这是两个独立的案件,第一起案件是机场游客冲突打架斗殴,导致一人死亡;第二起案件是在D城大学礼堂,老师杀害女学生。 而不管X是否参与了第一起案件的策划,但路天峰可以肯定,第二起案件原本是不应该发生的,所以X一定跟第二起案件的涉案人员有关联。 根据目前所知的信息,第二起案件的涉案人员确认有两人:谭家强和徐朗,未完全确认但有很大嫌疑的则是改名换姓的周明乐。 这三个人就是侦查工作的突破口,甚至其中一人有可能就是X。 “但是……不对啊……”路天峰连忙翻出白家婚宴的宾客名单,正如他记得的那样,名单上面并没有这三个人。 按照之前的推理,X在第一次循环中应该要出现在白家婚宴现场,才会触发第二次循环秦达之劫持白诗羽的事件,那么谭家强等人就不可能是X,他们只是跟X相识而已。 另外,路天峰认为第二次循环的时候,X同样在白家婚宴现场,因为第三次循环里谭家强杀害女学生的那一幕,与秦达之要挟伤害白诗羽的情景极为相似,X甚至有可能是目睹了婚宴上的事件后,才想出如何诱导谭家强杀人的。 那么X和谭家强的关系也很不简单,案发时间是下午三点多,X充其量也只有一个上午的时间来诱导谭家强,让这位原计划下毒谋害骆滕风的老师改为使用充满暴力的公开杀人,杀害的更是一位跟风腾基因完全无关的无辜女孩。这两种行为之间的差异如此大,可以说是X彻底改变了一个人的心理状态和行为模式,为何X会有如此魔力? 路天峰把目前的线索归结为两条主线,一条主线是以D城大学为核心,周焕盛的失踪为起点,涉及逆风会和骆滕风之间的恩怨情仇;另外一条主线,则是以风腾基因这家公司本身为核心,牵涉各位股东和他们背后的利益纠葛。 然而这样一轮分析下来,唯一一位同时跟两条主线都有关的人就是陈诺兰了,不得不说从理性角度看来,她仍然是嫌疑最大的。 离零点越来越近了,路天峰真的很想把陈诺兰叫醒,问她几个问题。 然而就算她醒来,他又能问些什么呢? 路天峰第一次产生了后悔的念头,或者自己真的不应该参与这起案件的侦查,面对陈诺兰,他无法做到一视同仁,公私分明。 也许到最后,他会辜负程拓和一众同事对自己的信任。 “峰?你回来了吗?”房间里的陈诺兰轻轻叫唤着。 “是的,我在。”他连忙走近床边,只见陈诺兰揉着眼睛,一脸睡意,但也带着几分喜悦。 “快点洗澡睡觉吧,桌上有我刚买的水果。” “看到了,你的头还痛吗?”路天峰柔柔地轻抚着她那乌黑光滑的秀发,连一句质疑的话都说不出来。 “睡了一会儿好多了,现在几点啦?” “马上就到零点了。”一到零点,“今天”的一切将不复存在,如果陈诺兰是能够感知时间循环的人,她一定会对这个敏感的时间点有所反应吧? 她却只是“哦”了一声,又倒头睡下了。 “我累了,你也早点休息……” “嗯……明天还上班吗?”路天峰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冒出这样一个问题来。 “当然要上班,而且可能会很忙。”陈诺兰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路天峰回头看着墙上的钟,这一次循环只剩下最后两分钟了。他轻轻爬到床上,温柔地从背后搂住陈诺兰。她的体温、气味、呼吸、心跳……还有那温暖的触感,一切的一切都让他的内心感受到久违的宁静。 “诺兰,你信任我吗?”他轻声细语地问。 “嗯?当然信任了。”她有点迷糊地应道。 “那么……我能够信任你吗?” “难道你会相信那些风言风语吗?”陈诺兰娇笑着说,声音里带有一丝戏谑的意味,她误会了路天峰的意思。 路天峰没有回答,只是把她搂得更紧了一些。 “唉,你还没洗澡呢……臭死了……”陈诺兰娇嗔起来。 路天峰吻了吻陈诺兰的颈脖。 “我永远相信你。”男人一字一顿,斩钉截铁地说。 大概是这句话的语气太严肃了,陈诺兰也察觉到其中包含的复杂意味,整个人一下子认真起来。 “峰,我觉得你今天怪怪的,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他犹豫着说:“我……” “好的,我懂了。”善解人意的陈诺兰并没有追问,而是主动揽着路天峰的身子,将嘴唇往前靠。 迷离的表情,灼热的气息,粉润的嘴唇。 然而就在两人即将接吻的那一刻,陈诺兰充满芬芳的温暖身体消失了,路天峰重新回到自己的书桌前,回到一片黑暗与迷茫当中,但那股暖意仍然留在他的心头,给予他无穷无尽的勇气。 夜风吹乱了桌面上的纸张,路天峰干脆把所有的笔记全部塞入抽屉里头,不再看它们。 他只剩下最后一次试错的机会,如果X能够将命运改变得翻天覆地的话,那他也可以做到。 这一次,他将会使用完全不一样的战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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