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所有线索归零

逆时侦查组  作者:张小猫

1

四月十五日,第四次循环,凌晨一点。

在路天峰眼中,这场紧急会议是第三次召开了,但其他人毫不知情,他们依然带着跟第二次循环时相同的兴奋和困惑。

这一次,路天峰决定放弃撒网监控,改为集中精力专攻一点。

“刚刚收到的线报,有一个名为‘逆风会’的极端组织准备对骆滕风实施袭击,时间很可能是今天——提醒一下各位,现在已经是四月十五日了。”

“逆风会?”

“极端组织?”众人交头接耳,一脸茫然。

路天峰干咳一声,继续说道:“这个组织之前主要是在网络上活动,他们发表过几篇质疑风腾基因和RAN技术的文章,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反响。然而最近,逆风会的负责人竟然在征集杀人方案,声称要杀死骆滕风,拯救人类文明。”

余勇生咋舌道:“这种胡说八道的东西,不能当真吧?”

“要光是网络言论倒也罢了,但我的线人告诉我,逆风会的人确实已经策划了好几套完整而成熟的袭击方案,他们是真的想要杀人。”路天峰严肃地说道。

路天峰的线人——这个并不存在的人物,在余勇生和黄萱萱的心目中却无异于警界传奇,即使临时调配过来的童瑶并没有那么盲目崇拜路天峰,但也深知他的这位神秘线人可靠性极高。

众人顿时变得紧张起来,路天峰接着说:“今天下午,骆滕风要前往D城大学参加一场活动,那将会成为逆风会成员动手的最好时机。”

他一边说,一边把刚刚准备的简易资料分发给大家。

“我们要优先盯紧的目标是这位,谭家强,D城大学生物系老师,他很可能是真正动手袭击的那个人。我需要尽快查清他的一切资料,想办法搜查他的家和办公室,检查他最近一个月来的网络通信与电话记录,一旦找到任何可疑的线索,立即将其拘捕。”

“另外一个目标是这位,徐朗,D城大学生物系学生,他可能是帮凶、同谋,但只是一个协助角色,因此优先级比谭家强要低。以上这两个人,由萱萱负责。”

“明白!”被点名的黄萱萱其实有点意外,她不太明白为什么两个看上去跟案件关联最大的目标会分配给她一个人跟进。

“童瑶这边,也需要调查两个人,他们是父子关系——周焕盛,前D城大学生物系教授,八年前他曾经是骆滕风的导师,后来两人因意见不合发生过冲突,紧接着周焕盛就离奇失踪了,至今生死未卜;周明乐,周焕盛的独子,因父母离异,他从小便跟着母亲在美国生活,改了个英文名字叫Steve Chou,如今是一家风投机构Volly的副总裁,我怀疑他是逆风会的幕后操作者,谭家强和徐朗只是他手下的棋子。”

“路队,你觉得逆风会要袭击骆滕风,跟当年周焕盛的失踪案有关?”童瑶有些疑惑地问道。

“是的,周明乐一直认为父亲的失踪和骆滕风有关,因此策划了这个组织,处处针对风腾基因。”

“好,我明白了……”

“老大,那我呢?”余勇生已经按捺不住地站了起来,主动请缨。

“你赶快去睡几小时,清晨六点开始,负责贴身保护骆滕风,不容有失。”

“收到!那老大你呢?”

路天峰笑了笑:“我来担当机动支援的角色。”

“机动支援?”余勇生一副觉得自己听错了的表情,在他心目中,自己的队长不可能主动申请退出第一线。

“因为我还需要抓紧时间去调查一些东西。”路天峰言简意赅地一笔带过,不想做详细解释。

“路队,我有个疑问。”童瑶总是这个小团队当中最谨慎的那个人,“这些任务已经不再是单纯的保护任务了,类似的调查工作为什么不找一队的同事帮忙呢?”

童瑶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自己的措辞,路天峰心里也清楚,自己派人去调查逆风会是本末倒置,将最重要的保护任务放在一旁了。

“可以找人协助调查,但所有信息必须由你负责汇总,第一时间发给我。”路天峰尽量以强硬的语气下令,“事态紧急,没法完全按照规矩办事了,大家多担待。”

“知道了。”童瑶点了点头。

“最后提醒一句,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对方可是有极端暴力倾向的人。”说这话的时候,路天峰的目光主要停留在黄萱萱身上,看得黄萱萱有点脸红,“好了,大家先解散,随时保持联系。”

“明白!”三人异口同声地应道。

2

四月十五日,第四次循环,清晨六点。

陈诺兰的公寓楼下,有一家门面很小的早餐店,店主是一对中年夫妇,他们每天六点准时开铺,卖的就是最普通的包子和豆浆,但因为价格公道,用料实在,在附近居民的口中树立了不错的口碑,所以有时候在用餐高峰期甚至要排队等候。

而这家小店今天的第一位顾客,正是路天峰。他买了两个肉包子、一个素包子、两杯豆浆,提着早餐直接上门找陈诺兰去了。

按照原定计划,陈诺兰七点半左右会到达ROOST餐厅,那么这个时间她肯定已经起床洗漱和化妆了。

这一次,路天峰没有忘记带备用钥匙,但他仍然选择了敲门。

“谁啊,那么一大早的……”门打开了,陈诺兰看见路天峰,整个人愣在原地。

“送外卖的。”路天峰尽量笑得自然,举起手中的包子和豆浆。

“开什么玩笑呢?”陈诺兰惊愕万分,男朋友这个举动看似浪漫,但也太不符合他往日的作风了,更何况她还记得他说过最近一段时间要执行任务,暂时不能见面。

“不是开玩笑,吃早餐吧。”路天峰注意到,陈诺兰已经化好妆了。

“不行,今天我约了人。”陈诺兰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公事。”

路天峰自顾自地将包子和豆浆放在桌上,说:“我知道,你约了你的老板骆滕风一起去高档的西餐厅吃早餐。”

陈诺兰皱起眉头:“你怎么会知道的?”

“因为我最近在执行的任务,就是全天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骆滕风。”

陈诺兰更搞不懂了,路天峰从来不会向自己透露任务的情况,更别说像这样主动跑上门来告诉她。

“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什么困难了?”心如细发的她立即醒悟过来,“你为什么会把任务内容告诉我?”

路天峰盯着陈诺兰的双眼,他想在她的目光中寻找撒谎或者演戏的痕迹。如果陈诺兰是X的话,她一定会露出些许端倪。

但她的表现毫无破绽。

“一言难尽,我只想问一句,你可以不去见骆滕风吗?或者说,今天请假一天,在家里待着别出门,行吗?”

“你得先告诉我为什么。”陈诺兰茫然地问,“给我一个理由可以吗?峰,你的样子让我有点害怕。”

“我明天再向你解释,但今天你得听我的。”

“不,你现在就要跟我说清楚。”陈诺兰连连摇头,“因为你可是在拿我的职业前途开玩笑。”

路天峰苦笑:“职业前途有那么重要吗?”

“你应该知道,我从事这份工作不仅仅是为了赚钱。”陈诺兰淡淡地说,“我想突破基因疗法的瓶颈,RAN技术就是人类未来的希望。”

“我理解你的远大目标,但在拯救人类之前,先管好自己的事情吧。”

“什么事?”陈诺兰不解地反问。

“关于风腾基因的一系列案件,你已经进入了警方的嫌疑人名单,如果想洗脱嫌疑的话,就跟骆滕风保持一定距离吧。”

陈诺兰瞪大了眼睛,她有点惊讶,但更明显的表情是生气:“你疯了吗?你是以警察的身份在和我说这种话吗?”

“不,我是以男朋友的身份在和你说话。”

“那我以女朋友的身份拒绝你。”陈诺兰不由分说地就往门外走,“对不起,请你让一让,我快要迟到了。”

“诺兰!”路天峰几乎是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手,“我再问你一个问题。”

“说!”

“你认识周明乐吗?英文名叫Steve Chou。”

在这一瞬间,路天峰终于捕捉到陈诺兰脸上闪过的那一丝慌乱和不安。

“不认识。”

陈诺兰的眼神飘了飘,她在撒谎。

“真的吗?”

“真的。”她的眼球不自然地转动着,这还是一句谎言。

路天峰的心底一阵冰凉,他以为陈诺兰会给自己一个解释,说她跟周明乐只是泛泛之交,说她跟逆风会的事情完全没有关联。如果她这样说的话,他会选择相信的。

然而她撒了谎,甚至连能否骗过他都不在乎。

陈诺兰走到了门外,路天峰冷冷地对着她的背影说道:“既然这样,我只能将你列入监视名单了。”

陈诺兰停下脚步,肩膀在微微颤抖着,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们警方监视嫌疑人之前,需要跟对方打招呼的吗?”

“不需要。”

“那么我们就公事公办吧。”她抛下这句话后,便匆匆离去了。

路天峰依然站在原地,他并不急着去追她,反正他知道她会去哪里。此刻他正在思考的问题是,她为什么要撒谎?难道她真的和事件有关联?

“萱萱、童瑶,你们在吗?”路天峰在通信频道里呼叫着。

“在。”她们立即回应。

“调查人际关系的时候,加上一个人,陈诺兰。”他仿佛听见了电话那头传来的吸气声,“我要知道她和其余嫌疑人之间的关系,越详细越好。”

“收到。”童瑶的答复不带一丝个人感情。

黄萱萱却忍不住问了一句:“老大,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也不知道,所以要你们去查。”

黄萱萱也听出了路天峰语气里的郁闷,便不再多问。

这种时候也只有余勇生还能没心没肺地开口:“老大,骆滕风居然要带我去高级西餐厅吃早餐,真是意外惊喜啊!”

“不错嘛,等下还有更意外的惊喜。”路天峰调侃了一句。

来到ROOST西餐厅时,余勇生就知道路天峰所说的“更意外的惊喜”是什么了,他不仅看到了自己上司的女朋友,还在几分钟后看到上司亲临现场。

余勇生自然是知道骆滕风和陈诺兰的绯闻的,要是这三个人坐在一起,真是只有“意外”,毫无“惊喜”可言。

没想到路天峰还真的毫不避忌,直接坐到了骆滕风和陈诺兰的身边。

“路哥,怎么回事?”骆滕风不解地问。

“这里没别的人,我们把话直接摊开来说吧,喊我路队就好。”路天峰看了陈诺兰一眼,再向骆滕风说道,“陈诺兰是我的女朋友,她当然知道我的身份,所以没必要隐瞒了。”

“很好,那请路队有话直说吧。”

“骆总是准备提拔陈诺兰,任命她为研发部首席助理,对吗?”路天峰直奔主题。

“你怎么会知道……”骆滕风看了一眼陈诺兰,陈诺兰摇了摇头,表示她并没有说出去。

“我可以问一下,你为什么会提拔她吗?”

“我们公司内部运作的事情,不需要向警方解释吧?”骆滕风充满戒备地看着路天峰。

“让我来猜一下,你器重陈诺兰有两个原因,第一是她能够为你拉来Volly的风投,而你的公司很需要资金;第二是因为她的技术实力得到了你的认可,你觉得她能够做好RAN技术的后续研究工作。”

骆滕风的脸色一沉,语气也有点不高兴了:“路队,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事情,难道警方查案时可以随便翻看商业机密的吗?”

“骆总你多虑了,我并不知道你们公司的商业机密,但我知道陈诺兰将会为你引见的投资人是谁。”

“谁?”骆滕风的语气缓和了一点。

“一个你想查却查不到的人,周明乐,现在的名字叫Steve Chou。”

“你……”骆滕风已经不想再问路天峰,他为什么能知道那么多隐秘的信息了。

“或者你应该问一下陈诺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路天峰长舒一口气,他终于控制住局面了。

骆滕风一脸茫然地看着陈诺兰,而陈诺兰也是懵懂的样子,他们一下子根本消化不了那么大的信息量。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Steve……”

于是两人又同时噤声,最后还是骆滕风先问道:“Steve就是周明乐?”

“他以前好像是叫这个名字,有什么问题吗?”

“你不知道周明乐的事情?”骆滕风又问。

“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陈诺兰好奇地反问。

骆滕风不说话了,路天峰也没有说话,两个男人都在观察着陈诺兰,试图从她的脸上读出一些信息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陈诺兰被看得有点局促不安了。

“简单总结一下,周明乐这个人视骆总为仇敌,他认为骆总害死了自己的父亲,所以成立了一个叫‘逆风会’的组织,在网上四处抹黑风腾基因。最近一段时间他们的手段越来越激进,甚至暗中策划着要杀死骆总。”

“Steve是这种人?我不信。”陈诺兰难以置信地看着路天峰。

路天峰逼问了一句:“你不是他的同谋?”

“当然不是!”

“那你刚才为什么对我撒谎,说你不认识周明乐?”

餐厅里原本就充满尴尬味道的空气,在这一瞬间仿佛凝固住了。

陈诺兰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她紧咬着嘴唇,过了好一阵子才说:“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为什么……”

“够了!”路天峰还想追问下去,却被骆滕风的一声大喝打断了,“这里不是警局的审讯室,而是我的早餐会现场。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跟陈诺兰私下聊几句。”

路天峰站了起来,说:“没问题,我想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他抛下这句话之后,转身就走,临走前向呆呆站在一旁的余勇生打了个手势,意思是盯紧他们。

余勇生虽然有点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搞蒙了,但还是向路天峰比出一个“OK”的手势。

在路天峰离开之前,骆滕风突然开口了:“路队,刚才你所说的内容,有一点搞错了。”

路天峰情不自禁地停下了脚步。

骆滕风笑着说:“我提拔陈诺兰,只有一个真正的原因,就是她非常适合做RAN技术的科研负责人。其他东西都是次要的。”

路天峰没说什么,继续大步流星地离开了ROOST,而他下一个要去的地方,应该是谁都预料不到的。

主动出击令他一扫之前几次循环当中的憋闷感觉,因此他决定坚持使用这个战术,彻底打乱X原先的部署。

3

四月十五日,第四次循环,上午八点二十分。

“高小姐,你好。”

正在随人流往地铁站方向匆匆赶去的高缈缈愕然地抬起头,发现一名陌生男子拦住了自己的去路。

“你是……”她惊讶地问道。

“刑警队,路天峰。”路天峰出示着警官证,并指了指停在路旁的车子,“正好顺路,我送你上班吧。”

高缈缈眼里的疑惑神色更浓了,她动了动嘴唇,好像是想拒绝,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早高峰的地铁和免费专车接送,二选一,没那么困难吧?”路天峰笑了,他的笑容总能让人放下防备。

汽车内部作为一个移动的密闭空间,总能激发人的紧张和不安情绪,因此坐在副驾驶上的高缈缈显得很拘谨。其实自从高俊杰被害以来,她已经接受过很多次警察的询问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的感觉有点不一样。

“警察同志……”她怯生生地开口,只说了半句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别那么担心,我还真是顺路来送你一程而已。”路天峰扭头看了看,见高缈缈脸上一副“你当我傻吗”的表情,只好再补充了一句,“顺带跟你聊几句呗。”

“嗯,是案情有新进展吗?我怎么以前没见过你?”高缈缈还是很谨慎,路天峰虽然当了几天骆滕风的贴身保镖,但恰好没有在高缈缈面前出现过,所以她还认不得他。

“我是第七支队的,刚刚加入增援,所以有些事情想向你了解一下。”

“随便问吧。”高缈缈好像放松一点了。

“你以前和D城大学有任何关联吗?”

“什么?”这是一个出乎意料的问题,高缈缈有点搞不懂路天峰的意思。

“我知道你的大学并不是在D城读的,但我想问一下,你跟D城大学是否还有其他关联,比如说曾经和他们做过项目合作,又或者你有什么亲戚朋友在那里工作?”

“没有,为什么这样问?”高缈缈完全蒙了。

“那么,你的父亲呢?”

“也许他会认识一些D城大学的老师吧,毕竟是本地顶级的大学,双方有学术交流也不奇怪,但我不记得他在那里有什么关系特别好的朋友。”高缈缈歪着脑袋,好像在努力回想着。

“抱歉,我要纠正一下我的问题。我问的人并不是高俊杰,而是你的亲生父亲。”

高缈缈的脸突然涨得通红,大概她想不到路天峰会那么直接地抛出这种涉及个人隐私的问题来。

“我不知道我的亲生父亲是谁。”她挪开视线,冷冷地答道。

“真的吗?”路天峰只说了这三个字,就没再说下去。其实他心里面一点把握都没有,但是他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去试探高缈缈。

以高缈缈这种事事较真、近乎偏执狂的性格,真的会不去寻找自己的生父吗?

如果她的回答是亲生父亲早就死了,路天峰也许会相信,但她说不知道父亲是谁,就很难让人信服了。

车子的速度越来越慢,堵在早高峰的车流之中,几乎停滞不前。高缈缈开始有点后悔了,双手手指复杂地纠结在一起,如果再给她一次选择机会的话,她一定会去挤地铁。

路天峰还是没有打破沉默,而他越是不说话,高缈缈就越是忍不住胡思乱想,最后,她终于开口问道:“为什么会突然问我这样的问题?”

“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可以了。”路天峰的手敲打着方向盘的边沿,“你知道你父亲的身份,对吗?”

高缈缈低下头,基本上相当于默认了。

“高俊杰终生未娶,就是因为他忙于工作,无暇顾及家庭,那他为什么会收养你呢?肯定是因为你的父母和高俊杰有着非同寻常的深厚交情。”

高缈缈的眼中闪过一丝恨意,一字一顿地说道:“路警官,你非要深挖这件事吗?”

“就看跟案件有没有关系了。如果有关系的话,我一定会追查到底;如果没有关系的话,那么就麻烦你跟我好好解释清楚。”

高缈缈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嘴唇也仿佛失去了血色,她在犹豫要不要把自己最大的秘密说出来。

“我仔细研究过高俊杰的档案,其实他的知心好友并不多,逐一排查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只是我很好奇,你父母为什么要将你托付给高俊杰呢?他们一定有什么迫不得已的苦衷吧?”

高缈缈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她的手也下意识地攥成了拳头。

“我理解为人父母的苦心,要是还有别的办法的话,他们绝对不会抛弃你。”

“但他们确实抛弃了我。”高缈缈终于冷冰冰地回应道,好像在说一件跟自己毫无关联的事情,“路警官,你说得对,以我的性格,不查个水落石出是不会罢休的。我也跟你一样,推断出我养父和生父之间的关系一定很好——而且我敢肯定高俊杰认识的是我父亲而不是母亲,因为我跟着他那么多年,就没见过他有哪一次是懂女人心的。”

“然后呢?”

“和我一样,我养父也是个偏执狂,脾气非常硬,他当年答应过我的生父保守这个秘密,因此就算是面对我的软磨硬泡,都不肯松口。然而我毕竟是跟他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女儿,我了解他的心思,所以改变了战术,不再追问父母的身份,而是让他告诉我一些关于父母当年的故事,这样的要求他无法拒绝,于是我慢慢地得知了更多的信息,拼凑出了真相……”

路天峰没有插话,他知道高缈缈的话匣子已经打开了,不需要再去追问。

“在我高三毕业,准备离家上大学时,养父终于告诉了我当初父母抛弃我的原因。原来我的母亲是一个农村来的姑娘,孤身在这座城市打零工为生,而我的父亲……那家伙已经结婚了,却把我母亲骗了上床,搞大了她的肚子,于是有了我。父亲为了隐瞒这段风流韵事,安排母亲在一家私人小诊所里分娩,原本说好母亲生下我之后,会拿着一笔钱带我回乡下过日子,没料到母亲在分娩时遇上难产,小诊所没有足够的应急措施,导致她不幸身亡。”

高缈缈哽咽着,眼泛泪光。

“我父亲是一名大学教授,已经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所以他不能养育我,只能委托他的至交好友,也就是我的养父来照顾我。本来这还算一个不错的借口,但你知道,最讽刺的事情是什么吗?”

“最讽刺的是,你生父原来的家庭也根本算不上幸福美满,没过多久,他就离婚了,妻子和儿子都去了地球的另一端,对不对?”

高缈缈如同触电一般,浑身颤抖,她无法想象自己苦苦追寻多年的真相,竟会被一个警察轻易说穿。

“你……你知道他是谁……”她的嘴唇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刚刚猜出来的。”路天峰不由得感叹,这个世界真是太小了,“当你推测出生父身份的时候,周焕盛已经失踪了吧?”

“是的,我连见他一面的机会都没有。”她咬咬牙。

“那么你联系过你同父异母的哥哥吗?”这才是问题的重点,路天峰之前只是猜测所有的人和事或许都与D城大学相关,万万没想到高缈缈居然是周明乐的妹妹。

“没有,毫无瓜葛的两个人,干吗联系对方?”高缈缈随口应了一句,看上去应该不像撒谎。

“你知道你哥哥现在在哪里吗?”

“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高缈缈大概是从悲伤的情绪中走出来了,她突然反问,“这些事情和案件有关联吗?”

“也许有,也许没有。你知道周焕盛的死,可能跟骆滕风有关系吗?”

“看过类似的传言。”她依然平静地回答。

“你会因此向骆滕风实施报复吗?”

高缈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所谓报复之类的,没有任何意义。”

不知不觉间,车子已经开到了风腾基因楼下。

“最后跟你说一件事,等会儿在你们的股东会议上,骆滕风将提拔陈诺兰担任研发部的首席助理,我想你应该知道这个位置意味着什么。”

高缈缈的嘴角撇了撇:“这事跟我没多大关系吧?”

“如果你只是一个普通员工的话,确实跟你没关系,但事实上你是风腾基因的第三大股东。”

“所以呢?”

“陈诺兰如果进入了管理层,将会成为你的威胁。”

“哈?”高缈缈几乎要笑出来了,“你未必想得太多了吧。”

“你不担心吗?”路天峰淡淡地回应。

“我从来不担心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高缈缈下车前,又回头问了一句,“路天峰,你真的是警察吗?”

“我是。”

“我根本没见过像你这样的警察,无论是在现实生活中,还是在电视剧里头。你真是个怪人。”

路天峰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事实上,你也从未见过我,因为这次循环将是不存在的历史。

路天峰这一次与高缈缈的见面,事先并未告诉任何人,包括自己最信任的下属余勇生。因为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模模糊糊的猜想——X也许在警方内部安插了内鬼,对方能够知道警方的战术部署和一举一动。若不是这样的话,很难解释X为什么在上一次循环中故意搞出了一场天翻地覆的好戏,直接让路天峰的既定战术彻底报废。

接下来,他还要暂时瞒着大部队,去另外一个地方,见另外一个人。

4

四月十五日,第四次循环,上午十点二十分。

祥园,D城历史悠久的老字号餐饮店,以精致早茶点心远近闻名,加上物美价廉,顾客常年络绎不绝。

路天峰正坐在大厅角落的一张小桌子旁,手里玩着手机,面前摆了两笼点心,看上去跟其他食客没什么两样。

但实际上他正一边通过无线耳机监听着包间内樊敏恩和郑远志的对话,一边看着手机上黄萱萱最新发过来的调查资料,眼前的点心早就冷透了,他根本就没动过筷子。

徐朗的资料最简单,一目了然,跟第一次循环时获知的差不多,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学过武术,有点热血单纯,容易被人蒙骗。路天峰还注意到徐朗在中学的时候曾经在街头帮巡警追捕过犯人,因此获得了“见义勇为好青年”称号,估计正是这样才被谭家强选中,成为袭击计划的一部分。

而谭家强的资料则比第一次循环时挖得更深、更细致了,尤其是重点调查了他跟其他人之间的关系。原来谭家强是在周焕盛失踪之后才来到D城大学的,从这一点上看两人似乎没有交集,但实际上谭家强和周焕盛早年曾经一起参加过学术讨论会从而结识,周焕盛在研发当中遇到的问题,也曾多次与谭家强进行沟通交流。

两人真正产生密切关联,是在周焕盛失踪前的两个多月,周焕盛主动联系谭家强,建议两人联手研发基因疗法,以突破技术难关。谭家强当即表示兴趣很大,并与周焕盛深入讨论了一些细节问题,只是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骆滕风,一个异想天开的想法让周焕盛的实验突飞猛进,两人之间的合作协议就搁置了。

如果当初两人真的能够顺利联手研发,RAN技术就未必会落入骆滕风手中。谭家强潜心学术多年,没想到在即将看到曙光的时刻,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夺走了胜利果实,心中的失落不难想象。

周焕盛失踪后,谭家强满怀着热血和希望来到D城大学,算是顶替了周焕盛的空缺,但他在D城大学混得并不如意,无论是人际关系还是学术研发都没搞出什么名堂来,于是性格变得越来越孤僻,彻底沦为学院里的边缘人物。

看完这些资料,路天峰终于明白周明乐为什么会选中谭家强作为逆风会的傀儡,甚至可以说,就算没有周明乐煽风点火,谭家强也会在心里怨恨骆滕风,而周明乐只要略施小计,就可以引导谭家强去杀人了。

引导。

这两个字突兀地浮现在路天峰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他仔细想了想,终于察觉到,关于案件的一切都有明显的心理引导痕迹。

第一次循环时以徐朗为饵,由谭家强下杀手;第二次循环中诱导秦达之情绪失控劫持白诗羽;第三次循环的谭家强,以同样的方式劫持并杀害了一名无辜女生……

这些手法简直如出一辙,甚至可以大胆地推测,在前两起案件当中,张翰林之所以会去便利店买烟,高俊杰之所以会路过那辆装有炸弹的汽车,既可以解释为巧合,但同样可以先通过时间循环获知必要信息,再加上适当的心理引导从而实现计划。

X很可能学习过心理学方面的相关知识。

路天峰觉得自己离X又近了一步,虽然还是看不清,抓不住,但好歹更接近了。

耳机里传来一阵沙沙声,路天峰知道应该是樊敏恩和郑远志准备结账离开了,连忙将目光投向两人所在的包间。

果然,先是郑远志推门出来,两分钟后,樊敏恩也离开了包间,两人故意错开时间,假装成陌路人。

“骆太太,真巧啊!”路天峰放下手机,大大方方地跟樊敏恩打招呼。

樊敏恩脸色一寒。她是个聪明人,自然马上就知道路天峰是特意在这里等她的。

“路队,你怎么在这里?”

“来喝早茶的,坐一下?”路天峰比了个请坐的手势。

樊敏恩倒也沉得住气,神色自若地坐了下来。

“真想不到啊……”

“要是你能想得到,我就不会来了。”路天峰笑了笑。

“你找我有事吗?”

“郑远志找你有事吗?”

“没什么,闲聊而已。”樊敏恩不以为然地说道。

“闲聊的话,干吗要躲躲闪闪,不一起离开?”路天峰决定唬一下她,“说实话,是你丈夫让我来监视你的。”

樊敏恩拨了拨头发,没吭声。

“他好像知道了什么……”路天峰故意只说半句,就是为了观察樊敏恩的反应。

樊敏恩眉头打结,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路天峰身子微微前倾,压低声音说道:“骆太太,我们可以坦诚一点。简而言之,你丈夫出了一个价钱,委托我调查你是否出轨。”

面对出轨的指责,樊敏恩并没有过激的反应,只是冷冷地说道:“所以呢?我就不能跟别的男人一起喝早茶了吗?”

“喝茶当然是没问题的。”路天峰一边说,一边替樊敏恩倒了一杯热茶,“骆太太应该知道,警察要认真查点什么的话,就一定能查到,这也是你丈夫委托我调查的重要原因。”

“但你干吗要告诉我呢?”樊敏恩蹙起眉头,漂亮的女生蹙眉总会流露出一种楚楚可怜的气质,人见犹怜,她自然很明白这一点。

“因为即使我告诉了你,我也依然能够监视你。”路天峰不经意地伸出手,拎起樊敏恩的手提包,在包底摸了摸,然后他的手心里就多了一个纽扣大小的黑色玩意儿。

“这是什么……”

“窃听器,刚才你和郑远志的对话我一直在旁听。”路天峰笑着指了指耳机,“因此我知道的信息已经足够多了。”

樊敏恩眉头舒展开来,她竟然开始笑了。

“既然你旁听了我们之间的对话,那么我也不需要浪费唇舌去解释了,我跟郑远志之间根本就没有男女私情。我约他出来见面,完全是为了风腾基因最近融资的事情。”

“谈这种事情有必要遮遮掩掩吗?更有意思的是,风腾基因的公司事务,原本不应该由你去插手管理吧?”

“在国内,谈生意就是谈感情,路队不会不知道这一点吧?”樊敏恩继续轻描淡写地避开正面回答。

“骆太太,你是不是在潜意识里面已经把自己当作风腾基因的CEO了?”

樊敏恩脸色一沉,这句话的意思几乎等同于直接指责她要谋害亲夫了。

“无凭无据的事情,你可不能乱说啊!”

“那么我把录音拿给骆总听一听,你猜他听过之后会怎么想?”

樊敏恩的脸上一阵红一阵青,似乎想发作,最后还是很勉强地以平静的语气道:“路队是想拿这份录音跟我做交易吗?”

“算不上交易,我只是想知道你跟陈诺兰的关系。”路天峰说出了一个让对方意外万分的名字。

樊敏恩的表情顿时变得复杂起来,良久,她才开口道:“我跟她不熟,只知道她是我丈夫的下属。”

“继续说吧,我可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其实路天峰知道的信息也极其有限,只是他一直很在意,在第一次循环的婚宴阶段,樊敏恩和陈诺兰之间发生过一段不太愉快的对话,但他始终没有机会去查证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跟骆滕风之间确实是有些桃色传闻,但全部是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而已,身为骆滕风的妻子,我没有发现她有任何异常。”

路天峰的眉头一挑,他捕捉到两个非常细微的信息点:第一,樊敏恩直呼了骆滕风的姓名,而不再用丈夫作为代称;第二,樊敏恩说的是没有发现陈诺兰的异常,并没有说骆滕风是否有异常。

所以,问题出在骆滕风身上吗?

“但你对陈诺兰依然怀有敌意,这是为什么呢?”

樊敏恩叹了一口气:“因为我总觉得陈诺兰就像小时候故事书里的疯狂科学家一样,她对工作的热情和投入程度令人惊叹。虽说现在陈诺兰跟骆滕风并无瓜葛,但谁知道未来的某一天,她会不会突然爱上他呢?”

“你没有把你的顾虑告诉你丈夫吗?”

“旁敲侧击说过一两次,他都选择避而不答。”樊敏恩笑得有点辛酸,“当男人不想回答问题的时候,你再追问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明白了。但除了骆滕风这一层关系之外,你和陈诺兰还有任何的交集吗?”

“没有。”她断然否认,“说实话,在网上看到那些绯闻之前,我甚至根本不知道有这个人存在。”

“如果某天,陈诺兰成了风腾基因管理层的一员,你会有什么想法?”

“肯定会很不爽,那个女人非常聪明,如果让她进入了管理层,她一定能够以火箭般的速度上位。”樊敏恩顿了顿,又补充道,“幸好她似乎潜心于科研,对权力斗争之类的事情不感兴趣。”

“很遗憾,我所假设的事情今天就会发生。”

“你说什么?”

这时候,樊敏恩摆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她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信息,是张文哲。

“抱歉,我先接个电话。”

“请便,张总带来的可是一个重要消息。”按照时间推算,风腾基因的内部股东会议应该刚刚结束,所以这是张文哲约樊敏恩下午见面的那通电话。

然而,被路天峰这样一说,樊敏恩反而不想接电话了,她更想听听眼前这位警察到底想说些什么。

“你知道他干吗要找我?”

“骆滕风破格提拔了陈诺兰。”

樊敏恩将信将疑地滑动屏幕,接通了电话,听着话筒那头所说的内容,她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樊敏恩狐疑地看着路天峰,身体微微颤抖着。

“最后我想跟你说,陈诺兰是绝对不会跟骆滕风有私情的。”

“为什么?”

“因为她是我的女朋友。”

此言一出,樊敏恩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连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路天峰偷偷笑着,他又说了一些原本自己不可能说的话,做了一些自己不应该做的事情,这可是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更别说X了。

“我倒真不相信你有那么大的神通!”他在心里默默向X宣战。

5

四月十五日,第四次循环,上午十一点。

路天峰的手机响起,他看了一眼来电信息,露出满意的笑容。其实他一直在等童瑶的这通电话,以她的办事能力,到这个时间点,也差不多该查出周明乐的信息来了。

“路队,有最新情况,我刚刚查到周明乐,也就是现在的Steve的行程。他今天中午恰好在本地机场转机,其间有三小时的候机时间。已经安排人手到机场找他问话,我正在赶过去。”童瑶汇报的内容,也正是路天峰所预期的。

“很好,我也差不多到机场了。”

“啊?为什么你会……”

“顺路来看一下。”

童瑶沉默了,谁都知道D城机场地处远郊,根本没有什么地方到这里来是“顺路”的。

路天峰又吩咐道:“对了,你抵达机场后,到安检区内找一家叫Super Coffee的咖啡店,随便找个借口,让店员停业两小时。”

“路队,你的意思是先要清场,然后我们借用咖啡店对周明乐进行问话吗?”童瑶有点不理解这个指示的含义。

“不,我们不去咖啡店,你只需要让他们暂停营业即可。”路天峰的真正目的,是想阻止那场因追星而导致的流血冲突。

“哦……我明白了……”童瑶不明就里地接下了任务。

“你将手头上已有的关于周明乐的资料全部发给我,我先研究一下。”

路天峰收到了童瑶发来的文件,粗略翻看了一下,不禁苦笑起来。资料的页数倒不算少,但只有开头的几页是中文,记载了周明乐的出生信息和户籍资料,然而他出国的时候只有五岁,因此五岁之后的资料,就全是英文了。

资料是英文的其实还不打紧,路天峰虽说算不上精通英文,但阅读能力还是过关的,真正让他抓狂的是,这些资料基本是些从幼儿园时期开始的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包括各种获奖记录、每学期考试的成绩单等,并没有什么真正有用的信息。

一直翻到大学阶段的资料信息,路天峰才发现一点价值。周明乐和陈诺兰是同一年入读KMU的,而他攻读的是经济学,毕业后考了本校的硕士,专业仍然是经济方面的。在校期间,周明乐的成绩优异,大部分科目的成绩都能排到全班前十,获得过几次奖学金,还曾经代表学校到非洲考察扶贫项目,在东非大草原上住了三个月。他硕士还没毕业就被学校推荐到Volly实习,实习期满也顺利转正,人生道路可谓一帆风顺。

不过这些资料里面,并没有路天峰真正想了解的内容。周明乐是如何组织和运作逆风会的呢?他和父亲之间多年来还有联络吗?最大的疑问是,他难道真的会为了替父亲复仇,而放弃自己目前优渥的生活环境和前途无量的工作吗?

除非周明乐能够百分之百确定是骆滕风害死了自己的父亲,否则怎么会做出那么极端的事情来?但连警方苦苦追查都无法确认的事情,远在美国的周明乐是如何确认的呢?他手里若是有关键性证据的话,为什么不报警呢?

但愿这一切疑问,都可以在今天这次循环中得到解答。

在贵宾休息室的独立包间里,路天峰见到了西装革履的周明乐。在上一次循环当中,路天峰的精力都集中在观察咖啡店附近的可疑人物上,几乎没怎么注意周明乐,所以直到这时他才有机会细细打量这位意气风发的投资界人士。

高档定制西服,整齐干爽的发型,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眼角流露出聪慧与自信,这是一个很典型的商场成功人士形象。

“你好,路队长。”周明乐的中文非常标准,听不出任何外国口音。

“周先生,你好,谢谢你的配合。”路天峰这句话倒不是单纯的客套,如果周明乐拒绝见面,或者找点借口推三阻四的话,以目前的案情进展,他还真没办法强行盘问周明乐。

“我是一点钟的飞机,还有时间可以慢慢聊。”周明乐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手表,这个提示也做得恰到好处,不愧是华尔街的金融精英。

“很好,那我就直奔主题吧,请问你是否听说过‘逆风会’这个组织?”

“当然知道了,那是我大学时开办的一个论坛,不过后来我就没什么时间打理了。”周明乐看似回答得很爽快,但话中有话。

“你为什么要搞这样一个组织呢?”路天峰皱了皱眉,他当然听出周明乐的语气里已经有了推搪的意味。

“那时候年少无知,觉得聚集一群愤青上网到处发帖子,专门抹黑风腾基因,就算替我老爸出口气了。”周明乐淡淡地笑了笑,好像他说的是别人的故事。

路天峰逼问了一句:“你觉得周焕盛的失踪跟骆滕风有关吗?”

“其实我并不知道具体情况,我只知道我父亲在基因疗法上投入了多年的心血和精力,而当年骆滕风只是个刚刚毕业的本科生,按常理,骆滕风是不可能先于我父亲研发出RAN技术的。可最终结果却是我父亲莫名失踪,骆滕风一举成名,要说这两者之间没有关联,那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

“所以你就成立了逆风会,跟风腾基因对着干?”

周明乐又笑了:“说是对着干,实际上我们也没干什么,也就在网上耍耍嘴皮子而已。”

“你认识谭家强吗?”路天峰冷不防地抛出一个问题。

“D城大学的谭老师吗?在网上交流过。”

“你跟他之间是什么关系?”

“网友,只是网友。”周明乐摊开双手,“我连他的照片都没见过,严格来说算不上认识。”

“我以为你一直在通过他,远程操控着逆风会的事务。”

“路队长,你想得太多了,逆风会只是个很松散的网友组织,没什么事务可言……”

路天峰打断道:“不对吧,我看你们抹黑风腾基因时的阵势,还是挺有组织有纪律的嘛。”

“那些事情都不是我组织策划的,你觉得以我的工作压力,还能有这份闲情?”

“所以谭家强要杀人的事情,你也不知情?”

“杀人?”周明乐皱起眉头,脸上第一次失去了淡定自若的神态,“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谭家强正在策划杀害骆滕风,今天下午就动手。”路天峰故意停顿了一下,紧盯着周明乐的眼睛,“你真的不知道吗?”

“不知道,我跟谭老师只是泛泛之交,这种事情他怎么可能告诉我?”

路天峰陷入了沉思,光看周明乐的应对和态度,确实不像知情者,然而在整件事当中,他真的只是个旁观者吗?

“你认识陈诺兰吗?”路天峰话锋一转,又抛出另外一个问题。

“认识,大学同学,同级不同系。”

“最近联络过她吗?”

“有,前段日子她发邮件联系上我,问我Volly是否对投资风腾基因感兴趣。”

“你的回答呢?”

“当然是有啊,毕竟风腾基因是不可多得的明星企业。”

路天峰有点困惑地问:“但你心里不是讨厌骆滕风吗,为什么还会投资他的公司?”

“两者之间并不矛盾啊!”周明乐露出一个故作神秘的表情来,“我讨厌骆滕风,但并不讨厌风腾基因,谁会讨厌一家天天赚钱的公司?我甚至希望能从骆滕风手中抢来这家公司呢!”

路天峰细细品味着这句话的含义,周明乐继续解释道:“而想要争夺一家公司的控制权,第一步就是入股,成为有投票权的股东。”

“莫非这才是你愿意投资风腾基因的真正原因?”路天峰终于听懂了。

“投资与否并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即使Volly最终入股风腾基因,我也未必有资格参与公司运营。但如果我要对骆滕风进行复仇的话,我会选择用股权投资、收购并购等商业手段和他进行对决,因为只有在这个领域,我才能发挥自己的最大优势。”

“所以对目前的你而言,跑到网上发布关于风腾基因的负面言论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那种行为一直都没有意义,只是年轻时的我误以为有意义罢了。”周明乐其实也就二十多岁,言语间却是一副历尽沧桑的模样。

路天峰再次沉默了,他在脑海里飞快地盘算着这几个循环当中发生的事情,他曾经认为周明乐是解开谜团的关键,但现在看来,他的判断出现了偏差。

周明乐与谭家强之间最大的差别在于,谭家强只想毁掉骆滕风的一切,而周明乐却是想夺走骆滕风的一切,取回原本应该属于父亲的荣誉和利益,他们有着根本性的分歧,是很难联手的。

“那么关于你父亲失踪一案,你还有什么可以补充的信息吗?”

“呵呵,你们在国内都查不到的事情,我在国外怎么可能知道?”周明乐的笑容有点悲戚,“我还曾经在网上发布过悬赏,能够提供有效线索者可以获得奖金,然而也只引来了一些无聊的骗子,没有任何收获。”

“你见过这些人吗?”路天峰拿出樊敏恩、张文哲和高缈缈的照片,一张一张摆在周明乐面前。

周明乐只看了一眼,就说:“没有见过,但我知道他们是谁,毕竟我对风腾基因做过背景调查。”

“你跟他们接触过吗?”

“没有。”

“这张照片你再仔细看看。”路天峰挑出了高缈缈的照片,摆在周明乐眼前,“有注意到什么没有?”

“我知道她叫高缈缈,但是……”周明乐突然不说话了,他大概是从高缈缈的眉宇间看出了一点端倪来。

“她的眼睛和鼻子,是不是和你有点像?”

周明乐咬着嘴唇,没说什么。

“你知道她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吗?”

“不……不可能吧……”听着路天峰的问话,周明乐有点难以置信地拿起照片,凑近仔细观察着。看他的样子不像在演戏。

“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安排你们去做一个基因测试……”

“不,没这个必要。”周明乐立即打断了路天峰的话,“我不想做这种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

这句平平常常的话听得路天峰心头一震,今天上午,高缈缈不是说过一句几乎一模一样的话吗?

假若这两兄妹多年来真的毫无沟通交流的话,他们说话的语气怎么会那么像?

“很有意思,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我在今天早些时候也听到过一次。”

“哦?”周明乐面部的肌肉变得僵硬,虽然他竭力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但还是流露出细微的紧张来。

“高缈缈说话的语气跟你很像啊!”路天峰拿起了桌上的照片,“看来你们两兄妹是心有灵犀。如果你们两人联手,会不会成为风腾基因的第一大股东呢?”

周明乐的嘴角抽搐了两下,说道:“路队长,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

“没事,如果你不方便说的话,我们可以去查。你们之间如果有沟通联系的话,总不可能没留下任何痕迹吧?”

周明乐沉默了。

“我是警察,对你们这些商场上的尔虞我诈没有任何兴趣,只要你们不做违法的事情就可以了。”

“我不会做任何违法的事情,刚刚说过了,如果我要击败骆滕风的话,一定会选择在商业领域跟他正面对决。”

路天峰呵呵一笑:“有你妹妹当内应,这场战役你们的赢面很大啊!”

周明乐没有再坚持否认和高缈缈之间的关系,只是轻声说:“现在说这些话为时尚早呢……”

“万一骆滕风出了意外,死于非命的话,对你们的计划会产生什么影响吗?”

周明乐愣了愣,似乎没明白路天峰为什么要这样问:“Volly和风腾基因的合作还没有正式开始,如果骆滕风出事了,投资谈判自然会搁浅,这事也就基本黄了。”

“这么说来,你并没有杀害骆滕风的动机。”

“当然没有!”周明乐矢口否认。

“明白了,周先生,谢谢你贡献的宝贵时间。”路天峰心中窃喜,这次会谈所取得的进展,远大于他的预期。

路天峰离开后,周明乐呆呆地坐在原地,低头打量着自己的皮鞋,好像上面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路天峰离开贵宾休息室后,一直跟在他身旁却一声不吭的童瑶终于开口了:“路队,为什么你要花那么多时间精力去追究高缈缈和周明乐之间的关系?”

“我需要搞清楚骆滕风这些‘敌人’的底细。而且我总觉得周焕盛的失踪案很可能是这两兄妹仇恨的起源,所以我要试探一下他们到底有多恨骆滕风。”

“然而,当年刚刚大学毕业的骆滕风,怎么有能力策划和执行这种近乎完美的犯罪计划?难道有人在暗中协助他?”童瑶依然不太敢相信。

“那你怎么解释周焕盛的失踪?”

“其实关于这个案件,我还认识一位当年参与办案的警察……”

“谁?”路天峰顿时提起了精神。

“我的师父,吴国庆。”

路天峰拍了拍脑袋:“我还真是糊涂了,以老吴的能力,这起惊动全城的悬案怎么可能少了他的参与?我现在就回去问问他!”

“我只是担心,我们的调查方向会不会越来越偏离重心了?”

“请相信我,现在只是黎明前的黑暗,真相差不多就要揭晓了。”

6

四月十五日,第四次循环,下午一点半。

就算工作再忙,吴国庆都需要午休一小时左右,按他的话来说,中午不睡,下午崩溃。这一小时的休息能够提升他整个下午的工作效率,是磨刀不误砍柴工。

警局的同事都知道他的这个习惯,所以如果没有什么非常紧急的情况,大家绝对不会去打扰他。

不过今天,路天峰就很有勇气地打破惯例,吵醒了正在会议室一角靠着椅子小寐的吴国庆。

“打扰了,老吴,有件事情要请你帮忙。”路天峰客气地说。

吴国庆当然知道路天峰一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倒没抱怨什么。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直接就问:“怎么啦?是骆滕风那边有新情况吗?”

“算是吧,一言难尽,我是想找你打探一件旧案子。”

“旧案子?”吴国庆有点纳闷,手头上这起案件已经够焦头烂额的了,路天峰怎么还有心思去管旧案件?

“我现在怀疑X与八年前骆滕风的导师周焕盛失踪一案有关,童瑶提醒我,说你是当年参与侦查的人员之一。”

“哎,原来如此。这案子可以算是我职业生涯里最大的污点了。”

“老吴你言重了吧,案件破不了又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路天峰对吴国庆的说法感到有点惊愕。

吴国庆长叹一声:“你先听我说,听完你就明白了。”

八年前,首先发现周焕盛失踪的是生物系的领导,因为好几天不见他到实验室和办公室来,打电话又找不着人,于是就亲自上门,到D城大学的教师宿舍区找他,可是无论在屋外怎么敲门,里面都没有回应。

一开始领导还担心周焕盛会不会突发急病,晕倒在家里头了,连忙找来开锁匠,撬开了周家的大门,结果发现屋内空无一人,家里的东西摆放得井井有条。据此推测,周焕盛是在一种轻松从容的状态下离家的,应该没有受到威胁和逼迫。

不过周焕盛的失踪还是引起了校方的高度重视,他们立即报了警,警方也按照常规流程,马上抽调人手查看最近三天D城大学校园内的监控视频。

当时校园内的监控摄像头数量还不是很多,所以警方找到唯一一段能拍到周焕盛的视频,是他背着一个运动背囊,路过教师宿舍区的超市门口。从此之后,周焕盛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

根据周焕盛最后消失的位置,警方推测他应该是乘坐某辆车子离开的。然而,当年的校园车辆管理还是使用传统的纸质打卡记录,并且记录的保安员常常会偷懒,记录车牌的时候只记后三位,D城大学一共有六个可供汽车进出的门,其中一个门甚至连监控都没装。这样的状况让车辆调查工作显得分外困难,负责此案的警察夜以继日地通过不完整的信息去推理、排查,始终找不到周焕盛到底上了哪部车。

吴国庆就是在调查陷入僵局时被抽调支援的,进组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到周焕盛的家里,把他家彻彻底底地翻查了一遍。如果周焕盛是有目的、有计划地离开,那么他一定会提前做些准备工作,从而留下相应的痕迹。

结果还真的被吴国庆找到了一些可能有用的线索:在周焕盛失踪前一星期,他曾经买了一本新的本市旅游推介书,并且重点翻看过介绍D城远郊摩云山地带的那几页,做了几行字的笔记;周焕盛还曾在网上购买了运动鞋和运动服,他失踪时背着一个背囊,有可能就是去了摩云山。

那时候专案组的士气已经很低落了,车辆排查工作进展缓慢,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侦查难度越来越大,所以当得知吴国庆发掘出新的线索时,大家都非常兴奋,立即把调查重点转移到了摩云山。摩云山既是风景旅游区,又有大片尚未开发的山林,搜索起来很不容易,警方最多的时候调配了一百多号人,再加上直升机,在群山之间搜查了好几天,却仍旧一无所获。

说到这里,吴国庆突然停了下来,抬头看向路天峰。路天峰明白了,这是吴国庆给他设置的一个小测试,想知道他能否看出其中的问题来。

“买了旅游书和运动装备,表明周焕盛有兴趣去摩云山,然而他失踪当天并不一定非要去摩云山,两者没有必然关联。”

“嗯,有道理。”吴国庆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更关键的一点是,周焕盛为什么要去摩云山?他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地乘车前往,而要折腾这一出人间蒸发的戏来?”

“如果换你来主持调查工作,会怎么做?”

“调查他对摩云山感兴趣的真正原因,在原因查出来之前,继续排查当天出入校园的车辆信息。”路天峰稍微想了想,回答道。

“很好,要是我当时能冷静下来想想,也许就能做出同样的决定,而不是盲目地派人搜索摩云山。”吴国庆继续说着当年的办案情况。

摩云山的搜索无功而返,而车辆排查工作也未完全放弃。终于,案情有了突破——原来那天周焕盛的一位老同学从邻市开车来到D城大学办事,恰好遇上了准备出门的周焕盛,两人聊了几句后,老同学得知周焕盛要去城北汽车客运站,就顺路载了他一程。在路上闲聊的时候,周焕盛更是说出了自己此行的最终目的地是摩云山,但没有说他为什么要去那儿。

警方随后也找到了相应的监控视频,证实周焕盛在城北汽车客运站门口下了车,不过他没有直接进入客运站,而是拐进了附近的小巷,进入了城中村。这样一来,搜索的重点位置又改为客运站附近的城中村,但因为此时离周焕盛失踪已经有十多天了,当年的视频监控系统还比较落后,没有特殊情况的话视频只保留七天,所以调查工作变得相当困难。

虽然警方依然努力追查了一段日子,但线索还是断掉了,周焕盛就这样彻底消失,再也没有出现过。

吴国庆说完,长舒了一口气,又不住地轻轻摇头。

“老吴,其实你的判断没有错,周焕盛的确想去摩云山,只是在半路上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才没去成。”

“我只是搞不懂,周焕盛的老同学怎么就那么凑巧会出现在D城大学,还那么凑巧把他接走了呢?如果没有这个从天而降的老同学,这案件简单得不得了,周焕盛可能早就被我们找到了……”

路天峰问:“后来你有没有继续调查那位老同学?”

“当然有了,我们还一度把他当作重点嫌疑人来查,但一来周焕盛确实下了他的车,这点有监控为证;二来这位老同学当天的行程安排完全合情合理,遇上周焕盛纯属巧合;三来这两个人之间素无积怨,没有任何犯罪动机可言。所以到了最后,我们只能归结为运气不佳了。”

“运气不佳……”路天峰反复斟酌着这几个字,突然拍了拍脑门,“话说周焕盛是哪一天失踪的?”

“具体时间我有点记不清了……童瑶,你查一下。”

“报案时间是八年前的六月八日,而周焕盛是六月六日离家的。”童瑶刚看完档案,对时间节点倒背如流。

“六月六日。”路天峰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很可怕的猜想,周焕盛失踪案给自己的感觉,不正和张翰林、高俊杰两人被杀害的案件一样吗?

无法解释的偶然性和巧合,就是必然,而这种必然是通过时间循环来实现的。

路天峰连忙掏出自己的手机,也不顾吴国庆和童瑶好奇的目光,打开了日历软件。自从用上智能手机以来,他把时间循环的日期做了一份电子版记录,方便查看。

八年前的六月六日。

路天峰看见了日期上那个红色的圈圈,他没有加任何备注,所以也只有他自己才明白这个红圈的意思——

那一天发生过时间循环。

路天峰像一尊雕像一样,呆呆地看着手机,似乎不愿意面对这个答案,反复核对着年份和日期有没有错误。

“路队,这一天有什么问题吗?”童瑶不解地问。

吴国庆虽然没有发问,但显然也注意到路天峰的异样了。

“老吴,你有没有觉得,周焕盛失踪一案里面有很多难以解释的巧合,与张翰林,高俊杰两起案件极其相似?”路天峰缓缓地开口道。

吴国庆皱了皱眉,脸色也变得复杂起来。

“相隔八年的案件,会是同一个犯人吗?”

“真不好说……”路天峰随手拿起了关于周焕盛一案的档案夹,档案夹里面,还有一堆照片。童瑶发给他的电子版档案中虽然也附有这些照片的扫描件,但他觉得清晰度有点低,所以当时并没有细看。

这些都是周焕盛家中的照片,路天峰看到了吴国庆所说的旅游推介书、运动服和运动鞋的购买收据,还发现了一些之前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比如说周焕盛家中有一面墙,墙上挂满了照片,其中几张照片因为放大了,所以特别显眼,现场勘察的警察还额外给它们拍了几张特写。

其中有周焕盛的大学毕业照,周焕盛当老师之后与第一届毕业生的合照,还有一张是周焕盛重返母校第九中学参加公开课时与师生们的合影。

“这个女生……”路天峰瞪大了眼睛,他注意到站在周焕盛右手边的短发女生,五官轮廓都非常眼熟。

“她是谁?”

真的是她吗?

“她是谁?”童瑶好奇地问。

那一瞬间,路天峰的精神有点恍惚:“诺兰……好像也是九中的学生……”

童瑶翻了翻资料:“呃,我看看……市第九中学,没错。”

“哦?照片上面的就是你的女朋友吗?”身为局内数一数二的情报专家,吴国庆当然也知道路天峰和陈诺兰的关系。

这张合照的日期在十年之前,当时的周焕盛是业内知名学者,而那时候正在读高三的陈诺兰应该不会错过近距离向周焕盛讨教的机会。结合之前骆滕风在D城大学讲座上提及的,陈诺兰曾经到D城大学旁听过几堂课,很可能是周焕盛的课。

一路推理下来,不得不承认陈诺兰认识周焕盛的概率相当高。

路天峰一言不发,内心思绪翻腾,表面上还是努力装出一副平静的模样。

吴国庆善解人意地拍了拍路天峰的肩膀:“别想太多,她可能只是碰巧认识周焕盛而已。”

巧合?不,这一切根本无法简单地用“巧合”来解释,陈诺兰在这个故事里,到底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我觉得这不可能是巧合,你认为呢?”路天峰毫不避忌地直接发问,因为他很想听听老前辈的意见,反正这一次循环还有不到十二小时就结束了,无论吴国庆说了些什么,他都不会真正“记得”。

“你怀疑她?”吴国庆不答反问。

“是的,我怀疑她。”路天峰直言不讳。

童瑶小心翼翼地插了一句:“路队,周焕盛失踪的时候,陈诺兰已经去美国读书了,六月也不是学校的常规假期,她应该没有作案嫌疑。”

吴国庆反应奇快,说道:“不是有她的档案吗,出入境记录一查就明白了。”

童瑶点点头,在平板电脑上三下五除二就调出了陈诺兰的出入境记录。

“咦,陈诺兰八年前的出入境记录……”童瑶愣了愣,有点不知所措起来。

“怎么了?”路天峰拿过平板电脑一看,上面记录着当年六月三日,陈诺兰从D城机场海关入境,六月九日,从D城机场海关出境。

周焕盛失踪当天,陈诺兰就在D城。

路天峰苦涩地笑了起来。

会议室内的三个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下目光,还是吴国庆先开口:“怎么会这样,还真是见鬼了!”

路天峰只觉得嘴里有股苦涩的味道。他用力咽了咽口水,想冲淡这种苦涩,才发现连口水也像黄连一样苦。

“交给我吧,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他一字一顿地说,言语里带着微微的颤抖。

童瑶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吴国庆毕竟是前辈,说话更直接一些:“小路啊,要是有什么困难就直说,我们一起想想办法。”

“放心,我没问题。”

路天峰说话间,手机收到了一条信息,低头一看,那是黄萱萱发来的。

“老大,对谭家强和徐朗已经布控完毕,随时可以抓捕。”

路天峰回复道:“注意抓现行,小心为上。”

“你大概几点到?”黄萱萱又问。

路天峰犹豫了,他真想立即赶去风腾基因,当面质问陈诺兰,但逆风会和谭家强的事情也非常关键,不亲自去现场实在是不放心。

“别担心,讲座开始前我会到场的。”

其实晚点再去跟陈诺兰见面,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7

四月十五日,第四次循环,下午两点半。

路天峰抵达D城大学礼堂的时候,黄萱萱已经完成了现场布控工作,十几名便衣分散站在讲台两侧和观众席上,以确保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黄萱萱也扮成学生的模样,坐在礼堂的最后一排处,如果路天峰没记错的话,这正是她在第一次循环时所坐的位置。

人果然还是有些改不掉的习惯。

黄萱萱的身旁还有一个位置,上面摆放着一个书包,显然是她为路天峰占了个座。

“不好意思,来迟了。”路天峰走上前,低声说。

黄萱萱立即拿开书包,笑着招呼路天峰坐下,看上去就像是帮自己的男朋友占座一样自然。

“情况如何?”入座后的路天峰用只有黄萱萱能听见的声音对她说,在旁人眼中,这只是小情侣之间的窃窃私语。

“徐朗和谭家强已经被我们的人密切监视,现在他们两人都在生物系教学楼里面,没有来礼堂。”

“明白了。”路天峰随即知道,事情正按照第一次循环的进程发生着,他不禁好奇,难道X一直没察觉到自己在“捣乱”吗?为什么X会无动于衷呢?

骆滕风开始上台演讲,依旧调动着学生们的情绪,而这一次他的身边并没有陈诺兰。他所说的话,学生们的反应和互动等,都跟第一次循环时几乎一模一样,最后上台献花的,也是在上一次循环中被杀死的无辜女孩,只是这一次,谭家强再也没有从旁冲出来伤害她。

“老大,这里的活动快结束了,而徐朗和谭家强还留在教学楼里,那里是骆滕风行程的下一站。”

“注意,徐朗身上有利器,而谭家强准备了毒药,让监视的同事盯紧一点。”

“老大……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黄萱萱大吃一惊。

“光知道没用,我们要拿到铁证才行。”

黄萱萱和余勇生并没有令路天峰失望,这一次的抓捕行动安排得非常到位,当徐朗靠近骆滕风的时候,连刀子都没掏出来,就立马被两位便衣反剪双手,控制得死死的。而系主任将骆滕风带到办公室后,谭家强果然主动递上了下毒的热茶,被余勇生一手按倒在地。

谭家强本来还想狡辩几句,但黄萱萱拿出了早就安装在他办公室内的隐蔽摄像头——这当然也是按照路天峰的指示提前安装的。

看到摄像头之后,谭家强面无血色,他知道自己这次无论如何都脱不了罪了。

“老大,完美!”余勇生走上前,想和路天峰击掌,但路天峰好像在想什么心事似的,没理会他。

“嗯?老大他怎么啦?”余勇生眼见路天峰心事重重,于是悄悄地问黄萱萱。

黄萱萱摇了摇头:“不知道啊,他今天有点怪怪的。”

“你刚才的布置出问题了吗?”

“应该没有吧……不是一切都很顺利吗?”黄萱萱实在想不出自己犯了什么错误,会让路天峰脸色如此凝重。

“我也觉得没啥问题呀!要不你问问老大?”余勇生怂恿道。

“别犯傻了,要问你自己问。”黄萱萱白了他一眼。

事实上,余勇生和黄萱萱所说的每一句话路天峰都听在耳中,他也明白,下属是用这种委婉间接的方式来关心自己。

他所担忧的并非哪个环节做得不够好,而是一切都做得太好、太顺利了。

与上一次循环相比,X在这一次循环里面好像真的销声匿迹了。为什么呢?莫非X已经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可以在第五次循环里成功完成对骆滕风的暗杀,所以这次根本懒得动手干预事态发展了吗?

路天峰苦笑着摇摇头,无论如何,以不变应万变,X在心理层面又赢了一步。但即使如此,路天峰还要继续求变。

“暂时别把谭家强送回警局,我要在车上紧急审讯。”

“紧急审讯?”余勇生和黄萱萱都有点愕然了。

“是的,你们俩都在车外等我,让我单独跟他对话。”

这要求自然是不合规矩的,但余勇生和黄萱萱并没有说什么,自动自觉地站在警车两旁,充当起望风者的角色。

“谭老师,你好。”

此时有些狼狈的谭家强狐疑地看着路天峰,大概想不明白自己那天衣无缝的计划是哪里露出了破绽,更不懂这位警察为什么要对自己那么客气。他故意把脸扭向一旁,假装在看窗外的风景,就像没听见路天峰说话似的。

“谭老师,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谭家强把目光移回路天峰脸上,一双眼睛狐疑地眨了眨,生性多疑的他已经察觉到事情有一丝不寻常。

“这不合规矩吧?”他不情不愿地答道,“我有权保持沉默。”

路天峰不依不饶地问:“只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你做这一切,到底是幕后有人指使,还是出于你自己的本意?”

谭家强默不作声,他警觉地打量着路天峰,仿佛在评估应该怎么回答才对自己最为有利。

“如果你只是从犯,那么可以坦白从宽,争取减刑。”

没想到谭家强眼珠一转,竟然哈哈大笑起来:“警察同志,我怎么觉得你是在诱供呢?实在太不专业了。”

路天峰脸色一寒:“难道你想说自己就是主谋?”

“我想留到审讯室里慢慢说。”谭家强看了看车外,“这里不适合录口供吧。”

路天峰没接话,反而拿出手机,调出周明乐的照片:“这个人你认识吗?”

谭家强随意地瞟了一眼:“不认识。”

“他叫周明乐,是周焕盛的儿子。”路天峰冷冷地说,显然谭家强是不可能不认识周明乐的。

“哦,原来他长这样子啊!我和他只是网友,在网络上交流过。”

“如今的逆风会,是你还是他在运作?”

谭家强翻了个白眼:“那家伙在美国活得那么滋润,早就忘记自己老爸是怎么死的了,还指望他帮忙?”

“你确认周焕盛已经遭遇不测了?”

“老周肯定是被骆滕风害死了啊!如果他还活着的话,能眼睁睁地看着骆滕风搞什么劳什子RAN技术出来骗钱吗?”谭家强愤愤不平却又自信满满地说道。

“看来你对骆滕风成见挺深的嘛。”

谭家强哼了一声,没答话,路天峰则又切换了一张陈诺兰的照片递给他看。

“这个人你认识吗?”

“也不认识。”

“真的吗?”

如果说谭家强没见过周明乐还能解释得通,但以逆风会跟骆滕风处处针对的立场,谭家强会不知道陈诺兰的身份吗?

谭家强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而路天峰注意到他的表情里有一点点的动摇。

“这是网上谣传跟骆滕风闹出绯闻的女下属,陈诺兰,你怎么会不认识她?”

“哦,在新闻里头看过,没认出来。”

路天峰不禁皱起了眉头,谭家强连杀人未遂的罪名都不愿意辩解推脱,有必要隐瞒自己和陈诺兰之间相识的关系吗?

“我知道你背后一定有指使者。”路天峰突然放弃了拐弯抹角,单刀直入。

“哦?那就把他找出来吧。”谭家强的脸上露出了不以为然的冷笑。

虽然谭家强的态度非常不配合,但路天峰突然领悟到,周明乐和陈诺兰都不是隐藏在幕后的指使者,否则谭家强的神态不会如此轻松。

他那蔑视一般的冷笑,正是在嗤笑路天峰的判断是错误的。但也正是这种态度,让路天峰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很好,我明白了。”路天峰笑了笑,也不多说废话,直接下车离开,反倒是让谭家强有点意外。

“老大,怎么样?”余勇生和黄萱萱立即走上前询问。

“勇生,你继续负责保护骆滕风。萱萱,把谭家强和徐朗带回警局,好好审问一番。”

“你不回去吗?”黄萱萱听出了路天峰的弦外之音。

“我要先去一趟风腾基因,确认某些事情。”

8

四月十五日,第四循环,下午三点半。

路天峰坐在风腾基因的会客室内,脑袋隐隐作痛。他闭上眼睛,不停地揉动着自己的太阳穴,才想起这四次循环当中,自己几乎每次都只休息了四五个小时。

身体的疲惫还能咬紧牙关硬撑过去,但精神上的疲惫实在是无法抵抗。

路天峰刚刚把背靠在沙发上,正想趁机眯一会儿,就听见了陈诺兰走进来的脚步声,于是又立马睁开眼。

陈诺兰也是一脸倦容,毕竟今天她突然升职了,要应付的事情一下子多了很多,不过她的精神看起来还算不错。

“路队,是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陈诺兰语气中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霜,显然是上午的怒火还没熄灭。

“对不起,诺兰……”

“抱歉,我很忙,你直接说事吧。”陈诺兰一脸漠然地说。

路天峰长叹一声,他明知道自己的问题一旦问出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只会变得更糟糕,但他没有别的选择。

“好的,有一起案件,需要你协助警方调查。”路天峰也换回了公事公办的语气,“是发生在八年前,D城大学教师周焕盛的失踪案。”

周焕盛的名字刚说出来的时候,陈诺兰的脸上掠过一丝不自然,但一眨眼就消失了,却没能逃过路天峰的眼睛。

“你想知道什么?”

“你认识周焕盛吗?”

“认识。”

“怎么认识的?”两人之间一问一答的节奏越来越快。

“在中学的时候就认识了,他来我们学校讲过课。”陈诺兰惜字如金,连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路天峰不得不追问一句:“周焕盛可是业界泰斗,你只是一名普通的中学生,有那么容易跟他扯上关系吗?”

陈诺兰瞪了路天峰一眼:“抱歉,我当时是我们学校最优秀的学生,而且我个人对生物学非常感兴趣,所以跟周老师多聊了两句。”

“后来你们还有联系吗?”

“偶尔通过电子邮件联系,周老师还邀请我去旁听过他的课。”

“在D城大学?”这跟上一次循环中,骆滕风在D城大学演讲时说陈诺兰是“编外学姐”的信息完全吻合。

“是的。”陈诺兰生硬地答道。

“后来你怎么没有考D城大学?”

“这和案件有关吗?”陈诺兰尖锐地反问道。

路天峰耸耸肩,这确实是一个带有私心的问题,不问也罢,于是话锋一转:“八年前的六月六日,也就是周焕盛失踪当天,你在国内吗?”

“在。”

这斩钉截铁的回答让路天峰有些愕然,不禁问道:“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

陈诺兰皱起了眉头:“因为印象特别深刻——那时候是我的外婆去世了,我赶回来参加丧礼,没想到又听说了周老师失踪的消息。”

“我想知道,六月六日那天你在哪儿?”

“我在我外婆家里住了几天,一直到她的后事全部办完了才回市区。”

路天峰追问道:“市区?你外婆家在郊区吗?”

“是的,她家在北郊的摩云镇。”

“摩云山脚的那个小镇?”路天峰愣了愣,难道周焕盛准备去摩云山的原因就是陈诺兰?

“是的,有什么问题吗?”陈诺兰好奇地反问。

路天峰默默地思索着,看来陈诺兰并不知道警方调查的细节,也不知道周焕盛失踪前计划要去的地方正是摩云山。

“你那次回国期间,有见过或者联系过周焕盛吗?”

陈诺兰立即矢口否认:“没有。”

“你对周焕盛的失踪案有什么要补充的信息吗?”

她停顿了几秒钟,然后说道:“没有。”

路天峰不得不打出自己的底牌了:“但警方的调查结果显示,周焕盛失踪前想去的地方,正是摩云山。”

陈诺兰的身子一震,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他想去摩云山?”

“是的,我觉得,他是想去找你。”

陈诺兰咬了咬嘴唇,没有接话。

“你知道他为什么想要去摩云山吗?”

“我猜……他原本是想来找我的。”陈诺兰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着。

路天峰有点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只是隔了短短的几句话,怎么她就突然改口了呢?

“周焕盛为什么要找你?你不是说没有跟他联系过吗?”

“我回国后确实没有联系过他,但回国之前,我给他发了一封邮件……”

“什么邮件?”

陈诺兰扭过头,呆呆地看着窗外,就好像没听见路天峰的问题似的。

“诺兰,告诉我……”

“这根本不重要。”陈诺兰突然换了一种语气,“我只能告诉你,周焕盛最终并没有来找我,我和他的失踪之间也没有任何关联。”

“你到底隐瞒了什么?”路天峰有点按捺不住了,焦急地大喊起来。

“你现在是在查案吧?查案就应该按照流程和手续,一步一步来查,我确实没有跟周焕盛见面,而且我们见面的原因也和案情无关,你继续逼问也没有任何意义。”陈诺兰竟然还在坚持,不肯说出个中缘由。

路天峰一时哑口无言,陈诺兰说得没错,周焕盛是在城北汽车客运站附近消失的,他最后出现的地点,离摩云山还有几十公里远。

“就算知道他是为了见你而被歹徒绑架,甚至很可能因此而被杀害了,你也坚持不肯说出真相吗?”

“峰,请你相信我,我很难解释这一切,但请相信我没有做过任何非法的事情,也对周老师的失踪毫不知情。”陈诺兰情急之下,眼眶都红了。

“我怀疑有人得知了周焕盛约见你的消息,并且趁机设局害死了他。所以我想搞清楚,还有谁知道周焕盛会去摩云镇呢?”

陈诺兰连连摇头道:“不可能,没有人会知道这一点,就连我也不知道。我还在美国的时候就发了封邮件给他,附上了我的个人行程安排。但我不确定他是否真的会来找我,更加不清楚他会选择哪一天来。”

“连你也不知道吗……”路天峰想起了另外一种可能性,因为那一天恰好是时间循环的日子,那么犯人就有可能在第一次循环当中得知了周焕盛去摩云镇寻找陈诺兰的行程,然后利用后面几次循环设计了一个精妙的布局,最终将其杀害,导演了一场人间蒸发的好戏。

这一系列推理的最大前提,就是陈诺兰没说谎——她当时确实不知道周焕盛要来找她。

但她为什么不肯说出周焕盛与她见面的原因呢?

“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查一下别的线索吧。”陈诺兰有点想终结话题的意思。

但路天峰不想就此放弃:“诺兰,周焕盛的失踪案可能是如今风腾基因高管接连被杀害的真正原因,要是查不出八年前的真相,就很难抓获今天的凶手。”

“你是说,当初绑架周老师的犯人,就是杀害张翰林和高俊杰的凶手?”

“这是可能性之一,另外一种可能,就是如今连环杀手X,想要替周焕盛报仇,所以要毁掉风腾基因。”路天峰叹了一口气,“无论是哪种可能,当年事件的真相都相当重要。”

陈诺兰沉默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最后挤出一句话:“明天吧,明天我告诉你。”

“明天?”路天峰哭笑不得,他只怕根本等不及明天。

“嗯,先让我组织一下语言,但你不要抱有什么期待,因为我所知的只是一些私事,与案情毫无关系……”陈诺兰犹豫不决地说道。

路天峰想了想,说:“很好,我已经猜到了。”

“猜到了?”陈诺兰蹙起眉头。

“这事跟周明乐有关,对吗?”路天峰终于将所有事情理顺了,陈诺兰和周焕盛之间能有什么私事呢?当然是关于他们共同认识的一个人,周明乐。

陈诺兰的脸上已经失去了血色,她一直在掩盖的,到底是什么秘密?

“你的表情已经告诉我答案了。”路天峰将目光投向窗外,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一直盯着陈诺兰,“周明乐有事拜托你,让你找机会亲口跟周焕盛说,而周焕盛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见你,足以证明这件事对父子两人而言相当重要。”

陈诺兰还是没说话,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父子之间多年没见面了,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呢?这件事需要以一个人为纽带,联结起他们两个人。”路天峰看着自己的女朋友,缓缓道,“你就是这个纽带,所以由你来约见周焕盛,对吗?”

“是的。”

“再加上这件事你一直不愿意告诉我,可见跟我也有点关联。这样说来,世界上能够符合上述条件的事情实在不多。”路天峰顿了顿,“还是你来告诉我吧。”

陈诺兰自嘲地笑了:“确实不多,峰,你很聪明。其实周明乐是我的前男友,那时候我们甚至想过要订婚……”

路天峰的脑海里猛然炸起一道惊雷,但他依然竭力保持住冷静的口吻。

“所以周明乐想要咨询他父亲的意见?”

陈诺兰右手紧握着左手大拇指,有点纠结地慢慢说道:“Steve的母亲在他十八岁那年过世了,周焕盛就是他唯一的亲人,所以当他找到女朋友,尤其是一位未来会跟父亲做同行的女朋友时,非常想得到父亲的肯定。所以我趁着那次回国的机会,鼓起勇气约见了周焕盛……”

“其实你也想得到他的肯定吧。”路天峰暗暗叹息,不管这事跟案件有没有关系,他都仿佛看见两人之间的裂隙在慢慢扩大,也许在未来终将变成一道鸿沟。

陈诺兰的目光飘向远方:“怎么说呢,当年的我只是很单纯地希望周焕盛能够欣赏我,无论是作为一个生物系学生,还是作为他儿子的女友。”

“这种事情有必要一直隐瞒着我吗?”

她怔了怔,才说:“我并不是要刻意隐瞒什么,只是在考虑该怎么样和你说……”

陈诺兰的声音低了下去,路天峰也没有再追问的心思。

两人沉默了一小会儿之后,路天峰简单粗暴地转移了话题:“回到案件本身吧,你发邮件给周焕盛这件事,周明乐难道不知道吗?”

“他知道这事,但他本人当时不在国内。”

“他知道就够了,他可以有同谋……”

“但他没有绑架和伤害他父亲的动机!”陈诺兰立即反驳道。

“或者有,只是我们并不知道。”路天峰淡淡地说道,“毕竟他是个自幼就被父亲抛弃了的孩子。”

陈诺兰的脸颊红了,她的手攥紧成拳,放在桌面上,看起来好像有点生气:“为什么我觉得你在处处针对Steve?”

“因为除了这种可能性之外,就只剩下最后一种更可怕,我所不愿意面对的解答了。”路天峰说到这里,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什么?”陈诺兰困惑地看着路天峰。

路天峰也定定地看着陈诺兰,再三考虑之后,说道:“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超能力吗?”

“啊?”陈诺兰一下子更加糊涂了。

“如果周明乐和周焕盛的失踪案无关的话,那么犯人也许是动用了超越科学常识的能力,才能完成这场绑架。”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陈诺兰露出苦笑,连连摇头。

其实路天峰这样说绝对不是一时冲动,而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选择。他相信X一定具有感知时间循环的能力,甚至推测出X经历的时间循环比自己还多,那么X和自己一样,都会尽力伪装成普通人,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但无论怎么伪装,都会有破绽的,尤其是在路天峰如此认真细致的近距离观察之下。

他想再一次试探和确认,陈诺兰到底是不是X。

“诺兰,接下来的话,可能有点超乎你的想象,而我希望你以科学家的身份,给我一点建议。”

“嗯,你说吧。”陈诺兰还是一脸茫然。

“这个世界上,可能存在超越科学认识的东西吗?”

“那当然有了,随着科学的发展,这些事情会逐渐被人类所掌握,但也有一些东西,可能是人类文明到终结都无法破解的谜题,比如说,人类的生老病死。”讨论这些理性话题时,陈诺兰的表现更加游刃有余。

“那么说来,科学也不能否认超能力的存在?”

“不能确认,也不能否认,具体也要看是什么样的超能力。”

“如果是某种违背自然和科学规律的能力呢?”

“那得视具体情况而定了,有些东西我愿意相信,至少不会从内心完全否定它,但有些东西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相信。”

“时间,有些人能够超越时间的限制。”路天峰注意到,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陈诺兰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肉眼可见的变化,她的内心毫无波澜。

“你是指时空穿越吗?”陈诺兰问。

“不,是时间循环,有些人声称自己能够感受到时间循环,他们会重复地经历某一天……重复若干次。”路天峰故意隐瞒了一些细节,来试探陈诺兰的反应。

“关于时间维度,人类几乎是一无所知,即使最前沿的科学家,也只能提出一些无法认证的猜想,所以我无法就此做出任何判断。”

路天峰内心可以认定,陈诺兰真的不知道时间循环的具体运作模式,她只是以一个纯粹旁观者的角度和科学家的身份去分析。

她不是X,但为什么每件事都和她有关联?

只能解释为X是一个她认识,而且关系相当不错的人。

“如果只能选择信或者不信,你会相信时间循环的存在吗?”

陈诺兰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信。”

“为什么?”路天峰是真的很好奇。

“因为按照我们目前的认知,时间是永恒的、稳定的,不受任何事物干扰,但我总觉得,宇宙中不可能有永恒的东西,一定会有什么办法能够影响到时间维度的运作,只是我们还未曾察觉而已。”

“这个观点挺有意思的,闻所未闻。”

“对了,是谁说他能够感知时间循环?或者我可以联系到这方面的专家学者,来做一些针对性的研究。”

这个问题的答案,路天峰不想告诉她,就算几小时之后一切就会消失,他也不愿意说,因为他很害怕陈诺兰会用看待实验室小白鼠的目光来打量自己。

“一个线人,但我不相信他。”路天峰说谎的时候,移开了自己的目光。

陈诺兰将信将疑地眨着眼睛,他和她虽然相隔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却像站在天涯和海角那么遥远。

9

四月十五日,第四次循环,下午四点半,巴黎俱乐部的地下停车场内。

因为还没到营业时间,这个能够停泊两百多辆小汽车的偌大空间内,现在只有稀稀落落三四辆车子。光看眼前的景况,很难想象这里入夜后将会变得多热闹。

一辆黑色的奔驰SUV,停在离电梯口最近的VIP专用车位上。

张文哲低着头,走近车子,因为使用了自动感应的电子钥匙,所以他习惯性地直接伸出手,准备去拉开车门。

就在即将开门的瞬间,张文哲的身子突然一僵,飞快地回过头来——无声无息地站在他背后的,是路天峰。

“原来是路警官啊,失敬失敬,我还以为光天化日之下也有蟊贼敢对我动手呢!”

“你知道我是警察?”路天峰饶有趣味地问,因为他一直是以保镖的身份出现在骆滕风身边的,当然,这也可能是樊敏恩提前泄露了机密。

“我还不至于连警察都认不出来。”张文哲彬彬有礼地拉开车门,邀请路天峰上车,“来,到车上聊吧。”

路天峰也不客气,直接坐到副驾驶上说道:“你看见我来找你,好像并不觉得太意外嘛。”

“有啥意外的呢,还不是为了工作。路警官,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就直说吧。”

“很好,我想问一下,刚才樊敏恩为什么来找你?”

张文哲咧开嘴巴笑了起来:“就这点事情?我们只是见面闲聊而已。”

“闲聊?你跟她很熟吗?”路天峰知道张文哲和骆滕风的关系不怎么好,下意识地觉得张文哲与樊敏恩之间的关系应该也一般般。

“不算熟,以前混过同一个圈子而已。”

“什么圈子?”

张文哲不说话,手指向上指了指。这个停车场的正上方,就是夜夜纸醉金迷的巴黎俱乐部,红男绿女们每天凌晨时分,在这里疯狂宣泄着过剩的精力和热情。

“原来你跟樊敏恩早就认识了啊!”路天峰饶有趣味地说。

“是啊,我认识她的时候,她还没搭上骆滕风呢。”张文哲双手搭在方向盘上,目视前方,却完全没有开车的想法。

两个男人同时沉默下去,各怀心事,这狭小的车厢内,形成了一种微妙而均衡的相持之势,双方都按兵不动,等待着对方说出下一句话。

路天峰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樊敏恩如果有出轨的可能,那么嫌疑人还真不一定只有她的前男友郑远志,眼前这个男人不是一个更适合的对象吗?

樊敏恩要是继承了骆滕风手中的股份,再和张文哲联手,就能获得风腾基因的绝对控制权,届时连高缈缈都不能对他们造成任何威胁了。

想到这里的时候,路天峰心头一凛,终于主动开口打破了僵局。

“你们真的只是闲聊吗?”

“否则我们还能聊什么?”张文哲反问。

“骆滕风今天突然提拔了陈诺兰,你们在商量如何对付她。”路天峰直奔主题。

张文哲似乎想要忍住不笑,但最后还是笑了出来:“哈哈哈,路警官,看来你不太了解我们公司的运作模式。”

“哦?愿闻其详。”

“我们想要对付陈诺兰的话,根本用不着商量,随时都可以把她踢出局。”

路天峰自信满满地说:“不可能,在今天的任命生效之后,你再想把陈诺兰踢出管理层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哦?你凭什么这样说?”

“我很清楚陈诺兰对风腾基因的价值有多大,骆滕风同样清楚这一点。”路天峰紧紧盯着张文哲的眼睛,“如今你们每个人都意识到陈诺兰是个威胁了吧?”

张文哲摸了摸下巴,不置可否。

“你们不能让陈诺兰在管理层站稳脚跟,最好的办法,还是趁着她立足未稳的时候将她搞下台。但你们也知道,陈诺兰是骆滕风的亲信,动她等于撼动了骆滕风的绝对权威,既然如此,干脆选择更直接、更有效的办法了。”

“有什么更直接的办法?”张文哲问。

“除掉骆滕风。”

张文哲嘿嘿干笑起来:“路警官,你指控的罪名很严重啊,有实质性的证据吗?”

“如果有证据的话,我还用得着在这里跟你扯皮吗?”

“那么这一切都只是你的空想……”

“但我可以提供另外一个重要的信息给你。”路天峰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张文哲的话,“除了你们之外,还有人想争夺这家公司的控制权。”

“你指高缈缈吗?那小丫头还能成什么事!”张文哲不屑地说。

“高缈缈的背后,是顶级风投机构Volly……”路天峰故意卖了个关子,不说下去了。

这种欲说还休的态度果然让张文哲上钩了:“怎么可能,我查过她的底细……”

“你知道她的亲生父亲是谁?”

“那倒不知道。”张文哲换上一张灿烂的笑脸,“路警官,你说了那么多,是想商量一下我们之间有没有合作机会的,对吧?”

“警民合作不是应该的吗?”

“对对对,应该应该……”

“那就听我一句劝告,千万别做违法犯罪的事情。”

“绝对不会,绝对不会……”

“那就好,我先走了。”路天峰直接打开门跳下车,他怀里的手机在振动着,应该是有了新的情况。

“路警官?”张文哲坐在车里一脸懵圈,不明白为什么连条件都还没谈,路天峰就匆匆告辞了。

路天峰没有急着接听电话,而是走出了足够远的距离,确认张文哲再也看不见自己的时候,才接通来电。

“童瑶,什么情况?”

“路队,我刚才重点调查了在周焕盛失踪前后一段时间内骆滕风的行动轨迹,不经意间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说说看?”

“那一年的七月,城北汽车客运站的网上购票系统投入使用,而从有系统记录以来,几乎每逢周五,骆滕风都会到客运站坐城际大巴,目的地是C城,然后在周六或周日返回D城,这一行为一直持续到当年九月。”

“七月,离案发时间有点远吧?”路天峰纳闷地说。

“但七月之前可是没有电脑记录的数据,以骆滕风行动的持续性推断,他很可能是在六月甚至更早的时候,就开始了这种有规律的往返。”

路天峰灵机一动,说:“你的意思是,骆滕风可能对城北汽车客运站一带的环境相当熟悉?”

“是的,毕竟骆滕风是周焕盛失踪事件的最大受益者。”

路天峰觉得有点惭愧,为什么童瑶能够理性地通过获利和动机两大要素去推进调查,而自己却在陈诺兰和周明乐的事情上纠缠不清,甚至非要逼问出他们之间的情侣关系不可?

难道他对陈诺兰真的不够信任吗?

“路队?”路天峰迟迟没有作声,让童瑶有点拿不准主意。

“能查到骆滕风当时为什么要频繁往返两地吗?”

“我试一下,不过时间隔得有点久了……”

“我这边也会通过别的渠道去调查的。”路天峰说。

“别的渠道?”

“我可以直接去问骆滕风。”

童瑶几乎没能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开口接话:“直接问他?他会说出来吗?”

“为什么不会呢?”

10

四月十五日,第四次循环,下午五点四十五分。

天枫星华酒店的贵宾休息室内,只有骆滕风和路天峰两个人,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骆滕风难得一见地拿着一根香烟,并没有点燃,而是在手指之间来回转动着:“你为什么会突然问我这样的问题?”

“因为我怀疑当年周焕盛的失踪案,直接导致了今天的一系列事件。”

“你认为我跟案件有关?”骆滕风将香烟轻轻地扔到桌面上,“八年前我就是重点嫌疑人,如果我涉案的话,早就被你们查出来了吧。”

“我同意,所以我推测X与你之间绝对不是表面上的直接关联,而是有某种隐藏极深的联系。为了找到这种内在关联,我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事实上,路天峰的心里还有另外一套想法:如果骆滕风去C城的事情跟案件无关,他大可以直接说出来;如果他闪烁其词的话,这里面可能大有文章。

骆滕风又捡起了桌上的烟,叹了口气才说道:“这事跟周老师的失踪绝对没有关系,但说来有点丢人,那时候的我,陷入了一场异地恋……”

“异地恋?”

“她叫朱晓月,在C城读大学,那段时间我算是被她迷住了,所以几乎每个周末都会去C城跟她见面。”

又冒出来一个朱晓月?路天峰还真没想到答案会是这样的,但仔细一想,当时的骆滕风也就二十出头,青春洋溢,为爱情痴迷也是很平常的事情。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们的恋情由当年五月开始,在五月到九月期间,我大概每个周末都会跑去C城跟她约会。”

“九月之后呢?你们分手了?”

骆滕风摇摇头:“她毕业了,并且决定来D城找工作,我们不再分居两地。”

“然后呢?”路天峰知道两人最后肯定还是分手了,而且恋情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否则这段逸事早就被写入关于骆滕风的八卦新闻里了。

只见骆滕风的脸色有点难看,似乎不太愿意回忆这段过去:“后来……她去世了,就在同一年的年底……”

“什么?”

骆滕风终于点燃了一直在手里把玩的香烟,却没有放进嘴里,而是看着烟卷慢慢地在手中燃烧。

“我是在一次医学交流会上认识她的,她是个医科学生,自己又患有比较严重的遗传性糖尿病,已经引起了多处并发症,所以特别关心相关题材的学术研讨会。那时候我还跟她说过,如果RAN技术真的能够研发成功,她的病就有机会痊愈了。”

“这也是一种奇妙的缘分。”

“只是没想到,来D城后不到三个月,连一份正式工作都没找到,她的病情就迅速恶化,最后因为急性肾衰竭走了……”

“RAN技术也救不了她?”

骆滕风看着越来越短的烟卷:“当时RAN-1通过了初步认证,用小白鼠做实验也没有任何问题,但还没进入临床试验阶段。所以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慢慢地变虚弱,慢慢地失去生命力……”

“你就没考虑过冒险一试?”

“使用未经许可的研发中药物,那不仅违反职业道德,还是犯罪,我绝对不会拿自己的女朋友做这种实验。”骆滕风有点生气地提高了音量。

“抱歉,话题扯远了……”原本只是想询问一下骆滕风当时反复往返C城和D城的理由,没想到却引出了他的一段伤心往事。

“没关系,言归正传吧。”骆滕风摁灭了即将燃尽的香烟。

“六月六日,周焕盛失踪当天,你在哪里?”

“警方应该都有口供记录的吧?我那天就在学校里,哪儿都没有去。”

路天峰看了看档案里的记录,这些常规性的问题当年确实都问过了,而且骆滕风的回答也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八年前查不出端倪的案件,八年后更加无从下手了。

——不对,还有一个八年前忽略了的信息点!

“我想问一下,你是什么时候认识陈诺兰的?”

只见骆滕风那正把烟头扔到烟灰缸里的手明显地僵了一下,即使他什么都还没说,路天峰就已经察觉到这里头一定还有内情。

“骆总,你在陈诺兰进入风腾基因之前就已经认识她了……对不对?”

“对了一半。”

路天峰眉头一皱,他并没有听懂骆滕风的意思。

“其实我第一次遇见陈诺兰,是在读大学的时候,某天她来旁听周老师的课,我在人群之中一眼就发现了气质特别的她,并且对她留了个心眼。”

路天峰心里泛着酸意,表面上却只能装作若无其事。

“然后你就去跟她搭讪了吗?”

“没有,那时候我也没想太多,只是注意到她的存在而已。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她是个不可多得的生物学天才,被国内外多所名校争相优先录取。”

路天峰追问:“按你的说法,那时陈诺兰并不认识你?”

“当然不认识,我估计她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她出国读书之后,我依然留意着业内的几家主要期刊,当看到她发表的论文时,我就知道这位天才少女真的学有所成了,并且一直希望有朝一日能够与她达成合作。”

知道自己的女朋友一直被另外一个男人默默地“关照”着,路天峰的心里可真是百感交集,但骆滕风并没有做出什么过火的行为,也无从指责。

“有人知道你和陈诺兰的关系吗?”

“我们根本连认识都算不上,别人怎么会知道……不过周老师可能猜出来了。”

“怎么猜出来的?”

“我在他家看见一张照片,发现上面有陈诺兰,所以就多问了几句,想打探一下她的情况,结果周老师还调侃我,说我一定是看上人家了。”

路天峰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但好像也越来越接近真相了。他随手拿起一张白纸,在纸上写出目前所知的,涉及周焕盛失踪案的人物关系——

关系图的最中央,是陈诺兰;

陈诺兰认识周焕盛,视之为前辈,并去旁听过他的课;

陈诺兰在美国认识了周明乐,两人发展为恋人关系,后来她还趁着回国的机会,想约见周明乐的父亲周焕盛;

陈诺兰现在是骆滕风的下属,而在大约十年前,骆滕风开始默默关注着只有一面之缘的陈诺兰;

周焕盛和骆滕风曾经是师徒关系,但后来势如水火,两人的学术理念针锋相对;

周明乐和骆滕风当年没有什么交集,而现在,周明乐所在的基金公司有意入股骆滕风的风腾基因,这当中就是陈诺兰在牵线;朱晓月,骆滕风当年的女朋友,身患慢性病,在与骆滕风相恋半年后病情恶化死亡。

路天峰在朱晓月的名字旁边打了个问号,现在好像只有她和陈诺兰没有直接联系。

“这是……狗血电视剧的女主角吗?”骆滕风看着纸上的名字和连线,虽然不能完全明白路天峰的意思,却突然若有所思地嘀咕起来。

“什么?”路天峰一下子没听懂,但随即明白了。

陈诺兰就是骆滕风口中的“女主角”——学习成绩优秀,得到周焕盛的欣赏;去大学旁听的时候,得到骆滕风的关注;出国留学时,与周明乐成为恋人;回国发展的时候,重新遇见骆滕风,进入了风腾基因……

“我总算是感受到六度理论的威力了,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我们,其实中间只需要一个陈诺兰就能串联在一起。”

路天峰此时此刻想到的可不是什么六度理论,他怔怔地看着纸上的某个名字,脑海里不断闪现出各种各样的可能性——

按照目前整理出来的关系图,唯一显得格格不入的人,无疑就是已经不在人世的朱晓月了。

“朱晓月跟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关系吗?”路天峰的手指重重地落在纸上。

“应该没有吧,周老师也不知道她的存在……当年我谈恋爱还是挺低调的,即使是我的舍友也没见过晓月。”

“这不会很奇怪吗?既然已经确立了男女朋友关系,就应该把她介绍给你身边的同学和朋友认识啊!”

“晓月的身体不好,除了专业方面的学术交流会之外很少参加社交活动,而她来到D城之后健康状况每况愈下,整天脸色苍白,就更不愿意出门见人了。”

路天峰的脑海里总有一个大大的问号挥之不去。

“我总觉得朱晓月来到D城之后病情迅速恶化,有点过于巧合了,会不会跟周焕盛有关系?”

“周老师?”骆滕风有点愕然,“他六月就失踪了,晓月来D城是九月的事情……两者怎么可能有关联?”

“要知道我们一直没有发现周焕盛的尸体,他真的已经死了吗?如果这场失踪,只不过是由他导演的一场戏呢?”

骆滕风不解地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要隐藏自己的行踪,去做一些绝对不能曝光的事情……”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骆滕风皱起了眉头。

“基因技术可以救人,也可以杀人。当年你在救人方面的研发进度上抢先一步,周焕盛会不会因此走上另外一个方向?”

路天峰的话刚说完,自己就愣住了,因为他突然想到一个很恐怖的可能性。

如果周焕盛要利用基因技术杀人的话,朱晓月岂不是一个很理想的实验对象?她的身体状况原本就不好,即使病情突然恶化也不会引起过多的怀疑。

骆滕风大概也想到了同样的可能性,他的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良久的沉默之后,路天峰开口问:“朱晓月当时的病情,真的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吗?”

骆滕风按压着太阳穴,缓缓地摇着脑袋道:“没有,但如果有人利用基因技术来诱使她的病情急剧恶化的话,那么以现在的科技手段是检测不出任何可疑痕迹的。”

“这岂不是相当于完美犯罪?”

“是的,对一位出色的生物医药专家而言,杀人不留痕迹只是小儿科。”骆滕风道。

“你认为周焕盛有可能还在人世吗?”

“我不知道……”骆滕风犹豫着说。

“但我觉得,即使周焕盛真的没有死,他也不会是策划近期一系列案件的X。因为以他的专业能力,使用炸弹杀人实在是笨拙而冒险的办法。”路天峰感觉自己兜兜转转推理了一大圈,最终依然一无所获。

“周老师不会用炸弹杀人,并不代表他的同伴不会——如果他真的还活着,那么他不能公开露面,需要有一个可靠的同伴帮忙。”

“同伴吗?”

目前能够继续深入调查的对象,也是满足成为周焕盛同伴条件的唯一一个人,就是处于事件关系网正中央的“女主角”——陈诺兰。

两个男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并没有说出她的名字——路天峰是不想说,而骆滕风是觉得没必要说。

房间里蔓延着尴尬而奇怪的沉默气息。

骆滕风干咳一声,打破僵局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去跟陈诺兰聊聊吧,她也许知道一些什么。”让路天峰有些追悔莫及的,是他今天下午在陈诺兰面前提及了时间循环的概念。万一陈诺兰真的和事件有关联,那么他可能已经打草惊蛇了。

“老大……宴会厅的天台出现状况……”耳机里突然传出了余勇生的声音,信号有点不稳定,大概是因为距离有点远。

“怎么回事?”

“嫂子跟樊敏恩起了冲突,两人差点打起来了。”

路天峰脸色一沉,拔腿就往门外跑:“知道了,我马上就到。”

11

而当路天峰来到天台时,冲突已经结束,天台上只有一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正在打扫地面上的玻璃碎片。

“勇生,她们人呢?”

“呃,刚刚离开,你就慢了一分钟。”余勇生为自己的通报不够及时而有点惭愧。

“告诉我陈诺兰的位置。”路天峰转身跑回宴会厅内,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他还记得在第一次循环当中,陈诺兰和樊敏恩的冲突发生在婚宴正式开始之后,而且两人只是说了几句话就不欢而散,并没有动手。但这一次,两人不但提前发生冲突,还有人摔碎了酒杯,弄得满地都是红酒。

“稍等,正在追踪……”

“路队,樊敏恩已经返回自己的座位了,而陈诺兰因为被红酒泼脏了裙子,正在往酒店大门方向走去。”童瑶在通信频道里插话道,她确实比余勇生更擅长通过多个摄像头把控全局。

“离开酒店?”路天峰越发纳闷了,他连忙拿出手机,拨打她的号码。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路天峰在通信频道里下令:“余勇生继续看好骆滕风,其他人立即替我搜索和确认陈诺兰现在在哪里。”

很快,黄萱萱就回复了:“老大,陈诺兰已经乘坐出租车离开了酒店。”

“车牌号码?”

“本地车牌,87Q32。”

“联系交警,我需要这辆出租车的实时位置!”

“明白!”

“路队,这边的保护任务……”童瑶的语气有点生硬,她显然是对路天峰抛下任务去追陈诺兰的行为感到困惑和为难。

“保护任务交给你们,陈诺兰可能是个重要的线索,我需要跟进。”路天峰飞快地说,算是给了大家一个解释。

“知道了。”童瑶的声音听起来依然带着迷茫。

路天峰急急忙忙地跑向停车场,他突然想起,上一次循环当中,他也是这样风风火火地赶往陈诺兰的宿舍,结果白跑一趟。

她会不会只是回家,或者回到自己的宿舍了?

路天峰没有时间细想,一脚踩下油门,车子呼啸着驶出停车场。黄萱萱很快就把陈诺兰乘坐的出租车信息发过来了,按照车子的行进方向推断,她应该是要回宿舍。

但路天峰绝对不敢掉以轻心,如果周焕盛真的还没死,陈诺兰又跟他有联系的话,谁知道他们到底在策划一个什么样的阴谋呢?

“老大,需要增援吗?”黄萱萱关切地问。

“暂时不用,你们在现场注意一点。”路天峰本来想提醒一下,要注意那个身上带着纸制匕首的秦达之,但还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为了低调行事,路天峰并没有鸣起警笛,而陈诺兰的位置也不出所料地越来越接近她的宿舍。

“老大,陈诺兰下车了,地点我发给你。”黄萱萱发来的地址正是陈诺兰的宿舍楼下。

“我知道了,辛苦你了。”

路天峰的车子抵达宿舍楼下的时间大概比陈诺兰晚了五分钟左右,他跳下车,也没耐性等电梯了,大步流星地跑上楼,来到陈诺兰的宿舍门前,敲门,却没有回应。

“诺兰,诺兰。”路天峰的心渐渐沉下去,她怎么会不在家?

路天峰摸了摸口袋,拿出备用钥匙,直接就去开门。然而就在路天峰推开门的一瞬间,身上穿着睡衣的陈诺兰恰好出现在门后,还差点撞在门板上。

“怎么回事?”陈诺兰一脸茫然地看着路天峰。

“你……没事吧?”路天峰开口之后,才发现原本想说出来的东西不太适合,最终硬是换成一句慰问。

“我?没什么,衣服弄脏了,原本准备回来换一条裙子再赶回去,后来想想,还是别折腾了。”陈诺兰随意地坐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话说,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情怎么会惊动到你呢?”

“呃……”路天峰一时语塞。

“我猜应该是因为我现在嫌疑很大吧?”陈诺兰淡淡地说,她确实很了解自己的男朋友。

“换个说法,是你现在的处境相当微妙。”路天峰深吸了一口气,“我相信你并非杀人凶手,但凶手可能是一个你认识的人。”

“确实如此,你们目前正在怀疑的人我都认识啊,樊敏恩、张文哲、高缈缈……甚至还可以加上周明乐。”当她说出“周明乐”三个字时,语气似乎分外冰冷。

路天峰缓缓说道:“我们刚刚又发现了一个跟案件有关联的重要嫌疑人。”

“是谁?”

“周焕盛。”

“周老师?他不是早就……”陈诺兰惊愕地瞪大了双眼。

“周焕盛虽然失踪多年,却一直没有确认死亡。我怀疑他有可能还活着,并且仍在继续研究基因技术——你觉得基因技术可以用于杀人吗?”

“任何医学技术都可以用于杀人。”陈诺兰连连摇头,“但周老师绝对不是那种人,他是个善良的科学家,一心只想研究出能够为人类带来健康的基因疗法。”

路天峰并不认同:“你这纯粹是感情用事。”

“我知道你是个理性的人,那么我想知道,你为什么突然之间会怀疑一个八年来杳无音信的人呢?是发现了什么新的证据吗?”

没有,只有猜想,没有任何证据,但路天峰不能这样说。

“这些信息需要保密。”

“那……你跟着我回来,到底是想问我些什么?”

“你知道周焕盛的下落吗?”

“不知道,而且我不相信他还活着。我最后再说一遍,周老师是个好人。”陈诺兰的脸上已经流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来。

路天峰沉默了片刻,陈诺兰的表现确实无懈可击,根本不像是隐瞒了什么的样子。

于是他转换了话题:“那么我还想知道,刚才樊敏恩跟你说了些什么?你们为什么会起冲突?”

“她就是故意想找我的麻烦,挑起事端,最好能让我离开婚宴现场。”

“为什么?”

“因为我今天升职了,未来还有进入管理层和成为公司股东的机会,樊敏恩感觉到切切实实的威胁,所以要开始针对我了。”陈诺兰说。

路天峰终于想明白了,豪门婚宴其实也是一个重要的社交场合,既然樊敏恩对陈诺兰充满了敌意,自然不希望给陈诺兰出席的机会。那杯红酒应该是樊敏恩故意泼到陈诺兰的裙子上的,目的就是逼着她回家换衣服。

“真没想到,樊敏恩好歹也是个富家大小姐,用不着使出这些下三烂的手段吧?”

陈诺兰笑了笑:“商场如战场,真要打起仗来,当然是不择手段的。”

“你倒是够豁达的,可是我看见自己的女朋友受人欺负,实在是气得不行。”路天峰愤愤不平地说道。

“再生气也不至于要扔下手头上的工作,跑来这里吧?”

路天峰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他们有了樊敏恩这个共同的“敌人”,两人之间的交谈氛围似乎一下子融洽了不少。

陈诺兰想了想道:“我这里没事了,要不你还是回酒店吧?”

路天峰转念一想,难得陈诺兰愿意跟自己好好聊天,倒不如询问一下她对目前风腾基因形势的看法:“我还想问你几个问题。”

“好吧,警察先生,你的问题真多。”陈诺兰说话的时候是笑眯眯的。

“你知道樊敏恩和张文哲实际上是一伙的吗?”

“一伙的意思是……”陈诺兰有点懵懂。

“他们俩一直在密谋联手吞并风腾基因,当然,要实现他们的计划,最关键的前提条件是樊敏恩顺利继承到骆滕风手中的股份。”

“继承?你是指樊敏恩想杀死自己的丈夫?”

“我只是说她有这个动机,你觉得呢?”

陈诺兰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说:“我不太懂这些东西,只是如果骆滕风死了,樊敏恩又是最大受益者的话,警方不会立即将她列为重点怀疑对象吗?”

“当然会,所以她如果要杀人的话,必须使用非常精妙的手法,不让自己沾上半点嫌疑。这就是她为什么要跟张文哲合伙的原因。”

“樊敏恩和张文哲吗……”陈诺兰陷入了沉思,“这两个人平时看起来还真的没什么交集,居然会联手,有点意外啊!”

“还有另外两个人,也在联手行动——高缈缈和周明乐,他们的目标同样是风腾基因的控制权。”

“什么?”陈诺兰的表情更加困惑了,“他们俩又有什么交集?”

路天峰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其实他不单单是为了听取陈诺兰的看法,同时也在观察她是否有提前知道某些秘密的迹象。但目前看起来,陈诺兰还真的没察觉到公司内部的急流暗涌。

“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路天峰简略地把周焕盛和高缈缈的关系说了一遍。

“天哪……”陈诺兰除了感叹之外,什么都说不出来。

“所以你其实是三方博弈的重要筹码,一旦你决定加入其中一方,天平就会倾斜。而你今天选择了加入骆滕风一方,因此引来了另外两方的仇视。”

“呵呵,我现在才知道自己有那么重要。”

“你对风腾基因而言很重要,对我而言更加重要。”路天峰犹豫了一下,终于伸出手,亲昵地摸了摸陈诺兰的头顶。

陈诺兰顺从地站在原地,像只小猫一样,任由路天峰揉乱自己的秀发。

“明白了,我会小心的。”她低声应诺,语气里是无尽的温柔。

“另外,还有一个叫逆风会的极端组织……”

“哦,这个组织我知道,他们可以说是在网络上抹黑我们公司的主力军了。”

“他们不仅仅是在网上……今天下午的时候,这个组织的人还差点杀死了骆滕风。”

“真的吗?”陈诺兰露出震惊的神色。

路天峰点了点头:“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那么紧张了吗?”

陈诺兰轻轻地向前半步,把脸贴在路天峰的胸膛上,双手环抱住他的腰:“放心吧,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

“诺兰……”路天峰也抱住了她。

两人就这样静静拥抱着,一言不发,却似乎都明白彼此的心意。

路天峰怀里的手机突然不合时宜地响起,打破了浪漫的氛围,陈诺兰连忙松开双手,脸颊红扑扑的,看上去有点羞涩。

路天峰一看来电显示,是童瑶。

“童瑶,怎么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非常嘈杂,有汽车的喇叭声、报警器的声音、哭声、呼救声,还有某些东西正在燃烧的声音。

路天峰的心一下子就被揪住了。

童瑶的声音极力保持着冷静,但依然能听出哭腔:“路队,出事了……”

路天峰全身上下的血液仿佛凝固了。童瑶是个冷静的人,他从来没听过她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到底怎么了?”

“骆滕风的车子……爆炸了……当时余勇生也在车上……”

“什么?你们在哪里,我立即过去!”

“还有……黄萱萱同样受了重伤……现场的火还没扑灭……”童瑶说话有点语无伦次了。

“童瑶,你冷静下来,事发地点在哪里?”

路天峰一边说,一边准备冲出门外,这时候他注意到陈诺兰站在玄关处,满脸担忧地看着自己,她的手里还拿着一个未拆封的快递包裹。

“就在……天枫星华酒店门外……呜呜……路队……我……对不起……”

“你也受伤了?”

“好冷……”她不再说话。

“童瑶!童瑶!”路天峰几乎是在呐喊。

但童瑶依然没有回应,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通信中断了。

路天峰呆呆地站在原地,他的大脑在不停地告诉自己,快点,快点赶回去,但他的身体却像石头一样,一动不动。

“峰……”陈诺兰怯生生地看着他。

X终于还是出手了,在这个循环的最后时刻,他实施了一次演习性质的袭击,而且取得了成功。

路天峰很清楚自己还有大概两小时的时间,可以去调查爆炸现场,去记住一些关键的细节,从而在第五次循环当中避免惨案的发生。

骆滕风、余勇生、黄萱萱、童瑶……即使他们全都死了,也会复活的,这一次的爆炸案并未真实发生。

但路天峰就是没有勇气迈出脚步,双脚就像被冻住一样,僵在原地。

“峰,你还好吗?”

“我……没事……我要回去工作了……”路天峰强迫自己,一定要走出这扇门,一定要回到现场,即使那里的状况再惨烈,也要去勇敢面对。

“你的脸色很差。”

“我真的没事……那个包裹里是什么东西?”路天峰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会冒出这样一个问题来。

“不知道呢,上面没有寄件人资料。”

安装各种炸弹,正是X最擅长的技能。

“不要拆开它!立即报警!”路天峰脑海中仿佛有一道光闪过,下意识地大喝一声,把陈诺兰吓了一大跳,她的手一时没拿稳,包裹就摔落到地板上了。

就在包裹落地的瞬间,路天峰仿佛看见强烈的光线笼罩着整个世界,然后世界开始旋转、碎裂。

路天峰感到自己整个人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什么东西上,但奇怪的是,身体并没有多少痛感。

眼前只剩下黑暗,他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到,唯一能感受到的,是脸上流淌着湿润温热的东西和血的气味。

“诺兰……”他想用双手去摸索,去寻找,却发现自己的手已经不听使唤了。

好痛,一波接一波越来越强烈的痛感终于袭来,飞快地吞噬着他的意识。

“你在哪里?”

这时候,好像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这只手软弱无力,很冷,很冷。

“是你吗?”

没有答案……最后的意识消失了。

然后下一秒,路天峰突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坐在家里的书桌前,时钟刚刚指向零点。他身上当然没有任何的伤口,然而刚才那种濒死状态下的彻骨痛楚,还紧紧地缠绕在他的心头,死里逃生的感觉虽然很好,但也很可怕。

真正的,最后的四月十五日开始了。

这也证明第四次循环的路天峰死了,他在陈诺兰的宿舍里,被那个伪装成包裹的炸弹夺去了性命。

X不但成功地杀死了骆滕风,还阻止了路天峰去进行现场调查。路天峰不得不承认,在经历了四次时间循环之后,自己最大的收获竟然是满满的挫败感。

这一次发生的一切可是不会再重复了,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时间成了眼下最宝贵的东西。而理应争分夺秒去追寻真相的路天峰,却像一尊石像一样,呆呆地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还在回味死亡那一刻的冲击和震撼,久久不能平静。

窗外那无边无际的黑夜,似乎比之前更黑了。

上一章:第四章 下一章:第六章
网站所有作品均由网友搜集共同更新,仅供读者预览,如果喜欢请购买正版图书!如有侵犯版权,请来信告知,本站立即予以处理。
邮箱:yuedusg@foxmail.com
Copyright@2016-2026 文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