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伙对付

女孩们的地下战争  作者:蕾切尔·西蒙斯

“真奇怪,时间会让一切消逝。”在电影《风骚坏姐妹》(Jawbreaker)中,曾经备受欢迎、如今无人理睬的朱莉沉思道。

“时间不会让一切消逝,”曾经无人理睬、如今备受欢迎的弗恩答道,“人会让一切消逝。”

“人会让人消逝。”朱莉叹了口气。

论及如何让一个女孩迅速受欢迎或迅速被打压,没什么能比组建联盟或“合伙对付”更有效。结盟这种终极关系攻击,不仅能迫使目标面临失去反对者的友谊的危险,还迫使她面临失去许多其他朋友的危险。它的运作方式大致是这样的:产生冲突后,一个女孩会缜密地发起地下运动,打败她的对手。她会像老谋深算的政客那样,系统地将其他愿意支持自己的女孩组建成小团体。“支持”她的女孩要对目标女孩不理不睬、鼓动更多人支持自己或直接与目标女孩正面冲突,直到目标被部分或彻底孤立。“差不多是用自己的方式宣战。”六年级的丹妮拉解释道。

在禁止个体发生正面冲突的环境中,秘密关系生态圈兴盛,结盟就是这种生态环境的产物。置身于团体中参与冲突,任何一个女孩都不必对自己的攻击直接负责。愤怒常常通过无言的方式传达,在团体的掩护下,女孩可以维持自己的“友好女孩”形象。失败者最后常常落到孤立无缘的境地,而这正是她面对冲突时最恐惧的:关系损失。单单是想到被孤立的可怕场景,都足以让大部分人“忘却”生气的感觉。

女孩利用结盟快速建立起了愤怒和关系损失间的预期联系。布朗和吉利根采访的维多利亚解释,生气时结盟有助于“让其他人理解(她们的感情),这样就会让她们的感受传递下去,每个人都会来找她做朋友”。里奇伍德的六年级女孩肯尼娅解释道:“她们跟朋友生气,朋友也和她们生气,她们需要再找新朋友,和新朋友打成一片,然后倾诉自己的问题,也许这会帮女孩结下新的友谊。”这样结盟就成了友谊运动,它让女孩在实施攻击的同时仍与另一些女孩保持联系。无论这种矛盾发展到多么激烈的地步,女孩都保证了一份能持续到矛盾结束之后的友谊:与她结盟的女孩会向她承诺,自己会一直站在她那一边。如此一来,冲突带来的考验被转化成了一系列需要协商的关系,这正是女孩擅长的技能。

玛丽芒特八年级女孩尼基描述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如果谁惹我生气了,我可以告诉其他所有人,让她们和我一起对抗那个人会容易得多,因为这样一来我就是有理的。要是直接告诉她本人,一对一地说,那两人就要面对全年级的评判,你也不知道大家会不会站在你这边。”

在结盟过程中,讨论像野火燎原一般在朋友圈中蔓延,越来越激烈,直到形成主导局面。“最开始女孩们互相说,然后打电话,再后来开始用网络,事情越闹越大,她们会把谈话(从短信上)剪切复制下来。”玛丽芒特13岁的丽贝卡回忆道。她的同学玛利亚提及,如果一个女孩“让大家都不喜欢另一个女孩”,她就赢了。

另一个女孩如此描述:“我主要就是觉得,这样就没人会冲我发火了。我是称职的朋友,我没什么问题。现在我和曾经不是朋友的人都成了最好的朋友,拥有她曾觉得自己拥有的一切,感觉就像获得了权力一样。”

组建联盟时,女孩往往也会翻出陈年旧账。攻击者的策略通常是拉拢那些曾经与目标女孩有过节的人。如果女孩们彼此相识已久,攻击者很容易就能翻出一大堆关系问题的旧账。

结盟在密西西比五年级孩子中非常流行,达妮卡解释道:“女孩们会努力从你那儿获取关于你某个朋友的情况,(而那个朋友)是她们的敌人。比如,你喜欢某某吗?”我问她们是怎么做的。

“她们会从你那里收集(消息),说‘谢谢’。你说你待会儿就回来,你要去见某某,然后你去告诉(你的朋友),这就像从敌方那儿获取情报一样。”跑腿小兵一般是伺机报复的人,贝齐解释道:“一个女孩遇到了问题,和另一个人说,也许就能翻出上周记的仇。”

这是经典的间接套路,能让女孩和冲突保持一定距离,坐观他人争斗。女孩之所以愿意卷入别人的冲突,诱因多种多样。首先,结盟让女孩有机会归属于一个特定小团体,哪怕只是短暂的临时团体。在另一个女孩陷入冲突的危急关头加入她的团队,能带来一种罕见的接纳与安慰。尼基评论道:“别人不知道我们在争什么,但她们都想加入,想一起说闲话。”她同班同学马洛里说:“这会给你一种归属感,被人接受是件大事。”由于发起联盟的女孩通常比较脆弱,介入并表示支持就是交朋友的好机会,以后等你遇到同样的事情,别人也会帮忙。无须多言,高效的跑腿小兵有机会在社交圈向上爬。“如果和她们站在同一边,”蕾切尔解释道,“就可以成为她们的朋友,通过这个圈子变成受欢迎的人。”

的确,从很大程度上来说,倘若一个女孩能让自己的朋友集体对抗某人,那她一定比较受欢迎。如果说女孩会将孤立视为创伤,那么关系中就存在权力,让女孩们都站在自己身边就是在展示自己的个人魅力。“这让你会感到自己大受欢迎,好像有了更多的权力。你是有理的一方。”玛丽芒特的劳伦解释道。阿登学校11岁的玛丽说:“这样你会有一种安全感。你知道大家会站在你那边,你觉得‘哇,我大权在握,我手里有权’。”

结盟是同龄人认可的标志,是一种无言的契约,表明一个女孩暂时不会被抛弃。如果她能让每个人都针对目标女孩,那么大家就不太可能与她本人作对。“这是让人们说你酷、说你强大的办法。”达娜指出。

结盟在女孩生活中如此根深蒂固,对许多女孩来说,没有它的生活简直难以想象。“女孩不一定是刻意那么做的,”劳伦耸耸肩说道,“这是自然直觉,我会告诉其他人发生了什么,会试着让别人觉得我这人不错。”

“如果不能告诉任何人,你就会感到无助,”达娜解释道,“你不知道谁能帮忙,无助感会越积越深。”

当然,这种活动会带来令人烦恼的社交和个人代价。劳伦描述了当冲突的实质问题弱化时该如何吸引更多支持者:“你得添加新内容,‘哦,看她今天穿成这样’。”有时则需“夸张一点,不能说出全部真相”。她解释道:“加入的人越来越多,必胜的压力就更大。”如此一来,结盟会催生其他另类攻击行为,包括散布谣言、公开秘密等。组建联盟会让冲突发生扭曲,比起直接正面解决,它会让矛盾持续更久。

孤身一人、被大队人马抛弃,会对攻击目标产生严重影响,且这种影响会持续到矛盾结束之后。“生活好像一个池塘,”一位七年级学生告诉我,“一个女孩向里面扔石子,激起的波纹会搅乱整个生活。”如果说争斗是关系的终极比拼,那么和联盟比起来,冲突的事实就无关紧要了。因此,女孩常常被迫质疑自己眼中的事实,感到精神狂乱。“我和别人闹矛盾时,她们会颠倒事实,”玛丽芒特学校的卡里说道,“她们都会说是我的错,每个人都说你没理由生气,她们让人感觉其实是你自己疯了。”她的同班同学考特妮说,把冲突带给他人评判决定意味着“你永远赢不了,整个年级都会站队”。

倘若不能直面矛盾或直接结束这一切,女孩会发现,也许沉默是金。布朗和吉利根采访的诺拉描述了一段典型的说闲话过程,她解释道,如果自己和别人有不同感受,“对方就会很生气……有时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想说点什么真难”。久而久之,这些女孩的声音、意见和感受就如同马戏团撤离小镇时打烊的灯光一样,渐渐熄灭。

最令人惊奇的是,结盟仪式恰恰证实了女孩对攻击的感受。女孩认为面对面、一对一地攻击另一个女孩是不可接受的。“如果你没有支持者,那你就是坏人,你就是那个刻薄任性的人。”考特妮说。梅甘在对抗梅利莎的运动中失去了同龄人的支持,她总结说“感到自己很蠢,居然在没有朋友支持的情况下就刻薄对待别人”。

然而,聚在一起还会产生另一种感觉。由于文化不允许女孩展开个体攻击,加入集体可以为刻薄行事打造安全空间,结盟令同龄人的认可与攻击罕见地交叉在一起。结盟可以打造地下网络,女孩在其中制定自己的社交规则,共同决定何时该发起进攻。

一位萨克勒的六年级学生解释说,结盟可以躲避惩罚。“不想被责怪,所以你把责任推给其他人,说‘接棒吧’。”有攻击性的男生可能也会躲进帮派,逃避惩罚或内疚,然而,男女生攻击游戏的规则不同,愤怒的女孩更倾向于寻求同伴,她们也更需要同伴。有研究证实,倘若攻击的责任能由众人分摊,女孩的内疚感会明显减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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