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椅子游戏

女孩们的地下战争  作者:蕾切尔·西蒙斯

莉萨来得挺早,碰巧看到我插钥匙打开房门时洒了咖啡。她体格健壮,有一双黑眼睛,梳着乌黑的马尾辫,末梢卷卷的,她静静地看着我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我们坐下,在她大学校园的会客间聊天,她的话语和眼神一样简明锐利。

莉萨上学的前三年,大家都故意无视她。从在新泽西一所小小的天主教幼儿园开始,她就一个人在操场上。课间,她会停在大金属盒子后面,盯着自己的倒影,用不同角度摆弄外套。“如果我的衣服着地了,”她回忆道,“那我就是公主;如果没有,就不是。这就是我的整个世界。我要么是公主,要么什么都不是。”二年级快结束的那段日子里,莉萨一回到家就在自己的房间里哭。她成绩很差,老师警告她父母说,这可能是发育迟缓的症状。

莉萨说服父母把她转到一所公立学校,随后成了全A优等生,在社交方面也缓和了。两年后,她进入了一所规模较大的初中,那里对口接收几个区公立小学的学生。一天还没结束,莉萨就已经胸口一紧,那是一种熟悉的心结。“我看到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了。女孩们对其他女孩刻薄。但这次,”她盯着我平静地说,“我要做那个刻薄女孩。”

第二周,莉萨假装借纸巾,成功地将贾森的纸条传给了卡伦,两个女孩就这样认识了。卡伦感激地回了一张纸条,写着:“谢谢!你原来是哪个学校的?”还画了笑脸和泡泡字体。那天两人吃午餐时坐在一起,不难看出,卡伦在以前的学校很受欢迎。你无法抵挡她的独特魅力,莉萨产生了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是什么?运气?带着内疚的快乐?——只要她们在一起,她都会有这种感觉。

“我一直觉得她比我酷,我们总是一起做刻薄的事情,”莉萨告诉我,“这让我们的关系比其他人更好。”两个女孩在午餐桌和自习室传纸条,说闲话,偷笑,狡猾地偷看其他女孩。她们组建了“我们都讨厌薇姬俱乐部”(We All Hate Vicki Club),起草了一份请愿书,说服整个学校的孩子签名。接下来的靶子是合唱团一个有点婴儿肥的女孩,她们写了一首歌,说她胖、没有人爱,说她是妓女,轮到她唱歌的时候不愿意看她,这个女孩春假过后就没回来上学了。

对莉萨来说,刻薄和食物、晨会一样,是初中生活的一部分,和污浊的空气、课堂上恼人的时钟一样,令人压抑却必不可少。然而,莉萨需要紧紧抓住卡伦,她们的关系充其量只是蜘蛛网。她相信别人一定也会在背后议论她,背后的评论、悄悄话、纸条还有恶意的眼神,交织在一起充满空气。就算她不再刻薄,显然也会有人替代她。正如莉萨解释的:“班里大概有20个女孩,每个都在背后说其他人坏话。你感到大家都是朋友,但如果每个人都和我一样,那她们一定也在背后说我什么,因为我会说她们的。真的很可怕。我记得自己始终有种很糟糕的感觉。因为我知道朋友们在说我,我也在说她们。”

操控和结盟行为始终都存在,任何一个女孩都不是表里如一的,那种不安的气氛令人眩晕。在她背叛和不真诚的疯狂行为中,莉萨始终不知道谁是她真正的朋友,甚至不知道是否有真正的朋友。

刻薄是莉萨的社交护身符。尽管如此,她还是说道:“其实我只是希望有朋友,有一个我能依靠的朋友,但我没有这样的朋友。”虽然她很努力,但她的关系越来越不稳定。她解释道:“那段时间我感觉除了那些一起刻薄待人的女孩外,我谁都没有。”她无论如何都赢不了。“我总是觉得自己肯定有什么问题,我感觉自己是个坏人,要么像个傻瓜一样被当成靶子,要么就是刻薄、欺负人的贱人。”要是当傻瓜,谁都可以欺负她。她的母亲曾苦苦哀求让她别欺负人。“但我做不到,”她简洁地说,“因为我不想做被欺负的傻瓜。”

八年级毕业时,莉萨感到筋疲力尽。用她自己的话说,她坚信自己是个“傻瓜、失败者、贱人”。她们班同学开玩笑似的投票说她适合当修女,但她被这个一本正经的标签打垮了。

两年后历史重演,她拒绝了约她的男孩,于是被称为女同性恋。消息扩散开来,莉萨感到自己故态复萌。她在诗歌写作中寻求安慰,那年春天应邀在一次大会上朗读了一首原创作品。第二天,她被人贴上了女权主义的标签,在她的学校,这个称呼相当于女同性恋。从此之后她再也不提笔写诗。

如今,莉萨自称“非常注意保护自己,这一切让我不愿与他人分享自己,让我很难交到朋友”。大一那年,许多人喊她“冰雪皇后”,因为她从不跟人说起与自己相关的任何事情。大一快结束时,她遇到了鼓励自己信任他人的人:她的男友。“虽然我不想这么说,”她告诉我,“但拯救我的的确不是他,而是我自己。他爱我本来的样子,这与我在学校是贱人还是傻瓜无关,我就是现在的我。”

莉萨的中学经历很像抢椅子游戏,赢家和输家风水轮流转,也没有什么令人信服的理由。我采访的一些成年女性和女孩都描述,自己被朋友们抛弃时,正难过着,下周就发现又轮到了别人。“关键在于让谁‘落单’,”玛吉回忆道,“如果有三个人一起出去,两个人就会计划‘一起开溜’,说一些只有你们知道的笑话,引另一个人好奇,让她感到难受。”轮到谁落单毫无规律。正如一位学校辅导员所评价的那样:“以前因为欺负人来过我这里的同一群女孩,又会跑来哭诉别人是怎么对她们的。”

莉萨的故事很能说明复仇和以牙还牙的强烈渴望是许多霸凌受害女孩常有的念头。“每次被排斥、哭泣,我都想让对方也尝尝哭的感觉。”九年级的埃米莉告诉我,“我对这个人特别生气,看她难过我就开心,因为她以前见我难过就开心。”六年级的杰茜卡说:“我想报复她们一下,我想让她们体会下没人理睬的滋味。”预设的惩罚依然是孤立,旨在打破对方与他人的联系。

研究表明,被欺负过的女孩成为霸凌者的可能性明显较高。实际上,愿意将自己视为霸凌者或表现刻薄的女孩,都对自己落单的经历记忆犹新[其他人说出故事可能存在障碍,而这些受访者也许因为曾经受害的经历有了得以对抗这种障碍的感情缓冲物。]。莉萨就是一例。这些女孩之所以欺负人,是为了避开伤害,让安全感最大化。换言之,她们欺负人是因为感到自身受到了威胁,她们认为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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