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受欢迎的女孩

女孩们的地下战争  作者:蕾切尔·西蒙斯

我曾应邀参加一个生日借宿聚会。这些女孩都来自东北部的一所女校,进门时她们几乎没注意到我。她们像花瓣似的分散在寿星的卧室地板上。每个人都尽职尽责地带了一个化妆包,里面满是闪亮的发胶、口红、眼影和唇彩。有的坐在朋友面前,心满意足地任由对方替自己编头发、抹亮闪闪的发胶。她们还没吃晚餐,但有的已经换上了睡衣。大部分女孩穿的都是软棉布背心和卷边的短裤。孩子们留着吹直的长发,指甲精心修剪过,涂过指甲油。

晚餐后孩子们去了客厅,开始为脚趾涂抹指甲油,电视在闪耀着,嗡嗡作响,小寿星为大家提供了泡沫分趾棉。当马克·安东尼(Marc Anthony)和克里斯蒂娜·阿奎莱拉(Christina Aguilera)闪过屏幕时,一个女孩尖叫道:“他真帅!”“绝对的!”沙发上几个声音应和道。一段马特·达蒙(Matt Damon)主演的电影预告出现了。“他又单身了!我太激动了!”一个女孩停止涂指甲,激动地喊道。

一个苗条得像芦苇似的女孩几乎是刚做好指甲就跳上了动感单车,大喊道:“我要把晚餐的脂肪运动掉!”另外几个也跳了起来,喊着待会要轮到自己运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女孩们在单车上爬上爬下,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宣告自己平时锻炼会燃烧多少卡路里。

这群女孩才9岁。

研究者已经大致摸清了一些关于女孩为何受欢迎的看法,但这在我看来就像是我母亲去餐馆时忘带了老花镜:能看见招牌,却看不清菜单上的字。一个知名研究团队在俄亥俄公立小学观察到了受欢迎现象中最为明显的性别差异。他们总结道,对女孩来说,成功就等同于有钱、好看、“社交能力发达”,他们将其定义为“早早习得成人社交特点”。大部分母亲无须正式研究,就能得出同样的结论。

父母凭直觉就知道,受欢迎的女孩成年后会收获更多战利品。酷酷的女孩最先开始探索化妆品和男孩,她们的父母好像生来就没有监督聚会、安排作息时间和控制信用卡的基因。这些女孩的外貌举止同美妆产品目录里的模特们一模一样,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模仿女人味。

但在女孩和受欢迎的背后远不止这些:这是一场残酷的比拼,女孩会投入大量精力,备受焦虑折磨。这是一种毒瘾,一种危险的诱惑,一些女孩为了获胜会不惜任何代价。对人气的追求改变了女孩,许多人为此不惜说谎、欺骗、偷窃。她们说谎是为了被人们接受,欺骗朋友是为了利用她们,盗窃别人的秘密是为了转手卖给他人以换取更好的社交回报。这是生活常态,一位11岁女孩告诉我:“如果女孩有机会变得受欢迎,她们就会抓住机会,她们才不在乎会伤害谁。”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女性都是依靠与他人的社交关系来加强社会地位的,而人气的核心就是一场针对关系而展开的冷酷无情的竞争。那些无法凭借自身努力获取权力和平等的女性尤其倾向于要“嫁得好:嫁一个更高、更有钱、更年长、更强大,至少更有社交影响力的男人”。尽管“女孩力”的概念声势浩大,但许多女孩还是以受欢迎为标准选择友情。莱克茜回忆起拥有一个受欢迎的朋友是多么激动人心。“这对我和我的自尊心来说是件大事,”她告诉我,“和朋友聊天时我会提到她,或把她的名字写在我的课本上,因为我希望别人知道酷酷的女孩苏珊·K喜欢跟我交往!”六年级的杰茜·约翰斯顿解释道:“你自己会给自己加压,我希望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因为她真的很受欢迎,这样我也会受欢迎的。”一位高三学生更直白:“你想利用别人爬上社交高层。”

女孩会用科学计量般的精准语言描述自己的社交形势,她们用看起来很专业的图表描述结盟关系、监控权力平衡。在一位六年级学生的图表中,同龄人被列在数轴上,从A(“熟人”)开始,以BF(“最好的朋友”)结束。莉莉·卡特把自己的七年级日记借给了我,她对自己的生活描述总是围绕着友谊展开。“写写我的生活可能不太容易,”她如此开场,“但是我还是想试试。”

今天阿琳聊到了阿西娅,说她根本没有自己的个性,这让我开始反思自己。朱莉娅在她的犹太女孩成人礼后就不跟我说话了,这让我很是苦恼。利兹对我挺和气的,但是她从不给我打电话,都是我给她打,这让我感觉低人一等。不管怎样,我一直觉得利兹对我也许没有学年刚开始那会儿好了。

女孩处于波动的关系中,她们迫使同龄人评估友谊、外貌和性格。埃米莉的朋友每周都会主持一个仪式,让小圈子的女孩们围坐一圈,然后以百分制给每一个女孩评分。这种仪式肤浅无用,可在女孩的世界中,关系是不稳定的,她们迫切希望确认一些事,这种数字也许就是她们唯一可以确定的绝对值。

“别人会问,你觉得谁是你最好的朋友?我还是某某?”阿什莉·弗农说道,刚才她害羞地告诉我自己是年级里最受欢迎的女孩。她告诉朋友,她谁都一样喜欢,那个女孩回答说:“你肯定会更偏向我们中的某一个,你肯定有一个很好很好的好朋友。”一次,有个女孩得知比起另一个女孩,阿什莉在小圈子中更喜欢她本人,扬扬得意地往那个“没那么喜欢”的女孩柜子里留了一张字条。阿什莉的朋友们会争着坐在她身边,常常让她选一个数字,猜得最接近的人就能幸运地坐在她身边。“她们觉得这个座位是特权什么的。”她不好意思地说道。

在受欢迎竞争中,女孩们会尽可能多地争取朋友,并平衡与这些朋友的关系,好像托着许多茶杯的摇摇晃晃的茶托一样。美国在线(America Online)开发了“即时通信”(Instant Messenger)技术,并因此大赚了一笔,这种技术让女孩可以与同龄人进行实时网络对话——实际上,这就使得众多在线伙伴全都聚集在一块屏幕上。女孩们的好友列表可以有100人或更多,可以同时给五个人发送信息,可以在家里有朋友来访时继续用手机聊天,这样就能同时管理多重关系。“这和打电话差不多,但可以同时和六个人分别聊!”八年级女孩谢利·麦卡洛说道,“这是扩展朋友圈的好办法。”Instant Messenger的缩写为IM,使用者中女孩居多,这一点都不让人意外。这种工具完美符合了女孩开展社交投机活动的需求。也许这就是一位高三学生欢快地告诉我“即时通信是上帝赠给青少年的礼物!”的原因。

莉莉的日记跟踪记录了随着结盟变动带来的恐惧。“今天太可怕了,”她在1998年1月的日记中写道,“朱莉娅这个礼拜对我都不太友好,我不知道为什么。朱莉娅开始控制利兹,她俩彻底排斥我。阿琳和朱莉娅也这样对阿西娅了。”足球训练时,她紧张地注意到利兹和阿琳很神秘地坐到了另一排。“比赛后,利兹和阿琳都不等我和阿西娅了……整场练习阿琳一直都背对着我!啊啊啊啊啊!”

女孩对朋友的深切依恋展示了友谊在她们生命中的重要影响,等她们越来越精于人情世故,女孩间的友爱就会让她们进入迷人的新世界。但对于在人气大赛中不停竞争的女孩来说,友谊远不止是友谊,而是入场券,是一种工具,是机遇——但也可能变成重担。倘若没有选对朋友,哪怕拥有阿伯克龙比(Abercrombie)[美国休闲服饰品牌爱芙趣(Abercrombie & Fitch)的创始人之一。——编者注]创造的一切,都会一文不值。

在1989年的电影《希德姐妹帮》中,由关系而展开的威胁和承诺是影片中的人物们争当“希德1号”的驱动力——这是全校最受欢迎的女孩才能拥有的头衔。贾森·迪恩是新来的黑暗男生,引诱主人公韦罗妮卡误入歧途,帮助她将自己压抑的愤怒发泄到朋友们身上,实施了一系列暴力的复仇行为。他利用希德姐妹帮中一名女孩与全校最落魄的“女同性恋”玛莎的合影进行威胁,逼迫她帮忙。这个希德女孩惊恐万分,与“小人物”终结已久的友情足以让她被扳倒,她心里很清楚。

一次大学聚会上韦罗妮卡吐了,这让希德·钱德勒非常难堪,这个小圈子头头把她逼到角落怒吼:“认识我之前你什么都不是,你那时候在和贝蒂·芬恩玩芭比娃娃,那时候你太嫩了,是个天真的小丫头,是个卖女童子军饼干的,你很幼稚。”她尖叫道:“没有我,周一早上你就什么也不是了,我会告诉所有人你今晚都做了些什么。”

关系就是女孩社交关系的罗塞塔石碑。不足为奇,关系常常引发怀疑:“她为什么要和我做朋友?”“她为什么要给那个女孩买那个礼物?”“她希望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或“我希望从她那里得到什么?”人气大赛让许多女孩开始怀疑同龄人的意图。丹妮拉沉思道:“你和朋友独处的时候,她们会说:‘哦,你比(其他人)好多了,你做某某事情太棒了。’你会得到各种赞美,但这种赞美不一定是真心话。或者(她们)会说你头发更好看,你比其他人好多了。但她们都不是在说真心话……这是为了争取你做她们的朋友。”

在玛丽芒特,埃米莉列出了她和朋友们交友的小心思。“她会应邀参加下一场聚会,所以我要和她做朋友。或者因为她有钱,我要和她做朋友。”这种策略也可以反向使用。一位密西西比五年级学生解释道:“她们会先让你觉得自己是最重要的人,然后再离你而去。你最需要她们的时候,她们会抛弃你……等她们足够受欢迎了,就会继续找其他朋友。”杰茜·约翰斯顿说道:“我宁愿绕开受欢迎的小圈子,因为如果发生了什么,可能突然间你就连一个朋友都没有了,她们的影响力可以让你瞬间坠落谷底。”

在人气大赛中,女孩关系的真诚度是最先被抛弃的。要想受欢迎,就需要使用策略和计谋,选择性地表达感情,有些感情不能流露出来,有些只能私下交流,规则每天都会发生变化。“这不是竞争,而是战争。”华纳兄弟推出的火爆电视节目《受欢迎》(Popular)的广告如此警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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