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算朋友

女孩们的地下战争  作者:蕾切尔·西蒙斯

我观察到的最痛苦和最常见的经历之一,是被人气大赛猛地抢走亲密的朋友。事情经过很简单:受欢迎的机会之窗向某个女孩打开了,她跳了进去,丢下了密友或最好的朋友。被抛弃的朋友发觉自己孤身一人,明白自己不可能变得那么酷。

这种变化的余波无比复杂。这种绝交的过程通常不够干净利落,而是渐行渐远,经历各种小插曲。一些女孩在众人面前表现得很刻薄,但私下却很友好,还有的则正好相反。一些女孩直接无视朋友的存在。

然而,如果被抛弃的女孩紧紧抓住没有彻底决裂的朋友不放,痛苦更甚。和这些女孩维持友谊会让被抛弃的女孩明白,自己只能时不时地受到关注,且对局面毫无控制。这种行为,尤其是随之而来的困惑和悲伤难以言表。当她们对友谊失控时,也会因此自责。

任何一位目睹过这样场景的父母都知道,这不只是时断时续的友谊,而是一种虐待。在这样的环境中,女孩会感到无助、无力,会丧失判断施虐言行的理智。一位女孩如此描述这种局面:“好像一段新友情开始了,三小时过后友情结束了。然后下周又开始,再过三小时又结束了。”但如果一个女孩是否被爱取决于她是否符合他人的条件,就毫无自尊可言了。她们情愿让他人控制友谊,这一点与在暴力关系中甘愿维持现状的被欺辱者存在相似之处,令人担忧。如果我们不趁早教会女孩识别、抵制这种互动方式,也许就会导致她们在成年生活中忍受暴力,对此我深表担忧。

对孩子来说,被亲密好友抛弃几近亵渎。她们的年龄正处于身心发展的关键阶段,已经足以做出这样的推测——朋友是友好的,关爱是相互的——而被朋友抛弃则会推翻这些假设,这种损失的影响不容小觑。

萨克勒学校的露西娅和黑利从三年级开始就是最好的朋友,五年级那年,两人被分到同一个班级,班里的大部分学生是受欢迎的女孩。开学第二周,黑利感到不安,觉得露西娅正无视自己的存在。她决定问问露西娅,几次邀她课间休息时一同玩耍,露西娅很明确地道歉并拒绝了,告诉黑利自己要和其他人一起玩,她的新伙伴总是某个更受欢迎的女孩。没多久,露西娅明显变得受欢迎了,午餐时踢足球,课堂上和其他女孩搭档。

四月的空气清新怡人,黑利和我坐在她家门口潮湿的木秋千上轻轻地摇着。她用球鞋踢起一小堆泥土,我晃着腿靠在扶手上。她的皮肤苍白,衬托得眼睛下面的一堆小雀斑更明显了。黑利一头咖啡色的直发,金属丝镜架后的一双眼睛盯着泥土,看起来很严肃,我觉得她有点像间谍哈丽雅特(Harriet the Spy)。我问黑利当时有何感受。

“我感到很受伤,”她慢慢地小心说道,“我感觉她有其他事情可以做,我不如其他人重要。有时我想摆脱这种感觉,但我就是不能,我总感觉,你知道的,我们的友谊快结束了。我们从不吵架,但是她突然在另一个圈子里了,她再也不关心我了,我们不说话了,友谊结束了。”

我明知故问道:“你和露西娅聊过这件事吗?”黑利瞪大眼睛,伸出下巴,对这个愚蠢的问法感到愤愤不平。她当然说了,但露西娅否认她们的友谊发生了变化。

“那……到底谁说得对?”我犹豫地问道,准备好了再次接受她责备的眼光。黑利的声音充满沮丧,备受压抑。

“有时我知道我是对的,因为我知道谁在伤害我。但我转念一想,到底是谁呢?按理说我知道是谁在伤害我的感情的!我说‘你那样伤了我的感情’,别人会说‘你在说什么呢?我什么都没做啊’。所以我听到了很多‘我没有啊!’”

片刻之间,我们都沉默不语,只有潮湿的秋千在吱吱呀呀。“我想也许我对自己的感受不太确定,”她客观地说,“我不知道!我会怀疑自己的感情,我会觉得:‘她真的这么说了?’因为我确定昨天她真的在无视我,或者确定她课间不和我说话等等。我真的会怀疑自己。”

很多女孩都说过类似的话:觉得自己像“疯了一样”,无法确定自己的真实感情或到底发生了什么。黑利明白自己被无视了,但她喜欢、信任的那个女孩却告诉她没这回事。对黑利来说,就好像自己看到天空是蓝色的,但露西娅却一口咬定是棕色的。尽管如此,黑利就是无法确定到底谁是谁非。露西娅让黑利远离对自我、自身感情以及生活的感知,让她怀疑上述一切的价值,转而让露西娅代她确认。露西娅伤害了黑利,同时却否认自己的伤害,让黑利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

总之,露西娅还是好朋友,黑利边蹬地让秋千摇晃,边告诉我。

“什么时候?”我漏听了什么吗?

“有时候,每周四下午放学,我会等到5:00上舞蹈课,6:30结束,所以这样就有一个半小时,那段时间我们就是朋友。”我静静地坐着听秋千摆动,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看,”她说道,“我一定要克制住,不能毫无理由地冲她们吼,不能犯错。”

“为什么?”我问。

这就是黑利不敢追究的原因,这是许多女孩在关系中都面临的恐惧:害怕正面冲突会导致关系受损。“因为克制不住,我就会失去朋友——她们会说:‘没有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也许我本来就不应该交你这个朋友。’然后你就会失去朋友。”

“她们可以把你打垮,”她解释道,“直到你感觉:‘哦,我不该找人说话,课间我应该蜷在角落里,不跟任何人说话。’有时你会觉得,就算有朋友,却又跟没朋友似的。有时候这会让你伤害别人。”

正如黑利所见,她有两种选择:或尽可能忍耐,或大声说出来,然后失去一切。她宁可维持不愉快的友情,因为这比起没朋友要好得多。10岁的黑利从与最好的朋友露西娅的交往中,学会了尽量减少纠纷,但也会产生任人摆布和被利用之感。她和很多女孩一样,学会了在这种关系中为自己创造一小片空间——每周一次的90分钟舞蹈课——那时可以开心一会儿,告诉自己也许她只能享受这片刻友情,她会为受到这种待遇而感到自责。

黑利告诉我,她是有底线的,如果露西娅私下不友好,才是真的出问题了。“我是说,我知道她是我的好朋友,我可以跟她说话。只是我们在班里或……”她说不下去了,“我不知道,我说不清。”

黑利依然不确定,她在自己了解的事实和露西娅希望她相信的事实之间摇摆不定。“也许她感觉和我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需要和其他人玩玩。我只是不想——我只是——我只是害怕——我不想试探——不想拿友谊冒险。我只想先不管这事儿,因为我还有别的朋友可以一起玩。”她深深叹一口气,沮丧得语无伦次。

许多女孩像黑利一样,直接用“糟糕”来描述偶尔的友情。从她们的声音中,能听出一丝无可奈何的顺从,一种阴沉的默许,认为自己的世界就应如此。正如杰茜卡告诉我的那样:“尽管你感觉其他女孩也许只想和你做几小时朋友,但也能理解她们要想受欢迎就必须(那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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